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 十二月十六日 星期四
“超级种马”
“超级种马”正以一百五十节速度,在高出漆黑海面两千英尺的上空飞行。这架直升机已经很旧了;它本造于越南战争结束前夕,最初是用于清除海防港附近水域的水雷。它的尾部拖带一个扫雷具,活像飞行扫雷舰。这架由美国西科斯基飞机公司生产的大型直升机,这一次在执行一项不同于往常的远程重型运输任务。机身上部三台涡轮发动机发出的功率足以远距离运送一个排的作战兵力。
今天晚上,除了三名机组人员外,“超级种马”还带了四名乘客。机身下面的支承架上挂满油箱。乘客都集中在货舱后角。他们在聊天,气氛非常热烈,似乎想盖过飞机发动机的隆隆声。情报军官们把这次任务的潜在危险都已置之脑后——他们认为,过多考虑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都在估计即将发生的一切,猜测在苏联潜艇上会有什么新发现,可是一想到事后却不能向他人透露,这未免令人遗憾。但是,没有人流露出这种情绪。能够知道这件事的整个来龙去脉的最多只有最上层的几个人,其他人只知道些不相关联的片断;而且这些片断也可能是与后来的其他行动有关的部分。任何一个苏联间谍想探听这一任务的内容都将会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处处是空白墙壁的迷宫之中。
这次任务很神秘。他们选择了一条特别航线,正朝英国皇家海军的“无敌”号方向飞去。他们将从那里飞往美国海军的“鸽子”号潜艇救援舰,然后换乘英国海军的“海王”直升机。这样,“超级种马”从欧欣阿纳海军航空站消失只有几小时,可以被认为是执行了一项例行任务。
直升机的涡轮风扇发动机已经达到最大巡航功率,正在大量消耗燃料。它现在离美国海岸四百英里,还需要飞行八十英里。他们选择的航道不是直线而是曲线,其目的是要迷惑可能在雷达荧光屏上发现他们离开的敌人。飞行员要在拥挤的驾驶舱里连续工作四小时,确实使人疲劳。当然,在军用飞机上是舒服不了的。飞行仪表发出淡淡的红光。两位驾驶员在仔细观察航空地平仪上的地平线。空中乌云密布,使他们无法建立固定的基准点,在水面上空夜航有催眠作用。然而,这种任务并非不同寻常。他们曾多次在这种环境下执行任务,虽有危险,但历来都如此。
“‘朱丽叶’六号,你的目标方位0-8-0,距离七十五英里。”对空监视哨说。
“以为我们迷航了?”机内通话装置传来约翰·马克斯的声音。
“空军不懂水上飞行,”他的副驾驶答道,“他们认为,前面没有路你就没法走了。”
飞机发动机在高速旋转,齿轮带动着七叶主旋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传动箱正在断裂。
“‘朱丽叶’六号,对方已派战斗机给你领航。八分钟后会合。十一点向你靠拢,角度三度。”
“他们真好,”马克斯说。
“鹞”式2-0
帕克上尉正在驾驶准备给“超级种马”护航的“鹞”式战斗机。一名中尉坐在后座上。其实,它的任务并不是护送直升机去“无敌”号,而是搜索是否有苏联潜艇发现“超级种马”的行踪和意图。
“水面上有情况吗?”帕克问。
“什么也没有。”中尉用前视红外探测系统在航迹上左右搜索。两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虽然很长时间以来,他俩一直在推测,错误地推测,在这浩瀚的海洋中是什么东西在追踪他们的航空母舰。
“要想办法找到直升机。”帕克说。
“等一等……在那里,就在我们航迹的南面。”中尉按下开关,驾驶屏幕上出现热成像,大部分由发动机产生,炽热旋翼尖部出现绿光。
“‘鹞’式2-0,我是‘埃科’监视哨。目标在你正前方偏右,距离二十英里,有话请讲,无话结束。”
“收到,我的红外仪已发现目标。谢谢,通话结束,”帕克说,“监视哨还是很管用。”
“西科斯基的这架‘超级种马’正在大显身手,瞧那发动机特征。”
“超级种马”
这时,传动箱已破裂。顷刻之间,旋翼桨轱后边溢满滑油,精密齿轮之间的磨擦急剧增加。控制板上的报警灯开始闪烁。马克斯和副驾驶马上弯腰把三部发动机的功率降下来。但是,为时已晚,发动机产生的功率把面临瘫痪的传动装置裂成碎片,紧接着的就将是一场爆炸。碎片击破安全盖,打坏了飞机头部。顿时,旋翼抽风似地扭动“超级种马”,直升机已经完全失控。坐在后舱的两个人事先松开了安全带,蜷成一团,向前面滚去。
“急救,急救,急救,我是‘朱丽叶’六号。”副驾驶在呼叫。马克斯的身体倒在控制器上,后颈上撞起一块乌青。“我们正在坠落,我们正在坠落。急救,急救,急救。”
副驾驶力求挽回残局,主旋翼在自转,但速度实在太慢。自动分离器本来有自转作用,能帮助他进行控制,但现在也不听使唤了。各种控制器几乎全部失灵。他不由自主地随飞机一起冲向漆黑的大海。眼看二十秒钟后飞机就要坠入海里,他竭尽全力操纵机翼控制器及尾桨,想使飞机恢复控制。最后成功了,但已经太晚。
“鹞”式2-0
帕克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人死了。有一次,他把一枚“响尾蛇”导弹射入阿根廷的“短剑”战斗机的尾喷管处,险些让一个人送命。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这次的情况更糟糕。他眼见“超级种马”隆起的发动机组爆炸后的参天火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火光。他看着,衷心地希望机头能够抬起来——抬起来了,但抬得不够。“超级种马”坠入大海,机身中间断裂。它的头部很快沉入海底,尾部像一只没有盛水的澡盆,在海上漂浮了几秒钟才开始进水。据前视红外探测系统的图像分析,没有人在坠机时脱险。
“‘监视哨’,‘监视哨’,你看见了吗?请讲话。”
“‘鹞’,收到。我们立即派飞机救援。你能在那儿盘旋吗?”
“收到,我们就地待命。”帕克检查了燃油情况。“九—〇分。我——待命。”帕克推下机头,打开着陆灯,以增加微光电视系统的亮度。“伊恩,你看见了吗?”他问后面的人。
“好像有东西在移动。”
“‘监视哨’,‘监视哨’,水里好像有幸存者。告诉‘无敌’号直接派架‘海王’直升机来。我正降低高度去弄清情况,回头再向你通报。”
“明白,‘鹞’2-0。你的舰长报告有一架直升飞机正在起飞。完毕。”
二十五分钟后,英国海军派出的“海王”直升机到达。穿橡皮衣的伞降医生跳入水里,抓着一个幸存者的衣领。没有发现其他人,也不见飞机残骸。海面上只有一大片航空汽油在寒冷的空气里慢慢挥发。第一架直升机匆忙返回航空母舰,另一架在继续搜索。
“无敌”号
瑞安在舰桥上见医务人员把担架抬入飞行甲板岛形建筑。一会儿,又见来了个手提公文包的人。
“他带着这个,长官。他是德怀尔少校,一条腿和几根肋骨折断,伤势十分严重,将军。”
“谢谢。”怀特接过皮包。“还可能有别的幸存者吗?”
士兵摇了摇头。“长官,没有。‘超级种马’准是像石头一样沉入海底了。”他望着瑞安,“长官,真遗憾。”
瑞安点点头。“谢谢。”
“将军,诺福克呼叫。”一名通讯官说。
“杰克,我们走。”怀特将军把公文包交给瑞安,带他去通讯室。
“直升机坠落,发现一名幸存者,正在抢救。”瑞安用无线电报告。对方静默了一会儿。
“他是谁?”
“将军,他叫德怀尔。上舰后,已直接送去医务室抢救。告诉华盛顿,他已失去战斗力。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任务,我们都不得不重新考虑。”
“明白,通话结束。”布莱克本将军说。
“我们要干就得快,”怀特将军说,“我们要在两小时内到达‘鸽子’号潜艇救援舰,黎明前返回。”
瑞安完全明白这番话的意思。海上只有四个人知道事情的底细。而他是其中惟一的美国人。“肯尼迪”号离得太远。虽然“尼米兹”号就在附近,但只能用无线电进行联络,而华盛顿又不愿意这么做。惟一的办法是另搞一个情报组,但时间又不允许。
“将军,我们把公文包打开吧。我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计划。”他们去怀特卧室的路上,找了一个机械师。事实证明他是个技术高明的锁匠。
“天哪!”瑞安喘着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计划内容。“你最好看一看。”
“嗯,”怀特停了几分钟后说,“妙极了!”
