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者 哪里只是和爱情有关

路平有个习惯,从来不过生日。

有一年,我事事儿地从面包港湾买了个蛋糕去给他庆生,他木着脸,打死也不肯吹蜡烛切蛋糕。

我那天很生他的气,觉得他不知好歹。于是把蛋糕端走了,上面还点着蜡烛。

一年后又到他生日时,我想起这事儿,气立马又来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了他几句。

他默默地拿过来吉他,给我唱了一首郑智化的《生日快乐》。

他把歌里所有的“你”都换成了“我”。

这首歌唱得另一个我泪眼婆娑。

我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流浪在街头。我以为我要祈求些什么,我却总是摇摇头。我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却没人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乎生日怎么过。

我不过生日也很多年了。

也不吹蜡烛,不吃蛋糕,不搞聚会,不接受生日快乐的祝福,谁给我送礼物我和谁急。

很年轻的时候,我爱过一个重庆姑娘,想和她白头到老,但上天没给我这个机会。她消失的时候恰逢我生日。我是个矫情的人,于是把每年生日当成祭日,硬生生地给自己一个自我感动的理由。

第一个三年,每逢生日都专门给她写篇博客当作祭词,然后自己一个人出门吃碗面,谁给我打电话送祝福都不接。第二个三年亦是如此,谁送生日礼物都被原封邮寄回去。第三个三年,依旧是写博客、吃面,自己一个人飞去远方的城市过完这一天。最后一年,写完博客出门吃面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整天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大家都知道我不过生日,没人电话我了。

我坐在午夜北京的小饭馆儿里,捧着面碗对自己说了句:“祝我生日快乐。”

说完以后,手心儿一片冰凉,全是汗。

10年,这出独角戏唱了10年。

……更让人冷汗涔涔的是,这些独角戏所指的,不仅仅只是爱情。

23到33岁,10年眨巴眨巴眼儿就过去了,回头看看那个很久以前的自己,一个走在寒冷冬夜街头的傻孩子。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东碰西撞,早早就学会了自嘲自讽、自我安慰,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脑袋自我感动。

像是着一袭青衫浸身一场沙尘暴,大风沙铺天盖地地掩杀过后,世间万物都蒙上一层薄薄黄尘,鞋面上也是,头发里也是。不能算是脏,但指定是不净洁了,但盯着看的时候,又会自鸣得意地觉得另有一种饱经沧桑的美。

偶尔,会汗颜这种莫名其妙的幼稚,偶会有心揩去灰尘,转念又想,算了,反正下一场沙尘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等风全部刮完了以后再说吧。

这一等就是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或者原谅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

这些遗憾哪里只是和爱情相关,社会生存中的立身立言立心立行哪一项不是如此。

年轻的时候,听陈百强唱:“一生何求,得到了的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

年轻的时候,听郑智化唱:“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乎生日怎么过。”

年轻的时候坚信自己听懂了,并满不在乎地去哼唱。现在看看,真真儿的孩子气。

我一直不知道路平不过生日的原因,也不那么想知道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和临近的人分享。

我一直在琢磨等到路平下次过生日的时候,我还是会给他买一个蛋糕,点上蜡烛送过去。

他如果还是不接受的话,那就直接扣在他脸上。

然后,扯着嗓子给他唱首生日快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