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王仲民在范英明面前转着,"前线三员大将同时请求决战。我们总该有个明确态度。如果蓝军插到一团后面,再动就晚了。"

刘东旭也跟着说:"小范,目前一线的态势,连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点眉目了。朱海鹏毕竟也是我们这支部队培养的,他会不会是在走一步险棋,本来就准备趁我们犹豫吃掉一团?"

范英明道:"蓝军要完成对一团的包围,至少需要四到六个小时。用两个半团吃掉一团,至少需要五个小时。在十个小时内,快反摩步团和二团想对敌实行反包围来不及吗?"

王仲民惊讶道:"你打算彻底牺牲一团?"

范英明站起来说:"如果实在需要,牺牲了一团而赢得整个演习,也不是不能考虑。蓝军的作战意图绝对不是进行这种决战。他们打这种消耗战,等于放弃了这场演习。即使一团被吃掉了,蓝军也要损失一个半营,我们以绝对优势兵力反包住他们主力,他们只能认输!这笔账常少乐部能算清楚。我的意见是一团伺机撤出中部,把难题交给蓝军,并留两个连与敌保持接触,看他们如何行动。"

曹参谋跑过来报告说:"摩步团报告,他们在一、六号地区结合部,抓了蓝军一个班。"

王仲民有些不屑地说:"抓一个班也值得马上报过来。"

曹参谋道:"这一个班很特别,像是带有单独的联络工具,执行特别的任务。"

范英明自言自语说:"一个班到这样纵深的地方干什么?他们是怎么通过警戒线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仲民道:"十来个人,过几十公里长的警戒线还不容易。"

范英明道:"曹参谋,你马上带直升飞机去摩步团,把他们这个班的全部装备拉过来。"

这个小插曲对红军决策层间的争论,没有产生多大影响。

刘东旭委婉地劝道:"事实可能证明你的直觉是准确的,但也不能对前线指挥人员的意见置之不理。小范,黄师长、简团长、林团长都是集团军很过硬的中层军事指挥官。演习第一阶段,黄师长和简团长已经犯过错误,应该相信他们这次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他们毕竟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同志。本来,我不准备说这些。我看他们这次确实是想让咱们师尽快打个翻身仗。英明,这一次,咱们可是把能动的部队全调来了。"

王仲民也附和道:"老范,说句实话,你提出的种种推断,连我也没有说服。"

两个人的劝说,把范英明说得心里乱极了。在中国,实在没有纯粹意义上的军事问题。我真的还在怀疑黄兴安和简凡的人格上有缺陷吗?我是不是过于自信了,看别人都是草包、笨蛋?黄兴安如果拒绝率一团在不明对手意图的情况下撤退,简凡和林团长如果再来一次机断处理,局面真的就会不可收拾吗?两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蓝军形成合围的可能难道真的就不存在吗?如果最终仍免不了决战,演习结束后如何向上上下下解释这个白天的犹豫不决呢?是不是过高地估计了朱海鹏的智慧?

范英明连续抽了两支烟,艰难地说:"可能是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前线来电,对战场形势分析得都很透彻。在三号地区进行决战的可能性确实已经存在,现在动手,我们的胜算也有六七成。以我们一线部队的机械化程度,只要通信和后勤环节不出灾难性的问题,蓝军即便有用导弹歼我主力的计划,也只会落空。可是,再用一千多万换这样一个结果划算吗?这个结果能证明我们师还处在世界军队中的前沿吗?好,不扯远了,也不争论了。做两手准备吧。令一团在晚六时前,仍不放弃撤退准备,如蓝军下围歼一团决心,我也决心与敌在三号地区决战。令二团、摩步团做好聚歼敌主力准备工作。令各预备队,做好投入三号地区战斗准备。"

在禁闭室苦熬的唐龙和李铁,一直在关注着已经开始的演习,然而,大半个白天过去了,除了看守他们的卫兵,他们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心情沉闷极了。听到直升机降落的声音,两个人打开窗子朝外面招手。

唐龙大声喊:"老曹,老曹,你过来一下。"

曹参谋和秦亚男走到禁闭室窗前。

唐龙问:"情况怎么样?快说说,快说说。奶奶的,坐冷板凳上看人犯错误,也比蹲在小号里与世隔绝强。你们这是去了哪里?"

