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契:那些青春明亮无双 蝴蝶断翅与飞蛾扑火

自从知道张爱玲《小团圆》里那句“雨声潺潺,像住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之后,每当雨天,我都会想起这句悲伤的话。

好像雨天格外特殊,发生在雨天的事情也格外深邃。

痛得更深刻,笑得更欢愉。

我带着清和围着小城转了几圈,她不想回家,心情很差。

清和是新时代女汉子,骂起人来毫不嘴软,讲义气不矫情能扛饮水桶上五楼。

不化妆不自拍跟哪个男生都能迅速勾肩搭背,赚了钱吃喝玩乐却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

天天素颜出门,偶尔通宵一脸病态黄也照样笑得阳光灿烂。

如果不是连受打击,恐怕这厮一辈子都会只穿帆布鞋。

现在虽常备高跟鞋,但统一黑色。衣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颜色,一出门就一水儿的白领范儿。

不过清和就算穿上高跟鞋也不到一米六。

她谈了几任男友,刚开始浓情蜜意天荒地老。但一谈婚论嫁把她带回家,男方的妈都有个统一理由拒绝她,身高不行。

念书时,清和这性格在学校挺受欢迎,那时谈恋爱要星星都有人搬梯子去给她摘。

年轻时相爱之所以真挚,就是因为你从不会计较一个人的出身、身高、容貌、成绩。

爱就是爱,没有理由。你要问他,你爱我什么,他一脸憨傻,爱你全部。

且那时父母也不会过度阻拦你,不会搬出标尺去衡量你喜欢的那个人。

唯一可以衡量他人的,是你自己的心。

所以,大多刻骨铭心的爱,只发生在毫无忧愁的年龄。

清和第一次受挫是大学毕业。谈了三年的男友把她带回家。

男友妈妈嫌清和太矮,男友不坚持也就算了,竟懦弱地真的说了分手。

一直优越的清和第一次体会到被抛弃,而这个人,当初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她以为他俩可以过一辈子,死了还要葬一个墓里,墓碑上还要刻着“生生世世情缘不断”。

清和一时绝望,灰心回到故乡。

之后断断续续,男友依旧联络她,嘴上说爱,却无任何行动表示,仍旧是他妈妈不同意。

清和铁了心换了号码,断了联系。

之后清和谈过几任男友,相过几次亲。

清和说她现在的口头禅是,和我谈恋爱?先回家把我的身高告诉你父母,他们同意,我们谈,他们不同意,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

雨滴打在玻璃上,雨刷哗一下把它刷掉。

密密麻麻的雨滴,一瞬间毫无痕迹。

真像人生。外面的伤害断断续续在我们心脏上锤击出凹凸不平的伤口,时间的手哗一抚,便会将它抹平。

外人看来,好像我们真的很好,强大地面对任何伤害都能自动痊愈。

可心脏始终不如玻璃那般光滑。

那些伤害怎么可能会被抹平,它们只是被埋到了心的最底端,终究会腐烂。

清和双眼迷离地看着窗外,她说我现在充满了自卑。我不像你一样热爱自由,我一直的愿望都是找份工作朝九晚五,找个爱人朝夕相处。我工作一直稳定,只想找一个能共处一世的爱人却那么难,人失望多了,连希望是什么都不知道。

前段时间,清和喜欢上一男同事。

男同事对清和也似有情,常常一起玩闹开玩笑。

今晚清和也把他叫出来玩了,开始我并不知这是清和喜欢的人。

所以清和去洗手间时,我跟男同事随便聊了几句,我问他是否单身,他说是,公司年纪一样的,除了他跟清和都结婚了。

我一时兴起问,那你可以和清和凑一对,我看刚刚你俩说话挺合拍。

男同事说,有的人你看第一眼感觉就是对的,但有的再怎么处总觉得差了点感觉。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不过看来也并非无意。清和回来时,我跟她开玩笑,你们俩可以考虑一下对方。

清和却举着酒杯说,不,他条件很高,第一要身高合适,第二要容貌OK。

男同事立刻否认解释说找个看对眼能聊得起话的就好。

清和斜了他一眼,放屁,我这样的身高肯定不行。

男同事没有吭声。我渐渐从他们的谈话中看出端倪。

刚好有老友到酒吧,我凑了他们的桌,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清和和她男同事。

但显然两人不欢而散。我问清和,你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清和叹了口气,除了身高还能有什么。

可是这个男同事与其他相亲对象,或者谈过几天恋爱的人都不一样,因为他与清和朝夕相处。

所以这次清和再也大方不起来,她格外失魂落魄。

我看男同事对清和眼角眉梢带着暧昧,所以大概明白了他说的差了点感觉。

在没有他更喜欢的人出现之前,他也许不介意和清和玩笑。只是他明白他要的是暂时,清和求的却是永久。

所以一开始便摆出阵势,让清和明白他父母也不能接受清和的身高。如果清和愿意,可以谈一段恋爱,如果清和不愿意,那他这样暧昧着也并不算浪费时间。

我心里轻叹一声,男子往往比女子头脑清醒,他们不像女子,只为爱而爱。

我说,清和,其实并不是身高问题,你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人。

清和说,我知道有些人是因为我的身高,但有些人,让我承认他不爱我,不如让我承认他不爱我的身高。

我静默,瞬间对清和有些肃然起敬。原来她是懂的。

她懂男同事想和她暧昧,却并不想有结果。她也在徘徊也在挣扎。

我没有再问清和的抉择,因为我已经知道,结果只有两个。

要么蝴蝶断翅保护自己,要么飞蛾扑火,去赴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