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天 十二月十七日 星期五

奥克拉科克湾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三艘舰艇利用刚过午夜出现的超高春潮,用五节速度编队进入奥克拉科克湾。“鲱鱼”号的吃水最浅,担任先头舰。“达拉斯”号殿后,尾随“红十月”号。海湾两侧的海岸警卫队哨全部由海军军官值班。

瑞安获准站在指挥台围壳上,这是拉米斯通情达理的主意,瑞安很感激。他已经在潜艇上待了十八个小时,确实憋得慌,出来看看外部世界真是件快事——哪怕伸手不见五指,也是一种享受。“鲱鱼”号暗淡的红光只显了几秒钟,随即消失。瑞安隐约见水面上片片泡沫,群星在云层里来回捉迷藏。西风以二十节速度朝岸上劲吹。

潜艇仍在水道中航行,博罗金不断发出简洁的口令。尽管北面有巨型码头,但是水道每隔几个月就疏浚一次,航行十分平稳。虽然海面掀起二至三英尺高的波浪,然而对这艘三万吨级的导弹潜艇根本不起作用。这一切使瑞安感到宽慰。现在,黑色的海面又开始恢复平静。当它们进入掩蔽水域时,迎面驶来一艘“黄道”号橡皮艇。

“啊,‘红十月’号!”漆黑的夜空传来了呼叫声。瑞安几乎认不出这是“黄道”号的灰色菱形船体。挂机劈劈啪啪地响着,在艇尾激起一小片水沫。

“博罗金上校,我可以回答吗?”博罗金点头同意。于是,瑞安说:“我是瑞安。艇上有两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很重。请马上派医生和医疗组来!明白了吗?”

“两人负伤,急需医生,行。”瑞安隐约见有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贴近脸部,而且听见无线电对讲机发出的轻微劈啪声。因为有风,难以辨清。“好的,‘红十月’号,我们立刻用直升机把医生调来。‘达拉斯’号和‘鲱鱼’号上都有卫生兵,你们要吗?”

“让他们快来!”瑞安马上回答。

“行。跟着‘鲱鱼’号再走两英里,然后停在一边。”“黄道”号先是朝前,然后调头消失在夜色中。

“真要感谢上帝。”瑞安松了一口气。

“你——信教?”博罗金问。

“是啊。”瑞安其实不该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人总要有某种寄托。”

“瑞安中校,那是为什么呢?”博罗金在用特大型夜间望远镜观察“鲱鱼”号。

瑞安在考虑怎么回答。“嗯,那是因为如果你不信上帝,生活还会有什么意义呢?不然的话,萨特和加缪之流的话就对了,世界成了一片混乱,生活也就毫无意义了。我不信他们那一套。如果你需要更满意的回答,我倒认识几个牧师,他们一定会乐意跟你谈谈的。”

博罗金没有吭声,他对着内部通话器给舰桥下了个舵令。潜艇向右转了几度。

“达拉斯”号

在后面半英里处,曼库索手拿光增强夜视仪在观察。马尼恩从背后凑上来也想看。

“我的天哪。”曼库索轻声说。

“艇长,没错。”马尼恩冻得连说话都有些哆嗦。“‘黄道’号来了。”马尼恩把对讲机递给艇长,准备停靠用。

“你是谁?”

“我是曼库索。”

“等我们的朋友停靠后,我要你派十个人到那条艇上去,其中包括卫生兵。他们报告有两个伤员,需要进行治疗。中校先生,要挑优秀的人去帮助驾驶那条艇——只是要万分确定他们不是爱嚼舌根的人。”

“明白。包括医务人员共十人。通话结束。”曼库索注视着橡皮艇朝“鲱鱼”号驶去。“帕特,想一起去吗?”

“长官,是啊。你打算去吗?”马尼恩问。

曼库索比较慎重。“我想让钱伯斯负责操艇一两天,他是能胜任的,你说呢?”

