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肃清外围 第08章 攻克义县、激战白老虎屯,攻打紫荆山
攻克义县
9月29日,东总给军委发报:“义县随时可下,我军曾利用包围义县,出敌不意,迷惑敌人,以掩护我主力南下”。由于已攻占了兴城、绥中、高桥,分割了义县、锦州与锦西的国民党守军,东总决定攻克义县。
义县位于锦州北50公里处,是锦州的北侧屏障,锦州至承德、阜新的铁路在此交会,是一个交通枢纽。据史料记载,义县是座古城,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原为义州卫城,从隋唐起为矩型土城,明朝宣德元年(1426年),改修为土石城。当时城墙周围长4516米,高10米,城墙上宽4米,底部宽6米,城墙顶向外有垛口800余个,城设四门,东为熙春,南为永清,西为庆丰,北为安泰。在城内偏东南有鼓楼一座,连接四个方向的街路,可俯视全城内的情况,是城内的制高点。城北靠近大凌河,城东、南、西三面修有护城河,城南1.5公里处是火车站。
国民党军深知义县地理位置的重要,原为九十三军军部和直属队的防守地。1948年3月18日,九十三军暂二十师由阜新、海州分三路撤守义县,军部移回锦州,暂二十师师长王世高,下辖一、二、三团、山炮营、工兵营、辎重营、通信连、特务连、野战医院等,全师有7000多人,加上地方团队总兵力达1.2万人。
当时的九十三军军长卢浚泉亲自设计指挥构筑城防工事,苦心经营了两年,国民党国防部视察组曾视察过,认为是较好的城防工事。城防以老城为核心阵地,在城外修筑了许多连排据点,配合各种障碍,形成了以古城为中心的环形的防御体系。在城墙上利用旧城楼和垛口构筑了工事和火力发射点,城下修有暗堡,上下呼应,能相互侧射,消灭死角。
城墙外4~5米处,筑有外壕,宽深各3米,壕前有障碍物,壕底部有暗堡。在东关、南关、西关等出城的道口处,修筑了钢筋水泥和砖石构筑地堡群,每个地堡群中间有一个核心堡,四周为小堡相围,各堡之间以交通壕相连,小堡高1米多,宽5米,大堡高2米多,宽10米多,地堡群外设有外壕,宽深各3米,壕外是障碍物。为了便于发扬火力,将城墙外500米以内的房子都拆掉了,木料被用于建堡垒。
在城外还利用高大建筑物或房屋,修筑了支撑式的控制要点,有东关的郑家屯、南关的关帝庙(又称老爷庙)、西南的武家小庙、城南的火车站、棉花厂、城东北的张家大院等,城北大凌河边设有桥头堡。七八月间暂二十师师长王世高,曾在义县检阅了守备部队和地方团队,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也到义县助阵。8月3日,在暂十八师一部的护送下,由锦州运来90余辆汽车的给养、弹药,王世高自信,有给养弹药,又有坚固工事,坚守7天以上没有问题。
9月12日,第四纵队、九纵队奔袭了义县,到达义县外围地区,实施包围,从17日开始,向外围据点发起了攻击,由于二纵队五师未赶到,为不使义县守军逃走,21日,东总令停止义县外围战斗。暂二十师师长王世高误认为解放军攻不下义县,要改变策略,围点打援,先打锦州。所以,提出抓住机会,调整部署,又加修了工事,以一团担任城东守备,二团担任城西守备,三团为预备队,山炮阵地设在城内西北角,师指挥所设城内西南街仁老汇面庄(今影剧院附近)。
20日,东总令三纵队司令员韩先楚、政委罗舜初统一指挥三纵队、二纵队五师及炮纵攻打义县,以八、九纵队打援,接到命令,各部队进行了攻城准备,召开了誓师大会,开展了杀敌立功活动。二纵队五师培养了一个尖刀营,三纵队九师培养了两个尖刀连。听说要攻打义县,当地群众积极为部队做了梯子桥,准备了粮食,西部山区组织了随军、转运担架3000多副,建立了战地医院。24日,围攻城部队组织了少量部队,袭击了3个外围据点,俘虏了国民党军40多人,从俘虏的口中,掌握了国民党军的设防情况,各部队进一步加强了攻城的各项准备,还利用喊话、发传单,做政治瓦解工作。
为了减少伤亡,攻城部队研究出挖交通壕、交通沟的办法,以一部兵力佯装攻城,掩护主力在城外全面挖工事。五师从城西到城下挖了7300米,构筑了70多个火力发射点。九师从城南、城东挖到了城下,离城只有近百米,有的部队还把平射炮(战防炮)推到距城二三百米处,城内守军见状,赶紧组织分队出击,结果全被打了回去。师长王世高紧急召集团以上指挥官,到东南角城墙上观察情况,研究对策,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继续派部队出击,结果伤亡越来越大,城内的弹药消耗很大。后来,只能靠打迫击炮、枪榴弹对付解放军。
