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一叶都含秀”

■明代万历年间,神宗皇帝的宠妃郑贵妃权倾一时,成了宫庭政治斗争举足轻重之人物。她是乡村民女,太监看她形态符合选妃标准,携入宫中进与皇帝。神宗朱翊一见洽意,封为贵妃,生了皇子福王常洵,使她野心更大,阴谋立己子为皇太子,将来继承帝位。可惜神宗受太后催促、群臣压力,立长子常洛为皇太子。郑贵妃其时正好刻了一部《闺范图说》,引起轩然大波,遭人指为刻书是为了迫害皇太子,酿成“妖书”一案。周绍良在北京《收藏家》杂志上说到这件事,说郑贵妃所刻《闺范图说》已不传,无从得见,但他却藏有这位贵妃所刻的《佛说观世音菩萨救苦经》,黄锦织金函套,是中国最小的一部木刻本书籍。刻《闺范图说》塑造家世之高贵形象;刻《救苦经》经营功德;郑贵妃用心良苦。

■吕叔湘说“同音字”,举一笑话为例:唐朝优人李可及,有一天有人问他释迦牟尼佛是什么人,他说是女人。问的人说:这是怎么回事?他说:《金刚经》里有一句“敷坐而坐”,佛要不是女人,为什么要夫坐而后儿坐呢?唐朝妇女常自称为“儿”。

■中国玉印珍贵,美女生前所用玉印当更令人神魂颠倒。明代出土之“婕妤妾赵”玉印,大家视为汉成帝皇后赵飞燕的遗物,权臣巨商、文人雅士争相访求,严嵩、项元汴、李日华、文鼎接踵追逐。李日华终於得手,得意得很,夸说“若愿以十五城岂能易耶”。此玉印晚清友何昆玉都要送白银四两才求得一张印蜕。何昆玉一看大醉,彷彿赵飞燕搽过口红在纸上印出樱唇给他(“The nearest I've been to a sexual experience lately is finding lipstick on a cafecup”)。飞燕和妹妹昭仪都在宫中侍候皇帝,《资治通鉴》说他们姐妹“日事蛊惑,致帝无嗣暴崩”。陈重远《古玩史话与鉴赏》记四十年代初,琉璃厂一家古玩铺收藏一本册页,是明代仇英白描十二幅春宫,画飞燕姐妹在宫内同一男子寻欢作乐,“男子身材健壮,窜房越脊,进入内宫,飞燕、昭仪各献殷勤,妩媚多情。”此画有文徵明题诗,但据说后来鉴定为赝品。

■名医费子彬先生遗孀候碧漪女史九十七岁高龄,精神极佳,人见人赞。她送我《费子彬全集》一厚册,包罗万有,是寒夜最佳读物。书中《古玉虹楼诗存》有《听杜娟度曲》七绝:“津桥鹃声最苦辛。况是当筵见此人。点曲灯前吾已老。青丝明镜唤真真”。杜娟是当年艳星,自杀死的。又有《题女弟子李香君专刊》:“灌溉辛勤树色荣。满园桃李有令名。一枝一叶都含秀。不及香君格调清”。李香君也是当年红星,“格调清”云云,当是写实。书中另一辑《古玉虹楼集定庵诗》张大千题书签,有不少诗写给张纫诗女史,壮其南游展画之行。张女史是先父的朋友,广东才女,诗书画俱佳,诗和书尤其好,七十年代去世。我初来香港人地生疏,全靠这位长辈照拂,读书有疑难也去问她,稍不用功要挨她骂。她的书斋叫“宜楼”,她原名张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