曹参谋隔着窗子打了唐龙一拳,"这种身分了,说起话来还是夹枪带棒的,本性难移,佩服佩服。"指指几个搬器械的战士说:"摩步团意外抓了蓝军一个班,范司令叫我去把他们的装备运回来。蓝军这一轮没什么新东西,连空军都没动用,现在正尽遣主力,从中路吃咱们一团。"

唐龙感到意外,"不可能吧?这种攻坚战马上就会变成消耗战,朱海鹏不会这么笨。"

曹参谋很洋派地一耸肩道:"敌人就是这么蠢笨,你有什么办法?黄师长、林团长和简团长已经在请示聚歼蓝军主力。我离开指挥所一个小时了,范司令说不定已下了决战决心了。"

唐龙道:"没用空军?不可能。朱海鹏是十九十八世纪的出土文物?连飞机也没见过?搞这种演习,可是变相贪污腐败。朱海鹏这狗日的也他奶奶的不是个东西,赢了一阵,也学会了见好就收,送给范大司令一个顺水人情。没劲,真太没劲了。"

曹参谋笑道:"你安心蹲你的小号吧。我得赶紧去交差。嘴巴里安排个游动哨,话太刺激。"

李铁伸出手央求道:"曹参谋,你给范司令递个话,把剩下的两天存着,演习结束后加十倍惩罚。"

曹参谋扬扬手走了。

卫兵笑嘻嘻地问秦亚男:"秦记者,不知昨晚俺照上没有?"

秦亚男拍拍相机说:"没问题,过不了几天就能洗出来了。"

唐龙看见警卫连的几个士兵还在从直升机上往下搬东西,心里格登一下,问道:"这是他们一个班的装备?"

秦亚男说:"这只是主要装备。每人都配有防弹衣和最先进的武器。他们还带有一台什么仪器,有这么大,差不多有五六十斤。对了,他们还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架微波天线。这个班有一半多是陆军学院的学员,个个谈吐不俗。不是想待在这个中枢神经里,我真想留在摩步团对他们进行深入采访。你们安心待着吧。"

唐龙发起呆来,突然从口袋里掏出自绘的地图,凑着窗口的光亮看了一会儿,喊道:"秦记者,秦记者--"

卫兵说:"已经走了。"

唐龙说:"老兵,你放我出去一下,我有重要情况报告。"

卫兵狡黠地笑笑,"唐参谋,我可不敢做这个主。还有人出来,我会给你喊。"

李铁说:"这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不是看他快要退伍了,我早出去了。你看出什么道道了?"

唐龙收起地图,垂头丧气道:"真是贱,我何必操这份闲心。朱海鹏在做数字化士兵试验,我怀疑这就是他的试验成果。"

李铁问:"这数字化部队,我记得好像只有几个国家在搞,都还没有装备到部队。"

唐龙朝行军床上一躺,"我有个预感,这一次恐怕还是凶多吉少。现代战争,打的都是钱。朱海鹏正是被钱束缚住了,他要有钱,你这个推理就不成立了。他做梦都想领潮流,世界潮流!看来刚才骂他骂错了。"

李铁笑道:"反正他又没听见。你是不是觉得朱海鹏是在做什么圈套?"

唐龙叹道:"可惜他没钱。这种班装备一个没十几万不行。咱们不是已经抓住一个了,我想他手里没几个这样的班。钱呢,都是钱这个狗日的。挺尸睡觉吧,别再想遇什么英雄救主的巧宗了。赢和输,喝汤挨板子,小尉官能分多少?"