“真是绝妙的主意,”瑞安说,“不知道是哪位天才想出来的。我知道我是脱不了身的。我将要求华盛顿允许我带几位军官一起去。”
十分钟后,他们回通讯室。怀特让里面的人都出去。然后,杰克在加密声频通道上讲话。两人都希望这时保密器工作正常。
“总统先生,我听得很清楚。你知道直升机出事了吧?”
“杰克,我知道了,真不幸!我需要你在节骨眼上代替我们的人完成这项任务。”
“是,总统。我已经估计到了。”
“我不能命令你,但你一定知道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你愿意干吗?”
瑞安紧闭眼睛。“愿意。”
“杰克,谢谢你。”
那还用说。“总统,我想请你批准我带几个英国军官当帮手。”
“只能带一个。”总统说。
“总统,这太少了。”
“只能一个。”
“总统,我明白了。一小时后开始行动。”
“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吗?”
“总统,我知道。那个幸存者身上带着行动命令。我已经读过了。”
“杰克,祝你好运。”
“谢谢总统。通话结束。”瑞安关闭卫星频道,转身对怀特上将说:“自愿干一次,仅此一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害怕了?”怀特好像无动于衷。
“对。能借用一位军官吗?最好是会说俄语的。你知道会碰到些什么事。”
“我看看,跟我来。”
五分钟后,他们返回怀特卧室,等待着四名军官的到达。他们都是尉官,都不到三十岁。
“先生们,”怀特说,“这是瑞安中校。现在他需要一名军官自愿配合他执行一项重要任务。这是一项不寻常的秘密任务,可能有危险。把你们四位请来,是因为你们都会说俄语。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要和苏联潜艇打交道?”四人中间年龄最大的一个脱口而出。“我跟你去。我有语言学学位,我第一次服役是在‘无畏’号潜艇上。”
瑞安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的外貌。最后,他点点头,怀特把别人都打发走了。
“杰克·瑞安。”他把手伸出去。
“我叫欧文·威廉斯。准备怎么干?”
“潜艇叫‘红十月’号——”
“‘Krazny Oktyabr’。”威廉斯笑了。
“它想投奔美国。”
“是吗?看来,我们乱了半天就是为了它?这位指挥官太值得尊敬了。我们对此有多少把握?”
瑞安用几分钟时间详细介绍了获得的情报。“我们曾用灯光信号和俄国艇长联络,看来他很配合。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上艇后才知道。常有叛逃者临时变卦的事情。比你能想象到的多得多。还愿意一起去吗?”
“坐失这样的机会?中校,我们到底怎样上他们的艇?”
“叫我杰克。我是中央情报局的,不是海军。”瑞安继续介绍行动计划。
“太好了。有时间让我收拾一下吗?”
“十分钟后回来。”怀特说。
“是,长官。”威廉斯行了个徒手礼,就走了。
怀特在打电话。“告诉辛克莱上尉来见我。”怀特说他是“无敌”号上的陆战队编队司令官。“也许你还需要有个朋友作伴。”
这个朋友是指带有备用弹夹和肩挎式枪套的FN 9毫米自动手枪,怀特一直把它藏在外衣里,看上去什么也没有。离开前,他们把书面命令撕碎后烧掉。
怀特将军陪着瑞安和威廉斯去飞行甲板。他们站在机库前,看着“海王”直升机开始发动。
“欧文,祝你走运。”怀特和年轻人握手告别,威廉斯还了个军礼,向飞机走去。
“将军,代我向你夫人问好。”瑞安握住他的手。
“五天半以后才能回英国。说不定你会比我先见到她。杰克,多加小心。”
瑞安狡猾地一笑。“如果我没错,这回不过是一次轻松愉快的旅行而已——假如直升机不坠毁的话。”
“杰克,你穿军服很精神。”
瑞安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他立正行了个军礼。这是他在匡蒂科学的。“谢谢将军,回头见。”
怀特看着他进了机舱。机长把舱门关上。一会儿,“海王”发动机达到起飞功率。刚离开舱面时,飞机摇晃了一阵,紧接着向南上升转弯。不到一分钟,直升机的黑影在没有飞行照明的情况下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北纬三十三度,西经七十五度
“阔鼻鲈”号和“伊桑·艾伦”号在刚入午夜时会合。它们前后相距一千码,正在作旋回航行,声纳兵已收听到“鸽子”号常规动力潜艇救援舰发出的噪声。现在,这三艘舰艇都已到达了位置,另有三艘也将过来。
“红十月”号
“没有别的选择,”梅列金说,“我必须继续修理柴油机。”
“我们来帮你干。”斯维亚多夫说。
“你了解柴油机的油泵吗?”梅列金的声音显得疲倦而诚恳。“同志,不用了。苏尔兹博伊、布加耶夫和我能对付。没有理由让你们也受辐射。一小时后我回来报告。”
“谢谢你,同志。”拉米斯把话筒关上,“这次航行不顺利,有人搞破坏。我以前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如果柴油机修不好……蓄电池只够用几小时了,而反应堆又要进行大修和安全检查。同志们,我发誓,如果查出是哪个杂种干的……”
“要请求帮忙吗?”伊万诺夫问。
“这里离美国海岸那么近,帝国主义的潜艇随时可能跟踪我们。我们能指望什么帮助呢,嗯?同志们,我们面临的情况可能不是偶然的,你们想过没有?说不定我们成了害人勾当的牺牲品了。”他摇摇头。“不,我们不能冒险,不能让美国人碰我们的潜艇!”
中央情报局总部
“参议员,大清早就让你赶来,实在对不起。”穆尔在门口迎接唐纳森,然后带他进了自己宽敞的办公室。“你认识雅各布斯局长吧?”
“那当然。一清早把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两位局长都请来,为了什么呀?”唐纳森笑着问。准是好事。特别情报委员会主席是个很有意思的职务,而且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神秘的乐趣。
里特也在场。他让坐在高靠背椅上的彼得·亨德森站起来。他的出现使唐纳森大吃一惊。他助手的衣服皱褶很多,好像昨晚忙了个通宵。一瞬间,他觉得已毫无乐趣可言。
穆尔露出关切的神态。“你当然认识亨德森喽。”
“这是什么意思?”唐纳森问。在场的人没有想到他的声音竟那样软弱无力。
“参议员,你对我撒了谎,”里特说,“昨天你答应不把我告诉你的事情透露出去,其实你心里很明白,肯定要告诉他的——”
“我没有这样做。”
“——接着他告诉了克格勃特务,”里特接着说。“埃米尔,你谈吧?”
雅各布斯把咖啡杯放下。“我们注意亨德森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起初没有查清他的接头办法。有些事太明显了。哥伦比亚特区的许多人都由固定的出租汽车接送。亨德森的联络人就是出租汽车司机。最后我们总算查清了。”
“参议员,我们是通过你才发现亨德森的,”穆尔解释说。“几年前,我们在莫斯科有一位非常好的特工人员——苏联战略火箭部队的上校军官。他连续五年向我们提供了重要情报。我们打算把他和他全家带出苏联。你知道,我们试图这样做。总不能让人家一直干下去,我们欠他的人情真的太多了。但是,我不小心把他的名字透露给了你的委员会。一周后,他就不见了——消失了。当然给枪毙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女儿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根据我们的情报,她们住在乌拉尔以东的一个锯木厂,喝的是河水,吃的是粗茶淡饭,有病得不到应有的治疗。由于她们是卖国贼的家属,你可以想象她们要吃多少苦头。好人死了,他的家庭毁了。参议员,你仔细想一下。这是真事,这些都是真实的人物。
“起先我们并不知道是谁透露的,不是你,就是其他两人中的一个。因此,我们开始把情报分别透露给委员会的每个成员。调查进行了六个月,而你的名字出现了三次。然后,我们要求雅各布斯局长对你的手下人都进行审查。埃米尔,对吗?
“一九七〇年,亨德森在担任哈佛《深红》杂志的助理编辑时,去州立肯特大学采访枪杀事件。你一定还记得,入侵柬埔寨之后的‘愤怒的日子’事件和与国民警卫队的可怕冲突吧?我当时也在那儿,这是命运的安排。显然,亨德森对这件事很反感。可以理解。但他的反应就不可理解了。大学毕业加入你的工作班子后,他和老朋友谈起过他的工作情况,后来和俄国人接上了头。对方想要情报,当时正在执行圣诞节轰炸计划,他的确很反感,因此向俄国人送了情报。开始时,情报的机密级别比较低,搞到的东西往往几天后也能在《华盛顿邮报》上见到。事情总是这样开始的。他们下了钩,他咬上了。当然,几年后他们出的价钱更高了,这样他就无法摆脱了。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是如何进行的。
“昨天,我们在他的出租汽车里放了录音机。这件事很简单,简单得让人吃惊。特工人员也会变懒的,我们的人也有这种情况。长话短说吧,你答应对我们提供的情报保密,我们录下了你的诺言。可是,不出三小时,亨德森把它透露给我们掌握的克格勃特务,这件事也录了音。参议员,你并没有犯法,但是亨德森先生犯了。昨晚九点,他因间谍罪被捕。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
“我什么也不知道,”唐纳森说。
“我们一点儿也不认为你了解内情,”里特说。
唐纳森面对自己的助手。“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的吗?”
