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加工改装

五海里可能是很长的散步距离,但对游泳者来说,肯定是段漫长的距离,一个人单独游泳,特别是几周来第一次游泳,这段距离便显得更为漫长。凯利游到一半时便清楚地感到了这一点。尽管他的小岛以东的水面很浅,很多时候他可以站起身来休息片刻,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未敢稍有懈怠。他换了一种游泳姿势,以加强左臂的锻炼,把疼痛当作进步的信息。他觉得海水的温度正合适,使他既不觉得过热,也不感到寒冷,这样可以节省体内的能量。游了半海里之后,他放慢了速度,但很快又聚集起体内的力量,重新加快了游速,直到他的脚部接触到了炮台岛以东的泥底无法再继续游动为止。他立即感到肌肉有些紧张,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开始向前行走。正在此时,他看到一架直升机已降落在岛上。在他游泳时曾两次听到飞机的隆隆声,但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过去长期与直升机打交道,那声音对他来说不过像虫鸣一样自然。但直升机来到他的小岛却有点不同寻常。他朝它走过去,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

“在这儿呢,军士长!”

凯利回过头。那声音很熟悉,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位身着白色军便服的海军高级军官,那金色的肩章在接近中午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麦斯威尔将军!”凯利很高兴有人来岛上,看到这个人他尤其兴奋,但他刚从水中走出来,小腿上沾满了泥。“你可以先打个电话的,长官。”

“我打过,凯利,”麦斯威尔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继续说,“我们给这儿打了两天电话。你跑到哪里去了?又出去干活了?”将军看到凯利的脸色迅速起了变化,感到有些惊奇。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你先去洗一洗,我也得弄点饮料喝喝。”这时,麦斯威尔才看到凯利背上和脖子上面的新伤痕。老天爷!怎么搞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美国小鹰号航空母舰上,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当时麦斯威尔是太平洋舰队航空司令,凯利是一个生病的帆缆上士。那件事是具有麦斯威尔这种地位的人不会忘记的。凯利曾经参加过营救新星11号机的机组人员的行动,该飞机的驾驶员是美国海军中尉温斯洛·霍兰·麦斯威尔三世。他经过两天的爬行搜索——因为那一地区天气炎热,营救的直升机不可能实施拖吊,终于把受了伤但仍然活着的达奇三世救了出来,凯利本人却因脏水的浸泡受到严重的感染。现在,麦斯威尔将军仍在问自己应当如何感谢一个救过自己独生子生命的人。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起来那么年轻,多么像他自己的儿子,脸上洋溢着战士的自豪感和羞怯的睿智。在一个公正的世界上,凯利本应该以自己只身完成任务的事获得一枚荣誉勋章,可是麦斯威尔甚至未能把他的情况上报给有关当局。对不起,达奇,太平洋总部最高司令一定会说,我很想支持你,但那只是浪费精力,而且还会引起怀疑。因此,他只能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谈谈你的情况吧。”

“姓凯利,长官,名叫约翰·特伦斯,帆缆上士……”

“不,”麦斯威尔摇着头打断他的话,说,“不,我觉得你更像是一位军士长。”

麦斯威尔在小鹰号航空母舰上多留了三天,坚持说要亲自视察一下那里的飞行情况,而实际是想多看看他受伤的儿子和救回他儿子的这位年轻的海豹突击队队员。他看到了凯利收到自己父亲死讯的电报时的情景,当时凯利的父亲是一名消防队员,在工作时心脏病发作而死。现在,凯利意识到,将军的到来一定是另有目的。

凯利淋浴结束,穿着T恤和短裤走了出来,身体显得有些疲倦,但眼睛中流露着坚强有力的神情。

“你游了多远,约翰?”

“刚好五海里,长官。”

“很大的运动量,”麦斯威尔说道,随手递给他一罐可口可乐。“你赶快坐下来凉快一下。”

“谢谢你,长官。”

“你出了什么事?肩膀上的伤疤是新的。”凯利把事情简要地向将军讲述了一遍,谈话的口气就像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一样,尽管他们在年龄上和地位上有着巨大的差异,他们是同一类人。达奇·麦斯威尔第二次像一位父亲一样坐在那里,倾听着。

“伤得不轻吧,约翰?”将军平静地问道。

“是的,长官。”凯利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一时低着头看着地上。“谢谢你为蒂茜的去世寄来的明信片。你对我们太好了,长官。你儿子现在怎样?”

“在达美航空公司飞727。我很快就要做祖父了,”将军满意地说道,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补充对这位年轻的单身汉是多么残酷。

“太好了!”凯利微笑着说,为这好消息而高兴。他所做的事情终于有了美满的结果。“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长官?”

