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救救孩子 将看管进行到底

眼下的大学,是个出新闻的地方,先是不知什么人,在网上公布了不知什么大学宿舍楼下满地保险套的景观照,然后陆续传出学校加强管理的消息,比如加强宿舍门卫、女生宿舍安装摄像头,再到即使是男生宿舍,不同宿舍的人也不许进入。有的学校男女生之间相互串门,得持有院系的介绍信,恋人之间的约会,如果想在宿舍内进行的话,得事先开好介绍信,如果有急事,电话又不通,就只好在楼下扯开喉咙喊。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我们的社会,在上者有着看管的喜好,过去是人盯人防守,现在有了摄像头,就到处安,连人不小心提裤子、挖鼻孔都摄了进去。为了让我们的大学生的生活更加检点一点,也为了防止扒手们的浑水摸鱼,管理者的看管,眼下似乎已经到了极点,总不至于在宿舍周围安上电网、在大门口装上铁门、再架上机枪吧。

管理的效果怎样?即使戒备森严几如监狱,但有哪个学校敢拍胸脯说自己的学生宿舍管理好了?没有。真是人没少添,钱没少花,设备没少加,心更是没少操,看来趋势是越管,事越多,学生越是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管理者,好像都是牧人出身,脑子里只有看管这一个思路。不管面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得看着,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眼看不到,就出事儿。出了点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加派人手严防死守,制定规章严格限制,恨不得辖区所有的人,都按一个动作走路,一个动作作息,只准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串门聊天,都要卡死禁止。他们似乎不知道,他们所要管理的是人,一些活生生的人,而且是正处在青春年少的大学生,李零先生早就说过,大学不是养鸡场。

在现代社会,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必须有自治,也就是一个社区的人们,自己管理自己。一来,政府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即使有心,也无力,因为所需要支出的成本太高。二来,社区的居住者是公民,是纳税人,他们需要通过自我的管理,进而演练参与公共管理的能力。一般的居民社区如此,大学也是如此。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大学学生宿舍都是学生自治的,进到宿舍区,几乎看不到管理人员,顶多看见几个清洁工,还是学生自治机构雇的,有的大学,连卫生都由学生自己打扫。这些大学生宿舍问题多吗?变成罪恶的渊薮了吗?我想,每一个不怀偏见的人,都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应该说,至少,这些大学的学生宿舍,比我们现在那些布满管理人员、到处安装监视器的宿舍,问题要少得多。

也许,有的大学管理者会说,我们不是不让学生自治,试过了,不行。的确我们有的大学试过了,但效果似乎不好。但是,我们忘了,凡是实行学生自治的大学,有一个共性,就是人家的管理,都是服务,而且是态度很好的服务。而我们的管理,在原本意义上,其实也是服务,但是大家却不约而同地把服务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管理”——管人,压人,制服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的大学管理者,包括那些本身是教授的负责人员,往往有一种奴视学生的倾向,即有意无意地把学生当奴隶或者奴才看,动辄喝三吆四,给脸色,挖苦人,训斥人,成为家常便饭。学生来找,办个事情,能办不能办,先说不能。甚至有时明明是自己没有理,犯了规,还要对学生强横,一点起码的道理都不讲。学生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稍有抵牾,就可能遭到严酷的报复。学生都是千辛万苦考上来的,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所以,能忍就都忍了。

大学是培养人的地方,培养人,不仅仅是教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健全的人格、自我管理的能力。但是我们的大学,却在刻意培养奴才,在横暴地行使所谓管理者权力的同时,在学生心里种下暴戾的种子,在老师面前不敢造次,就在网上、在家里发泄,以后当了官,再对下属发泄。显然,无论是听话的奴才,还是网上的暴民,都不可能真正实现自我管理的自治,因为,我们的所谓管理,所谓教育,已经把学生的作为人的尊严阉割了,这种尊严,才是人能自我管理和约束的出发点。

大学生的自我管理,大学生宿舍的自治,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生管好自己、少让学校操心的问题,严格说来,这是学生培养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那些离开家门、进入大学的学生,只有通过老生带新生,传统代代传,亲自实践自我的管理和约束,才能真正成人。如果一个大学,连博士生都需要楼长盯防、监视器24小时开通的“管理”,那么,我们培养出来的人,只能是奴才加少爷的怪胎,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敢干,有人看管的情况下“乖”的不得了,没人看管的时候则无法无天。

这样的人,到了社会上,如果不及时改弦更张的话,只能是刁民、臣民,或者臣和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