亨德森一言不发。他想说一些悔过的话,但又怎么能解释清楚呢?他以前既有为外国当特务的罪恶感,又有愚弄了政府特工人员而自鸣得意的心理。他被捕后,这种错综复杂的心理又变为恐惧,总算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亨德森先生同意和我们合作,”雅各布斯帮忙说。“只要你离开参议院。”
“这是什么意思?”唐纳森问。
“你在参议院工作多久了?十三年,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起先是任命你去顶替别人没有结束的任期。”穆尔说。
“你想看看我对讹诈有什么反应,”参议员说。
“讹诈?”穆尔摊开双手。“我的天哪!参议员先生,雅各布斯已经说过,你没有触犯法律。我答应,中央情报局决不走漏风声。现在,司法部是否要对亨德森先生起诉,我们无权过问。参议员的助手犯了叛国罪,唐纳森参议员却声称对他助手的行动一无所知?”
雅各布斯继续说:“参议员,康涅狄格大学在几年前就邀请你在大学的政治学院任职,为什么不去呢?”
“否则,亨德森就得坐牢。你要让我的良心过意不去?”
“显然他不能再继续为你工作了。他为你勤恳工作多年,突然被解雇,人家也会知道的。另一方面,如果你不再担任公职,即使亨德森找不到为别的参议员工作的机会,这也不足为怪。他将在总审计局找个肥缺,而且还能继续接触到各种保密文件。只是从现在开始,”里特说,“由我们来告诉他提供什么情报。”
“情报范围不受规定限制,”雅各布斯指出。
“一旦被苏联人发现,”唐纳森说,但没再说下去。他并不真正在乎,不是吗?他对亨德森并不在乎,对还是个谜的苏联人也不在乎。他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减少损失。
“穆尔,算你赢了。”
“你知道我们的一些做法。我将向总统报告。参议员,谢谢你到这儿来。今天早上,亨德森先生要晚一点上班。不要太为他难受。如果他和我们合作,几年后,我们也许就不让他干这一行了。以前也出现过这种事情,不过,要靠他自己的努力,再见。”
亨德森会合作的。他的另一选择是进守卫最严的联邦监狱。他听了自己在出租汽车里的讲话录音后,就在法院速记员和电视摄像机面前供认不讳。
“鸽子”号
“海王”直升机飞往“鸽子”号的航行意外地顺利。这艘双体救生船的后甲板上有个小型直升机平台。“海王”号悬停在离平台两英尺处,瑞安和威廉斯纵身跳落在甲板上,紧接着被带到舰桥,直升机在轰鸣声中朝东北方向返航。
“先生们,欢迎登舰,”舰长热情地说,“华盛顿方面说,你们带来了给我的命令。来点咖啡?”
“有茶吗?”威廉斯问。
“也许有。”
“我们找个地方个别谈谈。”瑞安说。
“达拉斯”号
“达拉斯”号潜艇正在按计划行动。它接到另一个低频信号后,曼库索命令潜艇在夜间临时浮到天线深度。那份“仅供观看”的冗长电文是他在自己的舱室里用手工译出来的。他的译电能力不强。钱伯斯一再催促“达拉斯”号复电,而曼库索却用了一个小时才译完。有个士兵在经过艇长室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骂“该死”的声音。等曼库索再次出现时,他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没有不露声色的本事,打牌也不是一个好手。
“鸽子”号
美国海军有两艘现代化潜艇救援舰,“鸽子”号是其中的一艘,是为快速寻找和救援沉没的核潜艇艇员而设计的。舰上配备有各种先进设备,其中主要是一艘“神秘”号深潜救援艇。它悬挂在“鸽子”号双船壳之间。另有一部三维声纳,用低功率工作。当“鸽子”号在“阔鼻鲈”号和“伊桑·艾伦”号以南几英里处缓慢旋回航行时,它起着灯标作用。两艘“佩星”级护卫舰在北面二十英里处,配合三架“猎户座”巡逻机在执行搜索任务。
“‘鸽子’号,我是‘达拉斯’号,现在进行无线电通讯检查,完毕。”
“‘达拉斯’号,我是‘鸽子’号。通话声音清楚,响亮。完毕。”救援舰舰长正在用无线电安全频道通话。
“要找的货就在这里。通话结束。”
“艇长,‘无敌’号上有人会发灯光信号。你会吗?”瑞安问。
“这次还要发灯光信号?你在开玩笑吧?”
计划十分简单,不过妙得很。现在很清楚,“红十月”号想叛逃。是否全部都过来,还很难说。他们想让愿意回苏联的人先离艇,然后假装用众所周知的苏联舰艇通常携带的通海阀处的烈性炸药把它炸沉。离艇的那部分人坐船从西北方向进入帕姆利科湾,等候苏联舰艇送他们回国。这样,外界就以为“红十月”号已经沉入海底,并有离艇人员做旁证。会出差错吗?千头万绪,可难说呀。
“红十月”号
拉米斯在用潜望镜观察。虽然他的电子侦察天线发现在北面有舰载雷达在工作,并有两条护卫舰在执行巡逻任务,但拉米斯从潜望镜里只能看见美国的“鸽子”号潜艇救援舰。计划就是这样。他看着灯光信号,心里同步翻译着内容。
诺福克海军医疗中心
“医生,感谢你特地过来。”这位情报军官把医院助理院长的办公室给占用了。“据我所知,我们的病人已经苏醒。”
“大约一小时前。”泰特确认道。“他恢复知觉有二十分钟,现在又睡着了。”
“这是不是说,他有救了?”
“情况不错。他的思路清晰,看来大脑损伤不太严重。我为他担心过。现在看来,他有希望了。但是,由于体温过低,我们还不能过分乐观。总之,他还病得很重。”泰特停了一下。“中校先生,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苏联人不高兴?”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这瞒不了人。另外,杰米在这里找了个懂俄语的医生,我们在让他参与这个病例。”
“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俄国人也不知道。中校先生,这是医学上的需要。如果看病的医生懂病人的语言,这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疗法。”泰特笑了。他很得意:自己既想出一套搞情报的办法,又不违反医学道德和海军的规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档案卡片。“不管怎么说,病人的名字是安德烈·卡图什金。和我们估计的一样,他是炊事兵,列宁格勒人。艇名‘波利托夫斯基’号。”
“医生,你真行!”情报官不得不赞成泰特的做法,可是,也不禁纳闷:为什么不吃情报饭的人在处理与他们毫无关系的问题上却那么能干。
“那么俄国人又为什么不高兴呢?”泰特还是追问。“你为什么不派人去?你对情况的来龙去脉都清楚,是不是?你知道他从哪条艇上逃生,也知道它下沉的原因……所以,如果他们最想知道的是他从哪艘艇来的,如果我们通报的消息不能使他们满意,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一艘失踪潜艇?”
中央情报局总部
穆尔拿起电话。“詹姆斯,你和鲍勃现在就到我办公室来!”
“阿瑟,出什么事了?”一分钟后格里尔问。
“从‘卡迪纳’来的最新消息。”穆尔把复印的情报副本递给他们。“把消息通报给他们要多久?”