王世高多次向锦州求援,国民党军派来飞机到义县上空助战,轰炸扫射攻城部队,根据这一情况,攻城部队改在夜间继续佯攻、构工,白天部队休息,而国民党军白天不敢放松警惕,每晚还要疲于应战,根本没有办法休息。27日,国民党军在飞机上向城内投了一封信,通知王世高,将于28日向城内空投弹药,暂二十师马上做了准备,在小学校标示了空投场,10点多钟,3架飞机临空,由于解放军高炮火力猛烈,飞机不敢低飞,大部分投到大凌河北的解放军的阵地内,城内的只得到一小部分。
29日,攻城部队发起了外围战斗。八师在郑家屯遭到国民党军两个连重火器的封锁,最后派人炸掉了两个大碉堡,夺取了据点。七师二十一团、九师二十五团攻打火车站3次冲锋未果,又采取正面攻击,侧后迂回包围,仅用了40分钟歼灭了守军1个营400多人,占领了车站。30日凌晨2时,在城南外围解放军打开了突破口,国民党军急令一团二营长刘雄带人封锁突破口,城上以火力支援,结果二营长去后身负重伤,送回医院就死了。二纵队五师十四团十一连在炮火的支援下,攻克了城南外围据点老严家、老李家,歼灭守军200余人。
当天,解放军不断向城内打炮,城内守军又没有炮弹,无法还击,炮弹落在了暂二十师一团的指挥所里,将掩蔽部炸塌,团长赵振华、副团长蒋啸天被压在了里面,费了很大的劲,才被挖了出来,为了减少伤亡,赵振华下令挖掩蔽部,把人员转入地下。也就在这一天蒋介石给王世高发来一封电报“世高吾弟:义县安危,影响整个东北战局,该师连续英勇作战,殊堪嘉许,现已令锦州范(汉杰)主任大力增援,尚望勉励官兵,再接再厉,以尽全功。”顾祝同也从沈阳发来急电,要暂二十师必须坚守一个月,于是,王世高下了道训令“义县乃锦州屏障,如义县不保,锦州将垂危;若锦州失守,整个东北就完了,东北完,国家兴亡在此一战了,务必督饬官兵,坚守阵地以尽全力。如有擅自放弃阵地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但战至当日晚,义县外围据点多数失守了,西门外的地方部队退下来,要求进城,城内守军又怕有解放军混进来,所以不敢放行,退下的部队被收容起来,被迫退至城东、南外围工事里防守。
城外的武家小庙、关帝庙、城东南的地堡群、城东北的张家大院等处国民党军仍在坚守中,守军对部署进行了调整,每个外围据点都有1个连以上的兵力把守,他们自认为义县还能坚守10天,等待援军的到来问题不大。晚上,攻城部队又发动了进攻,以进攻城的西南角为重点,但没有取得进展。
30日,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下书锦州国民党军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晓以大义,劝其停止抵抗,以免无谓伤亡,但卢浚泉拒不接受,义县外围战斗继续进行。五师十四团十连向城西南角的武家小庙发起了攻击,武家小庙距城墙150米,据点内有4栋房屋,加之地堡群形成了一个环型的支撑点,据点长宽各有50米,内有5个大碉堡21个小碉堡和4个掩体,四周挖有4米宽3米深的外壕,壕外设置有绊脚索、梅花桩、铁丝网等多道障碍,并有交通壕和暗道通向城内,在其周围有3个据点可相互支援。
12时28分,经过炮火准备,十四团发起攻击。由于三面受火力控制,兵力不易展开,十连经8次连续爆破,将5道障碍工事扫清,从西南角攻入据点,迅速攻克了5个大地堡群,全歼守军暂二十师二团二连两个排,几分钟后,城内守军组织1个排的兵力,经城内地下通道向武家小庙实施反击,以城墙上的火力封锁了后续部队,十连沉着应战,打退了3次反扑,一班长王风江将子弹打光,40多个国民党兵冲了上来,他拔掉迫击炮弹的保险销,投了过去,打退国民党军的冲锋,十连坚守了7个小时,击退了国民党军1个排至两个连的7次反冲击,毙伤国民党军450人,团里为了保存有生力量,采取加油战术,先后动用了16个班,逐次加入战斗,守住了阵地,至此,五师已全部扫清了外围据点,到达了城下。
