历史的陈香 追逐中的风景与味道
将北京的事务处理完毕,已然下午五点,太阳西下,狂刮数天的北风休息了。春节临近,街上都是拎包匆匆行走的人。我把行装最后检查一遍,笔记本、照相机、手机、充电器、图书和衣物,分成两个包装好,笔记本和照相机装在背包里,其他统统装进一个大提包,背一个提一个,锁门下楼。用三根橡皮捆扎带将大包捆在摩托车后座上,启动摩托车,热机三分钟,骑上去,轰足油门驶出通州。
骑车走运河的计划快一年了,现在终于成行,沿着运河骑回南方去过春节,很多朋友劝阻我,他们觉得这是冒险,或者说夏天可以试试,气温零下几度的冬天就算了,还有朋友要去给我买机票,我说冬天走对我是一个考验,这天的气温是零下3度到零下6度。
顺着运河边的公路出通州城,在一个加油站加足油,前往老的京津公路轰足油门而去。摩托车不能走高速公路,我希望两个半小时能够到达天津,巡航速度50公里/小时,加上中途休息,我想够了。骑到郭县,结实的滑雪服内的热气开始散去,寒风从衣领往里灌,脚尖也开始感觉到冷。这段路程只有十多公里,我心里悠了一下,这样去到天津,人会冻成冰棍么?
不能返回去了,我想。于是猛拉油门,将速度提到80公里/小时,我看了下里程表,只要离北京越远,打退堂鼓的念头就会越小。路上渐渐有了一层薄雾,这是北方的冷雾,路上有些车已经亮起了灯,我也打开大灯,虽然走在单行线上。80公里/小时的速度保持了一会儿,我又减低了油门,冷啊,北风如刀,从头盔下沿灌到脸上,钻进脖子,我想这是一种人生对寒冷的最真切的体验。然而,这只是开始,前面至少还有2000公里。也许,一会儿冻麻了就好了,以前有过这样的经验,开始的冷才是最冷。
忽然感觉到饿,一天忙着邮寄新出版的书。“旅食天下系列”,一共三本,寄了二十多套出去,主要包装麻烦,居然一天没有吃饭,中午吃了一个苹果。我得找一个饭馆吃饭,这样挺到天津不容易,运河靠通州这一段其实很熟,以前骑到这边来多次,也曾经骑到香河去吃香河肉饼。想到香河肉饼,饥饿感就愈渐的厉害,来到公路的一个大弯,前面停着两辆斯太尔大卡,路边有一排小店,我想就在此先吃罢。小店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京东回民肉饼”,就进去了,已经有一桌人在吃,就是那两辆车的司机吧。
我要了一斤肉饼,一碗羊肉汤,放好头盔,就坐到靠近火炉的桌边。暖气渐渐的升起来,这种感觉真好,我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地方,李姓老板说这里叫码头,运河边上,是北京、天津和河北交界的地方。李老板说,小时候夏天经常下河游泳,现在不能游了,水质坏了。一会儿,羊肉汤和肉饼上来了,李老板送过一只很大的大蒜头。我猛喝一口羊肉汤,这里居然是真羊肉做的汤。我印象中,在北京和香河,羊肉汤都是羊杂碎做的。肉饼的品相显然不及香河的肉饼,香河肉饼在炕的时候,会在饼铛上鼓起一个圆形的球体,冷却时气体消失,成为皮薄馅厚的油汪汪的肉饼,切成长方形。
一斤肉饼吃下,喝了一碗羊肉汤,额头上已经冒汗了,估计因为饿和冷的原因,小店的很一般的手艺,居然吃得十分舒服,稍坐一会儿,就不想走了。一看表,已经晚上8点,必须去天津,有点不舍地离开小店,重新上路,再未感觉出门时的冷。
晚上的天是晴朗的天,寒夜到来,雾也散尽,天上有些疏朗的星星,在北方平原,天空呈一种灰蓝,一直抵达路的尽头。摩托车笔直前行,驶向那灰蓝的夜空,渐渐感觉那灰蓝的天空像一堵墙,灰蓝色的墙,它立在公路的正前方。夜幕越来越深,大地一片黑暗,我骑了几十公里休息的时候,将摩托车与公路扭成90度,打开大灯朝大地上照射,那是冬天荒芜的大地。
9点多钟到达天津,进入都市,冷的感觉没有了,一直往前走,过了海河的金刚桥,有一家滨水饭店,我就在此住下来。然后打电话给李大苗,李大苗是真名网的网友,跟我是死敌,他一接通电话,就说30分钟到。但是,直到11点才见到他,他开一辆白色本田。李大苗拉着我去喝茶,一路店铺都关了门,穿过一条“殖民地式建筑”的街道,找到一个上岛咖啡店,我们进去喝咖啡,李大苗认为我一定很饿,坚持点了一客鹅肝酱牛排和一瓶啤酒,他要了一杯哥伦比亚咖啡,聊起他当年从北京天安门驾驶奔驰600花48分钟到过天津塘沽,他说那时候路上没有什么车。但是,李大苗仍不同意我继续骑摩托车去南方,他说夏天可以,这么冷路上有冻雪。