“这么远?直升机至少得飞两三个小时。不能等那么长时间。”格里尔有点着急。
“我们不能让‘卡迪纳’有危险。起草电报,让海军或空军派专人转送。”穆尔并不喜欢这样做,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做时间太长了!”格里尔大声反对。
“詹姆斯,我也喜欢那小伙子。光说解决什么问题?动手干吧。”
格里尔边走边骂,离开了房间,就像个五十岁的水手那样。
“红十月”号
“同志们,‘红十月’号的全体指战员们,我是艇长。”拉米斯压低了嗓门,大家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几小时前出现的恐慌已经转化成一场即将爆发的骚动。“我们用了各种办法想把发动机修好,最后还是失败了。蓄电池的电也快用完了。古巴离我们还远,帮不上忙,我们又不能指望祖国来支援我们。剩下的电能连维持环境控制系统工作几小时都不够了,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弃艇。
“美国军舰就在附近,这并不是偶然现象。它还主动提出帮助我们。同志们,我想把有关情况都告诉大家,一个帝国主义的间谍在我们艇上做了手脚,搞了破坏。敌人还知道我们的一些作战命令。同志们,他们在等着我们,等着用肮脏的手来玷污我们的艇,我们决不答应。我要求大家都离艇,决不让我们的‘红十月’号落到敌人手里。我和几名高级军官准备留在艇上引爆通海阀炸药。这里的水深有五千米。他们无法搞到我们的艇。除了值更水兵外,其他水兵都在住舱集合。就这样。”拉米斯环视了一下操纵室。“同志们,我们输了。布加耶夫,向莫斯科和美国舰只发出必要的信号。然后,我们潜到一百米深处。我们一定要保证不让潜艇落入敌人手里。事情完全由我负责——真丢脸!同志们,记住这一点,完全是我个人的过错。”
“鸽子”号
“接收信号:‘SSS’。”报务员报告说。
“瑞安,你上过潜艇吗?”库克问。
“没有。我希望它比飞机更安全。”瑞安想开个玩笑。他内心十分害怕。
“好吧,把你放到‘神秘’号上去。”
“神秘”号
“神秘”号深潜救援艇由焊接在一起的三个金属球组成,它的后部是推进器。四周有锅炉板保护艇壳的承压部分。瑞安首先进入救援艇,然后是威廉斯。他们在座位上等着。三个艇员正在做各种准备工作。
“神秘”号已经准备就绪。一接到命令,“鸽子”号上的绞车就把它吊到平静的海面上。接着,它潜入水里,几乎听不到电机发出的噪声。它的低功率声纳系统很快就发现了苏联潜艇,距离半英里,深度三百英尺。艇员们都是行家,他们获悉,自己在执行的是一项直接救援任务。十分钟后,“神秘”号悬浮在“红十月”号的前救生口处。
士兵在操纵方向舵,小心地进入救生口,一个初级军官在检查垫裙是否扣紧。“神秘”号和“红十月”号之间垫裙里的海水都被吸入救援艇的低压室中。这样两艇之间形成了一道严实的密封层。残余的水用水泵抽掉。
“我想,现在是你的事了。”上尉向瑞安示意了一下救援艇中部地板上的升降口盖。
“我想也是。”瑞安跪在舱口边,用手敲了几下。没有声音。然后,他用扳手试了一下。不多久,听见三下金属的铿锵声。瑞安转动升降口盖中间的锁轮。当他把盖打开后,发现另一个盖已经从底部打开。现在,只有下面的那个垂直盖还闭着。瑞安深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圆柱体上的白漆梯子下去,威廉斯紧跟在后面。走到梯子末端,瑞安在舱口盖上敲了敲。
“红十月”号
升降口盖立即打开。
“先生们,我是美国海军瑞安中校。我们能给各位帮点什么忙吗?”
他在和个子比他矮、但比他长得结实的人讲话。他的肩章上有三颗星,胸前挂满勋章,袖子上有一圈宽条金带。看来,他就是拉米斯……
“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请问,你们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反应堆系统出现严重漏泄,操纵室后面各部位都受沾染。我们必须紧急撤离。”
听到漏泄和反应堆,瑞安汗毛直竖。他想起当他得知自己推断正确时是多么的兴奋。离这里九百英里的陆上,他有个舒适、温馨的工作环境,周围都是朋友,而不是敌人。现在,他看这舱室里的二十个人的神色都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上帝啊!好吧,立即行动,一次能撤走二十五人。”
“瑞安中校,不要着急。我的人上去后将会怎么样?”拉米斯大声问。
“当然像客人一样。如果他们需要看病,可以就医。等我们联系好以后,他们可以尽快返回苏联。难道我们会把他们抓进监狱?”
拉米斯咕哝着,转身用俄语和他的同事交谈。瑞安和威廉斯从“无敌”号起飞后就决定,暂时不让人知道威廉斯会讲俄语。威廉斯现在身着美国军装。他们估计:俄国人中间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口音不同。
“彼得洛夫医生,”拉米斯说,“你带第一批二十五人先走。医生同志,要管好他们!不要让美国人单独和他们谈话,千万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你要不卑不亢。”
“我懂,艇长同志。”
瑞安看着彼得洛夫在逐个数着通过升降口盖阶梯的士兵。等第一批全部离艇后,威廉斯先把“神秘”号的升降口盖关上,然后把“红十月”号的救生口关闭。拉米斯告诉准尉再检查一遍。他们听见救援艇脱开的声音,然后马达声渐渐远去。
潜艇里一片沉默,令人感到窒息。瑞安和威廉斯站在舱室的一角,拉米斯和手下的人站在对面。这不由得使瑞安回忆起在中学的舞会上,男、女生分组而聚的情形,中间有一条无人地带。瑞安见有人掏出香烟,想借此打破沉默。
“能给一支烟吗?”
博罗金一弹烟盒,瑞安接过露出来的那支烟,博罗金用简易火柴给他点上。
“谢谢。其实我已经戒烟了,但是在反应堆出事的潜艇上,抽一支也没有什么关系,你说呢?”这是瑞安第一次抽苏联烟。味道并不好,烟丝粗糙发黑,烟味使他头晕。舱里的空气十分混浊,有汗臭味、机油和洋白菜味,现在又增加了烟草的辛辣味。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拉米斯问。
“艇长,我们当时在沿弗吉尼亚海岸方向航行。上周发现一艘苏联潜艇在那里沉没。”
“哦?”拉米斯对透露的消息表示兴趣。“是苏联潜艇?”
“是的,艇长。我们称它是‘A’级潜艇。我知道的就这些。他们救起—个幸存者,目前在诺福克海军医院治疗。贵姓?”
“马尔科·亚历山德罗维奇·拉米斯。”
“杰克·瑞安。”
“我是欧文·威廉斯。”他们互相握了手。
“瑞安中校,你成家了吧?”拉米斯问。
“是的,艇长。我有妻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你呢?”
“我没有家。”他转身用俄语和一个初级军官说话。“你带下一批离艇,你刚才听见我嘱咐医生的话了吗?”
“听见了,艇长同志!”年轻人答道。
他们听见“神秘”号的马达在头顶上震动。不一会儿,传来了救援艇垫裙抓住潜艇救生口发出的金属铿锵声。救援艇来回只有四十分钟,但是大家却好像等了整整一周似的。瑞安想,天哪,如果反应堆真的出了事故,这可怎么得了?
“阔鼻鲈”号
两英里远处,“阔鼻鲈”号潜艇在距“伊桑·艾伦”号潜艇几百码处停下来,他们在交流情况。一小时前,“阔鼻鲈”号声纳兵发现有三艘潜艇通过。“鲱鱼”号和“达拉斯”号位于“红十月”号和另两艘美国潜艇之间。它们的声纳兵正在认真收听,了解是否有别的舰只从那里经过。换乘区离海岸较远,因此不受沿海来往货船和油轮的影响。但是,也有可能碰上其他港口来的离群船只。
“红十月”号
当第三批舰员在斯维亚多夫上尉带领下离开潜艇的时候,站在队伍最后的炊事兵离开了队伍,他说要回去取那台攒了几个月的钱才买来的卡式录音机。没有人注意到他一去不回,连拉米斯也没注意到。艇员们都竞相离开潜艇,连经验丰富的准尉也这样。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批了。
“鸽子”号
苏联艇员抵达“鸽子”号潜艇救援舰后,先被带去餐厅吃饭。美国兵密切观察着苏联对手的举动,但是互不交谈。桌子上已经摆好咖啡、咸肉、鸡蛋和烤面包等食品。彼得洛夫见了很高兴。看来要监督那些狼吞虎咽着的艇员并不难。一名初级军官在充当翻译,要求多给些咸肉,结果都得到了满足。美国炊事兵奉命提供给苏联人所有能吃的食物。他们忙不停的时候,一架直升机在舰上着陆,它从岸上运来二十名陌生人。其中一人下机后直奔舰桥。
“红十月”号
“还有最后一批,”瑞安自言自语道。“神秘”号又发出了铿锵声。接送前一批苏联艇员花了一小时。当两个升降口盖打开后,上尉从救援艇里出来。
“先生们,下一批要推迟。我们的蓄电池快用完了。充电要九十分钟。行吗?”
“按你说的办。”拉米斯答道。他把话译成俄语,然后命令伊万诺夫负责下一批。“高级军官都留下,还有些工作要做。”拉米斯和那个年轻军官握手告别。“如果发生意外,告诉莫斯科,我们都已尽了责任。”
“艇长同志,我一定做到。”伊万诺夫难过得几乎泣不成声。
瑞安看着士兵们在离艇。“红十月”号上的救生舱口盖又关上了,接着,“神秘”号上的升降口盖也关闭。一分钟后,传来了救援艇脱离潜艇的铿锵声和马达高速旋转的隆隆声,接着又很快消失了。瑞安感到绿色油漆的舱壁在向他逼近。虽然坐飞机使人恐惧,但空气毕竟不会把你压得粉碎。他现在是在水下,在离海岸三百英里远的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潜艇上,剩下的这十个人能操纵这条巨龙?
