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买完光碟了，搜刮结束，不知不觉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终于可以往吃宵夜。

光碟店开设在一个工地旁边，店前没有路灯，环境暗黑，没料到往左一拐，往前走不到一百尺，转到另一条马路上，立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谓“红尘”便是如此；对的，必是如此。

瞄一下表，已是十二点多了，怎么这里人多如晚上八九点钟的铜锣湾？请恕我乡巴佬，确实不太熟悉内地——至少是深圳——的民间风情，故被着着实实地吓了一跳。

眼前的小小区到处开着食肆，从南到北，各省各乡的菜式全部齐备，而且门前都挂着大大的红色招牌，红彤彤，如火高照，把黑夜照个灿烂分明。朋友们嚷着吃湖南菜，我往店内瞧瞧，都是人，都在抽烟，烟雾弥漫如纳粹毒气室，便打死也不肯进去，宁可独往旁边的一间比较安静的港式茶餐厅吃碗云吞捞面，吃完再集合乘车返酒店。

吃捞面的时间当然比湖南菜短得多，所以我在等候朋友时独自在小区闲逛，欣赏路边各式大牌档以及坐在档前喜气洋洋如过新年的男女脸容。中国人真爱吃，有了吃，万事皆休；拥有吃的选择，便是有了最关键的自由。或许对许多人来说，这便是“盛世”，这便是“幸福感”的最大所在。

记得大约两个月前电视新闻播出一则访问，谈及对邓小平的纪念思慕，一位内地男子用极柔和的眼神道：“我们永远尊敬小平同志，因为我们今天能有幸福生活，全是他的功劳！”

我猜想当他说到“幸福生活”的时候，脑海可能浮现一幅影像，满桌满席的酒肉，杯盘狼藉，不醉无归，中国人集体努力开放改革三十年，为的就只是这个场面。

吃食之事大矣哉。我在小区继续走逛，除了正规食肆和大牌档，亦见到乌黑的路边闪动着不少人头，原来是黑市小贩在叫卖各式各样小吃，炭烧、烤饼、糖水、炸豆腐……几十个客人蹲在路边吃宵夜，因没有灯，都看不见脸孔，只见衣服和头发，还真以为是一群越狱而出的难民或体形庞大的老鼠。

心里打个冷颤。赶快转身回去跟朋友集合，返酒店，睡大觉。梦中的中国毕竟比较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