李铁也坐到床上,"老唐,我和范头儿投缘,并不影响你我的关系,别让我做取熊掌或取鱼的选择,我这人贪些。你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我现在真想出去替范头儿分担点什么。这也是实话。"

唐龙看看李铁,没说话。

范英明在院子内仔细察看了运回来的装备,没发现什么过人之处。

王仲民问:"这是不是个移动雷达站、情报站?一个人至少要负重三十公斤。"

范英明道:"朱海鹏整天空想赶美超英。他这是在尝试直接指挥到班。中国指挥系统达到这一步,最少还需要三十年。没有几十颗军事通信卫星在天上,只是做个梦。"

刘东旭问:"这是什么部队?"

范英明说:"估计是朱海鹏的一个研究项目,像是在研究数字化战场在中国实现的可能性。这很不现实。对上,它要求极强大的综合国力,对下,它要求士兵至少应该有大专以上文化程度,对专业也有要求。我们的指导思想是打赢强加给我们的局部战争,眼下还用不着仔细考虑这些尖端问题。"

范英明的分析有条有理,引导整个红军决策阶层又一次忽略了蓝军这些数字化班的存在。

下午四点钟,蓝军指挥所最高决策层仍处在举棋不定的等待当中。红军中部仍在坚守,两翼仍无动静。这种态势完全出乎朱海鹏和常少乐的预料。强吃红军一团主力,必须从自己主力中分出一部,从两翼插到红军一团身后,形成包围态势。分兵之后,战场纵深至少会扩大二十公里,转进难度加大,即便把红军一线主力全部诱入三号地区,主力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呢?舍娃子打狼并不是真舍娃子,娃子死了,打只狼有什么意义?不再投兵力进去,打的就是消耗战,吃掉红军一个团,自己也要赔进一个团,到那时,红军两翼主力逼过来,即便数字化部队把红军后方搅个狼烟四起、使其失去后方供给,但自己的全部主力被包了进去,也无后方供给,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四点十五分,第十八个数字化班通过红军一线防御体系,与指挥所取得了联系。憋了一个多小时的常少乐终于忍不住了,"海鹏,不能再等了。两条路都不好走,还是得选一条走。二十个班,一两个失手也在情理中,我看就不要追求完美了。"

朱海鹏叹了一声,"我倒是真希望有一两个班失手,这样他们或许能警觉起来。是不能再等了。一天要打掉几十万上百万,拖久了,是有点心痛。可又来个速胜,也并不是最善的结果。A师别的人见了咱们这种班会不会迷糊不敢说,我想范英明和唐龙应该有这种眼力。"

常少乐意味深长地看着朱海鹏,"原来你已经有把握了。你能替A师考虑,胸襟气度不同凡响,但是,我反对你故意露出破绽,提醒他们注意。这样做对他们并没好处。范英明也好,黄兴安也好,心里未必真的认为前一局该咱们赢。他们一团不走,两翼也不来救,我们不动空军,他们也不动,意思很明白:我撑着你看你又能怎么样。"

朱海鹏听进去了,忙说道:"不可能吧?"

常少乐笑道:"实话对你说,我个人也认为咱们上次胜他们有很大偶然性。如果我处在黄兴安或者范英明的位置上,我也摆出这个架势给你看。电子战差不多势均力敌了,你的两支尖端部队也完了,我还怕什么?这里面确实有个观念难转变的深层问题。这两年,我的脑子洗得够勤了,还是这个样子呀!咱们老祖宗传下来一句话,叫只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你要真有把握又在一两天内把A师制住,那才真正能把人打醒,其中也包括庙堂里的人。"

朱海鹏思忖良久,默默点点头,"看来我还是书生气了一些,对人琢磨得不够。用两天时间打败他们,我没什么把握,用三到五天,我有九成胜算。"

常少乐将信将疑地道:"你太自信了吧?我们原计划用六到八个小时完成狸猫换太子的戏,如今是要吃掉他们一团,再加上啃骨头的四五个小时,我们的后路还有吗?"