在岸上,有位海军军官在给诺福克打电话。海岸警卫队的哨所里挤满了人。几乎全是军官。电话机旁接有一只玻璃钢盒子,他们可以和大西洋总部秘密通话。两小时前,他们才来这里,现在很快又要离开了。这里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外面,一名军官和两个上校正在用星光仪观察潜艇的黑影。他们像教堂里做礼拜的人一样严肃、认真。

北卡罗来纳,切里岬

埃德·诺伊斯中校正在海军医院的医生休息室休息。该医院属切里岬美国陆战队航空站。他是个医术高明的航空医生。从今天开始,他要连续值三个夜班。这样,加上圣诞节一天,将有四天假期。这是个宁静的夜晚,但是,情况马上会有变化。

“您是医生吗?”

诺伊斯抬头见一个穿宪兵制服的陆战队上尉。医生认识他,宪兵经常负责遣送伤亡人员。他把手里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放下。

“嗨,杰里,有事了?”

“医生,我刚接到命令,要你马上收拾好一切所需器械去进行紧急外科手术。两分钟后我带你去机场。”

“什么事?什么外科手术?”诺伊斯站了起来。

“长官,他们没有说。只是让你单独去某个地方。命令是从最上面直接下达的。我知道的就这些。”

“真要命。杰里,连哪种手术都不知道,让我带什么医疗器械呢?”

“长官,干脆都带上吧。我得赶快带你上飞机了。”

诺伊斯骂着走进外科治疗室,另有两名陆战队员等候在那里。他递给他们四套事先包好放在盘里的无菌器械,顺手抓了一大把药,其中还有两瓶血浆。上尉帮他穿上外套,他们走出房间,钻进等在楼外的吉普车。五分钟后,来到“超级种马”跟前。直升机早就发动起来了。

“我们去哪儿?”诺伊斯问机舱里的上校情报官,心想:机长跑哪里去了。

“准备让你上潜艇,那里有伤员。有两名卫生兵协助你,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项任务必须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超级种马”立刻腾空而起。诺伊斯已经多次坐过这种直升机。他飞直升机已有两百小时,驾驶固定翼飞机达三百小时。诺伊斯后来才发现,驾驶飞机和行医一样有趣。他抓住一切机会,经常为基地飞行员的家属们提供特别医疗服务,为的就是能坐到F-4“鬼怪”式战斗机的副驾驶座上。“超级种马”,他注意到,不是在巡航飞行。它简直是在不要命地赶路。

帕姆利科海峡

当直升机离开切里岬时,“鲱鱼”号也几乎已经停止前进。“红十月”号再次右转,和“鲱鱼”号一样朝北停止前进。“达拉斯”号也这样。一分钟后,“黄道”号又出现在“达拉斯”号舷边,然后慢慢地驶向“红十月”号。它装了满满一船人,船身有点颠簸。

“嗨,‘红十月’号!”

这次博罗金开腔了。他的英语带地方口音,但是还能听懂。“你们是谁?”

“我是巴特·曼库索,美国‘达拉斯’号潜艇艇长。我带来了我艇上的军医和其他一些人,请允许我们上艇,阁下。”

瑞安见副艇长一脸为难样。博罗金不得不第一次真正面对所发生的一切。如果他毫不挣扎地接受这个现实,那才不人道呢。

“同——意。”

“黄道”号紧靠在潜艇舰桥处。有人在橡皮艇上把缆绳抛到潜艇上把它系紧。十个人都上了潜艇,其中有一人爬上指挥台围壳。

“是艇长吗?我是巴特·曼库索。听说艇上有人受伤?”

“是的,”博罗金点点头,“艇长和一名英国军官被枪打伤。”

“枪打的?”曼库索感到吃惊。

“详细情况以后再说,”瑞安大声嚷着,“先让医生开始工作好吗?”

“那当然,升降口盖在哪里?”

博罗金对着话筒在下达指示。几秒钟后,指挥台围壳底部的甲板上出现一个光圈。

“我们没有内科医生,这里有一个可独立出诊的卫生兵。他的技术不错。‘鲱鱼’号上的人几分钟就到。请问你是谁?”

