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星华的中文文章

(一)

文章求好,思路要清楚,叙事层次要分明,起承转合,加上句子结构简单了当,自然言之成理。官样公文四平八稳,那都是学问。小时候读的“松下问童子,言师採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二十个字一步一步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逻辑完整,依序推理,情见乎词。“我是中国人,我爱中国”,这叫简洁有力的句子。“我当然锺意我的中国,因为我是身为中国人”,这是混帐邋遢的句子。中西文化虽然不同,文章求简明,道理却是一样的。当然,中国人写中文最好有中国味道,照顾中国的文化背景、人情世故。香港官方中文今后必须注意这一点。中国人请客吃饭,坐位分尊卑,上座总是让客人坐,自己坐卑位,顶多是自己坐在主客身边陪主客。香港高官请吃中国菜,圆桌的上座居然都自己坐,高高在上,环顾一围客人。西方人请客吃饭自有他们的礼节,我们的高官请客吃中国菜,最好学学遵守本国的礼貌。

(二)

中文文章沉闷,大半因为句子冗长,内容俗气,不中不西。房屋司黄星华在本报《自由论坛》上写《阐释长远房屋策略》,一开笔说:“新春伊始,我首先恭祝各位读者,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其情可感,其文可笑。况乎标点都不会用,“读者”跟“身体”之间加个逗号断了文气。黄星华接着写道:“过去十年,移居香港的人数不断增加,以致人口日益膨胀。与此同时,社会日趋富庶,平均家庭人口缩减。因此,社会整体上对房屋的需求是有增无减的。为满足市民的房屋需求,政府最近发表了‘长远房屋策略评议谘询文件’,为未来的房屋发展提出多项策略性建议,希望广集各方意见,以制订将来的路向。”这是典型的香港高官中文:陈腔烂调、死气沉沉、毫无诚意、虚与委蛇的中文。写内部报告倒也罢了,以高官文章形式发表在报上,说服力肯定是没有的。“移居香港”已经有点怪,“移居香港的人数不断增加”也有语病。“家庭人口缩减”一句插在那里也乱了逻辑。这段话可以写得好一点:“香港社会日趋富庶,平均家庭人丁减少;可是,过去十年,来香港定居的人越来越多,人口渐渐膨胀,房屋的需求量於是比以前更大了。政府最近发表‘长远房屋策略评议谘询文件’,提出不少对策,徵求各方意见,为的正是制订供屋的路向,解决市民的需求。”这样写比较诚恳,比较有力,比较顺当。

(三)

黄星华这篇中文大作,还是处处见出英文的幽灵。“目标供应量”、“目标兴建量”,指的大概是“供应量的目标”、“兴建量的目标”。“将有助我们迈向实践建屋的目标”,其实是“可以帮助我们实现建屋的目标”。他说,这份“文件”“更表达了达致未来建屋目标的决心”,应该说:“更表示我们决心实现建屋的目标”。他说,“但我们不会放弃一直以来向市民的承担”,意思不外是:“但是,我们一定遵守一向的诺言,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