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年轻人犯一点错

(一)

香港报业公会举行九六年度最佳新闻写作与图片颁奖典礼翌日,《明报》刊登全版广告,宣传《明报》夺得中文组半数新闻奖。广告刊登该报得奖新闻工作者在颁奖典礼上的照片,也刊登了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董建华的半身玉照,还大字节录了董建华为这次新闻奖所写的《献辞》。《献辞》说:“要在栉风沐雨、分秒必争的新闻专业取得过人佳绩,殊非易事。故此,能从强劲对手中脱颖而出,实应感到自豪。”

《明报》新闻从业员的工作成果得奖,诚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董建华先生是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首长,他在这个典礼上,肯定新闻工作者的专业精神,尊重新闻工作者的责任操守,那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明报》在新闻版面上报道颁奖典礼的消息、报道董先生对新闻工作者的期许和嘉奖,都没有问题。《明报》要以全版篇幅的广告宣传得奖,以壮声势,也是合理的做法。但是,宣传广告刊登董先生的照片和《献辞》,却教人深深感觉到《明报》真是一份老成持重的中国人的报纸,在维护新闻工作的独立超然方位之余,依然不忘尊重行政长官的意旨,坦然感激行政长官的嘉许。

(二)

中国新闻学的理念脱胎自西方新闻自由精神的神髓。新闻从业员标举不畏强权、不偏不倚、无党无派的旗帜,为的正是贯彻全世界新闻工作者的传统使命,体现全世界新闻工作者独往独来的风骨尊严。Joseph Pulitzer 一九零七年退休之际为New York world和St Louis Post Dispatch 陈述政策的几句话,到现在仍然是新闻工作者心中的灯塔:“……永远为进步与改革而战,绝不容忍不公与腐败,始终抵抗各党各派蛊惑民心的言行,不党不群,反对特权阶级,反对巧取豪夺,不忘同情穷苦,全心全意支持公众福利,不可只满足於印制新闻,永远独立自主,寸步不让;不畏攻击伤风败德的情事,不论是掠夺成性的财阀富豪所做,或者穷途末路的人所为”(“...always fight for progress and reform,never tolerate injustice and corruption,always fight demagogues of all parties,never belong to any party,always oppose privileged classes and public plunderers,never lack sympathy with the poor,always remain devoted to the public welfare,never be satisfied with merely printing news;always be drastically independent;never be afraid to attack wrong,whether by predatory plutocracy or predatory poverty”)。

(三)

Sinclair Lewis婉拒美国国务院邀请他出国採访的时候说:辛辣锐利的新闻从业员不容任何人喂养(“Bitting journalists should allow no hand to feed them”)。但是,在市场价值挂帅的今天,新闻机构横遭商业手段的干扰当是不争的事实,编辑部的生存空间在很大程度上跟营业额的大小成正比。新闻工作者在维护新闻专业薪火相传的使命之余,纷纷引进新血,创造新局,力求反映时代脉搏。William Randolph Hearst於是鼓励手下编辑跟年轻人在一起,让年轻人做事,让他们犯一点错,也许群众会喜欢那些错误。( “Get young people around you.Let them do things.Let them make a few mistakes,Maybe the public will like the mistakes..”)他主张多多起用不知道胡同是死胡同的年轻人(“Get in a lot of youngsters who don't know it can't be done.”)。新闻事业毕竟是越来越需要勇气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