“他是间谍,”博罗金的话里显然带刺。

“杰克·瑞安。”

“长官,你呢?”

“副艇长瓦西里·博罗金。但我现在已经是实际上的艇长了,是吗?中校先生,请上艇。不过很抱歉,大家都累得没有什么精神了。”

“累的不只是你们。”由于地方空间太小,曼库索坐到了舱口挡板上。“艇长,你知道我们跟踪得好苦啊!但你的操艇技术确实叫人佩服。”

博罗金对这番恭维话却没有反应。“你是怎么跟踪我们的?”

“我给你带来一个人,你可以见见他。”

“准备怎么办?”

“岸上命令我们等医生到达以后再下潜。先就地待命,接到命令再起航,也许要等一到两天。我想我们都可以休息休息。然后,把你们带到一个舒适而又安全的地方。我个人要请你到那里最好的意大利菜馆去吃一顿。”曼库索笑了笑。“苏联有意大利菜吗?”

“没有。如果你老是吃好的,那么就不会喜欢‘红十月’号了。”

“也许我能安排。艇上有多少人?”

“十二个。十个苏联人,一个英国人和那个间谍。”博罗金看了瑞安一眼,淡淡一笑。

“好。”曼库索从上衣里掏出无线电对讲机。“我是曼库索。”

“艇长,我们在这里。”钱伯斯答道。

“给我们的朋友弄点吃的来,准备二十五个人的六顿饭菜,带上炊事兵。沃利,我要给他们尝尝好吃的,懂吗?”

“是,艇长。通话结束。”

“艇长,我这里有几个像样的炊事兵。如果是上星期,我们还有意大利卤汁宽面。只是现在意大利的西昂蒂葡萄酒已经喝完了。”

“他们有伏特加。”瑞安说。

“只招待间谍。”博罗金说。枪战后两小时,瑞安全身颤抖得厉害,博罗金给他从药库里拿来一杯酒。“听说美国潜艇人员都很娇气。”

“有可能,”曼库索点点头。“但是,我们一出海就得六七十天哪。不好熬,你不喝酒?”

“咱们到下面去吧,怎么样?”瑞安建议。大家表示同意。天气开始转冷。

博罗金、瑞安和曼库索到了下面,和以前一样,在操纵室美国人在一边,苏联人在另一边。美国艇长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博罗金上校,他就是发现你的那个人。琼斯,你过来。”

“长官,你的艇并不好找,”琼斯说。“我能干点什么吗?能看一下你们的声纳室吗?”

“布加耶夫,”博罗金招呼电子军官过来。这名上尉带着他朝声纳室走去。

琼斯看了一眼设备,说了声“Kludge”。设备的面板上还有通气缝,天哪!他们还在用电子管?琼斯感到纳闷。他从口袋里拿出螺丝刀,想把问题搞清楚。

“长官,你会讲英语吗?”

“会一点儿。”

“我能看一下线路图吗?”

布加耶夫眨眨眼。以前,只有他的一个准尉提过这个要求,士兵从来没有开过口。他从前舱壁的架子上把装订好的草图拿下来。

琼斯顺着设备代号找到有关部分。他把图表打开,这才松了一口气,欧姆还是欧姆,全世界都一样。他用手指头指着把图表看了一遍,然后把面板拆下来,查看内部设备。

“‘克鲁杰’,太‘克鲁杰’了!”琼斯因惊讶过度而说话有些粗鲁。

“请问,‘克鲁杰’是什么意思?”

“哦,对不起,长官。这是我们美国海军里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很抱歉,我不知道俄语应该怎么说。”琼斯回过头去看图表时,收住笑容。“长官,这是个低功率高频装置吗?你们用它来探测水雷和炸弹?”

现在轮到布加耶夫感到吃惊了。“你接触过苏联设备?”

