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优雅,但求体面
当年英国中产阶级家庭做妈妈的总是教女儿不要随便说流汗(to sweat):“Pigs sweat, darling - ladies perspire”﹔淑女的汗不可“流”﹑不可“淌”,只能像沁人心脾那样“沁”出来。Leg(腿)这个字也是人体不太体面的部位,维多利亚上流社会都避用这个字,连家具的椅腿都说limbs,鸡腿也说drumsticks。Breasts(胸脯)总是改成bosoms(怀抱)﹔鸡胸肉於是叫white meat(白肉)。病和死忌讳更多,男人患性病﹑疝气和妇女月事﹑怀孕都不直说。这像鲁迅《祝福》里说的“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的时候,是万不可以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过世的人礼貌上称为the deceased, the dear departed﹔动词则叫fallen asleep, gone to Jesus,跟中文的长眠﹑归道山﹑仙游相近。George Orwell说,词汇的丰俭多寡影响一个人思考领域之大小高低。依此推理,思想改造大概是洗掉脑子里的旧词汇,输入全套新词汇,思想即入正轨。这是专制统治者天真的想法。人类的语言即使完全没有描述性爱的语汇,人类依然会发生男欢女爱的韵事。Perspire, limbs, bosoms, fallen asleep等等,为的只是追求优雅的(refined)教养,不是洗脑(brain wash)。
时代不同了。语言不必十足优雅,教养不必十分高贵,许多话也不必太过忌讳了。连战说:中共的行径只不过是在“画虎卵”,吓吓人而已。“画虎卵”想是略为不文雅的闽南话,但很生动,可用可用。香港有一份报纸刊李光耀心脏病复发的消息,却说“李光耀投诉胸部疼痛”。He complained of pain in the chest的complained,字典上说“主诉”﹔其实用“抱怨”﹑“诉苦说”都比“投诉”好。语言不必求优雅高贵,却不宜衣冠不整不识大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