“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麦斯威尔打开自己的文件夹,打开了几张地图中的一张,放在凯利的咖啡桌上。

年轻人哼了一声。“哦,是的,我记得这个地方。”他的目光停留在几个用手画的标志上面。“这里有机密情报,长官?”

“军士长,我们要谈的问题非常敏感。”

凯利转脸看了一下周围。将军每次外出总有副官跟随,通常是一位体面的年轻上尉为他拿着公事包,给他的上司带路,招呼汽车停在什么地方,以及做一些初级军官都不愿去做的杂活。凯利突然意识到,虽然直升飞机有自己的机组人员,但现在他们都在外面散步,而只有麦斯威尔海军中将一个人在同他谈话,这种情况显然十分不同寻常。

“为什么找我,长官?”

“你是我们国家唯一踏上过这块土地的人。”

“如果我们精明一些,最好让它自由发展。”凯利对那个地方的回忆只有痛苦。看到这张平面地图,立即引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

“这条河你深入到什么程度,约翰?”

“大概在这个位置,”凯利用手在地图上指着。“第一次搜寻时,我错过了你的儿子,所以我又回去,在这个地方找到了他。”

情况不错,麦斯威尔心里想,谈话大致接近了这次行动的目标。“我们搞了十六次行动,公路桥已被炸毁,但现在这次是在河里。”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是吧?他们修了徒涉区,或是两座水下桥梁,你想问我有什么主意摧毁这些水下桥梁,是吗?”

“那样做没用。目标在这里。”麦斯威尔用手指在一个用红笔标过的地方点了一下。

“那要游很长一段时间,长官。为什么?”

“军士长,当你退役时,你应该看一下自己是否列入了舰队的预备役名单之中。”麦斯威尔和蔼地说道。

“请继续讲下去,长官。”

“不要紧张,孩子,我不是现在就要你复役。”但是,麦斯威尔想道。“你有最高机密等级。”

“是的,我们都有,因为……”

“这件事比最高机密还要机密,约翰。”接着麦斯威尔说明了原因,同时从文件夹中抽出另外的资料。

“这些混蛋……”凯利从侦察照片上抬起头来。“你想进入那个地区,把他们救出来,像那次西江行动一样?”

“你知道些什么事情?”

“只是一些公开的事情,”凯利解释说。“我们大家在一起谈过这件事,听起来有点老生常谈。那些特种部队的小伙子工作时还真是聪明能干。但是……”

“但是,没有一个人在国内。这个人……”麦斯威尔指着照片说,“被认出可能是位空军上校。凯利,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我知道,长官。你计划怎么进行?”

“我们无法肯定。你了解这个地区的情况,我们希望你的情报能有助于制订出行动方案。”

凯利开始回想往事。他在那个地区度过了不眠不休的五十小时。“用直升机插入很危险,那里有很多防空炮兵阵地。上次西江行动有一个好处,那地方较为偏僻,不靠近大城市,但这个地方距海防很近,有不少公路和防空设施。这次任务很困难,是块烫手山芋,长官。”

“谁也没有说过它很容易。”

“如果从这儿迂回,可以利用这道山脊作为掩护,但必须在什么地方越过这条河……在这儿,你会闯进防炮群……按照这些说明,那样会更糟。”

“海豹突击队计划过对此地的空中任务吗?”麦斯威尔问道,心里有些高兴,但却被下面的回答吓了一跳。

“长官,第三特种大队缺少军官,不断有人被击毙。我在那里代理了两个月的部队行动指挥官,我们都知道如何计划深入行动。我们必须那样,那是大多数行动中最危险的部分。你不要误解,长官,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知道如何考虑问题。”

麦斯威尔有点不高兴。“我从未说过他们不会考虑问题。”

凯利强作微笑说:“并不是所有军官都像你一样开明,长官。”他又回头观看地图。“你要从反向开始规划这件事,先弄清楚想要达到目的需要去做什么,然后再反过来找出完成的方法。”

“等一会儿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先把河谷的情况告诉我,”麦斯威尔下令。

凯利又想起那难熬的五十个小时。他从岘港乘直升机,来到美国鱼号潜艇,接着被运至那条臭水河的入海口。在那儿,他离开潜艇,驱动一个电动海上滑板车开始逆流向上潜泳。如果没有渔船的渔网或渔线缠住它,那个海上滑板车也许仍在那儿,凯利一直在水下行进,直到他的氧气筒的氧气用完为止。他记得他不能隐藏在水面下时是多么地可怕。他只好躲藏在河边的草丛中,看着来往的车辆在河边公路上奔驰,耳朵里听着山头高射炮隆隆的炮声,在这种情况下向前运动是相当危险的。他担心如果碰上北越的侦察兵,他们那种三十七毫米的子弹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可能会送他去见他死去的父亲。现在这位将军问他如何让其他人在同一个地方冒生命的危险。将军那样信任他,像帕姆一样信任他。这种突然的想法使这位退役的帆缆军士长感到身上一阵寒冷。

