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滋味 澧水鳜鱼

一个人的一生能跨过多少条河?我驾速腾向西穿越洞庭湖平原,天色渐晚,西边的天际起了红霞,平原上一望无际的棉花开成了白云,被霞辉映染一抹玫瑰的光晕,我却如行在秋霞之上。去澧水,相约在慈利西出口,再前往向家溪,我要去那里垂钓,并且小居,在溪涧之上寻找大鲵。

从慈利西出了高速公路,车速忽然的减慢,神情略约轻松了些。向左边转弯,就见到向家溪来接我的朋友,他独自在向家溪润孚基地养殖大鲵,叫向春晓。这个时刻,县城已掩映在夕辉里了,依水傍山的县城,坐落在澧水冲积盆地的边坡上。我想经历了一天的长途奔波,应去县城找一家相当土的菜馆饱食一餐。沿街走了一小段,我问小向慈利有什么好馆?小向亦困惑,他说东边有好多馆子呢,但西边有一个鱼馆。

何处不食鱼?我觉得吃鱼才是最好的去处,就掉转车头,去鱼馆。鱼馆的招牌上,写着“水煮活鱼”字样。坐下来,看菜单,目光在鳜鱼和黄鸭叫两处游移,湖南称黄颡鱼为黄鸭叫,鱼肉细腻少刺,糯性十足,且鲜甜。然而鳜鱼该是多么好的鱼呢?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问了一句:什么地方的鳜鱼?老板娘说:澧水鳜鱼啵!就是那一个澧水,我确定了要吃鳜鱼。

鳜鱼生于沙底岩岸的河床,尤须一河清流,喜食河虾,模样张狂,然性情清纯,为水中的高洁之士。至于如何烹饪,我提出清水煮了便罢,小向以为也是。澧水的活鳜鱼,清水煮之,边看落霞之下澧水上的舟影,这是很惬意的么?想到去向家溪,也只有五十公里了,驾车不能饮酒,难道不可以畅饮它一锅澧水鳜鱼汤么?

工夫不久,一铁锅澧水鳜鱼便上来。小店老板娘依俗又送了些小碟的煮毛豆、煮花生和酸泡菜。小向显然饥肠辘辘,我因腹有肥脂,常不是太饿,然见到眼前巴掌大的澧水鳜鱼,乳汁的白汤,也是舌翼生津,想起以后的考察的日子一定会沉沦在美味之中,乍到慈利就非同凡响呢。

瓷白的嫩肉,细腻光洁,抬箸夹了一尾碗中,轻轻的啜下一块肉来,柔鲜甜嫩,隐约又透着两种提鲜植物的味道,然后又舀起一勺汤加入碗中,让鱼肉再与汤汁浸润,青葱里略约有辛涩气味。索性就大饮一碗澧水鳜鱼汤,再回味之。

这是澧水之鲜鱼煮法,汤中加了紫色的紫苏叶,浅绿的疏柔毛罗勒。疏柔毛罗勒为植物的学名,老板娘称其为鱼菜,那是随意叫的名字吧,她说此菜只有慈利有。有了这两样辛芳佐料,鲜甜的鳜鱼汤味道被放大,介于清鲜又有紫苏的涩味,以及疏柔毛罗勒的青味儿,如此交叉的复合味道,将澧水鳜鱼的鲜气悠然提升。

就暂且忘记了长沙、洞庭湖或者向家溪,悉心地品尝澧水鳜鱼,大啖鱼肉,慢喝鱼汤,喝得澧水河上的一轮月亮冉冉升起来,那鱼汤般皎洁如乳的月的辉光,照耀到鱼馆的门前。县城边郊宁静安详,我相信沈从文打澧水过时,也一定这样喝过澧水鳜鱼汤的。澧水之滨,望着一轮秋月品饮鳜鱼汤是有多么的美好啊,偏有了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就也不好作诗,是以文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