李大苗送我回到滨水饭店,我坚持骑摩托车回南方。一觉天亮,早晨去看了一会儿在海河上冰钓的人钓鱼,然后收拾行装准备南行,这一夜睡得真是很香。我没有吃饭店的免费早餐,骑着摩托车找耳朵眼儿炸糕,往和平街的方向走,我打算吃过早点到百花出版社去会朋友。沿着海河走,一会儿就摸不清方向了,天空飘起了雪花。忽然前面有一个狗不理包子店,心想,何不吃狗不理包子呢?于是停了摩托车,进了包子店,店内人不算多了,我坐在一张大桌子前,点了六笼包子,不过,一笼只有一个包子,分别是猪肉、牛肉、羊肉、韭菜、白菜和虾仁包子,另外要了一罐乌鸡汤,共计68元。
我最早吃狗不理包子是在北京的中国科技馆边上,那时候给央视《走近科学》栏目写节目,一笼包子有很多个,我还是以为武汉的四季美汤包好,蒸笼里面垫着松针的。然而,此次一尝,天津狗不理包子真的美极了,关键在于它的皮很膨松,柔韧而有弹性,口感甚佳,麦香味浓郁,我觉得还不如就做成无馅的慢头。然而,毕竟天下名包,肉馅也蒸得恰到好处,鲜嫩且有些汤汁,险些烫了我。边喝汤边吃狗不理包子,六只包子一会吃完,汤也喝干,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感觉冬天的日子就应该这样坐在火炉前吃狗不理包子,喝点红酒,可惜骑摩托车不能喝酒。
吃罢狗不理包子,我想应该在这里拍照留念,叫上同桌等包子的一个青年,他来自北京顺义,养宠物犬的,让他给我拍照。然后,我去了一趟《今晚报》报社,就直插外环路往河北沧州去了。沧州有一个名吃叫做河间驴肉火烧,不知道能否吃到。插到外环路,这路十分开阔,我看见有人在河的冰下捕鱼,用一种扒网,在冰下拖来拖去,只捕到一些小鱼。继续往前,路上遇一普桑在后面按喇叭从右边超车,我听见喇叭往右靠,险些撞着,吓我一跳,愤怒地想,按喇叭从右超车很混账!
到天津杨柳青的时候,我又感觉不行了,天空下起了小雨加雪,我的滑雪衣和冲锋裤不怕雨雪,但是头盔的胶片立即模糊起来,必须掀起来才能看见路,那就掀开罢。杨柳青这个名字一直记忆在心,总不能擦肩而过,我便绕道去杨柳青镇去看古建筑,这古建筑在北京随处可见,然而因为杨柳青年画的声名,我不得不到此一游。转出杨柳青镇,雨大了,路面上水汪汪的湿,又下起了雪粒,雪粒打在脸上麻麻的痛。
真正的很恐怖的冷!骑行了大约十来公里,我冻得开始哆嗦,想到昨天那种冷算什么冷啊,我将双脚拼命地贴紧发动机,这样都感觉不到发动机的热。两只手冻僵了,捏离合器都笨拙。可是路边,仍站着许多农民,他们卖一种绿颜色的萝卜,叫小沙沃萝卜,我看见有些人停下小车来买,整箱整箱地装进后备箱。
顶着雨雪赶到沧州,只想着到宾馆大吃一顿然后泡一个热水澡,而且一定要喝酒。沧州看上去是一个石化城,有大型化工厂。进了城以后,我在城里绕城一圈,却未找到一家宾馆,有家邮电宾馆标间600元,也没了,我想那里一定可以上网的。到了一个广场边上,找到一个华莎宾馆,有空房,住下。实在冷得不想动,第一件事情就是泡澡,泡得四肢有了知觉,又恢复了常态,就去街上找馆子。大约是9点钟吧,顺着大街一路走,却没有开门的馆子了,亮灯的都是洗脚城。走出大约有一公里路,我不想走了,叫了一辆的士,我想司机一定找得到馆子。一问,他说能找到,就拉着我走,又将我拉回到我住的宾馆边上,那里有一家点点利饭馆,24小时营业。冤得很,其实出门几步路就能到这里。我点了三个菜,有一个小叶香排骨还记得住,想一想,没敢要白酒,要了一瓶啤酒,独自品饮,酒足饭饱之后,又想明天怎么办啊?这雨雪交加的路,一天下来才走了244公里呢。沧州,我记忆里的沧州,9点钟就找不着饭馆的沧州。
第二天起来,窗外阳光灿烂,天气万分晴好。心里面十分高兴,我就徒步往沧州运河走,在沧州,运河从城里过。这里,照例有人冰钓。沧州的运河,水往北流,流到天津,沧州人说天津人就喝这运河的水,而他们不喝。找了一个网吧,发了邮件,收拾好向山东德州进发,这时候就接到电话,德州那边有朋友晚上为我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