“瑞安中校,”拉米斯立正站着说,“我和我的军官们要求去美国政治避难。我们给你们带来了这件小礼物。”拉米斯用手指了指舱壁。
瑞安早就想好如何对答。“艇长,我代表美国总统,荣幸地接受你的请求。先生们,欢迎你们投奔自由。”
但谁也不知道,艇上的传声系统一直开着。指示灯插头在几小时前就被拔掉了。炊事兵在前面相隔两个舱室的地方听着。他暗想自己留下来留对了,同时又希望是他听错了。现在,我该怎么对付他们?他在考虑自己担负的任务。看上去很简单,但还能记得怎么去完成这项任务吗?
“我真不知道和你们说什么才好!”瑞安和大家再次握手。“你们成功了。你们真的成功了!”
“请问中校先生,”卡马洛夫说,“你会说俄语吗?”
“对不起,威廉斯上尉能说,可惜我不会。本来有一组会讲俄语的军官要来这里,不幸他们坐的直升机昨晚在海上坠毁了。”威廉斯在当翻译,艇上有四个军官不懂英语。
“下一步怎么办?”
“几分钟后,距这里两英里处,我们的一艘旧导弹潜艇会炸掉。我想,你告诉过部下,你准备打开通海阀使艇沉没——我的上帝,但愿你不是真的想这样干!”
“在我的艇上打仗?”拉米斯笑了。“不,瑞安,请接着讲。”
“当大家都认为‘红十月’号已经沉没时,我们就往西北方向航渡到奥克拉科克湾,在那里休整。‘达拉斯’号和‘鲱鱼’号将为我们护航。就这几个人能操纵得了潜艇吗?”
“他们可以驾驶世界上任何一种舰只!”拉米斯首先用俄语说,他的部下笑了。“你认为我们的人不会发觉?”
“不会的。‘鸽子’号将看到一次水下爆炸。他们不可能察觉爆炸发生在另一个地方,对吗?你知道,苏联有许多舰艇正在离我们沿海不远的水域活动。等它们离开后,我们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件礼物永远存放好,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们当然就成了我们的客人了。会有很多人想找你们谈话,而且你们会受到十分热情的款待——比你们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好。”瑞安确信中央情报局会给每人一笔巨款。但他没有说出来,怕给他们的勇敢行动抹黑。使他感到奇怪的是,叛逃者一般都不指望得到报酬,而且永远不提这个要求。
“政治教育怎么抓?”卡马洛夫问。
瑞安笑了。“上尉先生,到时候有人会告诉你有关美国的各方面情况。两小时就够了。然后,你可以马上告诉我们有哪些事做得不对——世界上人人都在挑我们的毛病,你也可以。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这么做。相信我,你会喜欢美国的,可能比我更喜欢它。我一直生活在自由国度,所以对不自由的遭遇没有体会。也许我喜欢我的国家还没有达到我应该喜欢的那种程度。现在,我想你们还有不少事要做。”
“没错,”拉米斯说。“我的新同志,过来。我也要让你干点活。”
拉米斯领着瑞安往后穿过几道水密门。几分钟后,他们来到宽敞的导弹舱,只见二十六个深绿色发射筒耸立在两层甲板之间,这里存放着两百多个热核弹头。这些真家伙不禁使瑞安感到毛骨悚然。上甲板是一层格栅,底下是硬实的下甲板。他们又穿过一个舱,才到操纵室。潜艇内静得可怕,瑞安这才体会到,为什么潜艇部队的士兵会如此迷信。
“你就坐在这里。”拉米斯给瑞安指了指操纵室左舷的操舵兵战位。瑞安发现,舵轮和飞机驾驶盘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排仪表。
“我干什么呢?”瑞安坐着问。
“中校先生,将由你来操舵。以前从来没有干过吗?”
“没有干过。连下潜艇都是头一回。”
“但你是海军军官呀。”
瑞安摇摇头。“不,艇长。我给中央情报局做事。”
“CIA?”拉米斯用鄙夷的口气念着中央情报局的缩写字母,好像它有毒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瑞安把头靠在舵轮上。“有人叫我们‘黑部队’。艇长,我们完成这件事之前,我这个‘黑兵’可能就吓得尿裤子了。我是坐办公室的。如果你不信别的,也该相信,我巴不得现在就回家和妻子、儿女团聚,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有乐趣的了。如果我当时有点头脑的话,就会留在安那波利斯继续写我的书了。”
“写书?什么意思?”
“艇长,我是历史学家。几年前,有人要我参加中央情报局当情报分析员。你知道怎么搞吗?特工人员把各种情报收集来以后,我负责进行分析。我是误入这个行当的——虽然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我以前是编写海军历史的。”
“说说你的著作,”拉米斯用命令的口气说。
“有《选择和决策》、《毁灭的鹰》,还有本描写哈尔西海军上将生平的《战斗的水兵》,明年可以出版。我的处女作是关于莱特湾之战的。据我所知,苏联的《海军文集》登过评论它的文章。书里介绍在实战条件下战术决定的特点等问题。据说伏龙芝军事学院图书馆收藏了十几本。”
拉米斯沉默了一会儿。“啊,我知道这本书。我读过一部分。瑞安,你说得不对,其实哈尔西的指挥很蠢。”
“拉米斯上校,你会在我们国家干得很出色的。你已经是书评家了。博罗金上校,能给我支烟吗?”博罗金扔给他一整包香烟和一盒火柴。瑞安点了一支,味道实在不好。
“阿瓦隆”号
“神秘”号救援艇的第四次返回是给“伊桑·艾伦”号和“阔鼻鲈”号的行动信号。“阿瓦隆”号开始离开海底,驶到几百码远的一艘旧导弹艇边。艇长已经把他的人都集中在鱼雷舱。艇上每个舱口盖、水密门和检修孔都被打开。一名军官从艇首走来和大家汇合。他后面拖着一根连接艇上所有炸弹的黑色导线。他把定时器接在线的一端。
“艇长,准备完毕。”
“红十月”号
瑞安看着拉米斯在命令他的军官各就各位。多数人都向潜艇后部的轮机舱走去。拉米斯讲英语很得体,他还给不会外语的军官当翻译。
“卡马洛夫和威廉斯,你俩去前面把各舱室的舱门关闭。”拉米斯告诉瑞安这样做的道理。“万一出什么事——不会的,但要以防万一——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去修理。所以,要把整艘艇密封起来。”
瑞安觉得有理。他把空茶杯放在操纵台上当烟缸。只剩他和拉米斯在操纵室。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拉米斯问。
“准备好了就能起航。我们要趁涨潮赶到奥克拉科克湾,时间是零点过八分。来得及吗?”
拉米斯查看了海图。“完全可以。”
卡马洛夫带威廉斯穿过操纵室前面的报务室。他们让那里的水密门打开着,朝前面的导弹舱走去,然后,又顺着梯子下去,沿导弹下甲板走向前导弹舱壁。他们再往前,穿过水密门,进入储藏室。一路上,他们对每个舱门都进行了检查。在艇首附近,他们上了另一个梯子,进了鱼雷舱,把舱盖关闭,然后朝艇尾方向,穿过鱼雷舱和住舱。他俩在空无一人的舱室里走动,都仿佛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他们并不急;威廉斯尽可能把周围的一切都记住。他边看边向卡马洛夫提出各种问题。俄国上尉喜欢用本国语回答。他俩都是优秀军官,对自己专业有特殊的感情。“红十月”号给威廉斯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赞不绝口。苏联人甚至在一些小细节上都下了很大功夫。甲板由瓷砖铺成,舱盖四周都采用橡皮垫片。他们在周围检查水密情况时,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噪声。看来,生产出安静性这样好的潜艇不是说空话能实现的。
威廉斯正在用俄语讲述一个有趣的海上故事时,他们打开了导弹舱上甲板的舱口盖。当他跟卡马洛夫进去时,突然想起导弹舱里的顶盖灯一直亮着。
瑞安竭力想放松,但徒劳无功。他坐的椅子很不舒服,这使他回想起一个俄国笑话。据说为了造就苏联新的一代,他们用航空座椅把人弄成各种稀奇古怪的体形。后面的轮机舱里,军官们正在加大反应堆的功率。拉米斯和轮机长在用电话交谈。反应堆冷却剂的流速开始增加,为涡轮交流电机提供足够的蒸汽。冷却剂流动的声响紧接着大了起来。
瑞安抬起头,好像在听见声音之前就已经觉得有动静,他的头脑还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声音之前,一股寒意便沿着他的脊梁骨窜了上来。
“什么声音?”他脱口而出,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
“什么?”拉米斯在他后面十英尺处,“凯特皮勒”发动机在转动,一种奇怪的隆隆声在全艇回响。
“我听到一声枪响——不,好几声。”
拉米斯觉得好笑,他朝前走了几步。“我想,你是听见‘凯特皮勒’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吧!你第一次上艇,所以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已经听得麻木了。”
瑞安站起来。“艇长,这有可能。但是,我还是分得清枪响的。”他解开上衣,掏出手枪。
“把枪给我,”拉米斯伸出手,“你不能在我的艇上持枪!”