九师二十六团在南关攻打关帝庙,关帝庙可侧防东南两侧城脚,据点工事很坚固,7次冲锋未果,伤亡很大,经调整部署,又连续4次爆破和冲击,最终夺取。八师经过激战,一举歼灭了东关的大部守军,少数守军逃向城内。城外围据点被突破,情况危急,援军迟迟不到,守军已经感到坚守无望,晚24时,王世高紧急召集各团长开会,决定突围,他认为解放军兵力正集中在锦州方向,北方一定很空虚,决定突围后向西,经朝阳转绥中、兴城一带,再靠拢锦州,因准备时间太仓促,突围时间定于10月1日天黑后行动。
10月1日晨5时30分,八师二十二团用30分钟,又歼灭了城东北角的张家大院的守军,俘30多人,攻城各部队已肃清了外围的全部据点,把包围圈已经压缩到城墙的四周。
10月1日9时30分,义县总攻开始,炮兵进行了火力准备,在城西南、城南和城东开了3个40~48米的口子,城墙上的碎砖石在缺口处堆起了一个斜坡,10时炮火延伸,攻城部队及时在障碍物中开辟通路,10时30分了发起了冲击。五师十三团一连仅用4分钟登上城头,二连也相继登城,抗住了守军1个连的反冲击,乘胜占领了大庙,巩固了突破口。警卫连和七连各以一部兵力分别沿城墙向城东、西两侧扩大突破口。
11时20分,二营从二连突破口进城后,在一营右翼加入战斗,一营乘胜攻占了胡家大院暂二十师一团的指挥所,而后,二连向鼓楼方向继续攻击,一连沿街向北发展进攻。三营在一营的左翼加入战斗,沿西城墙向北发展进攻,在一连的协同下,于西门的东北侧,歼守军山炮营,俘200余人,接着向北门进攻。12时许,二营四连在一营二连的协同下,穿墙打洞,将仁老汇面庄暂二十师指挥所200余人歼灭。接着一、二营又攻占了鼓楼。九师二十五团一连由两个班担任外壕架桥任务,为部队进攻开辟通路,班长吴新禄带伤率领全班冒着炮火通过了开阔地,迅速架好了桥,当突击部队通过时,桥被炮火炸断,吴新禄跳进壕里,用双手和头托起桥板,一直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二排谢来堂首先冲向了城垣,打退守军的反扑,掩护后续部队登城,战后二十五团一连记集体一大功,被师授予“义州突破连”称号,谢来堂荣获“登城英雄”称号,吴新禄追认为“架桥英雄”。八师二十二团三连二排仅用5分钟就冲过了250米的开阔地,二排长孟庆印、副班长曹水河、战士王耀东灵活避开侧射火力,率先冲向突破口。
三连主力迅速抢占了突破口两侧有利地形,巩固扩大了突破口,先后打退守军的多次反扑,以火力掩护团主力进城,战后师授予三连“尖刀直入,三建奇功”锦旗一面,排长孟庆印记两个大功,授予“尖刀英雄”称号。全团进城后,展开了巷战。二营沿玉皇庙侧后直插北街,向大佛寺发展进攻,三营在后跟进,一营向西南发展,沿东街直插鼓楼,二营主力攻占大佛寺后,向西发展。八师二十四团突入城后,连夺2个地堡,俘80余人,又攻下了县政府。
东北野战军在围攻锦州的同时,另以两个纵队配置于锦州西南的塔山、高桥地区,阻击由锦西、葫芦岛方向援锦之国民党政府军队。这是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某部副团长江雪山在塔山阵地传达上级的战斗命令
各部队进城后,大胆穿插分割,将一个个据点攻克,最后守军残部全部逃向西街的三义胡同和大佛寺,王世高见大势已去,给兵团司令卢浚泉发了最后一个电报:“该师自战斗开始,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官兵上下无不全力应战。我云南键儿,日夜奋战可谓不负军座之望。
解放军已冲杀到指挥所门口,喊杀声、叫话声,闻之激奋,还步步为营,始终抱宁死不屈之志,固不投降,奈孤立无援,赤胆忠心献党国,呜呼!全军将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部队刚突入城垣之际,解放军的大炮首先发言,炮口吐着火舌,炮弹呼啸着飞向目标,以排山倒海之势,轰响在敌人的炮楼、城墙、城门及各主要据点。
敌人的炮楼,设在高高厚厚的义县城墙的周围。大小一样,间隔不等,一个个成鼓形凸出城墙外,一半高过城墙,一半贴在城墙上;炮楼里设有小钢炮、机枪、步枪等,每座炮楼都可以三面射击,形成火力交叉,又有其他火力的配合,天上还有飞机,另外叫人想不到的是城墙里头还垒上了暗堡,从而构成了密集的立体火力网。解放军的重炮把义县城墙轰开一个大豁口后,为继续发挥火力,保证攻城部队向敌纵深攻击前进,炮兵司令员朱瑞撂下他那特有的又粗又长的双筒望远镜,上前对攻城总指挥韩先楚说:
“我到前面去看看!”