朱海鹏咬咬嘴唇道:"我知道你不是在激将我,你是真的担忧同归于尽。既然知道他们一团是块没肉的骨头,做出个馋嘴的样子啃几口,用不了四五个小时,主力撤退的时间还有。"

常少乐眼睛一亮,"那你还犹豫什么?"

朱海鹏喊道:"丁参谋,你记录一下。令混成旅、炮团一个营,尽全力投入围歼敌一团战斗;令战斗机中队、轰炸机中队,协助主力作战;令混编团迅速向前赶进,加入围歼……"

常少乐打断道:"你怎么这时候就把狸猫送上去了?"

朱海鹏指指钟表,"再有两个小时天就黑了,用不着害怕他们空中侦察。狸猫和太子一起推上去,只要敌两翼动了,咱们就把太子抱回来,能省不少时间。令两翼警戒部队,分别沿四号与三号、二号与三号地区结合部六号、七号公路,构成五道梯式打援阵形,准备延缓从两翼对我进行包围敌主力速度;令预备队进至○一号高地一线,准备接应主力撤出主战场三号地区。"

趁朱海鹏停下来喝水的功夫,常少乐问道:"咱们的杀手锏,你准备怎么用?二百来个人,在这种几万人的大演习中,实在太少了……"

朱海鹏打趣道:"看看看看,观念又陈旧了。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部队,胆子可能大些。左翼、右翼各有九个班,这顿饭就能想丰盛一些了。命令左翼赵连长等六个班,沿四号公路,向敌六号心脏地区运动,在148公里猫儿山附近留下一个班,其余五个班由赵连长统一指挥,赶至沅水大桥一线,侦测敌重要目标;命令右翼乔营长等六个班,沿三号公路向敌八号地区运动,在164公里乌鸡岭附近留下一个班,其余五个班由乔营长统一指挥,赶至青衣江大桥一线,侦测敌重要目标;两翼各余下三个班,摆成三角阵形,间距一千五到两千米之间,随敌两翼部队移动,在五龙坝和白石沟一带定位,负责监视敌后援部队、后勤运输队运动情况。严令各班,胆大心细行事,设法于明零时至三时间到达指定位置。在接到下一次命令前,严禁任何暴露企图的行动,所遇困难,均由自己设法克服。"

常少乐在沙盘上指点比画着说:"你这是在写神话吧?这十八个班有一半能到达这些地方,范英明连一分钟安宁也没有了。我以为你是让他们去炸桥呢。"

朱海鹏指着沙盘上的沅水大桥和青衣江大桥说:"这里都有他们的舟桥部队,炸次桥最多能中断两个小时运输。这是古典战法,这样用就糟蹋了这种部队,敢死队只是它功能中的一种。在主战场局面不明朗的时候,他们就是一个个多功能雷达站,起的是信息战的作用。在我们高炮射程之内的几个点,主要作用是精密制导。高技术武器装备造价昂贵,必须有选择地使用。海湾战争中,美军曾发射几千枚导弹,但价格昂贵的战斧式巡航导弹只发射了二百八十八枚。这种导弹,一枚的造价顶三架半F16战斗机。"

常少乐大笑一阵,"我不信你的能耐,怎么敢借二百万折腾?它们不显示点神威,军区首长不看上它们,把我这一百一十多斤,肉熬成油,骨头旋成扣子,能卖几文?看你刚才存了点妇人之仁,不得不激激你呀。这也算是我存的一点私心吧。"

朱海鹏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古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我又让你装进去了。"

江月蓉拿着一叠纸进来了,"正面久攻不下,你们还搞不团结,还这样轻敌,真是骄傲使人落后。"把纸朝朱海鹏手里一塞,"他们害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密码又换掉了。可见敌人也很狡猾。"

常少乐道:"小江啊,我把海鹏装进去,可是为他好哇。不激他下这种决心,他的将军梦怕实现不了。这下好了,海鹏已夸了口,三至五天再把一个甲种师搞定。你应该感谢我。"

江月蓉说:"关我什么事?"