“威廉斯和卡马洛夫去哪儿了?”瑞安的声音在颤抖。
拉米斯耸了耸肩。“他们还没回来。是啊,艇太大了。”
“我去前舱看看。”
“你就待在自己的战位上!”拉米斯命令。“你按我说的办!”
“艇长,我刚听见像是枪击的声音,我到前面去查看一下。你挨过枪打吗?我挨过。我的肩上还有伤疤呢!艇长,还是你来操舵。”
拉米斯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他用俄语讲了几秒钟,然后把电话挂上。“我要带你去看看我的潜艇是没有鬼的,懂吗?不,没有鬼。”他指了指瑞安的手枪。“你不是间谍,嗯?”
“艇长,信不信现在随你的便。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拉米斯明显做了布置,瑞安等着有人来替换他。管道里驱动的隆隆声在潜艇内造成的声响就像是在一面鼓的里面。
一个军官走进操纵室。瑞安记不清他的名字。拉米斯的话使那个军官笑了起来。当看见瑞安的手枪时,他止住笑声。显然,俄国人都不喜欢他带枪。
“艇长,如果你允许的话?”瑞安指了指前面。
“瑞安,去吧。”
操纵室和隔壁舱室之间的水密门敞开着。瑞安慢慢走进报务室,眼睛不停地左右扫视,没有发现什么。他朝前面的导弹舱走去,那里的水密门紧闭着。它高四英尺、宽两英尺。瑞安用一只手转动门上的轮子,滑油加得很好,铰链上也这样。他慢慢把门拉开,倚着围板向里窥视。
“哟,糟糕。”瑞安喘着气,用手招呼艇长上前来。导弹舱足有两百英尺长,里面只有六到八个辉光灯。灯光一直都这么暗?远处那头有一道耀眼的亮光,那里的舱口盖上有两个朦胧的影像贴在格栅上,一动也不动。在昏暗的灯光下,瑞安只见有东西在导弹发射筒旁闪过。
“艇长,有鬼?”他轻声地说。
“是卡马洛夫。”拉米斯又用俄语低声说了几句。
瑞安把FN自动手枪上的滑动装置往后一推,子弹上膛,然后脱了鞋。
“最好让我来对付。我以前是陆战队中尉。”但是,他心想,自己在匡蒂科学的东西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瑞安走进导弹舱。
导弹舱几乎占潜艇总长的三分之一,有两层甲板那么高。它的下甲板是坚硬的金属板,上甲板是金属格栅。美国人给导弹潜艇上的这种舱起了个别名叫“舍伍德森林”,这真是一点也不过分。这里的导弹发射筒直径足有九英尺,绿色发射筒上的颜色比其他部位都深,看上去活像参天的大树干。他把舱口盖关上,转身向右走去。
从导弹上甲板右舷最远的那个导弹发射筒处射来一道光。瑞安停住脚步细听着。那儿有情况,他隐约听见轻轻的沙沙声。灯光在移动,好像有人提着工作灯,声音从平滑的内压壳板四周传来。
“怎么偏给我碰上了?”他嘀咕着,要经过十三个导弹发射筒,步行两百英尺的开阔甲板,才能到发光的地方。他右手拿枪,搁在腰间,左手放在冰凉的金属发射筒上,摸索着绕过第一个发射筒。汗水已经渗入格子状硬橡皮手枪托。他自问,为什么枪托是格子状的。他已经摸索到第一、二发射筒之间。视线转向左舷,看有无可疑目标,并准备继续向前移动。还要通过十二个发射筒。
甲板格栅由八英寸金属条焊接而成。他在上面行走,脚部感到阵阵疼痛。他小心翼翼地沿下一个长圆形发射筒向前挪动,仿佛感到自己成了宇航员,在环绕月球运行,穿越连绵不断的地平线。只不过月球上是没有人伺机要向你开枪的。
突然,有一只手落到瑞安肩上,他吓得跳起来,马上转身,原来是拉米斯。他有话要说,但瑞安用手指尖抵住他的嘴,摇摇头。瑞安的心脏跳动如此激烈,甚至可以用它发摩尔斯电报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怎么我连拉米斯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瑞安用手势暗示他要顺导弹的外侧移动,拉米斯则表示要从内侧走。瑞安点点头,他把上衣扣上,领子翻起,以减小目标。全黑总比领口有个白三角好些。下一个导弹发射筒。
瑞安看见发射筒上漆着些字,还有的是冲压在金属管体上的。那些字都是西里尔字母组成的,也许是“禁止吸烟”或者“列宁万岁”诸如此类的短语。他的视觉听觉现在特别敏锐,好像有人用砂纸打磨过他所有的感官,使他能高度警觉。他贴身绕过下一个发射筒,手指神经质地紧贴枪托。他很想把眼睛里的汗水擦掉。这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左边也没事。好,继续往前。他蹑手蹑脚走了五分钟,才到了导弹舱中间大约第六或第七个发射筒的位置。现在,导弹舱前端的声音比刚才更明显。灯光在缓慢移动。一号导弹发射筒受灯光照射,影子在晃动。这准是一盏插在舱壁电源插座上的工作灯。他在那里干什么?在拨弄导弹?还有别人在这里吗?艇员坐救援艇离开时,拉米斯怎么不仔细点一下人数?
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点一下呢?瑞安在骂自己,还有六个发射筒的距离。
瑞安绕过下个发射筒时,向拉米斯示意,另一头可能有人。拉米斯微微点点头,其实,他早已得出同样的结论。这时他才发现,瑞安已经把鞋也脱了。他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他抬起左脚,把鞋子脱掉,可是,他的手指不太灵活,在摸皮鞋的时候,叮当一声,鞋子落在松动的金属格栅上。瑞安被意外的响声怔住了,他正好处于无遮无拦的地方。远处的灯光换了个位置,舱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瑞安一个箭步跳到左侧,沿发射筒边缘凝视,还有五个发射筒。他见有人一闪而过,还看见那人的半个脸。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后舱壁上,发出响亮的铿锵声。为了掩护自己,他迅速退回去,缩成一团。
“我到那头去,”拉米斯悄悄说。
“先别动。”瑞安抓住拉米斯的上胳膊,退到发射筒右侧,他的手枪指着前面。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打了第一枪。他知道会打偏的,同时,他把拉米斯往左边一推。艇长闪电似地冲向对面,蹲在一个发射筒后头。
“你跑不了啦,”瑞安大声嚷着。
“你抓不着我。”他的声音有些胆怯,是个年轻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瑞安问。
“美国佬,你说呢?”这次他骂得气粗了点。
瑞安想,这家伙说不定在想办法引爆弹头。哼,想得倒好!
“那么,你也得死。”瑞安说。警察不是还要和走投无路的嫌疑犯讲道理吗?纽约的警察不是在电视上说过“要把他们困死”?但那些是罪犯,瑞安现在要和谁打交道呢?是故意留下来的水兵?是拉米斯手下变了卦的军官?或是克格勃特务?还是乔装艇员的苏联军事情报局特务?
“当然我也会死。”那声音表示同意。灯光在移动,他想重新折回来。
瑞安边走边放了两枪。还要过四个发射筒,子弹落在前舱壁上,都没有打中。要想打成“凯拉姆”,可没有那么容易。他折向左边。哟……拉米斯还跟着自己,发射筒左侧出现他的影子。他没带枪,怎么不带呢?
瑞安深深吸了口气,一跃而出,绕过了下一个发射筒。这家伙正等着呢。瑞安卧倒在甲板上,子弹没有打中他。
“你是谁?”瑞安问。他抬起身,跪靠在发射筒上,使劲地喘气。
“我是苏联爱国者!你是我们国家的敌人!你别想把这艘艇拿到手!”
瑞安想,那人话真多,好吧,也许这样正好。“你叫什么?”
“我是无名之辈。”
“你有家吗?”瑞安问。
“父母会为我感到自豪的。”
瑞安断定,他是军事情报局特务,不是政治军官。他的英语很不错,可能是派来帮助政治军官的。真有意思!他现在要和受过训练的作战军官对着干。他是受过训练的特工人员,正像他自己说的,是爱国者。他不是疯子,而是一个为国尽责的人。他有些胆怯,但是会履行义务的。
和这艘艇同归于尽,我也跑不了,瑞安想。
瑞安知道,自己还占着上风。那人有别的事要干。瑞安只能设法制止他或者尽量拖延时间。他跑到发射筒右侧,用右眼沿边缘观察。他这里一丝灯光也没有——这是他另一个有利条件。现在瑞安更容易看清那家伙了。
“朋友,如果你把枪放下,你不一定非死不可……”然后呢?把他关进监狱?更有可能就此销声匿迹?为的是永远不让莫斯科知道,美国人把潜艇弄到手了。
“中央情报局不会杀我喽,嗯?”声音里既有嘲笑,又在颤抖。“我不是傻子。朋友,如果我死了,也是值得的!”