“那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长官,你的儿子曾见过那里的许多情况。”

“从你的观点来看的确不是个好地方,”麦斯威尔指出说。

凯利记得,那是真的。小达奇当时躺在一个茂密的树丛中,一只脚受了伤,疼痛难忍,一面时而使用无线电进行联系,等待“蛇”来救他出去,一面听着防空炮兵群的隆隆炮声。他的A-6战斗机就是被这些高射炮击落的。那些高射炮正向着天空中那些企图炸毁他的炸弹未曾击中的那座桥梁的其他飞机开火。五十个小时,凯利永远不会忘记,没有休息,没有睡眠,只有恐惧和任务。

“什么时候进行,长官?”

“我们说不准。说老实话,我还不知道这次行动能否被批准。我们一旦有什么计划,只能向上呈报。在计划批准之后,我们才可以召集人员,进行训练,然后执行任务。”

“天气方面有什么考虑?”凯利问道。

“这次行动必须在秋天进行,今年秋天,不然,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是说,我们不去救他们,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了?”

“他们以后不会再有机会遇上这样利于搭救的形势了。”麦斯威尔答道。

“将军,我身体很好,但我只是一个士兵,你不要忘了这一点。”

“你是接近过这个地方的唯一的人。”将军把照片和地图收好,又把另一套地图递给凯利。“你三次拒绝了军官学校的邀请,为什么,约翰?”

“你想知道真实的理由吗?如果我答应了他们,那就意味着回去。我把自己的好运推掉了。”

麦斯威尔表面上接受了他的说法,暗暗希望他这位最佳的当地情报来源者能取得与其专长相符合的军阶,但麦斯威尔也记得在勇往号上用新招募的飞行员执行战斗任务的事,至少有一个人曾经表现出了一个飞行大队长所应有的才能。他知道当时最好的直升机驾驶员也许就是部队找遍拉克港所挑选出来的那些应急准尉。那种时刻不容有过多的其他考虑。

“西江行动中有一个错误,”凯利停了一会儿说。

“是什么?”

“队员们训练时间过长。时间太久,锐气也没有了。挑选合适人选,最多训练两周就可以了。超过两周等于画蛇添足。”

“别人也这样说过,”麦斯威尔说道。

“这次也是海豹突击队的行动吗?”

“我们还不能肯定,凯利。你可以先休息两周,等我们做好这次任务的其他方面的准备。”

“我怎么联络你,长官?”

麦斯威尔把一张五角大楼通行证放在桌上。“不要打电话,不要写信,面对面直接联络。”

凯利站起身,陪他走到直升机旁边。将军刚走出屋时,机组人员就将这架SH-2式海妖直升机发动起来。将军正要登机,凯利突然抓住他的臂膀问道:

“西江行动的资料烧毁了吗?”

问题打断了麦斯威尔的思路。“你问这干什么?”

凯利点着头说:“请回答我的问题,将军。”

“我们不能肯定,军士长。”麦斯威尔低头钻进直升机,在后排坐下。飞机起飞之后,他又发现自己希望凯利能接受军官培训学校的邀请。这个小伙子比他想像的还要精明能干,将军决定拜访凯利原来的上司,以便对他作出进一步的评估。他还想到凯利被正式征召后会做些什么。辜负这个小伙子的信任似乎是一种耻辱,事情对他可能是这样。海妖直升机转向东北方向飞去时,麦斯威尔这样想着,但他的思想仍在考虑被认为囚禁在绿色发报机战俘营中的那二十个美国军官,他对国家的忠诚使他必须首先考虑到他们的安危。另外,也许凯利需要从他个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想到这里,将军感到一点安慰。


凯利注视着直升机消失在中午的云雾之中,然后朝自己的工具间走去。他原以为今天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应该感到疼痛,而自己的思考可以松弛一下,但奇怪的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在医院的恢复锻炼收到了想象不到的效果,但体力和精力上还有点问题,而他的肩膀,在经过平时的阵发性疼痛之后,已经有了十分惊人的好转。现在,除了在运动后通常有短暂的疼痛感之外,已经进入了精神愉快的第二阶段。他一天都感到舒适愉快,尽管他晚上还要早点上床,以迎接第二天更艰苦的锻炼。明天,他要戴一个表在手上,严格地按照时间进行锻炼。中将给了他两周的时间,到时候他应该做好体力方面的准备。现在该进行另外一种锻炼了。