常少乐瞪着眼说:"夫贵妻荣呀!"

江月蓉鼻子哼一声,"贵了就高了,高了就冷了,冷了就不是人是神了。"扔下两个男人,出去了。

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也没说出口。

警卫连赵连长上次遭了范英明和李铁暗算,心里憋了一口气,这一次听说要建立数字化班,缠了常少乐和朱海鹏多次,死活要带一个班到敌后活动,用战功找回失去的面子。

接到指挥所命令后,赵连长用电台通知其他五个班拆掉微波天线,保持队形的距离,佩戴演习红军标识符,由红军二团防区上路了。蓝军轰炸机群在六架战斗机的护卫下,从他们头顶飞过,直扑一号地区主战场。

赵连长抬头看看天色,"测一下我们现在和三号公路之间的距离。"

一个佩戴上士软肩牌的"陆院"学员,熟练地摆弄着测距仪,报告说:"距北边黄土岭路段三至三点二公里,距东边望夫崖处二点四至二点五公里。"

赵连长果断地说:"通知各班,向东,由望夫崖上公路。"

一个下士说:"连长,大白天,还是走小路吧。你看,飞机都动起来了,三号公路肯定很忙乱,有危险。"

白脸少尉接道:"还是等天黑再上公路,抢车也方便。"

赵连长冷笑一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上万人在这一地区运动,我们十来个人一组,很不起眼。抢车?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出此下策。"指指臂上的徽标说:"我们和他们一样,是自己人。不想跑路,应该想法借车。就这么办,行动吧。"

黄兴安接到红军指挥所的回电,仔仔细细读了三遍,细想了半个多小时。他从电文里,感受到了自己的影响力依然存在,心里很满意。一团后撤二十公里的妙处,黄兴安不是不知道。在他看来,照这种打法,撤还是硬拼,最终都能取得胜利。既然范英明已经妥协,他也没有必要一定在撤与不撤的问题上过分坚持己见。接着,他以私人名义给范英明和刘东旭写了一封信,详细谈了自己对于在三号地区与蓝军决战的看法。

黄兴安把信交给焦守志道:"守志,你看看写这封信合不合适。我对小范一直很器重,近一段虽然出现一些小摩擦,但都无关大局。"

焦守志仔细看过信,说道:"还是师长想得周全。你在一团当团长时,英明当二营长,你们确实处得很好。演习毕竟有它的特殊性,争论一下也正常。"

黄兴安笑道:"人与人相处,还是要多沟通。上次失利,偶然因素太多。两封明码电文,能说明A师已经成了豆腐军?常师长和朱海鹏三板斧也抡过了,真功夫不就这么一点?我想请你走一趟,把这封信交给英明和政委。你呢,再请他们讲讲他们的详细考虑。"

一个参谋跑了进来,"报告!蓝军对我团发动全面攻击,陆军兵力超过两个团。据我两翼报告,敌有迂回包围我的企图。师指指示,敌空军轰炸机群已经起飞,我空军战斗机群已起飞准备拦截,让我们做好准备。"

黄兴安兴奋得满脸放光,"图穷匕首见!高科技、现代化喊破了嗓子,最终不还得在陆地战中一决高下?常麻秆这回不惜血本,不就是冲我来的吗?守志,你赶快出发去师指。凭C师的实力,我不要一兵一卒援军,三五天他也啃不下来。你对英明说,让他早下决心。战局已经明朗,拖一天,就要多花上百万。"

焦守志拿了信慌慌张张往外跑。

"守志,"黄兴安又喊道,"你告诉政委和英明,在师指决战决心未下之前,一团已经做好随时撤退的一切准备。"

