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是一个奇异的女子。她好像长不大，永远是少女心情，永远生活在梦幻之中。她说话的表情语调也呈少女态，若在别的女子身上，你可能会觉得年龄错位，她不同，你立即感到，上天就是把她造成这样的，这是最真实的她，注定如此，理应如此。第一次见她，我就是这个感觉。八年后，当她带着她的诗来找我时，我仍是这个感觉，而她的诗也验证了我的感觉。

李文的奇异也许缘于幼时的一次神秘的心灵经验。五岁那年，她放学遇大雨，突然出现一个老爷爷，撑一把古伞，把她从学校接走，一直送到家门口。此后，她经常在天空看见这个老爷爷，并且同他说话。这是她的幻觉吗？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世上一定有神秘，我不能因为自己没有经验到就否定它的存在。

在李文的诗里，我读到了对这件事的记载：

我知道

年幼时

那场疾风骤雨

为我而来

神秘的老爷爷

拉着我的手走

躲避过一场天灾

……

自此

我凭爱生活

因爱存在

……

五岁女孩

我

——是爱。

（《我是爱》）

那个神秘经验给予她的是爱的启示。我看到，爱正是她的诗的主题，她吟咏爱的坚贞和绝望，渴望和恐惧，离别和孤独。我还看到，在她对爱的吟咏中，弥漫着深深的忧伤，而从忧伤中升起的则是梦幻。

请看这首《不能相识的爱》：

很久以前的时光

有个小小的姑娘

因为整日整日的倾听

迷恋上围墙里的歌唱

可是，这是一座没有门窗、没有尽头、高耸入云的围墙。于是——

小小的姑娘有了

小小的忧伤

她的眼泪

打湿了太阳的目光

一条长长的彩虹

飞上了围墙

虹桥上站着

小小的姑娘

这首诗概括了诗人心目中爱的特征：可望而不可即，只能用童话和诗去接近它。

对于现实中的爱，诗人似乎是逃避的。爱的临近使她畏惧：

这个世界上

发生了不幸的事

从未有人

对我如此凝视……

（《他用双手捧着我的脸》）

她还害怕界限模糊的情感，向怀有这种情感的友人不告而别：

不要问我

为什么走开

所有告白

都会对你构成伤害

不要问我

会不会归来

空中阁楼

盛不下太多的友爱。

（《辞行》）

可是，诗人对爱又是如此执着：

你轻轻地拥我入怀

眼睛里写满千言万语

却调头而去

从此

我化为一滴

蓝色的泪

镶嵌在你的

每一片记忆里

寻找

寻找我的婚礼。

（《我的婚礼》）

诗中的“你”，是实有其人，抑或仍是梦？不知道，也不重要。只知道爱是如此脆弱又坚韧，永远在逃避和寻找之中，如此可望而不可即，永远在梦想和回忆之中。

诗人自己明白，她的情怀“无缘凡尘”（《钟楼女孩》），她的降生只是为了梦想和诗歌。在今天的功利世界里，这样的一个女子几乎必定会孤单而不幸。然而，李文是幸运的，当她在诗的国度里梦游之时，始终有一个人“用慈父的目光”（《重返故乡》）守护着她的娇弱的身躯，守护着她的爱的追寻，也守护着她的梦和诗。我要为李文庆幸，也要向这个人献上我的感动和尊敬，他是我的一位多年的好友，我不必说出他的名字，在这本诗集里，我处处都读到他的存在。

201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