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爸爸 六
妹妹叫韵如。
韵如出生时,圣谚刚满三岁,妈妈的大肚子不见了,家里多了一位只会睡觉、只会咿咿呀呀的小朋友,他好奇极了,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不管圣谚吃什么,总是往那小嘴上沾一下,韵如还小,不会吃,只会望着他笑。
圣谚爱极了妹妹,只要见到她紧闭双眼,他一定见人就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地“嘘”,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小女孩。
妹妹是圣谚的听众,圣谚总是会跟她说一些阿宏听不懂的言语,阿宏好奇怪,他俩还能对话?他躲在一旁偷听,听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听见两个孩子咿咿呀呀地一问一答。
阿宏总是对圣谚说:别不小心碰坏了韵如,因为不好修。
圣谚把这句话听到心里,天天排除走道的障碍,生怕磕到她,和妹妹玩耍时总习惯把棉被拖出来摊在地上,圣谚那时也还小,只会拖被子,不会铺被子。
从小到大,他都会把好东西留给韵如吃,好吃的、好喝的,有一次还留感冒药给她吃,因为糖衣是甜的。
圣谚上幼儿园时,妹妹每天中午12点都会爬到门口等他,因为圣谚到家,总会第一时间从书包里拿出小饼干得意地赠予妹妹——那是幼儿园发的。
饼干在口袋里已压成屑屑,他搂着妹妹的脖子,往妹妹嘴里倒一口,往自己嘴里倒一口,两个人吃得开心极了,满脸渣渣。
圣谚长大后亦是如此善待妹妹。
有一回,大概夜里一点,圣谚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拿着摩托车头盔,阿宏好奇地问圣谚去哪儿,他回答妹妹饿了睡不着,阿宏笑着说:你做梦啊?韵如不是从来不吃夜宵的吗?她应该早睡觉了。
圣谚拿起手机给阿宏看信息,上面写着“哥哥我饿得睡不着,现在好饿哦”,时间显示五分钟之前。
圣谚出门帮妹妹买夜宵去了。很多时候,他对妹妹不是单纯的兄妹情谊,而是表现得像半个父亲一样。
没错,半个父亲,这是有缘故的。
源自一次恐怖的事件。
韵如在初中时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她被父亲阿宏打得三天起不了床。
当时她进入叛逆期,结识了一个大她五岁的不良少年,事态刚发端,即被阿宏察觉。
阿宏找到那个不良少年谈判,一同找来的还有那个不良少年的父亲。
他大动干戈,带了二十多个人去庙里,个个花绣文身,全都带家伙。见面后第一句话是冲着那个父亲说的:你教出个不良少年,算不上是个尽职的父亲。
又对那个吓得直哆嗦的不良少年说:你20岁,我女儿才15岁,你和她交朋友的目的是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骚扰我女儿的话,我动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爸爸。
阿宏没动手,对方父子却吓坏了,频频鞠躬赌咒加道歉,发誓不再骚扰妹妹。
当天回到家,阿宏动手了。
他抡起皮带猛抽韵如的屁股与大腿,阿宏用的是皮带头,抽得韵如几乎三天下不了床。阿宏边抽边喊:妹妹你长记性了吗?长记性了吗?
他边抽,边嘶吼着流泪哭号。
长记性了吗?长记性了吗?
圣谚从震惊中蹦出来,冲过来护住妹妹,纯铜皮带头落在圣谚的背上,钻心地痛。
圣谚把妹妹的脑袋搂在怀里,死死地护住,两个孩子都吓傻了,忘了求饶。
阿宏满脸泪痕,他收手道:好,好,好,知道保护妹妹……好好保护她!我和你妈妈陪不了你一辈子,你给我记住,这辈子你只有你妹妹这一个亲人,要保护就保护到底!
从小到大,阿宏鬼马,却是慈父,只打过孩子一次。
这次从未有过的经历改变了圣谚对责任的认知,铭心刻骨。接下来的时光里,他像半个父亲一样操心着妹妹的成长。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家人再没提及过这次恐怖的事件。
阿宏没解释什么,也没去安抚两个孩子,他自责了很久。
打妹妹的深层次缘由他无法开口。
很多事情他无法对当时还年幼的儿子女儿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