这时,电灯“叭哒”一声熄灭了。瑞安想,不知要多久才能再亮。这是不是表示,这家伙要办的事已经得手?如果真是这样,顷刻之间,他们就会全部完蛋。也许这家伙发现灯光对他不利而关掉了?不管他是否受过作战训练,他是个孩子,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他要做出的牺牲并不一定比瑞安小。瑞安暗自盘算,我有妻子、两个孩子,如果我不能尽快制服他,我的一切也就完了。
“圣诞快乐,孩子们,你们爸爸刚被炸死。可惜没有人来收尸,但是你看……”瑞安在草草祈祷——这是为什么?求上帝帮忙把这个人杀了?
“艇长,你还在?”他喊着。
“是的。”
这下子军事情报局特务会更紧张了。瑞安希望,有艇长在场,会迫使这家伙继续向发射筒左边躲避。瑞安一弯腰冲到了发射筒的左边。还要过三个发射筒。拉米斯跟在瑞安后面。他放了一枪,但是瑞安知道没有打中。
瑞安喘不过气来,不得已停下来休息。这可真不是时候。在直升机坠毁前,他当了整整三个月的陆战队中尉。他知道该怎么办!他带过兵,但当时带四十个手持步枪的陆战队员可要比现在孤军作战容易得多。
动脑筋想想!
“也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瑞安建议。
“啊,不错,让我想想,子弹应从哪个耳朵进去。”
“也许你愿意加入美国籍。”
“如果我成了美国人,我的父母怎么办?”
“我们想办法把他们也弄出来。”发射筒右边传来瑞安的声音。在等待答复的同时,他往左移了一下,突然跳着向前。现在离他们那个军事情报局的朋友只有两个发射筒的距离了。也许这家伙正在把每个弹头都穿起来,想让周围半立方英里的海洋来个天翻地覆。
“美国佬,你过来呀,我们一起死。我们只隔一个发射筒了。”
瑞安在迅速考虑。手枪只能装十三发子弹,他记不清已经打了几发。反正一个弹夹就够了。备用的那个用不上。他可以将它扔向一边,自己向另一边移动,造成一种假象。会奏效吗?废话!电影里是有用的。毫无疑问,什么都不做是绝不会产生什么效果的。
瑞安把枪交到左手,右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备用弹夹。他用嘴咬着弹夹,把枪换回右手;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的可怜的司机……他用左手拿着弹夹。好了,他得向右扔弹夹,向左移动。会奏效吗?对,还是不对,他没他妈的那么多时间去考虑了。
他在匡蒂科学会识别地图,分析地形,用飞机和火炮攻击,巧妙地调遣他的陆战班和火力组。而在这里,他被禁锢在三百英尺水下的一个该死的钢管里,在储存两百颗氢弹的舱里玩一场手枪游戏!
该采取行动了。瑞安知道该怎么办——但拉米斯抢先动了起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艇长的身影朝前舱壁直奔而去。拉米斯贴着舱壁跳起来,把灯打开,敌人向他开了枪。瑞安把弹夹往右边一扔,向前面冲去。这家伙向左一转身,正在判断声音来自何方,以为他们事先商量好要配合行动。
当瑞安冲过最后两个导弹发射筒之间的距离时,他见拉米斯倒下去了。瑞安猛地穿过一号发射筒,卧倒在左侧,一滚身瞄准了目标。他已经忘记了胳膊上剧烈的伤痛。正当敌人转身时,瑞安连放六枪。他没有听见自己的尖叫。两发击中了。这家伙从甲板上跳了起来,痛得在甲板上打滚。他的手枪在他倒向甲板时从手中掉落。
瑞安全身颤抖无法爬起。他的手仍然紧握着枪,枪口对着敌人的胸膛。他喘着粗气,心脏在剧烈跳动。瑞安闭上嘴,试着咽了几下,发现嘴干得要冒火。他慢慢爬起跪着,敌人还有气,他脸朝上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在喘气。瑞安用手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瑞安见这家伙被击中两处,一处是胸腔左上方,另一处是胸腔下部,在肝和脾附近。下面那处伤口渗出了一圈又湿又红的血,他用手捂着。这是一个二十开外的青年,明亮的蓝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好像要开口说话。由于伤痛,他的脸部没有丝毫表情,他的话在嘴里打转,听见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咯咯声。
“艇长,”瑞安叫着,“你没事吧?”
“瑞安,我受了伤,但我想不会死的。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
蓝眼睛死死盯住杰克的脸。不管这个人是谁,他知道死神已经找到头上了。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已经被无穷的悲哀所代替……他还想说什么,嘴边挂着鲜红色的唾沫,肺部中弹!瑞安走过去把他的枪踢开,跪在他身边。
“其实,我们可以做笔交易的。”他轻轻地说。
那个特务竭力说了些什么但瑞安听不懂,也许是骂人,也可能在喊他母亲,或者说些充好汉的话,杰克永远也不会知道。突然,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接着,他吐出了最后一口带泡沫的气,肚子上的双手已经软绵绵的了。瑞安在他的颈部试了一下脉搏,已经摸不到了。
“对不起。”瑞安弯身把他的眼睛合上。他感到歉意——为什么?他的额头上挂满了细小的汗珠,在枪战中已经耗尽精力。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上帝啊!我是……”他倒在甲板上,不停地呕吐,吐出来的东西通过格栅落到十英尺下面的下甲板上。他的胃足足翻腾了一分钟。接着,他感到口渴。他站起来以前,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把由于呕吐而产生的难闻气味从嘴里吐了出来。
恶战和大量分泌到全身的肾上腺素使他头晕眼花。他连连摇头,眼睛仍然盯着脚边的尸体。该面对现实了。
拉米斯大腿上挨了一枪,还在淌血。血迹斑斑的双手捂着伤口,但是伤势不十分严重。如果是股动脉破裂,他早就完了。
威廉斯的头部和胸口都受了伤。他昏迷不醒,但还在呼吸。头部只是擦伤,胸部伤口离心脏不远,呼吸时发出阵阵吮吸声。卡马洛夫不走运,子弹直接从鼻梁穿过,他的后脑勺上有个血肉模糊的洞。
“天哪,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瑞安脱口而出。
“瑞安,舱壁上的门都关上了。那儿有——你们叫做什么来着?”
瑞安朝艇长手指的方向看,是内部通讯系统。“哪个按钮?”艇长举起两个指头。“操纵室,我是瑞安。我需要帮助,你们艇长被枪打中了。”
回答是俄语,声音很激动,拉米斯提高嗓门,想让对方听清楚些。瑞安看着一个导弹发射筒。那个苏联特务所用的工作灯和美国的一模一样,灯泡外面是金属罩,手柄有电线引出。那个发射筒的门敞开着,前面那个显然通向导弹的小一点的舱口盖也敞开着。
“他搞了什么鬼?想引爆弹头?”
“不可能。”拉米斯说,伤口显然疼得厉害。“导弹的弹头——我们叫特别保险箱。这些弹头不可能……引爆。”
“那么,他到底干了什么呢?”瑞安走到发射筒旁,发现甲板上有只橡皮袋。“这是什么?”他拿在手里试了一下分量。袋子用橡胶或橡胶纤维制成,里面有个金属或者塑料的架子,角上有个隆起的乳头状东西,还有个面罩。
“他在导弹上搞了些名堂,不过他自己有个紧急离艇装置,”瑞安说,“哦,我的上帝!定时器。”他弯腰拿起工作灯,把它打开。然后,他站在后面,朝导弹舱望去。“艇长,这是什么?”
“那是——制导室。里面有一台电脑,它告诉你导弹飞行的轨迹。这门——”拉米斯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是军官进出的舱盖。”
瑞安往舱里看。他见一堆各种颜色的电线和线路板,连接的方式以前从未见过。他在线堆里拨弄,看能否找到与重要部位接通的发出嘀嗒响声的闹钟。没有发现。
现在,该干什么呢?那特务肯定下过手,但在什么地方呢?他要干的事是否已经办完?瑞安怎么能知道?他不可能知道。他大脑的一部分向他惊呼,赶紧采取行动;另一部分却说乱动是发了疯。
瑞安用牙齿咬着用橡皮裹着的工作灯把手,两手支撑着爬进制导室。他抓住两股导线,使劲往后拉,只有几根脱落。他把其中的一股线松开,集中拉另一股。那些塑料铜线开始脱落。接着,他去拉留下的一股。“啊!”他被电流打了一下,喘着粗气。他想完了,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等着潜艇被炸掉。但是,这一切竟然都没有发生。还有不少别的线要拔掉。不到一分钟,他把六块模拟板上所有的接线全部解决了。然后,他用工作灯把他认为不安全的东西都砸得粉碎,整个舱室被砸得支离破碎,活像他儿子的玩具盒。
他听见有人冲进导弹舱。博罗金在前面带路,拉米斯用手指着那边的瑞安和那具尸体。
“萨德兹?”博罗金脱口而出。“萨德兹?”他看着瑞安。“他是炊事兵。”
瑞安从甲板上把手枪拣起。“这就是他做的饭菜。准是军事情报局特务,想把我们全都炸死。拉米斯上校,我们干脆把这枚导弹紧急抛射出去,行吗?”
