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自我满足也有限度

这大概是我时隔四年再次在日本跨年。难得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从平成元年跨入平成二年的日本。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谈话节目从岁末新年的电视上消失了。就在三四年之前,讨论时事的节目还非常流行,从下午至夜间大约连续3小时,都会有众人侃侃而谈。如今,就连NHK也将此类节目转至广播放送,在民营电视台这类节目更是不见踪影。

第二个印象是怀旧风盛行。以“红白歌会”为首,所有的频道都充满了缅怀昭和时代的情调,众口一词地回顾战后的辛劳困苦,感叹今日的来之不易。正月里的电视画面被大型历史剧占据,自然也是这股怀旧风所致。

也许是因为我从纷纷扰扰的欧洲归来,所以才会对日本的这个现象感到无语,反应有些强烈。简单地说,这是“我们今后将往何处去”的欧洲与“我们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的日本的不同。两者之间的反差,甚至让我相信这就是文化冲突。

当然,回想过往的艰辛,有一些“走到今天多不容易”的自我满足感,实属人之常情。

坦白地说,我也因为时常沉湎于回忆招来儿子的嫌弃。

“那时你一点点大,走路时只抓得住妈妈的小手指。就这样妈妈还能工作。”

听着我的感慨,15岁的儿子一脸不屑:“好像我变回3岁更好似的。”

根据字典的解释,“嫌弃”指的是“厌烦、不愿接近”。

被最心爱的儿子嫌弃实在划不来,所以我也考虑过改变对策。不过,怀旧趣味属于人类自然的感情流露,就算刻意回避,效果也不会太明显。于是,在体味了自我满足之后,我决定如此思考:既然这样一路走了过来,那么今后也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了。

日本人是否可以这样想呢?不管怎么说,我们多少都有一点自我满足的权利。尤其是对饱尝战败后贫穷滋味的老一辈而言,今日富裕的生活宛如梦幻,感慨的心情可以理解。曾经饱尝贫穷滋味却因为年幼记忆模糊的我,刚去欧洲时也总是被人问“是不是中国人?”,而如今大都变成了“是不是日本人?”,令人感慨万分。

然而,这里有一个限度的问题。如果日本一味沉溺于自我满足,在遭外国人嫌弃之前,首先就会被对穷困时代一无所知的本国年轻人鄙视。


对红白歌会的怀古之风不胜其烦的我,按下遥控器换台,竟然发现了罕见的谈话节目。节目好像是朝日电视台制作的,一大堆人在那里谈天说地。虽然每一位参与者都是相当了得的人才,可是因为人数太多,七嘴八舌谈不出什么实质内容。柏拉图《飨宴》中聚集的人物也不过就七八位而已。所以,我看了一会儿便关了电视。不过节目中一位嘉宾说的话倒是留在了脑海里。

他是这样说的:“日本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日本人迄今为止付出了哪些努力,这些和外国人没有关系。世界想知道的是,日本今后打算做什么。”

井底现在也许风平浪静,井外已是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