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上图书馆去!

(一)

春光甜媚得教人想起欧洲的夏天。几幢破旧楼房外的小街斜斜的躺在老树的浓影里。“都说香港的中文那么差,那你们老一辈人该多写呀!多教呀!多改呀!”他们说。午后的阳光照亮了街角小公园里的一片绿茵,矮矮的茶花一点不忧郁。有什么好写。有什么好教。有什么好改。我断然拒绝在这样漂亮的下午去思考语文的前途。“可是,老实说,我们有我们写作的方法。我们都惯了。写惯了看惯了就惯了,”他们说,“你们在绣花。我们是即影即有。文化不同。”我说对极了:绣花那么认真!三个老头儿在公园里的长里上打盹。写作也许真的跟做爱一样,人老了兴趣都淡了。Dave Barry 说的:年轻人随时随地都想要,连交通灯还没有转绿的一刹那也想要;人老了总想等到教皇就职大典之类的大日子才要一下。原文是这样说的: The biggest myth is that as you grow older you gradually lose your interest in sex. This myth probably got started because younger people seem to want to have sex with each other at every available opportunity including traffic lights, whereas older people are more likely to reserve their sexual activities for special occasions such has as the installation of a Pope.他们都笑弯了腰。

(二)

道理真的是一样的:你们随时可以写,连电视播广告的时候也写得出二百五十字。我们老喜欢等到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那样的大日子才写出一千字。“那就写诗呀!诗都短短的,好写。”他们说。我说会写诗感觉一定很舒服。前些日子看到台湾陈逸君的《夏日记事》,最后几行是这样写的:


口袋空空还得装着双手

脑袋空空还是挂着眼镜

他们说这就是学问呐!

学问

有空拨个电话来

还是老规矩

记得在嘟声后的沉默中

留言。


公园里那一株大树突然传来鸟语:“这首诗好,容易懂。可能成不了经典。”他们说。我说你们居然也相信看不懂的文字才是经典﹖“不是都这样说吗﹖”也许是吧。海明威骂一位女作家说: She is so unreadable that people will finally believe her to be a classic。

(三)

下午四点半了。春光还是甜媚得教人想起欧洲的夏天。市政局在小公园里的一个小坡上种了许多小树,都标了学名和俗称。他们说:“那么多人薪水都那么高,语文水平都那么低,该怎么办?”我说:告诉他们,上图书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