各种海军站尽管规模和目的不同,但大体结构都差不多。有些东西是所有海军站必不可少的,其中之一就是机器间。六年来炮台岛一直都有撞坏的船停泊,为了修理和加工损坏的机器零件,必须有机器加工工具。凯利收集的工具大致上和一艘驱逐舰上应有的工具不相上下,也许他就是按照海军标准机器加工工具车间的需要购进这些工具的。就他所知,即使空军也有这类设备。他开动一台南本德铣床,开始检查它的各个部件和储油器,看它是否运转正常。

与机器相配的还有各种手工工具,量规和装满各种钢片的抽屉。这些钢片都是些粗加工过的金属零件,以备今后制造什么特殊需要的东西时使用。凯利坐在一个小凳上,考虑他的具体需要,他忽然想到首先要搞点什么别的东西。他取下挂在墙上的点四五口径自动手枪,取出子弹,再把枪拆开,然后又仔细地查看了枪机和枪管。

“每样东西你必须有两套。”凯利对自己说。但什么事都要有个先后次序。他将手枪的滑座按在一个结实的夹具上,开始用铣床在滑座的上面钻出两个小孔。这种南本德出品的铣床有着出色的钻孔功能,四把手的操作轮还没有转到十分之一圈,那细小的钻头就钻进了自动手枪的钢座之中。凯利重复了这一过程,在距第一个孔一点二五英寸的地方又钻了一个孔。在孔中攻牙是十分容易的,用一个攻牙钻头就可以解决问题。就这样,今天工作的容易部分结束了,使他熟悉了一下机器的操作。这种事他已有一年多没有做了。最后他又检查了一下经过改造后的枪机滑座,发现没有损伤其他部件,现在该进行另一部分更精细巧妙的工作了。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设备进行真正像样的工作。他懂得如何熟练地使用焊接工具,但缺乏必要的工具制造他想制作的某种仪器的特殊部件。那样做,他必须到一个小型铸造厂去,那里的工匠就会怀疑他的目的,他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他自我安慰地想,差不多就行了,要想达到十全十美总是件麻烦事,而且常常得不偿失。有些事情也不值得花那么大精力。

首先,他找到一个坚硬的钢质空炮弹,形状像只罐头,只是细一些,周围的壁稍厚一些。他在空弹的底部中心钻了一个小孔,正好位于这个罐头形的空弹的轴心,孔的直径为〇点六英寸,他事先用两脚规量过。另外,他又找来七个类似的空弹壳,只是外围直径小些。他把这些空弹壳截成四分之三英寸长的小弹壳,并在它们的底部都钻上〇点二四英寸的小孔,最后把它们做成一个个小杯子的形状,像是右径渐缩的花瓶一样,而每一个小杯子底部都有一个小孔。这每一个小杯子可作为一个“隔层”,他想把它们放进那只较大的罐头形弹壳之中,但太粗,放不进去。凯利哼了一声,不得不在机床上重新加工这些“隔层”,把每一“隔层”的外围做了统一的减少,使之比“罐头”筒的内径刚好小一毫米。这项工作整整花了他五十分钟,以至于他要诅咒自己。最后终于完工了。他先喝了一罐可乐,然后把“隔层”放进“罐头”之中。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既不摇晃,又可以自由地一个一个地抽出来。接着他又为“罐头”做了一个帽盖,中间也钻孔攻牙。做完帽盖之后,他把“隔层”取出来试了一下,然后又装上“隔层”试了一下,一切都很合适,他为自己庆贺。但他突然想到盖板还没有钻眼,于是他又回到钻床。这个孔的直径为〇点二三英寸。做完之后,他对着小孔看了看,整个装置不偏不斜,每个眼都钻得合适。

下一步是工作的最重要部分。凯利从容地把机器安装好,然后,歇了一会儿,在最后拉动操纵杆时,他至少检查了五遍。因为这部分工作他虽然看过几次,但从没有自己亲手做过。虽然他擅长使用工具,但他只是一个退役的帆缆军士长,而不是一个机械师。工作完成之后,他将枪管从机器上卸下,重新装配在枪上,然后拿着一盒点二二英寸的长枪子弹走出了屋外。

