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可畏外五段

金性尧先生说貂蝉,引《三国演义》第八回毛宗岗评语:“十八路诸侯不能杀董卓,而一貂蝉足以杀之;刘关张三人不能胜吕布,而貂蝉一女子能胜之。以衽席为战场,以脂粉为甲胄,以盼睐为戈矛,以笑颦为弓矢,以甘言卑词为运奇设伏,女将军真可畏哉!”此话造句工整,用词妥贴,是文言而不觉其文,非韵文却自有韵味,写白话文者不可不留心揣摩,学其法度。“衽席”、“脂粉”、“盼睐”、“笑颦”、“甘言”、“卑词”等语彙尤其值得暗暗记住,丰富自家的语库。一白如洗之文难见文采,诘屈聱牙之句没有知音,文字总要文白拌得有格调才是上乘。

■“She is so unreadable that people will finally believe her to be a classic”。此话据说是海明威说的,不知说的是谁。读不下去之文字其实难成经典;经典只可难读,不是读不下去。Unreadable与heavy reading当有区别。

■文字游戏不可翻译。“He is a distinguished man of letters. He works for the Post Office”。宜放弃。

■说“提倡”普通话,不如说“推广”普通话。周恩来一九五八年一月十日在政协会议上提出《当前文字改革的任务》,他说:“我们推广普通话,是为了消除方言之间的隔阂,而不是禁止和消灭方言”。他还说:“只会说普通话的人,也要学点各地方言,才能深入各个方言区的劳动群众”。吕叔湘补充说,“但是这不等於提倡用方言”。

■Alienation是马克思主义中之重要观念,中文译为“异化”,言者无不空泛,莫名其妙。《现代汉语词典》说是“相似或相同的事物逐渐变得不相似或不相同”。又说“哲学上指把自己的素质或力量转化为跟自己对立、支配自己的东西”。近读宋廷明《周扬晚年的彻悟》,谓周扬八十年代发表关於人道主义和“异化”的演讲和文章,遭当时主管意识形态之负责人严厉批判,周扬从此一病不起。宋廷明回忆周扬在研究生院讲“异化”非常简单明瞭,通俗易懂。周扬说:“异化”是事物发展到了自己的反面,比如“作茧自缚”;干部原是人民之公仆,应为人民服务,有的干部把手中之权力拿来谋私利,成了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之官老爷,此乃权力之“异化”。商品原是工人、农民自己劳动生产出来供人们支配与消费之产品,但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商品反过来成了统治和剥削工人、农民之工具,此乃劳动之“异化”。清楚得很。

■“道学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丛碧先生曾见一人,学宗紫阳,言非圣贤之言勿言,居则正襟危坐,行则目不斜视,平时不沐浴,衣破敝虱缘领而上不顾也。其母病故,奔丧营葬毕,卢墓三年,将及一年,其妻忽生一子,命名天赐,说是天鉴其孝而赐以子也。混账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