“不行,现在打得正激烈,你不能去!”韩先楚的回答没有商量的余地。
朱瑞恳切地说:“我去看看城墙有多厚?看看多少炮弹才能打透,看看这种城墙到底怎么打法更好?看看刚才我们的弹着点还有些什么问题……。”
韩先楚虽为所动,但仍摇头。朱瑞继续恳求:“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这个时候炮兵司令不到第一线,战士们可是要多流血的啊!”
此刻,韩先楚没吱声,朱瑞认为那是默许。
此时,城南门已被解放军占领,那里敌人的火力已经解除,朱瑞和警卫员、通讯员一起,朝着正冲南门的一条低洼的马车道往前走。走着走着,敌人一挺机枪忽从城门旁边向他们凶猛地扫射起来。他们蹲下、卧倒后,朱瑞惦记着身后的战友,他扭头往后一瞅,发现身后紧靠自己的警卫员所在地点的地势较高,很危险,就一面招呼、一面侧身伸手去拉他,不料,这一动弹,身旁一颗地雷受到触动而猛烈轰响!朱瑞被呼地崩起挺高,随行的几个人心头一震,不顾枪林弹雨,急忙起身把他抱起来,一齐呼唤着:“朱司令员,朱司令员!”但朱瑞没有应声,他牺牲了。
他是唯一倒在黑土地上的解放军高级将领。
朱瑞的遗体被抬回攻城指挥部,韩先楚沉痛地向在场的人说:朱司令曾出国留过学,学习过军事,担任过中共山东省委书记,到部队担当领导工作后,不仅打仗勇敢,指挥靠前,屡建奇功,而且很有智谋,待人和气,爱兵如子,是我军炮兵部队的重要缔造者之一,是我党少有的人才。昨天晚上,他还和我开玩笑:“我提前申请,打下义县,请把我那台破吉普车给换换新!”想不到,此刻他竟离开了我们!他才四十挂零,党和国家正需要他!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
在场的指战员都知道,解放军从出山海关时一个赤手空拳的炮校,到进山海关时金戈铁马的炮队,解放军这支最强大的炮兵发展壮大,都倾注着朱瑞的心血。
义县南关,炮兵司令牺牲处,摆放着一副灵柩,攻城指挥部将负责从这里用火车把灵柩送回哈尔滨安葬。
一辆六匹马拉的炮车,装载着炮兵司令的遗体前行,后面跟着一长列的步兵战士,许多市民也成群结队来送葬。
车站到了,部队向炮兵司令的遗体告别。攻城总指挥韩先楚和炮兵的几位首长一起把灵柩从炮车上抬下来,然后又抬到月台上,并在月台上举行了庄严的遗体告别式。
韩先楚在告别式上发表了讲话。
“朱司令,你的血洒在义县城郊,激励我们去进行解放锦州的攻坚战,我们一定要踏着你的血迹前进,用最短的时间攻克锦州。全东北的解放不远了,朱司令安息吧!朱司令永垂不朽!”
乐队奏起哀乐,在哀乐声中,韩先楚等人把灵柩抬上临时改装的灵车,怀着悲痛的心情,脱下军帽,向他们的战友作最后的告别。火车也发出了哀鸣,载着烈士的遗骨徐徐北去。
中共中央在唁电中指出:“朱瑞同志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建设中功勋卓著,今日牺牲实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之巨大损失,中央特致深切悼念,望转告全军继续为革命战争的彻底胜利而奋斗,以纪念朱瑞同志永垂不朽!。”12月1日,义县人民在朱瑞牺牲地立起石碑一座,刻记碑文,以示哀悼,永志不忘。1957年5月7日,朱瑞牺牲地被定为锦州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义县的解放,扫清了锦州的外围屏障,为最后攻克锦州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攻克义县的战斗,东北野战军成功发挥了炮兵的作用,运用了近迫作业、步炮协同、加强纵深战斗等战术手段,这些都为后来攻克锦州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同时攻克义县,威慑了锦州守军,增强了东北野战军攻锦的战斗信心。
激战白老虎屯
义县被攻克,只是扫除了解放军外围战斗的一个障碍,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白老虎屯。
白老虎屯,位于锦州北部两条公路交叉点上,距锦州只有4公里。向北能切断被围困在葛文碑、薛家屯敌暂二十二师退路,向南可以抗击城内敌人出援。9月24日夜,九纵二十五师七十三团一连冒着濠濠细雨,像把尖刀穿透30多里防御纵深,神不知,鬼不觉插到这里。构筑完工事,抹把汗水,晨曦中,送来了城里敌人慢慢悠悠的起床号声。对于这种视国军如无物的行为,国民党的高层军官从感情到理智都是难以容忍的。
16个小时,15次猛攻。敌人野马式飞机在空中窜上冲下,最多一次出动六架。坦克在地面逞凶,由三辆增加到六辆。几十门大炮集中射击,炮弹一排排倾泻到这块弹丸之地。兵力由连而营而团,潮水般一波又一波,上去下来,硬是拔不掉只有两门六○炮的一连这颗钉子。
——打坦克后边的步兵!
