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姑娘 二

马史杨奋,羊粪马屎。

羊粪是一粒一粒,马屎是一坨一坨的,羊粪扫不干净,马屎扶不上墙。

都说人如其名,放到他俩这儿却是反的。

我刚认识马史、杨奋那会儿,他们刚从人生谷底最深处的淤泥里拔出腿,一爪子一爪子爬着墙。

杨奋那时身无分文,刚刚结束他的雪菊生意,马史逼他清的仓,一起开了家小影视工作室。工作室生意差到姥姥家。说是合伙,其实并不安排杨奋做什么,马史只是变相地养着他而已,微薄的收入马史和杨奋一起分。

至于为什么养他,《夺命大乌苏》那篇文章里有讲,不赘述了。

马史一直说,这个俩男人之间的包养故事,他将来一定要拍成大屏幕电影,他兄弟杨奋到时当编剧。我却并不看好这个项目,因为剧情一点儿都不烧脑,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清:

失意、落魄的导演马史在决定放弃理想逃离家乡前发现了发小杨奋这个卖雪菊的淘宝小电商偷偷写下的厚厚一摞书稿,大受刺激的马史瞬间振作,决心重拾理想,不仅自己拾,也要帮杨奋拾,马史用合伙开工作室的方式变相帮杨奋腾出精力,好让他有时间整理书稿、写写文章,乃至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吃饭马史包了房租马史包了……他只希望兄弟杨奋能实现理想,当成作家。

马史一生的理想就三个字——拍电影。

良好的物质基础才是精神追求的良好基础,他用了很久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奋蹄如飞,追风赶月不停息。不论哪种奋斗,过程都只能缩短,不能越过。他努力缩短着和目标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杨奋。

患难见真情,提携是弟兄,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基调是友谊。

杨奋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马史的忽然转变一度搞得他很紧张。

他偷偷给我打电话,问:欸……那个相识多年的兄弟忽然对你有了想法,你会咋办?

我说:啥想法?

他的声音中含羞带辱略有悲愤:我怀疑马史想那个了我……

憨×杨奋说:

太恐怖了,马史居然把酒都戒了,省下钱来送我一台笔记本电脑。他以前每天不睡到新疆时间下午两点不起床,现在每天一大早就跑出去买早饭给我吃,昨天晚上他还偷偷摸到我房间给我掖被角,还放下一杯牛奶让我补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忽然间变化这么大,对我这么好,这这这分明是有企图啊!他刚才上班出门前还非要给我个拥抱……

我逗他,我说:那叫爱的抱抱。

他说:有抱抱就有么么哒,有么么哒就有啪啪啪,瘆人啊!

他嚎: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给马史找个女朋友去!

问题是,但凡有点儿审美追求的姑娘,哪会瞧上那个时期的马史?

新疆不大的影视圈里,马史是个“勺子”,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颜值倒是有几分,但那时工作室处于初步打拼期,马史事事亲力亲为往前冲,头发不剪胡子不理,鬃毛一样,普氏野马一样。

这头野马太累太忙,眼圈是黑的,牙是黄的,指甲缝是黑的,手指却是黄的。他那时卷莫合烟提精神,一圈烟熏的焦黄戒指一样挂在手上,衣服裤子沾满碎烟渣子粒粒,熬夜拍片时,浑身的口袋里全能摸出草料……

姑娘们爱野马的飒沓,但大都很难爱上野马的邋遢。

说什么“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你家有草原也白搭啊,你愿意当铲屎官吗?

综上所述,我猜杨奋的忐忑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杨奋的电话又来了。

我懒得接,他夺命连环call,反复打,接通后他在那边长久地沉默。啥事这么沉痛?难道……难道你们……

隔着大半个中国,杨奋沉痛地告诉我一个消息:

马史出事了。

嗷哟,马史被一个女人给强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