凯利从没有被那种又大又重的柯尔特自动手枪所吓倒,但点四五柯尔特自动手枪的子弹要比点二二的小号子弹昂贵得多。因此他前一天买了一套改装工具,以便使这种小型子弹也可以以手枪射击。他把一个可乐罐扔到十五英尺以外,然后在枪膛中上了三发子弹。他没有带护耳,站在那里,身体放松,两手放在身体两侧,接着迅速举枪,两膝稍向前弓。凯利屏息,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在枪管上的“罐头”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是一个问题。他把枪放下,接着又举起,他没有看目标就射出了第一发子弹。果然不出所料,可乐罐没有动。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息。而好消息是,他的消音器却发挥作用了。电视和电影的音响工程师常常制造错误的效果,比方说像是“咻”。但一个真正的消音器可以使噪音得到辐射,比较像用一把金属刷子刷过一块刨光的木头一样。枪膛中的烟气得不到扩散,被阻隔在隔层之中,因为子弹通过小孔时,堵塞了绝大部分小孔内的空间,迫使气体向“罐头”内扩散。里面的五个隔板层,加上外面的帽盖,足以使射击发出的噪音变得低如细语。

凯利心里想,总体说来还不错。但是如果没有打中目标,对方也可以听到枪机来回滑动发出的声响,而且武器的机械声不可能被误认为是什么无害的声音。没有击中一只十五英尺外的汽水罐子说明他的枪法还不精。当然人头要大一些,但人头里面的目标区并不大。凯利休息了一会儿又试了一次。他从侧面迅速举起手枪,划出一个弧形。这次,当消音器“罐头”刚要遮住目标之时,他就扣动了扳机,一枪正中远处的罐头筒,子弹穿过筒底上面一英寸的地方,留下了一个〇点二二英寸的弹孔。凯利击发的时间掌握得不太准确,他又射了一枪,这次击中了罐头的中间部位。凯利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退出弹匣,又装上五发子弹。一分钟后,那只罐头便成了一个布满弹孔的废物。七个弹孔中,六个集中在罐头的中心一带。

“枪法仍然不减当年,约翰小子!”凯利一边对自己说,一边把枪放好。但是这是在白天对准一个固定的红色的金属目标射击,凯利很清楚这一点。他走回自己的工具间,重新把手枪拆卸开来。消声器没有任何明显的损伤,但他还是把它擦洗了一遍,并在内壁涂上了油。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他用一把小刷子蘸着白色珐琅釉在滑座的顶端靠下的地方画了一条直线。现在已是午后两点钟。凯利简单吃了午饭,又开始了他的下午练习。


“哦,那么多?”

“你在抱怨?”塔克问道,“怎么回事?你处理不了吗?”

“亨利,你有多少我都能够处理,”皮亚吉回答说,开始对塔克的傲慢有些不满,但后来考虑到那样做的后果,便又缓和下来。

“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三天啦!”埃迪·莫雷罗也咕哝了一句。

“怕你的老太婆等不了你那么久吗?”塔克对他做了个鬼脸。埃迪将是下一个,他已经做出这种决定。莫雷罗没有多少幽默感,他的脸一下红了。

“听我说,亨利……”

“就这样定了,大家记住。”皮亚吉看了看桌上的八公斤货,然后转身对塔克说:“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些东西。”

“我肯定你想知道,托尼,但我们事先谈过这个问题。你能处理吗?”

“我们都晓得,一旦开始做这种事,就很难收手。人们信赖你,知道你懂得如何对付警察,懂吗?”皮亚吉已经在考虑,他在费城和纽约有一些关系,都是像他一样的年轻人,已经厌倦了为一个墨守成规的老家伙干事。搞这行赚的钱是惊人的,亨利与什么人有联系他不知道。他们一起做这买卖才两个月时间,只处理过两公斤,其纯度经过化验可以与上等西西里白粉比美,但价格只是发货价的一半。但与发货有关的问题是由塔克负责,而不是由他负责,这就加倍地增加了买卖的吸引力。最后,具体的安全安排给皮亚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亨利不是个傀儡,不是一个志大才疏的暴发户。他事实上是一个商人,既稳健又老练,是一个可以共事的认真的合伙人。皮亚吉现在是这样想的。

“我的供应没有问题,这事不用你们操心,乡巴佬。”

“好吧,”皮亚吉点点头。“现在有一个问题,亨利。这次东西较多,要凑齐现金可能得花点时间。你本应该事先告诉一声的。”

塔克大声笑起来。“我不想把你吓着,老兄。”

“钱的事你相信我吗?”