战场态势确实已经趋于明朗。简凡与黄兴安通过电话后,又向"师指"发了一份请示电后,开始做大决战的准备工作。聚歼蓝军的战役发动后,二团的任务肯定是由六号公路插向西南,对蓝军主力进行包抄。在简凡看来,这一仗红军已经胜券在握了,在这个前提下,他仔细考虑了演习结束后的利益分配问题。黄兴安从这一仗中获得的利益,足以抵销他前一段的过失,师长的位置依然固若金汤。范英明刚刚升到副师,接替黄兴安的可能性不大。权衡再三,简凡决定还是紧紧追随黄兴安。一团已经与蓝军恶战一个白天,损失能算得出来,想在聚歼蓝军时有大的作为,必须依靠外力的坚强支持。

简凡默想良久,喊道:"白参谋长,咱们团该动动了。"

白参谋长小心说道:"师指还没命令,现在动是不是早了一点?"

简凡耷拉着眼皮说:"这种局面,一个团级指挥官还在死等命令,和木偶有什么两样!先把准备工作做了。一营秘密向三号公路运动,先做预备队,伺机由三号公路支持一团作战。二营、三营组成主力集团,做好由七号公路向三号地区○一号高地运动准备。"

白参谋长道:"团长,七号公路方面,可能会是我们团主要攻击方向,把主力一营做预备队用,主攻方向的力量就太弱了。再说……"

简凡摆摆手,"战场上的事,偶然性太多,一定要考虑周全。力量弱的问题好解决,再从后勤、三线部队中抽调人员,组织两三个连。演习就要结束了,接着恐怕就要补搞老兵退伍工作了。我看这样吧,专门把二线、三线和后勤部门的三年老兵组成一个老兵连,从司令部和政治处各抽一名参谋和干事任连长和指导员,随一线部队作战。"

白参谋长担心道:"望夫崖的后勤物资中转站,预警雷达站,按规定都是我们团负责警卫……"

简凡站起来道:"每个地方留一个班还不够吗?现在是我们在进行大规模围歼战,这两个地方离前线有四十多公里,能出什么事?就这么定了。"说罢,背着手出去了。

二团二线、三线部队很快动作起来。红军望夫崖物资中转站原由二团一个排负责警卫,接到团部命令后,少尉排长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带着一班、二班,还有三班的三个三年老兵,乘两辆车沿三号公路到前线报到了。剩下七个士兵和一个军士长,骂骂咧咧,唉声叹气。

这一幕被赵连长带的数字化班在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看个真切。望夫崖离沉水大桥还有三十几公里的路程,每人负重三十公斤,在子夜前也可以赶到。可是,这三十几公里地处红军腹地,谁都不敢保证不会有意外情况发生。二十分钟前,赵连长已经在动抢两三辆卡车代步的念头了。

"连长,他们只剩下八个人了。"

赵连长道:"再数一遍,别数错了。"

"连长,绝对错不了。本来是一个排,刚才走了二十六个人。一对一咱们还富余仁,干了他们。"

赵连长冷冷说道:"让他们心甘情愿送!实在没办法,再制住他们。你们跟着我,看我的眼色行事。走,穿过公路过去。"

赵连长刚随两个战士爬上公路,一辆越野吉普由南向北开过来了。他压底嗓子说:"保持队形,黑子和小何留点神,他们要盘问,就制住他们。"

焦守志的车在他们身边减了速,慢慢超了过去。

赵连长带着十个人大摇大摆迎着卫兵走过去。

"你们的人呢?"赵连长先发问了。

红军上等兵晃着身子说道:"老兵和一班二班去前边了,剩下我们这些后娘养的在守摊子。"

"立正!"赵连长大声呵斥,"站没个站相,连个话也不会说,像什么样!"