“没有,长官。但是我听说过不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琼斯有些困惑。“这是高频器,但它消耗功率不多。它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你们用这种低功率调频器执行探雷任务和进行冰下作业,也用它进出港,是吗?”

“是的。”

“长官,艇上有‘格特鲁德’吗?”

“什么是‘格特鲁德’?”

“长官,就是和别的潜艇联络的水下电话。”这家伙会不知道?

“啊,有。但装在操纵室,而且坏了。”

“嗯。”琼斯回过头又去看图表。“我想我可以给这个宝贝装上个调制器,就能把它改装成水下电话。可能会有用。长官,你们的艇长会同意吗?”

“我得问他。”布加耶夫以为琼斯会待在这里。但他去操纵室时,这个年轻的美国声纳兵也跟去了。布加耶夫和琼斯分别向博罗金和曼库索作了汇报。

“他们有一个小型调频器,类似咱们声纳学校里的老式水下电话。我们还有一个备用调制器。很简单,三十分钟就能装好。”声纳兵说。

“博罗金上校,你说呢?”曼库索问。

虽然这个建议很好,但是博罗金感到事态发展太快。“好吧,你派人装吧。”

“艇长,我们在这里要待多久?”琼斯问。

“一两天,怎么了?”

“长官,这艘艇的物质条件比较差,你说呢?我去搞一台电视和录像机来,怎么样?给他们开开眼界,让他们简单了解一下美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曼库索笑了。他们首先是要尽可能多地了解这艘艇的情况。至于消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过,琼斯的主意倒是活跃气氛的好办法。另一方面,曼库索又不愿让他的艇员下不了台。“好吧,从军官休息室拿一台来。”

“是,艇长。”

几分钟后,“黄道”号送来“鲱鱼”号上的卫生兵。琼斯坐艇回“达拉斯”号。军官们渐渐开始互相交谈了。有两名苏联军官看着马尼恩的头发,想和马尼恩搭腔。他们以前还没见过黑人。

“博罗金上校,我奉命要从操纵室拿走一件可以被识别的东西——我是说,是来自这艘潜艇上的东西。”曼库索用手指了指。“我能把深度计拿走吗?我让人再换个上去。”他看见表上有号码。

“为什么?”

“谁知道!是上面给我的命令。”

“拿吧。”博罗金答道。

曼库索告诉他的军士长负责这项工作。军士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活动扳手,拆下固定指针和刻度盘的螺帽。

“艇长,比我们的略大一点,但不是太多。我们还有个备用深度计,可以从后面把它安上,把指针拨到原来位置,好吗?”

曼库索把对讲机递给他。“叫琼斯把那只备用深度计带上。”

“是,艇长。”军士长把拆下的刻度盘放在桌上,指针拨回原处。

“超级种马”并不打算在“红十月”号上降落,尽管驾驶员很想。甲板大得完全可以尝试降落。因此,直升飞机悬停在距导弹潜艇甲板上空几英尺处,医生从机舱里跳出来,下面两个士兵接住他。接着,医疗器械也都落在甲板上。上校军官仍然坐在直升机后舱,他把机舱的滑动门关上。“超级种马”慢慢调头,朝西南方向返回,功率巨大的螺旋桨把帕姆利科海峡的海水掀起阵阵浪花。

“那就是我想象中的潜艇吗?”驾驶员对着机内通话装置说。

“导弹不是在艇尾部分吗?我想,导弹潜艇上的导弹是在指挥台围壳后侧,而我们看到的却在前面,是吗?我说,在围台后边的会不会是舵?”副驾驶疑惑地问。

“那是一艘苏联潜艇!”驾驶员说。

“你说什么?”可惜说得太晚,已经看不见了,他们已经飞出去两英里远。“站在潜艇甲板上的是我们的人,不是俄国人。”

“真他妈的!”少校半信半疑地骂道。他什么也不能多说。那个上校情报官事先说得一清二楚:看见的不能说;听见的不能传;想到的不能问;总之,不准吭一声。

“我是诺伊斯医生,”中校在操纵室里向曼库索做自我介绍。以前他从没有上过潜艇。他好奇地东张西望,看见整个舱室里摆满了各种仪器,上面都标着外文字母。“这艘艇叫什么?”