——打戴大沿帽的!
——打机枪手!
赵俊生一挺机枪前,倒下一个多排。
神枪手杜广生,两支步枪一支冲锋枪轮着打。小炮班炮弹打光了,战士们帮他压子弹。30多个敌人像豆捆似的,横七竖八倒在阵地前的豆地里。
一排副排长王得福、二捧长吕绍德、八班战士姚尚云,在阵地上只剩下一个人时,拉响了手中的手榴弹。
一个团敌人伤亡近半,一连也只剩连长孙学良、指导员田广文等37个人了,弹药也不多了。
这时,在城里司令部指挥作战的范汉杰和卢浚泉,用望远镜看着他们的队伍一进一退,他们的心也就一上一下,眼睛也就不断地一喜一忧地眨巴着,最后当看到自己的队伍败退下来时,范汉杰像发了疯似的,拿起身旁的电话,向他的参谋长下令:
“用飞机,用燃烧弹血洗白老虎屯,我就不相信共产党是铁铸的,就是铁铸的也要把他烧化。”
很快,几架敌机呼啸着向白老虎屯方向俯冲而去,配属在配水池后面炮兵阵地的排炮也一个劲地往白老虎屯狂射。白老虎屯此时成为火海一片。
守卫白老虎屯的孙学良连长牺牲了,他是被炮弹炸死的,他没有来得及向他的战士交代几句就断气了。指导员田广文摘下自己的军帽覆盖在连长的脸上,跟战士们说:
“慢说飞机不能下地,就是下地我们也要同它拼,连长的血决不会白流,我们迟早要范汉杰的命。”
“连长的血没有白流,只要我们坚守住白老虎屯,我们就能胜利。”战士们齐声高呼。
“副连长,这村你熟,咱们只剩37个战士了,退到哪儿去好呢?”指导员问刘汝勤。
刘副连长稍微想了一下回答:“白家烧锅,那地方正街心,围墙也厚。”
“好,咱们就到白家烧锅,副连长,请你前头带路。”田指导员说罢,就指挥队伍随刘汝勤一起走,边走边领着战士们唱起雄壮的《我是投弹手》的歌。连长的遗体,他们暂时用一块大雨布包着,一起抬进白家烧锅大院。
白家烧锅——这个东北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的建筑,有两层院组成,所有的墙都是厚砖砌的,显得又高、又宽、又牢固,前面两扇大门,活像小城的城门,门旁边有两个炮楼。战士们一进去就各自找地方修建射击枪眼。刘副连长检查了一下各个射击阵位,对田指导员说:“白老虎屯离锦州只有4里地,敌人决不肯善罢甘休让我们呆在这里的。烧锅虽然坚固,还得好好组织防守。”
“是呀,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范汉杰会对我们不客气的,不过我们也会对他不客气的。”田指导员回答。
“同志们,架好机枪,准备好手榴弹,各就各位吧!”刘副连长命令着。他自己也走到重机枪前,亲自掌握此时此地的唯一重火器。
果然,敌人很快再次发起了进攻,他们通过几个狭窄的街巷,摸到白家烧锅跟前来了。但敌人刚接近围墙,就被战士们一排手榴弹打了回去。敌人看硬攻不行,就改变了主意,用无数麦秸捆点着火油往里扔。刘副连长一见,就跟指导员和战士们大声说:
“好家伙,火攻啦!大家拾起来,扔出去。”战士们从地下纷纷拾起燃烧着的麦秸捆,向外扔去。敌人没提防,被烧得抱头鼠窜,正应合了俗话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引火烧身喽!”刘副连长说着笑了,战士们也格外起劲。“机枪,揍这些王八羔子!”随着刘副连长的一声命令,机枪突突地喷出串串火舌,敌人成片地倒在地下,大火吞噬着他们,只有一双双衬托在焦鬼似的面孔上的眼球,在恐怖和绝望之中,一个个情愿未了地到冥府中去报到了。
敌人的指挥官终于怒不可遏,气得眼珠都快暴了出来。他从勤务兵手上夺过信号枪,亲自向天上发了三颗信号弹。刹时就听见轰隆隆履带的声音,敌人的坦克,冲破低矮的墙院闯了进来。
“坦克!”刘副连长看得真切。
“汽油瓶准备。”指导员大声命令,随手将身边的两个汽油瓶捆扎在一起。
坦克撞倒了第一道围墙,正准备开足马力冲进缺口时,被指导员的两颗汽油瓶打着了,顿时燃起一团大火,火光直冲天际。战士们兴奋地叫起来:“打得好!打得好!”
