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食边旅 五峰茶

饮茶人看茶,听泉、沐浴山风都属美妙之事,惟在那自然中一花一木,或乱石横陈,薄雾轻掩,隐隐感觉此乃生命家园。然饮茶,便也饮了遥远的高山清新凉爽之气,纵是一杯热茶,如自溪涧而来,一泓注入了杯中,还原了阳坡幽谷蜂恋花,鸟依林的飘逸的青葱。

然饮茶易觉人生之甘涩,岁月悠悠。今春,去鄂西一旅,忘记了带茶,也实在饮不惯宾馆里袋茶,茶质劣,且含纸气。就去路边茶庄,随意挑了一袋五峰茶,陆仙牌。鄂西有名茶,恩施玉露,据称富含硒,去年一度饮过,味觉偏淡,因离大别山近,饮英山茶惯了,喜浓郁。然大别山之浓郁,惟信阳毛尖。当也饮大别山东麓的六安瓜片,此茶味涩然有回甘,不易得之。饮龙井,则坚定狮峰第一,梅家坞次之,西湖次次之。一袋五峰茶,饮到鄂西,又饮回鄂东,满满一杯鄂西高山的气息,饮着,看长江边上的月亮,听东方山长风吹拂,写着博客,与俗世若即若离。

过境五峰,惜之未曾逗留,我在野三关饮酒时,遇过五峰人,长阳与五峰接壤。那高高的山崖上,有一小馆,偶尔有麂肉,数次往复,碰到一次有山雉,这里的小馆只有一二个菜可选。酒,土作坊酿的包谷酒,烈而有回香,饮罢买了10斤带回来。

像有许多梦,车在山路上甲壳虫般爬行,不觉想起艾芜或沈从文在边地的行走,只是我沿清江而行。我记住一个叫做水布垭的地方,清江的一个电站。清江,怎样的一条清清流淌的江呢?它载着的梦,流不动,在千刃峰万沟壑之间,缓缓而蜿蜒回转地向着东去。

不过,我也买了白沙茶,白沙茶清新甘爽,以野三关的山泉泡了,饮之,甚是惬意提神。然鄂西茶乡,乃五峰也。五峰原名长乐,盖因福建有长乐县,于1914年更名五峰,援用五峰山之名。五峰系溶洞之县,以长生洞为代表的溶洞群落遍布全境,县志介绍,国际洞穴组织称其“溶洞王国”。白溢寨则有暑天冰穴,冬天热气蒸腾,夏天冰冻三尺。五峰属武陵山支脉,系云贵高原东延部分的尾翼地带,山群波伏,天低路险,五峰山脉东邻宜都、松滋,西倚鹤峰、巴东,南交湖南石门,北毗长阳,有名茶“天麻剑毫”、“采花毛尖”、“水仙春毫”,五峰镇水浕司的“水仙春毫”,在土司统治时期,为土民向土司进贡的贡品。

此前,我饮过五峰云雾,系宜昌王辉先生所赠。我和王辉先生、徐滟小姐在下涝溪溶洞中的放翁酒店饮白云边酒,食长江洄鱼,看夕阳向着下涝溪缓缓沉落,下涝溪因之濡红熔金,尔后一轮西陵峡的月亮从山头上升起,别时王辉先生赠五峰茶我。今饮五峰茶,我只要想起另外一个人,他给了我最早的五峰茶的概念。我早年在地质队写诗,多发《湖北日报》东湖副刊,时由陈柏健先生主笔。我在地质队的时候,奔波于幕阜山系的崇山峻岭间,诗稿都从深山小镇的邮局投寄。在深山里,我做着诗人梦,我在心里将自己定位为山野诗人,借了地质队员之歌的名《山谷的风》写了许多的组诗,至今,我仍还有一点那样的诗人的梦想。

一次路过武汉,专门去拜见陈柏健先生,空手去的,就说,下次来带点山里的礼物,我呆在那天台山,有茶叶。陈柏健先生说,茶叶?罢了,你知道五峰茶吗?其时,当不知五峰茶。但见陈柏健先生一脸的豪气,便感觉天下茶不及五峰了。于是,“五峰”二字烙在了记忆,在那个时代一个省报副刊频频刊载我一个地质队员的诗,除了编者独有的喜欢,不好有其他解释。二次,我从山里背了一个假山送给陈柏健先生,作为心中的一份感谢的物化表达。已经很久未写诗了,也很久未见到陈柏健先生,饮了五峰茶,便忆及。

这一袋五峰茶,实乃粗茶,价廉,普通的袋装。茶叶有白毫,条索粗细大小不匀,曲直杂陈,若碎鲜叶所制,且也浮沫甚多。然细品,青郁鲜涩,味久回长,竟至五泡仍有鲜涩,如久浴森林之风,一颗在叶绿素之上漂浮的心,挣脱着盛夏的挟持,回到山野。

一袋制工粗糙的五峰茶叶,它实在送给我了一个潜藏于陋质之下的惊喜,它的确好茶,在其粗陋的包装和外形之内,隐含了一味好茶的真谛。在长江边上的粗茶淡饭,悄然的日子,江风般拂过的思绪,诸多的诗歌般跳跃的意念,也蓦然浮升,倘若不是气温高至38摄氏度,我就要骑上摩托车再次向鄂西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