卫兵忙挺直了身子,下意识地说:"我错了。"

看见有几个兵走出屋子,赵连长又喊道:"你们排长在不在?前面打了一天了,你看你们松垮成什么样了!"

一个红军中士堆着笑脸迎过来道:"首长,我们排长带人去前线了。你们是哪一部分的,装备可真好。"

赵连长拉着脸喊道:"都过来,都过来。"看见已经有七个人过来了,对自己的人使个眼色,"这里由谁负责?"

军士长出了屋子,疑惑地看看赵连长,不亢不卑地说:"中转站由我负责,警卫由田班长负责。首长有什么指示尽管说吧。"

赵连长凑近军士长道:"我们奉范司令之命,执行特殊任务,让你们这个站准备几辆车,你们……"

军士长说:"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赵连长逼近一步,指着军士长的裤裆说:"关上你的后门,破轮胎快露出来了。还有,风纪扣为什么没扣?你是二团的?"

军士长红着脸扣好裤扣和风纪扣,声音有点怯了,"他们是二团的,我是师军需科的,负责物资发放。"

赵连长冷笑道:"怪不得这么牛气,是师里的人嘛。打仗期间,凡事都要通过你这个军士长批准,肯定能赢。你是不是还想查看一下我的身分证和路条哇?"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军士长解释说,"我也是按演习规矩办的。你一说就是用几辆车,我没接到通知,怎么敢让你们开走?"

赵连长伸手拍拍军士长的肩,"我要是告诉你我们是执行什么任务,怕你守不住这个秘密。算了,我不给你多说了。让不让用,是你的事。影响了我们执行任务,你吃不了兜着走!范司令虽然是师参谋长……"

红军中士拽拽军士长的袖子,"老梁,范司令有支狐狸部队,上次救人质的事你听没听说?"抬头笑看着赵连长,"首长,不知我猜对了没有?"

赵连长喊道:"黑子,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话音刚落,黑子出手就把身边两个红军战士制住了。

军士长松了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说:"救人质的事,我也听说过。你们要车做什么用,我也不问,你在这上面写个收条,我也好交差。"

赵连长掏出签字笔,在本子上写道:"执行范司令安排的秘密任务,从望夫崖中转站领走解放牌卡车三辆。经手人……"顿了好一会儿,眼里浸出一丝复完仇的光亮,龙飞凤舞写了"一团特务连李铁"几个字,把本子递过去问道:"你们这些车该不会跑五六公里就抱窝吧?"

田班长咂咂嘴道:"果真是大名鼎鼎的狐狸部队。李队长,这些车保养得很好,出了问题,你找我田亮。"

赵连长亲昵地捣了田亮一拳,信口开河道:"真能干!演习结束,我让范司令把你调到我手下当班长。你们从现在起,要安排双岗。虽说这是演习,可这是特殊演习,什么意外部会出现,要小心点。我们走了。"

军士长眼睁睁看着赵连长的人把三辆张了篷的卡车开走了,忍不住骂道:"操他妈真是憋气,仗着是范英明的亲信,横行霸道。翻车吧,翻吧翻吧。"

田亮笑着劝解道:"老梁,知足吧,你好歹这辈子用不着种地了,不像我,还得熬着等机会。"

军士长鼻子哼哼,"别想着他能记得你!这种鸟人,我见多了,河一过就拆桥。"气鼓鼓地回了简易木板房。

傍黑,赵连长用三辆卡车把归自己负责指挥的五个数字化班运到沅水河边。

车到沅水边上的青龙崖,赵连长让停了车。跳下来看看右边的一个深沟,抿嘴笑笑道:"剩下的几里地,咱们还是走路吧。下车下车,一个班一个班上山。"

看着几个班相继进了山林,赵连长坐进驾驶室,掏出笔和纸写道:"范司令,谢谢贵军送的车代步。为防止悲剧重演,我就遵你的教导,把这三辆车暂藏在这沟里了。日后希望你不要太为难田亮班长和梁军士长。战争中,这种过错是难免的。赵东林。恕我不留日期了。"把便笺卡在遮阳板上,跳下车道:"把油放掉,再把这几辆车都推到沟里。"

战士们都站着没有动。

赵连长吼道:"没听见,是不是?"

