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幸福的醒客 做学问与做人——《人间学术》序

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三十年集”系列丛书,专收改革开放初入学的本科生、研究生的个人著述选本,邀我加盟,我欣然从命。

所约定的体例是,三十年里,基本上一年选一篇,最多两篇。我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约定,使我得以逐年重温自己的作品,像自己做评委一样把它们评审了一番。因为是一套学者的丛书,我就注意选比较有学术含量的作品,如果当年没有,就退而求其次,算是准学术作品吧。选定以后看,二者差不多半分天下,足以证明我最多是半个学者,另一半就难逃不务正业之讥了。

我不是没有自我解嘲的理由。我的理由是,从事人文研究是可以有不同的方式的。比如说,其一,学者的方式,严格地做学问,讲究规范和方法,注重材料的发现、整理和解释;其二,才子的方式,潇洒地玩学问,讲究趣味和风格,用文字展露机智和才情;其三,思想者的方式,通过学问求真理或信仰,注重精神上的关切。我的感觉是,学者的方式可信,才子的方式可爱,思想者的方式可敬。这三种方式,我们在以往学者中都可以找到其代表人物,而我眼中最好的学者则兼具三者,我对他们是既信服,又喜爱,同时还尊敬的。

当然,我绝非这样的最好的学者,但我愿意学他们的精神。他们的精神是什么?就是智、情、魂兼修,把真、美、善打通,努力做一个头脑认真、情感丰富、灵魂高贵的人。人的天赋有高低,而这个目标都是可以追求的。说到底,做学问也是在做人,与做人脱节的学问为我所不取。我曾写过一段有冷嘲之嫌的话:“当我们围绕某一个主题读书和写作时,我们便称之为学术。我们的主题越是固定不变,以至于不再读与这个主题无关的书和不再写与这个主题无关的文章,我们就越是纯粹的学者。”我做不了这种纯粹的学者,实在是天性使然。

我于1978年9月入读研究生,从那之后,三十年来,研究的方向从苏联哲学、马克思哲学转到尼采哲学,然后写起了所谓哲理散文,重在思考中国社会转型时期的人生困惑和精神生活问题,近些年又关注信仰和法治的建立,批评中国教育和学术的腐败,所选文章大致反映了这样一个脉络。这些东西算学术吗?我不知道,无以名之,就美其名曰“人间学术”吧。

2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