“‘红十月’,”博罗金说着走过来。他的帽子中央有一颗闪闪发光的红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诺伊斯想知道。

“医生,”瑞安用手抓着他的胳膊。“有两个病人在后舱,是不是我们更应该去关心他们?”

诺伊斯跟着他去尾部的医务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压低了声音追问。

“苏联跑了一艘潜艇,”瑞安解释说,“现在,它是我们的了。如果你告诉任何人的话——”

“我懂了,不过,我不相信你的话。”

“你不用非相信我不可。你是搞什么外科的?”

“胸外科。”

“好,”瑞安转身进了医务室,“他的枪伤很严重。”

威廉斯赤裸裸地躺在桌上。一个士兵抱着一大堆医疗用品走进来。放在彼得洛夫的桌子上。“红十月”号上的药品柜里有冷凝血浆,两个卫生兵已经给上尉输了两瓶血浆。在他胸腔上插着一根管子。

卫生兵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我们从他的胸腔里取出一颗九毫米的子弹。他们说,胸腔管子已经插了十小时。头部伤势看上去比实际上要严重。右眼瞳孔有些放大,但不很严重。可是,长官,他胸部的伤势相当严重。你来听一听。”

“心脏和血压呢?”诺伊斯从袋子里取出听诊器。

“心跳一百一十,很弱。高压八十,低压四十。”

诺伊斯皱着眉头,他的听诊器在威廉斯的胸口四周移动。“心脏位置不正。左侧气胸,情况很严重,里面一定有一夸脱积水。听声音,肺部很快会出现充血、机能失调。”诺伊斯转身看着瑞安。“我要做胸腔手术,请你出去。”

“医生,请你多费心,他是好样的。”

“他们不都是好样的吗?”诺伊斯说着脱下外衣。“各位,大家先消毒。”

瑞安不知道祷告会不会有用。诺伊斯的举止和谈吐都像个高明的外科医生。瑞安希望他真的是。瑞安来到艇尾的艇长室。拉米斯服药后正在那里睡觉。腿上的血已经止住,显然卫生兵已经做过检查。等诺伊斯做完手术,可以让他来看看他。瑞安又朝艇首走去。

博罗金感到,他对一切已经失去控制。虽然不用他操什么心,但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整整两星期来,他的大脑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加上行动计划一变再变,军官们的思想波动比他预期的更强烈,这也让他大伤脑筋。目前的形势并不愉快——美国人看上去热情大方,可是他妈的爬到我们头上来了!但不管怎么说,“红十月”号上的军官已经脱险了。

二十分钟后,“黄道”号返回。两名士兵把几百磅冷冻食品卸下来。然后,他们又帮琼斯搬电视机等东西。几分钟后,堆在上面的东西都搬进了舱。那些把食品搬进前舱的士兵在回来的时候都有些哆嗦。他们发现两具僵硬的尸体,还有一具已经冻得很硬了。艇上还来不及处理两个才死的人。

“艇长,全有了。”琼斯报告。他把深度计刻度盘交给军士长。

“都是些什么?”博罗金问。

“上校,我拿来一个调制器,可以改装成水下电话。”琼斯举起一个小盒子。“这是小彩电,一台录像机,还有几盘电影录像带。曼库索艇长想让你们轻松一下,同时也可以了解一点美国情况,你说呢?”

“电影?”博罗金摇摇头。“电影院的电影?”

“是啊,”曼库索笑了。“琼斯,你拿了些什么片子?”