敌人并没有因为第一辆坦克被打瘫就停止前进,第二辆、第三辆紧接着又上来了。但它们这次吸取了教训,没有直接向里边闯,而是停在不远处不断地向里打炮,首先是围墙门给打坍了,然后,两辆坦克开足马力向里撞来。
面对险恶的情势,田指导员高声对战友们说:同志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阶级兄弟,我们要团结一心,准备最后的战斗!田指导员把连队花名册和入党志愿书烧了,陈副连长把望远镜拆了扔进炕洞里,两个人又把手表砸了。小炮班把两门炮拆开,四散扔掉。司号员烧了号谱,通信员烧了联络旗,给养员烧了300多万元菜金。
无疑,这37名硬汉子谁都没想再活着回去。
大地在脚下颤抖,火焰吞噬着村庄。太阳炙烤着受不了了,焦头烂额地栽进了地平线下面。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没了模样的脸膛。
正在这千均一发之际,一连所在团陆团长带着队伍冲过来了。他的身影,他的架势,是那样的勇不可挡,他举着20响匣子枪,走在前面,边走边喊:
“手榴弹,刺刀!是肉搏的时候了,同志们,勇敢冲上去,给一连解围!”
话音一落,他朝天放了一枪,亲自扔了一个手榴弹出去。在他的激励下,战士们嗷嗷地冲了上去。手榴弹在敌群里到处开花,明晃晃的刺刀左右飞舞,四处一片喊杀声,又可听到一片哀叫声。敌人的指挥完全乱了套,坦克还想往前开,院里田指导员和刘副连长看见援军来了,力量倍增,他们下令:
“冲向铁乌龟,一人给它两个铁疙瘩!”
院子里的战士们此时像猛虎下山一样,一齐向坦克冲去,并将手榴弹像炸花一样打上去。在这强大的爆炸力下,这钢铁玩意儿,连人带铁一起开了花。剩下的第三辆,驾驶员早已被吓得晕头转向,不知是进还是退好,一个劲在大院里转圈,烟越冒越黑,汽油越烧越响。战士们像看魔术一样大笑起来。
这时,战士林永生突然从掩体中跃出冲向坦克,只见他像攀山崖那样,迅速飞身跳上坦克,爬上车顶,揭开盖子,一口气向里连塞了四个手榴弹。只听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冲出来。外边,陆团长带来的援军往里一挤,敌人首尾不能相顾,在夹击下,死的死,伤的伤,不死不伤的拼命往后跑,一时像潮水一样向各个小巷泻去。战士们哪里肯舍,端着刺刀就往外追,远的用枪打,近的刺刀挑,只杀得敌人到处是血,是尸。不一会儿,敌人的这一个加强营就几乎全报销了。
两支队伍合兵一处,陆团长拥抱着田指导员和刘副连长,他们看着刚经过战火熬炼的一连勇士们,深深为战士们的英勇所感动。有这样的战士,要攻,势如破竹;要守,稳如泰山,有什么样的敌人还打不垮呢?随后,他们又一起来到连长孙学良的遗体前,摘下帽子向连长致哀。尾随在他们身后的战士也一个个把帽子摘下。向牺牲的烈士们致哀。随即,陆团长用手遥指前方四五里肉眼可以看见的锦州城垣说:“要不了多久,我们强大的兵团就可以从这里攻进去,活捉范汉杰。解放锦州城的日子不远了!一连长和牺牲的同志们的血是不会白流的!”
