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十节
方子君的泣不成声一直困扰着张雷,他不明白为什么方子君在他的面前总是这么忽而柔情,忽而伤感,忽而又不能自拔。他喜欢这个比自己大的女孩,这种喜欢带有挑战的味道。张雷不是没谈过恋爱的那种傻大兵,相反在他入校以前他的感情生活还很丰富,他和军部女子跳伞队的那朵“第一伞花”之间的感情虽然因为“伞花”退伍而逐渐淡化,但是远远比不上他后来和通信连的副指导员之间的纠葛动人。只是因为父亲的干涉,加上那个女干部不得不嫁给了她老家的娃娃亲,所以才没有结果。从小他就喜欢挑战,挑战一切极限,这可能是伞兵家族的遗传,反应到他的感情生活里面,就是喜欢挑战比自己大的女孩。
他几次想和刘晓飞交流,又怕他沉不住气去问何小雨,最后反馈到方子君耳朵里面弄巧成拙,也怕别人认为自己自作多情——毕竟,这不过是一种感觉。所以,还是压在心底了。
周末的时候,他和刘晓飞进城了。到了市区,就各自分手了。刘晓飞去了军医大学,他则去了军区总医院。到了妇科一问,才知道方子君今天不值班。值班护士很关心地看他,不知道他是那个脾气怪异的方大夫什么人,他则只是笑笑。打听清楚了方子君的宿舍,他就径直去了。
走进宿舍楼,就听见吉他声。张雷这种货色当然是在部队少不了弹吉他的,听着就知道弹的还不错。接着是两个女孩唱歌,是那部电视剧《凯旋在子夜》的插曲《月亮之歌》。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的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的飘啊飘……”
张雷就愣了一下,这个电视剧他自己也很熟悉,当然也很喜欢。
他顺着歌声走过去,门虚掩着。
果然没猜错,里面是方子君,还有另外一个女兵。年龄比方子君小,没穿军装上衣,看来是她的同事。
张雷站在门口,听着歌声。
和很多年轻军人一样,他痛悔自己没有赶上那场刚刚结束的战争。当哥哥牺牲的时候,他还在读高中。他悲痛欲绝,但是妈妈寻死觅活也不让他参军上前线为哥哥报仇。高中毕业后,在父亲的默许下他投笔从戎,却已经无缘那场逐渐逝去的战争。那场战争留下无数的故事,张雷的家庭故事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对关于那场战争的一切都很敏感,包括文艺作品。
《月亮之歌》也是这样。
看着方子君洁白如玉的侧面,他突然读懂了掩藏在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年龄比他大的原因,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和别人有差异的。
唱完了,方子君对那个女兵说:“第二段你合音不太好,要注意感情的铺垫是慢慢进入的。你体会一下,我们再来一次。”
张雷轻轻敲门。
“进来!”方子君喊。
张雷推开门。
方子君看见居然是他,惊讶地站起来。
吉他一下子落在地上。
张雷忙笑:“是我,不是特工队!”
那个女孩站起来:“哟!方大夫,是来找你的吧?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再练找我。”
女孩走了,屋子里面就剩下方子君和张雷。
“你来干什么?”方子君问。
“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张雷问。
是啊,方子君也一愣——你为什么就不能来呢?
张雷去捡吉他,几乎在一瞬间,方子君错开一步,挡在写字台前。
张雷一愣,接着又笑:“怎么了,我帮你捡东西。”
“没,没事。”方子君掩饰道,藏在身后的右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相框,立即就扣住了。
张雷笑着把吉他捡起来,调好弦:
“其实,你可以换个和弦。”
他接着自己弹起来:“这样就好多了,当然技巧也要难一点。”
他弹着弹着,突然觉得这个吉他有几分熟悉,低头一看,吉他箱上有一个飞鹰的手绘图。他一激灵,站起来,将吉他举到面前看。飞鹰下面,是一行古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争战几人还。”
下面是签名:
“子君战友留念 张云。”
张雷抚摸着吉他,手在颤抖。这是哥哥刚刚参军的时候,妈妈送给他的!家属院距离军部侦察大队很近,他从小就跑习惯的,哥哥参军以后他更是经常跑。这把吉他哥哥弹,哥哥的战友弹,他也弹。他不可能不熟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哥哥的味道……
再抬起眼睛,已经满脸泪水。
“你……和我哥哥很熟?”
方子君的脸白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