“你看,有《外星人》、《星球大战》、《乡下佬》和《蛮国战笳声》。”琼斯很清楚,向俄国人介绍美国情况必须十分小心。

“艇长,很抱歉。我的艇员对电影的兴趣不大。”

此刻,博罗金真想在“波将金”号战列舰上好好地轻松一下。他太劳累了。

炊事兵捧着一大堆食品往尾舱匆匆而去。“长官,咖啡马上就好,”他一边对博罗金说一边往厨房走。

“给我弄点吃的。我们这里一整天没吃饭了。”博罗金说。

“快拿吃的来!”曼库索在尾舱喊道。

“是,艇长。我先把厨房整理一下。”

马尼恩看了一下表。“长官,已经二十分钟了。”

“东西都备齐了吗?”

“是的,长官。”

琼斯从声纳放大器的脉冲控制部分接出一根线来连在调制器上。事情比他想象的更简单。他从“达拉斯”号上拿来一个无线电扩音器,把它接在声纳装置上,然后接上电源,等它加热。自从琼斯不再帮他父亲修理电视机以来,就没再见过这么多电子管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达拉斯’,我是琼斯。能听见吗?”

“能听见。”回答带“吵吵”声,像是出租汽车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

“谢谢。通话完毕。”他把开关闭上。“通了。很简单,是不是?”

“红十月”号的电子设备军官想:天哪,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甚至没有接触过苏联设备!他万万想不到,他的这个设备和美国已经淘汰的调频系统不相上下。“你当声纳兵多久了?”

“报告长官,三年半了。从大学出来后就开始干了。”

“三年,你把什么都学了?”电子设备军官问。

琼斯耸耸肩。“长官,哪有这样的好事?我从小就喜欢拨弄无线电这些东西。长官,能放音乐吗?”

琼斯有意想表现得十分友好。他只有一盘苏联作曲家的磁带——《胡桃夹子》组曲,另外还带来了四盘巴赫的磁带。琼斯在修理设备时喜欢有音乐作伴。他现在很兴奋,他收听苏联水声设备已经整整三年了。现在总算把他们的线路、硬件都搞到手了,也有时间去解开这个谜了。布加耶夫继续惊奇地看着琼斯的手指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伴奏下沿线路图的线路跳着芭蕾。

“报告,下潜时间已到,”马尼恩在操纵室里说。

“好。博罗金上校,你同意的话,我帮你管理那些通气阀。各升降口和舷侧阀已经……关闭。”曼库索发现下潜控制板像美国的潜艇一样,都是轻型潜浮系统。

曼库索对各方面情况再一次作了分析。巴特勒和他四名最资深的下级军官已围在后舱的核能茶壶边了。总的来说,各方面情况都不错。但惟一叫人心里不踏实的是,万一“红十月”号的军官变卦,事情就不好收拾了。“达拉斯”号上的声纳将密切注意“红十月”号的动向。如果发现有异常,“达拉斯”号的速度要快十节,可以赶在前面封锁水道。

“上校先生,依我看,我们可以下潜了。”曼库索说。

博罗金点点头,发出下潜信号。像美国潜艇一样,发信号是通过蜂鸣器。曼库索、马尼恩和一名苏联军官在操纵各种复杂的阀门控制器。“红十月”号开始缓缓下潜,五分钟后潜坐水底,现在,指挥台围壳顶部距水面七十英尺。

白宫

凌晨三点,佩尔特正在和苏联大使馆通话。“阿列克谢,我是杰弗里·佩尔特。”

“你好,是佩尔特博士吗?我代表苏联人民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对你们抢救我们士兵的行动表示感谢。几分钟前,我得到消息说,他已经恢复知觉,而且有可能完全恢复健康。”

“是的,我也已经听说了。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佩尔特担心把阿尔巴托夫吵醒了。但是,听起来并没有吵醒他。

“他叫安德烈·卡图什金,炊事兵,列宁格勒人。”

“那好,阿列克谢。有人向我报告,美国‘鸽子’号潜艇救援舰在卡罗来纳一带的海上搭救了你们另一艘潜艇的艇员,几乎是全体。艇名据说叫‘红十月’号。阿列克谢,这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在我们设法把他们全部救出来以前,它就爆炸沉入了海底。大部分苏联军官和我们的两个军官都死了。”

“什么时候?”