夜幕降临了,微风吹在战士们发烧的脸上,他们从心里感到高兴。远处,白天激战过的山头,村庄,树木都还在燃烧,但从熊熊的火光中,已经显现出一条退可以守,进可能攻,宽广30余里的矩形战线。在这战线的前面,在火光的照耀下,锦州城垣格外清楚。指战员们心里合计:“范汉杰如果没有夺天的本领,他就只有弓着背,等待解放大军的铁拳捶击了。”兴奋的战士们唱起了胜利歌,四周,胜利的号音也在回荡。
欢迎“运输大队长”
随着锦州外围屏障一个一个被解放军突破,为增强守备兵力,确保锦州万无一失,沈阳“剿总”司令官卫立煌决定从沈阳抽调两个军空运锦州,以作垂死挣扎。
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截获这一消息后,当即电令八纵“封锁机场,阻敌空运”。命令强调:解放锦州的关键,不仅要切断敌人从陆上和海上的增援,还要切断敌人从空中的增援。
所以就有了那个著名的八纵指挥部来电:锦州有两个机场,东郊金屯机场已几年未用,西郊小岭机场正在使用,请示应封锁哪一个机场?
“乱弹琴!”刘亚楼气得暴跳如雷,“没用的机场要你们封锁干什么!”
“敌人正在空运!”林彪也脾气大发:“延误了两天时间,通报批评八纵!命令,改派九纵控制机场!”
敌机正是利用了九纵接替八纵守防的难得时机,频繁起降于锦州西郊小岭机场。敌四十九军一个师空运锦州完毕。
九纵接管控制机场的当天中午,东北角天边,隐约传来隆隆的雷声,越来越响。霎时间,头顶上像擂鼓一样,50多架运输机盘旋而来,像大群的苍蝇,毫无顾忌地向机场跑道降落。机翼卷起了气浪,地下飞沙走石,树梢都倒向一边。“轰轰”!“轰轰”!九纵埋伏的大炮向机场跑道猛击,敌机不摸虚实,正在下落。“哗!”刚刚落下的一架敌机,被九纵的炮弹炸得四散开花。但另外的敌机不顾死活,仍在降落。九纵的炮弹在跑道上连连爆炸,五架敌机顿时葬送在火海里。剩下的敌机思降落,又不敢往下飞,只得像吊丧一样,望着地面的火焰,在半空盘旋,发出哀鸣。最后,敌机只好调转屁股,飞回去了。
但敌机死不甘心,空降不成,改为空投物资,以挽救其垂死命运。飞机来了一批又一批,每批有二三十架。降落伞带着大批美国的大米、白面、罐头、饼干、汽油、武器、弹药……拖泥带水地晃荡着掉下来,它们像撕碎的破布片,白一块灰一块,在天空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由于敌机过于恐慌,空投物资常常落到解放军阵地上。敌机越起劲地空投,战士们越发乐得跳起来,说:“运输大队长送礼来了!”“不用给蒋介石打收条吧!”有时,空投的物资落在解放军与敌人阵地之间,九纵使用火力拦阻敌人去捡。待到夜里,解放军再派出小分队,成包成捆弄回来。有时,物资落在机场上,解放军炮火就猛烈轰击,使它化为灰烬。
敌人的空运计划破产了。
也就是这时毛泽东来电,传令嘉奖了九纵,同时批评了贻误两天封锁机场时间的八纵部队,指出:“大军作战,军令应加严。”
毛泽东都有话了,八纵压力很大。
紧跟这件事情后边又多了一个小插曲。
八纵紧急召开常委会,决定将毛泽东和“东总”批评电报转发到团,让各团党委立即讨论表态,坚决打好下一仗。
事也凑巧,八纵这边正攒着劲儿准备雪耻,下属一个团却把一块刚从敌人手中夺下的阵地丢了。
10月6日夜,八纵所属某团团长,率一个营的兵力夺下了敌人一处主阵地后,麻痹大意,下山吃饭去了。担任警戒防御的某连连长也下山去了。下半夜,敌人突然一个反击,把阵地又夺了回去。
南京《中央日报》迅速作出反应:《锦州国军反击共军得手》。
没及时封锁机场,耽误了两天,使敌人空运锦州一个师。若再耽误两天,空运两个师,整个攻锦计划也许就不得不改变了。而丢失一块主阵地,部队不好运动,进入不了攻击地域,也会影响攻锦部署。
八纵这下子更吃不住劲了。
纵队首长火速赶到某团,召集全团干部战士和全师连以上干部开会,进行动员。在山坡下野地里,政委话不到20分钟,嘁哩喀喳,没一句废话。讲明天拂晓后两小时,必须把失去的阵地再夺回来。然后当场宣布.将团长和副团长撤职,某连连长枪毙。说这次先杀“两条腿的”,下次再出事就杀“四条腿”的(指骑马的)。团长在下边悄悄嘀咕了一句:无官一身轻。不巧被纵队首长听见了,转身指着他说:一身轻?你给我背大锅去!