他点点头,看了皮亚吉一眼。“我知道你是一个认真的人。”这话说得很聪明,皮亚吉不会错过这次与他的客户建立一个固定的供货关系的机会。从长远来看,这种方式挣钱挺不错,安吉洛·沃雷诺可能没有懂得这一点,但他给皮亚吉拉上了线,这就足够了。另外,安吉洛现在可能已经变成螃蟹的粪便了。

“这是纯货?与上次一样吗?”莫雷罗的问题使另外两个人很不高兴。

“埃迪,别人不可能同时信任我们的钱又欺骗我们吧!”皮亚吉反问道。

“各位,让我告诉你们现在这里正发生着什么事情,好吗?我找到了一个很大的货源。在哪里找到的,怎么找到的,那是我的事。我甚至找到了一个国家,但我不想要你们介入。我们在街头交易中仍然不能冲昏头脑,仍然还要像从前一样。”两个意大利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但塔克看得出埃迪有点傻乎乎的,而托尼是带着理解和尊敬。皮亚吉以同样的语气说道:

“你需要销货,我们可以办到。你有自己的领域,我们也尊重这一点。”

该进行下一步了。“我不会蠢到那种地步,今天以后,这儿的活儿你们不要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用再来船上了,你们不用再接手处理这货了。”

皮亚吉笑了。他已经这样做过四次了,已经没有了什么新奇感。“这一点你我之间没有分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我的人在你希望的任何时间提货。”

“我们把货物和钱分开,也像商业上的做法一样,”塔克说,“就像赊销交易那样。”

“货必须先到。”

“很公平,托尼。你挑选可靠的人,怎么样?这就是说,你我都尽量不接触毒品本身。”

“我听说有些人被逮捕了,”莫雷罗指出。他觉得自己被排除在谈话之外了,而且并没有十分理解谈话的意义。

“我的人不会,”塔克平静地说,“我的人没那么笨。”

“那是你本人,对吧?”皮亚吉问道,他接上谈话并点了点头。“我喜欢你的作风,亨利。下次再小心一些,好吗?”

“为了建立起这一切,我用了两年时间,花了很多钱。我想把这一业务长期经营下去,我不想像以前那样碰运气,凭侥幸。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付清这批货的款项?”

“我刚好带来一百。”托尼对着甲板上的帆布包做了个手势。这种小买卖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扩大,但头三批货的价钱不错。皮亚吉认为塔克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正如在这一行动中你可以信赖的任何人一样。但他想到,如果塔克想要的是一场狂涛的话,那已经出现了。这么多的毒品,对一个刚开始经营这种生意的人来说恐怕是太多了。“那是给你的,亨利。似乎我们还欠你……五百对吗?我需要一点时间,大概一周。对不起,老兄,但你已经把我的腰包掏空了。要搞那么多钱需要时间,这你是知道的。”

“四百就行了,托尼。不要第一次就把朋友逼死。让我们还是先建立一点友谊,怎么样?”

“特别介绍费?”皮亚吉大笑起来,顺手扔给亨利一罐啤酒。“你的身上应该也有点意大利的血统,老弟。好吧,我们照你说的做就是了。”不知道你那个货源究竟有多好呢?皮亚吉不能向亨利提出这样的问题。

“现在该办事了。”塔克撕开了第一个塑胶包,把它倒进一个不锈钢的搅拌碗中。他很高兴自己不用再为这事操心了。他的销售计划的第七步现在已经完成。从现在开始,他可以让其他人来做这种厨房的活了。当然,开始时还在他的监督之下进行。但从今天开始,亨利·塔克就可以像一个已经上任的经理那样进行工作了。把中性的物质混合在碗中,他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豪。他已经以一种十分正确的方式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有些冒险,但经过了深思熟虑:从底部建立起自己的组织,亲自动手,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了。塔克心里想,也许皮亚吉的前辈就是这样起家的。可能托尼已经忘了这一点,也忘了它的影响和意义。但塔克用不着为此担心。


“听我说,上校,我只是一个助手,我已经多次向你说过这一点。我做的事也同你们的将军的助手做的事一样,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尼古拉·叶夫格尼耶维奇·格里沙诺夫上校想,一个人要经历这一切是很悲惨的,但扎卡赖亚斯并不是个普通人。他是个敌人,这位俄国人有点不太情愿地提醒自己说,他仍然想从这个美国人那里榨取情报。

“难道这和你们空军不一样吗?你得到了一位将军的赏识,会晋升得很快。”那位美国人停了一会儿。“我也写过发言稿。”那不会给他惹麻烦吧?

