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邱吉尔

戴天在《乘游录》中要我注意文字里的“反话”,说是一经点破,字里行间自然别有天地而豁然开朗。我一向不太喜欢写反话,总觉得反话会削弱文章的诚意和胆识﹔偶然“反意正说”,事后往往生悔。小戴文章里说什么不嫌浅陋,抛砖以引玉,愿我“出其缜密的心思,化为优美透剔的文词”,以补他这“一类流为冷嘲热讽﹑毫无创发的恶劣文风”云云。这样的反话,分明是在吃我豆腐,只得回老友三个字:去你的!

小戴也引鲁迅的反话。鲁迅的小说我认为是上乘之作,杂文却戾气太浓,读来就像看到一些政客给人赶进死胡同里绕不出来反咬一口的凶相。我实在懒得去探究个中底蕴。

彭定康最近在港台播出的《给香港的信》,开头也有一段似反非反的话。他说:“‘互相合作’,是香港主权在一九九七年移交中国前的过渡期内,人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合作”(co-operation)中文稿上竟要加上“互相”,大概是要加重“反话”的语气。接下来说“合作”这个词语有的时候只是一个空洞的口号,有的时候会“被人扭曲使用,以致完全丧失了原来的意思”(given a particular spin which robs it of its original sense)。此句译得更clumsy,不如说“横遭曲解而失其原意”更传神。彭定康於是点睛点了中方一下:“在这种情况下,合作是要其中一方完全放弃本身的信念,只是遵照另一方的旨意行事”。这毕竟是相当浅薄的话﹔我不禁倍加怀念邱吉尔那样的英国政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