“好主意,我认为。”拉米斯的声音低而沙哑。“先把检查舱口盖关上。然后,我们——可以在操纵室发射。”
瑞安用手把碎片从导弹舱口盖上挪开,关上活动门。关发射筒舱口盖没那么容易,它比较重,是承压门,还有两个弹簧制动销把它固定。瑞安关了三次,两次弹回,最后一次才闭上。
博罗金和另一名军官已经抬着威廉斯往后舱去。有人在拉米斯腿部的伤口周围扎了根皮带。瑞安把他搀起,扶着他走。每当拉米斯得移动左腿时,他就发出阵阵惨痛的呻吟声。
“艇长,你太鲁莽了,”瑞安说。
“这是我的艇——我不喜欢黑暗。是我的错!我们应该在艇员离开时仔细点一下人数。”
他们走到水密门前。“来,让我先过。”瑞安一步跨出去,搀扶着拉米斯退着出去。他腿上的带子松了,伤口又开始流血。
“舱口盖上锁。”拉米斯命令。
舱口盖很容易就关上了,瑞安把上面的轮子连转三圈,然后去搀扶艇长。他们又走了二十英尺,来到操纵室。一个上尉在操舵,他脸色苍白。
瑞安把艇长放在左舷的椅子上。“有小刀吗?”
拉米斯的手伸进裤袋,掏出一把折叠刀和另外一样东西。“给,这是导弹控制钥匙。没有它,导弹是不会发射的。由你保管。”他想笑。毕竟,这是普京的钥匙。
瑞安把它挂在脖子上。他打开刀子,把艇长的裤子全部割开。子弹是从大腿肉里穿过的。他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手帕敷在子弹穿入部位,把拉米斯递给他的那块手帕放在半英寸长的子弹穿出处,然后用皮带尽可能地扎紧。
“我妻子也许不会同意我这样干,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你妻子?”拉米斯问。
“她是医生,确切地说是眼外科医生。我受枪伤的那天就是她给我包扎的。”拉米斯的大腿下部逐渐变得苍白。皮带扎得太紧,但瑞安暂时不想把它放松。“那枚导弹怎么办?”
拉米斯让操舵的上尉在内部通话器上传达自己的命令。两分钟后,三名军官进入操纵室,速度减到五节,这花了几秒钟。瑞安担心的是那枚导弹,他很不放心:是否已经把那个特务设下的陷阱全部捣毁?刚进来的三个人都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拉米斯也从脖子上取下一把,然后把他的第二把钥匙交给瑞安,用手指着右边。
“火箭控制器。”
瑞安应该也猜着了。操纵室里排列着五组控制面板。每组下面有三排指示灯,共二十六个,还有一个钥匙孔。
“瑞安,把你的钥匙插入一号。”杰克照办。其他人也都把钥匙插进去。接着,红灯亮了,蜂鸣器发出嗡嗡响声。
导弹军官的控制面板最复杂。他转动开关,先向发射筒里注水,然后打开一号舱口盖。这时,面板上的各个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
“瑞安,转动你的钥匙。”拉米斯说。
“用它发射导弹?”我的天哪,发射后会有什么后果?瑞安犹豫起来。
“不,不。火箭的保险必须由火箭军官解除。你的钥匙是引爆炸药的。”
瑞安可以相信他吗?当然,他人品不错,可是怎么去证实他说的是真话呢?
“打开!”拉米斯命令。瑞安和其他人同时开锁。红灯上面的琥珀色灯光开始闪烁。绿色指示灯仍处于关闭状态。
当一号SS-N-20导弹在压缩气体的推动下射出发射筒时,“红十月”号顿时震动。声音类似卡车气刹时发出的声音。三名军官把钥匙收回,导弹军官立刻把发射筒舱口盖关上。
“达拉斯”号
“什么?”琼斯说。“声纳报告,目标已经向发射筒注水——是导弹发射筒?上帝!”琼斯增加了水下声纳的功率,高频主动声纳开始发射脉冲。
“你到底在干什么?”汤普森问。紧接着,曼库索也进来了。
“什么事?”艇长厉声说。琼斯指着显示器。
“报告,目标潜艇刚发射了一枚导弹。艇长,你看,出现两个目标。不过,导弹只是悬浮在那儿,没有引爆。上帝啊!”
“红十月”号
导弹会浮出水面吗?瑞安想知道。
不会。“海鹰”导弹受压缩气体推动冲出发射筒后向上到达右舷,然后在“红十月”号上方五十英尺距离处停下来。瑞安事先把导弹制导室舱口盖关上,但没有密封。结果,海水进入导弹舱,使导弹战斗部的总线进了水。导弹在任何情况下都具有良好的负浮力。由于进水,使弹头下垂。弹头过重造成的纵倾使导弹航迹偏离应有的轨道。它像树上的心皮,螺旋式往下掉。在一万英尺深处,水压把导弹爆炸锥形头部的密封层压坏,但是“海鹰”没有受损,它在沉入海底时一直保持原形。
“伊桑·艾伦”号
艇员已经全部离开“伊桑·艾伦”号潜艇,只有定时器在那里发出嘀嗒的响声。它的工作时间是三十分钟。这样可以有足够时间把艇员送去“阔鼻鲈”号。现在,它正以十节速度离开这一水域。“伊桑·艾伦”号上陈旧的反应堆已完全关闭,完全冷透了。指示蓄电池电容量的几个应急灯还开着。定时器有三条重复点火的线路,可以向下面的起爆线传递爆炸信号,间隔只有一毫秒。
“伊桑·艾伦”号上放了四枚炸弹。它的爆炸效果是普通化学炸药的五倍。每个炸弹上装有一对放气阀。爆炸结果证明,八个阀门中只有一个失效。当炸弹爆炸时,弹壳里的加压丙烷拼命地向外扩散。顷刻之间,潜艇里的大气压增加两倍,使潜艇各部位的空气——丙烷的爆炸性混合气体达到饱和状态。四枚炸弹的爆炸威力相当于二十五吨TNT炸药。
四枚炸弹的电导管几乎同时通电,爆炸结果意外地理想。“伊桑·艾伦”号的高强度钢船壳像气球一样被炸裂了。惟一没有完全炸毁的是反应堆壳体。潜艇炸裂后,很快沉入海底。船壳被炸成十几块奇形怪状的东西。艇上的各种设备随着爆炸声在破碎的船壳里形成一片金属云,散落在开阔的水区,沉入三英里深的坚硬沙质海底。
“达拉斯”号
“哎哟!”琼斯把耳机摘掉,不断用打呵欠的办法使耳朵恢复听觉。声纳系统里的自动中继装置保护了他的耳朵免受爆炸声的冲击。即使这样,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已经使他感到自己的后脑勺似乎被鎯头猛击了一下。艇上人人都听见了爆炸声。
“大家注意,我是艇长。你们不用为刚才听到的爆炸声而担心。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艇长,照干?”马尼恩说。
“对,继续跟踪。”
“是,艇长。”马尼恩好奇地看了他的艇长一眼。
白宫
“你及时把情况告诉他了吗?”总统问。
“没有,先生。”穆尔瘫倒在椅子里。“直升机晚到了几分钟,也许没什么可担心的。那艇长会把自己人留下,让其他人都离开潜艇的。当然,我们有些不放心,但是现在无能为力。”
“穆尔,是我亲自让他去的,是我。”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总统先生,穆尔想着。这位最高执政官一直很幸运——他从来不必亲自派谁去送命。穆尔想,事先考虑是件很容易的事,但要习惯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坐在法官的位置上宣判过死刑,那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对那些死有余辜的人。
“不过,总统先生,我们只能等着瞧。这次情报来源比其他任何一次都重要。”
“很好。唐纳森参议员怎么样了?”
“他同意我们的建议,这方面工作进展很快。”
“你真的认为俄国人会上钩吗?”佩尔特问。
“我们的诱饵很有吸引力,而且准备轻轻牵动一下钓绳去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两天内就能见分晓。亨德森是他们的明星——他的代号是‘卡修斯’。根据他们的反应,我们可以知道该让他送哪种假情报,他对我们很有用,但是我们要防他一手。克格勃在和双料间谍打交道时,用的是很干脆的办法。
“如果他干不成,我们不能放过他,”总统冷冷地说。
穆尔笑了。“哦,他会的,亨德森在我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