"八成新的车,可惜了。"

"连长,一台车跑运输,养活了我们一家呀,留着吧。"

赵东林叹一声,"我比你们更心疼,我爸造了三十年这种车。可你们别忘了,咱们还没有发挥作用呢。"

一个学员道:"不用再讨论了,这是战争,赵连长的处置让人钦佩。"

赵东林嘿嘿笑道:"我吃过亏!执行吧。常师长和朱司令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望夫崖那个地方值得一打,准确方位确定没有?"

学员推着车答道:"我测过了。那地方有他们一个物资补给站,一个雷达站。如果有他们增援部队通过,用导弹把崖口炸塌,这些部队都成废物了。"

晚上七点钟,焦守志赶到了红军指挥所。范英明正盯着沙盘苦想。

范英明看见焦守志,硬邦邦地说:"你来干什么?"

焦守志忙把黄兴安的信递上,"黄师长让我来亲自向你和政委汇报汇报。"

范英明沉着脸把信浏览一遍,又把信交给刘东旭,一言不发地等着。

刘东旭看完信,先对焦守志道:"一团战事这么紧,还派你送信,真是不知轻重缓急。"转过身看着范英明,"黄师长这封信写得很恳切,同时又是两手准备,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该下决心了,一团又顶了两个多小时了。"

王仲民也过来劝道:"英明,战机转瞬即逝,还是速作决断吧。等他们把一团吃掉,要是还免不了决战,真的就不好,不好……"

范英明苦笑一下,"不好收场,是吧?你们维护我的军事指挥权,用心良苦,我理解。黄师长,甚至包括简团长都在维护我的权威,更让我感动。眼下这种战场态势,一个上尉都能分析得了是丁卯是卯。我只是觉得,如果强加给我们的局部战争发生,对手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进攻。"

焦守志说:"可他们分明在合力吃一团呀!"

刘东旭接道:"你不是说,他们想变也不容易吗?"

范英明长吁一口气,"朱海鹏不就是想用一用导弹吗?这样赢了演习,也真是乏味。既然要走这一步,咱们就来个速决战吧。将来挨板子,也是他们先挨、挨得多。命令:一团依托原阵地坚守,力争把敌主力拖在一号地区至明晨六点,发现敌新动向,要及时上报;二团连夜沿七号公路向三号地区○一号高地奔袭,切断敌右翼退路;摩步团连夜沿六号公路向三号地区○一号高地奔袭,切断敌左翼退路。为防敌主力撤出三号地区,两翼包抄部队,应尽可能轻装。二线部队和预备队,必须在明晨六时前做好一切准备。后勤保障工作在这次作战中显得更加重要。为保证战役顺利进行,一团、二团、摩步团由黄师长统一协调作战;二线部队和预备队交由王仲民统一指挥。"

王仲民立正答道:"是!"

范英明又说:"政委,我们的战线太长,后勤线更是生命线。高副师长好像在闹情绪,邹部长身体又太差,这方面的事,你多操点心。"

红、蓝双方斗智斗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终于进入了斗力阶段。

高军谊在后勤指挥所接到总攻击电令,放心不下,忙带车赶到一号油库。几辆运油车正好开出油库,向前线方向开去。王思平科长站在油库门口发呆。

高军谊问:"思平,油是不是都弄回来了?"

王思平愣一下,看清是高军谊,忙说:"都,都,都取回来了,昨晚我亲自看着入的库。"

高军谊半信半疑他说:"你可别哄我!这可开不得半点玩笑!总攻已经开始了。"

王思平支吾着:"你放宽心吧。"

天冷了,天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