“在我们空军里,那是政委的工作。”格里沙诺夫手一挥,结束了这场无聊的谈话。

这是他们的第六次谈话。格里沙诺夫是唯一被允许可以与这些美国人面谈的苏联军官,越南人在小心翼翼地打自己的牌。二十个美国人,大家都一样,大家又各不相同。扎卡赖亚斯既是情报官,又是战斗机飞行员,他的档案上是这么说的。他曾花了二十多年时间研究防空系统,曾获加州大学柏克利分校电机工程学硕士学位。档案中甚至包括最近搞到的一份他的学位论文的复本。那论文的题目是:扇形地面的微波传送与扩散,复本是通过某个有用的人——即提供有关扎卡赖亚斯上校的情报三个人中的一个——从大学档案库中偷偷复印来的。格里沙诺夫知道,这类论文如果是在苏联,一俟完成马上就会被当作机密储藏起来。该论文出色地研究了低频搜索雷达能量的问题。碰巧,飞机可以利用山峰作为掩护避开雷达的搜索。三年之后,他跟随一个飞行中队执行任务,来到奥弗特空军基地,刚好在内布拉斯加的奥马哈附近。作为战略空军司令部战争计划参谋部的一名成员,他进行了关于飞行剖面图的研究,可以使美国B-52型轰炸机深入到苏联防空网中去。他把自己的物理学理论知识应用到了世界上实际的战略核战之中。

格里沙诺夫无法使自己去恨这个美国人。他本人也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刚刚结束了苏联防空司令部本土防空军一个团的领导工作,并已被选定来进行另一项工作。从某种奇怪的角度来看,这位苏联上校正好是扎卡赖亚斯的同行对手。他的工作在战争中是防止敌人的轰炸机侵犯自己的国土,在和平时期则是制定方案使敌机难以侵入苏联的领空。这种身份使他目前的工作变得既困难又必要。他不是克格勃军官,当然更不是那种小个子黄种野蛮人,他一点也不愿意伤害其他人,即使是阴谋消灭他的国家的美国人亦然。当然把他们击落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那些知道如何榨取情报的人并不知道如何分析他正在寻找的东西,甚至不知道应该问什么问题,连把问题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当那个人说话时你必须看他的眼神,一个人若有足够的聪明制订出上述计划,也一定有足够的聪明以足够的信心和权威去说谎和欺骗别人。

格里沙诺夫不喜欢他现在看到的情况。这是一个有技术的人,也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曾经为培养美国人称之为野鼬的反防空导弹专门人才而努力过。俄国人也可以用这个名词来称呼这项任务,称呼那些把自己的猎物赶尽杀绝的阴险、卑鄙的掠夺者。这位战俘已经执行过八十九次这样的飞行任务,如果越南人能找回他的飞机的残骸的话——美国人也像俄国人一样,把自己的战绩印在飞机上——这正是他需要交谈的人。格里沙诺夫心里想,那也许是他要写下的一个教训。这种自豪感告诉了你的对手他们俘虏的是谁,以及他掌握多少知识。但是,那是战斗机飞行员的表达方式,格里沙诺夫本人也许也会对要不要向敌对国家隐瞒自己的任务犹豫不决。然而这个俄国人也极力告诉自己,他正在避免伤害桌子对面的这个人。也许扎卡赖亚斯杀过许多越南人,不仅是农民,而且还有训练有素的俄国培养的导弹技术人员,这个国家的政府一定想为此而惩罚他。那不是他所关心的事,而且他不愿意让政治感情来妨碍他的职业上的任务。他的任务是国防问题中最科学、也是最复杂的方面。制订出对数百架飞机进行反击的计划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而每架飞机都有其经过高级专门训练的机组人员,他们的思想方式、战术原则,像他们的计划一样重要。就他而言,美国人可以杀死他们希望杀死的所有混蛋。那些可恶的小法西斯分子同他的国家的政治哲学之间的关系,就像食人族对美味佳肴的态度一样。

“上校,我知道的比那还多,”格里沙诺夫耐心地说,他把最新到达的文件放在桌上。“我昨天晚上读过这个文件,写得非常出色。”

俄国人的目光从没有离开过扎卡赖亚斯上校。这个美国人的具体反应也十分明显。尽管他本人是一名情报军官,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越南竟有人可以把消息传给莫斯科,然后把美国人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中,弄成现在这种局面。他的脸色说明了他正在想的问题: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我的情况?他们怎么会对他的过去了解得那样清楚?这是谁干的?难道有人这么高明、这么专业化吗?这些越南人不都是些傻瓜吗?格里沙诺夫像许多俄国军官一样,是一个认真而富有钻研精神的军事史学者。他躲在团部的战情室阅读了各种书籍。有一本书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从中了解到纳粹德国空军如何审问被俘的空军人员,那种方法他也想在这里试用一下。体罚只能使这个人更加坚强,而一张纸却能使他的灵魂动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也有自己的弱点,而聪明的人知道其中的差别。

“这份文件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列入机密?”格里沙诺夫问道,同时点燃一根香烟。

“它只是理论物理学,”扎卡赖亚斯说,耸了耸他那瘦削的肩膀,想尽量隐藏自己的绝望。“电话公司对它最感兴趣。”

格里沙诺夫用手指敲了一下桌上的论文。“啊,我对你说,昨天晚上我从中学到了一些东西。根据地形图预测假回波,用数学计算设计盲区!你可以用那种方法规划进攻的路线,从一点到另一点设计伪装。太棒了!告诉我,伯克利是个什么地方?”

