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桃砚的命运

《阅微草堂笔记》里说,有一个读书人收藏一块上佳端砚,鹅卵形,色正紫,墨池中得一鸐鹆眼如豆大,炯炯有神气,石质腻不留手,叩之坚如金铁,呵之水出如露珠,无款识铭语,紫檀雕匣,背有“紫桃轩”小字,知是《紫桃轩杂缀》作者明人李日华故物。这个读书人因珍惜此砚而得罪了上官,几乎遭杀身之祸,一怒之下撞碎了那方紫石,“祸将作时,夜闻砚若呻吟云”。说故事的人於是说:家藏奇器妙迹,终非佳事。

特区筹委会第二次全体大会最近通过四项议案,其中一项是成立临时立法会。筹委冯检基投票反对这个议案,认为是失香港民心之举。筹委会秘书长鲁平於是指出,冯氏既然反对成立立法会,自然也就没有条件加入临时立法会及推选第一任行政长官的委员会。鲁平觉得有委员居然响应彭定康的号召,实在遗憾。冯检基事后则表示对整件事感到可惜,并说事件反映出中港两地政治文化的差异难以拉近。他还说,香港参政的人在议会投票是无条件的;他没办法使京官了解香港人的想法。

此事不妨从两个层面去看。鲁平认为冯检基是在响应彭定康的号召;彭定康则呼籲香港人应该向冯检基致敬;鲁平和彭定康都在利用冯检基的举措去达到打击对方的目的。此乃政治把戏耳。事件的另一个层面似乎更具现实意义:投反对票就要出局,妙极了;北京看来是不会认同香港的政治文化;冯氏抱持香港人的制度观念试图取得北京的理解,换来的正是收藏紫桃砚的读书人的遭遇。

这个比喻未必十分恰当;香港人所珍惜之制度观念也未必都像李日华那方端砚那么稀有。可是,没有枪桿子的香港人向来天真烂漫,偶然得一二小小文玩,不计真假,自得自珍,似乎不至於怀璧其罪。A Woman of No Importance里有个英国上议院的勋爵说:贵族院衮衮诸公素不过问民意民情,此本院之所以高雅文明也("We in the House of Lords are never in touch with public opinion. That makes us a civilized body")。京中筹委当也不曾“夜闻砚若呻吟”之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