纵队首长一直呆在这个团,等指战员一气拿下了那块丢失的阵地,表扬鼓励了几句才返回指挥所。
当年下令枪毙某连连长的那位纵队首长,如今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色和眉心的纹络深且密,脸上总是笑呵呵的,使纹络愈发深而密。一米七○以上的个子,是那种“有钱难买老来瘦”的瘦。穿件黑蓝色中山服,一条海军蓝的确良裤子,一双东北人称之为“二棉鞋”的蓝呢敞口轻便棉鞋。在回忆那段往事时,他曾摇头叹息说:枪响后,我也有点后悔。给个机会,让这名连长戴罪立功就好了……
转而他又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大战中,军纪不严不行,心慈手软当不了指挥员,带兵打仗的在战场上麻痹大意,贻误的是战机,付出的是战士的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
首战紫荆山
最先进行的是大小紫荆山争夺战。紫荆山位于锦州城东1.5公里处,是锦州东面的一处天然屏障,南与南山高地相对峙,中间是1公里宽的平地,为进出锦州东的通道,北宁铁路、公路及小凌河由此穿过。国民党军把这里作为城防的一个重点地区,由新八军暂五十四师防守,筑有部分野战工事和永备工事,组成了一道道严密的火力网。10月4日6时,八纵队二十三师六十九团三营在炮火的掩护下,向大紫荆山发起了攻击,经过2个小时的激战,攻占了大紫荆山的主峰阵地,歼灭国民党暂五十四师三团1个排,俘37人,后将该高地交由二十四师七十团一营三连控制。
5日,六十九团根据纵队的指示,向西猛插,袭占了北大营东500米的姚屯,逼进北大营。6日6时30分,二十三师六十八团三营在炮火的支援下,经过2小时激战,占领了紫荆山南侧的小紫荆山,全歼守军暂五十四师三团六连,毙伤55人,俘66人,至此,锦州东面的要道被八纵队所控制。
国民党军十分慌乱,为夺回失去的阵地,于当日11时,以1个营的兵力,进至小紫荆山西南侧,在炮火和空中火力的支援下,猛攻小紫荆山阵地,防守部队八纵队二十三师六十八团八连占领阵地后,思想麻痹轻敌,没有改造工事,做好抗击反扑的准备,并过早撤走了阻援部队,在战斗中失利,12时,小紫荆山阵地又被国民党军夺回。
14时,国民党军依托小紫荆山又向大荆山进攻,八纵队二十四师七十团一营三连顽强扼守,顶住了国民党军炮火、飞机和步兵的合击,连续打退了4次冲锋,毙敌100余人,守住了阵地,战后八纵队授予该连“顽强守备”锦旗一面。小紫荆山的失守一事也使八纵队引为教训,多年念念不忘,以教育部队。
外围战斗的展开,使城内守军有了恐惧感,范汉杰原来认为,锦州有精心修筑的钢筋水泥既设工事,又以3个军的兵力防守,加之有利的地形条件,至少可以固守两三个星期,葫芦岛方向又可登陆部队前来解围,失守的危险性不大,所以他胸有成竹地把妻子接到锦州,以镇军心。但到了9月末,解放军频频向辽西运动,城内国民党军高级军官见形势不好,纷纷把家眷送走了,而范汉杰妻子却仍然没走。
10月6日午后,范汉杰在家召集守城各部队司令官们开会,参加的人员有:冀热辽边区副司令兼辽西行署主任贺奎,锦州指挥所参谋长李汝和,锦州指挥所二、三、四处和卫生处处长,辽西师管区司令兼锦州炮兵指挥官黄永安,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第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新八军军长沈向奎,空军锦州指挥所主任孙中华,锦州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王育生,锦州第十兵站总监部总监黄炳寰等。会上分析了当前守城的形势,大家议论了一阵子,黄炳寰特别讲到,城内的后勤保障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在场的人总的感到靠援军来解救锦州的希望不大,对防守锦州都没有多大信心。最后范汉杰决定,乘东北野战军尚未完全合围之际,撤出锦州,与锦西守军夹击塔山,而后集结于锦西,大家也一致同意这个意见。
范汉杰令九十三军留下1个师作掩护,其余各部马上做好突围准备,利用夜间轻装撤退,只带武器和重要文电,不准带任何行李,把所有仓库都烧掉,家眷随行。突围的计划分别报给了蒋介石和卫立煌,但没有得到批准,卫立煌来电话指示:“锦州坚守不动,以免影响全局”,并令范汉杰要固守待援,加强防守,城内守军只好终止了突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