“只是一所学校,就像加州一般的大学一样。”扎卡赖亚斯回答之后才了解他的意思。他在谈话,他不应该谈话。他受过训练不讲话。他受过训练知道要期待什么,他可以做什么最安全,以及如何回避问题和伪装。但那种训练从来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啊,上帝,他是累了,还是害怕了,还是厌倦了按照一种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的行动准则去生活?

“我对你的国家知道得很少,当然有些专业问题除外。你们各个地区差别很大吗?你来自犹他州,那是个什么地方?”

“罗宾·G·扎卡赖亚斯,上校……”

格里沙诺夫举起了双手。“啊,上校,那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出生的时间和地点。在盐湖城附近没有你们的空军基地。这都是我从地图上学来的。我也许永远不会拜访这个地区,或者说你们国家的任何地区。在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区,大地是一片葱绿,对吧?曾经有人告诉我,人们在那里栽种葡萄,用来酿酒。但我对犹他州一无所知,那儿有一个大湖,但它叫做盐湖,是吧?是咸水湖吗?”

“是的,所以……”

“怎么会是咸水湖呢?那儿离海有一千多公里,两边是大山,对吧?”他没有给美国人回答的时间。“我对里海很熟悉,我曾在那里的一个基地住过。那海不是咸的,但这个湖是咸的?好奇怪。”他熄了香烟。

美国人的头稍稍抬起。“我也不清楚,我不是地质学家。我想可能是历史上某个时期形成的吧。”

“也许是这样。那儿也有山,是吗?”

“瓦萨契山脉,”扎卡赖亚斯证实。神情有点恍惚。

格里沙诺夫认为,越南人有一点是很聪明的,那就是他们对待战俘的方法,他们给战俘吃的食物连猪狗都不如。他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这样做,还是他们的野蛮残忍的本性所致。古拉格的政治犯比这里吃得都要好些。这些美国人的膳食降低了他们对疾病的抵抗力,使他们没有足够的体力去尝试任何逃跑的企图。这种做法与法西斯对待苏联战俘的方法毫无二致,尽管令人厌恶,但对格里沙诺夫来说是十分有用的。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反抗,都需要精力,现在你看到这些人在审讯过程中体力不支、意志消沉,因为他们体力的消耗也极度影响到他们的心理意志。他也在学习如何做到这一点。这需要时间,但它是一个转变的过程,它可以瓦解那些与自己不一样的人的思想。

“滑雪是一种很好的运动,是吗?”

扎卡赖亚斯眨了眨眼睛,这一问题似乎把他带到了一个遥远的时间和地点。“啊,是的。”

“但这个地方永远无法进行那种运动,上校。我很喜欢野外的滑雪运动,那样可以远离尘世。我有木制的滑雪板,但我原来的防空团的维修官利用飞机的零件为我做了一副钢质的滑雪板。”

“钢的?”

“是不锈钢,比铝制的重些,但更有弹性,我很喜欢,是用我们的E-266项目所研制的一种新型拦截机的翼板做成的。”

“那是什么飞机?”扎卡赖亚斯对这种新型米格-25拦截机一无所知。

“你们的人现在把它叫做狐蝠式拦截机。这种飞机速度很快,是专门针对你们的B-70轰炸机而设计的。”

“但我们已经取消了那个计划,”扎卡赖亚斯反驳道。

“是的,我知道。但你们的计划使得我得到了一种更好更快的战斗机。我回国之后,就要领导一个这样的飞行大队。”

“用钢制造的战斗机?为什么?”

“它比铝具有更高的抗空气摩擦加热的能力,”格里沙诺夫解释说,“你可以利用废弃的零件做出很好的滑雪板。”扎卡赖亚斯现在思想很乱。“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我们钢铁战机会如何对付你们的铝皮轰炸机。”

“我想那要取决于……”扎卡赖亚斯刚想说下去,突然又停下。他的目光看着桌子对面,开始有些迷惑,但马上又充满了决断力。

操之过急,格里沙诺夫失望地对自己说,他太性急了。这是一个勇敢的人,难怪他能八十多次地驾驶自己的野鼬战机“到热闹处兜风”,他的勇气足以抵抗很久。但格里沙诺夫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