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罗姆是土地神，一般表现为较丑陋的矮个子老人形象。既守护地里的宝藏，又是矿业者的守护神。并且非常有智慧、勤劳，还擅长金属冶炼。格林童话里，尤其是《白雪公主》里出现的小矮人，可以看作是葛罗姆的童话形象吧。

在日耳曼人和凯尔特人的世界里，人们本就认为大自然中不存在没有神灵居住的地方。水中、森林里，或者山上、土地里，都居住着神灵，与大自然生命结合的所有守护神都被称为神灵或精灵。在这一点上，日耳曼和凯尔特神话比希腊神话更加亲近自然。不过，葛罗姆（Gnom）这个名字比较新，尽管原本是希腊语，但是古代人并不知道。这也难怪，给葛罗姆命名的竟然是16世纪的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

希腊语里“Gnome”的意思是智慧或者格言、箴言。罗马时代，以亚历山大为中心流行的宗教思想中有所谓的“Gnosis主义”。“Gnosis”也出自相同的词源，意思是智慧。另外，“Gnomon”的意思是日晷针。帕拉塞尔苏斯大概斟酌了这些词，然后决定称呼土地的神灵为Gnom的吧。

帕拉塞尔苏斯的《精灵之书》里写道：“精灵们的家有四种。即，依照四大元素，分别住在水中、风中、土中和火中。住在水里的是Nymph，住在风里的是Sylph，住在土里的是Pygmy，住在火里的是Salamander。”此外，书中还提到：Nymph又被叫作Undine，Sylph被叫作Sylvestris，土精灵Pygmy别名Gnom，火精灵Salamander别名Vulcan。

读过歌德的《浮士德》的读者还记得第一部里出现的四大咒语吧：

Salamander，燃烧吧。

Undine，旋转吧。

Sylph，消散吧

Kobold，努力吧。

歌德年轻时阅读了大量帕拉塞尔苏斯和阿格里帕·冯·内特斯海姆等16世纪德国炼金术自然哲学家的书，因此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充分融入他们的思想。顺便提一下，Kobold是德国自古流传的土地神，也可以看作是葛罗姆的别名吧。

帕拉塞尔苏斯的说法是，这四大精灵虽形似人，但不是亚当所生，同动物一样没有灵魂。不过如果和人结婚，他们就能获得灵魂，被神救赎。因此四大灵魂，尤其是离人类最近的女性水精灵，她们十分爱慕人类男子，会热烈追求他们，同他们结婚。

一般，男性水精灵像葛罗姆一样又矮又丑，但是女性水精灵（Gnom中女性是Gnomide，Sylph中是Sylphid），她们远比人类女人漂亮，容貌也不会随岁月流逝而衰老。所以，爱慕她们的男人就像福开的《温蒂妮》的主人公一样，必定经不住诱惑。

女性精灵爱慕男子的感情越强烈，妒忌心就越猛烈。例如，帕拉塞尔苏斯的《精灵之书》里介绍了下面这个奇怪的故事。

那是施陶芬贝格城的居民们亲眼目睹的事情。某位哲学家与美丽的水精灵永结百年之好后却背叛感情，偷偷爱上了人类女人。有一天，这位哲学家与他的新情妇和几个朋友吃饭时，宴席上突然出现高耸至屋顶的女人大腿。也就是说，隐身的水精灵是在逼迫哲学家判断冷落自己去爱人类女人是多么不合情理。据说这件事后，哲学家突然暴毙。不用说，是因为水精灵的怒气。

就像这样，如果遭到背叛，精灵们就会进行可怕的复仇，但是他们一般不会伤害人类。虽然也有分歧，然而帕拉塞尔苏斯似乎反对他们是恶魔的手下、会加害人类的说法。关于这一点，奇书《嘎巴里斯伯爵》——一般认为该书是7世纪法国的蒙福孔·德维拉尔所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四大精灵虽与人类性交，但与Incubus（男性梦魔）和Succubus（女性梦魔）那样的恶魔一族截然不同。

不但如此，《嘎巴里斯伯爵》里还写道：人类通过与四大精灵结合成为贤者，生下漂亮儿女。精灵通过与人类结婚则获得永生。历史上的贤人，很多是人类和精灵结合而生的孩子。例如，据说波斯的贤者索罗亚斯德，是名叫奥罗麻吉斯的雄性沙罗曼达（Salamander Oromasis）与妻子维斯塔（Vesta）生的孩子。——虽然想法十分奇特，但是赤裸裸地表现了作者想要美好、纯粹地看待自然精灵的想法。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在著名的玛格丽特·默里女士的学说里，作为矮人表现的自然的精灵们，与法乌努斯和萨堤罗斯这样的半兽神一样，是被征服民族的传说式变身。西历公元前的最后两千年间，有这样一个游牧民族个子不高、皮肤略黑，他们住在凯尔特人到来之前的欧洲，并保持着铁器时代的文化。矮个子的精灵们就是这个游牧民族最原始的民族记忆。他们被新的民族征服，被逐出平原，在沼泽地、森林和山里隐居。就如同日本的鬼魂和天狗的命运一样。

说到葛罗姆，可以想象他们应该是擅长金属开采和炼金术的民族吧。通过诺瓦利斯和蒂克的小说也可知矿山和地质学与德国浪漫派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此，Gnom的形象也总是出现在浪漫派的童话故事里。

话说最栩栩如生、光彩熠熠的葛罗姆形象，应该是在德国中世纪的叙事诗《尼伯龙根之歌》里，尤其是在让这部叙事诗活起来的、瓦格纳的歌剧里的吧。矮人国王阿尔伯里希守护着埋藏于地下的尼伯龙根宝藏。他从莱茵河底，趁机从三个水仙女那里顺利抢走了黄金，并带回地下。由于用这些黄金打造的戒指上被施加了咒语，所以之后接二连三的引发了悲剧。从这个故事也能看出：住在地下的矮人族，他们个个都是制作金银的能工巧匠，是最棒的锻造师。

我曾经看过弗里茨·朗导演的电影，矮人国王齐格弗里德被杀死、化为石头的画面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认为那是二战前德国电影里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