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由化
当今日本,自由化进程最为缓慢,几乎和大米进口同样落后的行业,是学术界和舆论界。
学术界的部分领域已经实现了自由化。至于舆论界的情形,我们不妨把它看成国产米。
事实上,无论学术或舆论,和经济一样,如果不实现自由化,就不可能具备真正的国际竞争力。
因此,作为隶属这个行业的写作人,我今天打算谈谈什么是舆论的自由化。
作为读者,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如果听说此事势必会大吃一惊:原来舆论界也有“仁义”一说。不管是报社、出版社或广播电视,都有一项约定俗成的规矩:对自家的作者或嘉宾所发表的言论,即使不赞赏,也不能批评。这种保护主义倾向,连年轻的从业者都习以为常。
举一个例子。某家报社出版了曾在报纸连载过的小说单行本。而同一份报纸的读书版面,又刊登了批评这本小说的文章。结果惹怒了小说的作者,竟然一个电话打给文化部部长。在作者看来,报社不仁不义,既然自己的作品为行业做出了贡献,作为回报,报社就不该批评作品。
这种“仁义”的盛行,形同于经济上的保护主义。作为直接参与者,写稿和约稿的双方,最终都从中获利。和经济保护主义的情形一样,遭受损失的永远是消费者。舆论界的消费者,就是读者、观众。
话说回来。即便是这种常年保持一团和气的舆论界,近来似乎也兴起了一股自由化的浪潮。这股浪潮的积极推动者是《中央公论》。正是这本月刊杂志,刊登了被通称为“修正主义对日观”的沃尔夫廉、詹姆斯·法洛斯等人的文章。
那些外国记者没有团伙意识,不懂约定俗成,而且对日本知识分子始终回避的那种指名道姓的批评,可以说毫不避讳。就连《中央公论》的常年签约作者,也没能躲过他们的抨击。“无仁义之战”正在舆论界打响。
当然,舆论界和黑社会毕竟不同,还是为被批评者提供了反击的场合。由于是月刊杂志,挨骂的人在读完批评的文章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著文回击。更何况,那些指责的确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事实上,《中央公论》就多次刊登过针对遭点名批评的当事人的相反论调。
不过,在阅读过反驳文章后,我的感觉是,那些人并没有正面回击自己所遭到的非议。
或许是当事人认为,跟挑衅者较真是不成熟的表现,又或许是源于日本知识分子的“辩论等于吵架”的固有认知。在跨学科的模式逐渐成为主流的当下,整个日本知识界成了熟人圈,而“文人相争”从来都不是日本人喜欢看到的事。正因为如此,那些所谓的相反论调,大多不是采用国际通用的形式以理服人,而是带有感情色彩的非国际性语言。
“无仁义之战”的好处,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最后会赢。小打小闹,激发不出斗志,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我想,实现舆论界的完全自由化,也许要等到日本的报纸、杂志同步发行英文版的那一天。
既然是和日文版同步,就不会像以往面向海外专门制作的英文杂志那样戴着一副面具,而是以平常姿态示人。只有这样,无须顾忌少数懂日语的外国人,业界一团和气的现状才能被打破,当事人才会认真地去回应对方的批评。避重就轻、躲躲闪闪的态度,在国际场合从来不会受到重视。
届时,因自由化而获利的,不用说,一定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较量的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