“昨天凌晨。对不起,没有及时告诉你。由于水下爆炸,‘鸽子’号的无线电台出了故障。你知道,这种毛病有时是难免的。”

“确实如此。”回答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讥讽意味,佩尔特不得不佩服。“他们现在在哪里?”

“‘鸽子’号正在去南卡罗来纳的查尔斯顿途中。到了那里以后,准备把你们的艇员用飞机直接送来华盛顿。”

“那艘潜艇炸掉了?你能肯定吗?”

“是呀,你们的士兵说,艇上的反应堆出了严重事故。幸亏‘鸽子’号当时就在附近。它正向弗吉尼亚方向驶去,想搭救你们另一艘沉没潜艇上的艇员。阿列克谢,我想你们的海军有事可干了。”佩尔特说。

“博士,我将把这个情况向莫斯科汇报,”阿尔巴托夫干巴巴地说,“你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出事的吗?”

“我能提供更多的方便。我们派了一艘深潜救援艇到海底去寻找潜艇残骸。如果需要的话,你们海军可以派人去诺福克,然后我们带他去实地观察,满意了吗?”

“你说,你们死了两名军官?”阿尔巴托夫对刚才的建议感到突然,故意在拖延时间。

“是的,都是营救员。阿列克谢,我们救出来一百人,”佩尔特自卫性地说。“这很重要。”

“确实很重要,佩尔特博士。我必须拍电报请示莫斯科。回头我再找你。你在办公室吗?”

“是的。再见,阿列克谢。”他挂上电话,看着总统。“我这样说行吗?”

“杰夫,口气还要再诚恳一点。”总统懒洋洋地靠在皮椅上。睡衣外面套着晨衣。“他们会上钩吗?”

“会的。他们肯定想了解潜艇是否真的炸毁了。问题是,我们能不能骗过他们?”

“福斯特认为可以,而且听起来也蛮有道理。”

“嗯,我们已经把潜艇拿到手了,不是吗?”佩尔特说。

“是呀。我想,关于那个军事情报局特务的说法不对。否则他们会把他和别人一起撵走的。我想见见拉米斯。他干得真绝!竟然用反应堆作挡箭牌,怪不得把所有人都弄出了潜艇。”

五角大楼

泰勒坐在海军作战部长办公室的椅子上想轻松一下。驻扎在奥克拉科克湾的海岸警卫队用低照度摄像机拍摄了一卷录像带,由直升机送往切里岬,然后派“鬼怪”战斗机送到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现在,录像带在信使手里。汽车刚到,停在五角大楼门口。

“我有一盒东西要面交福斯特上将。”几分钟后少尉信使对国防部的值班员说。将军的副官把他带到办公室门口。

“长官,早上好!这是你的东西。”少尉递给作战部长福斯特一盒包好的录像带。

“谢谢,你可以走了。”

福斯特把带子插入电视机上方的放像机里。这套机器事先已经打开,几秒钟后开始显像。

泰勒站在作战部长旁边,看着图像聚集。“好了。”

“嗯。”福斯特表示同意。

图像糟透了。由于低照度电视系统对周围光线也起放大作用,因此图像的清晰度受到很大影响,使一些细节无法辨认,但是能看清的部分足以说明问题了:这是一艘大型导弹潜艇,指挥台围壳的位置比任何一艘西方潜艇的围壳都要偏后。对比之下,“达拉斯”号和“鲱鱼”号就显得相形见绌。他们盯着电视屏幕,十五分钟没有吭声。图像十分逼真,只是感到摄像机老在晃动。

“嗯,”福斯特在录像带结束时说。“我们把俄国人的潜艇搞到手了。”

“怎么样?”泰勒笑了笑。

“艇长,你想指挥‘洛杉矶’级潜艇,对吗?”

“是的,长官。”

“中校,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亏欠你,欠得还不少呢。我做过调查。如果军官在执行任务时受伤,除非健康原因不宜继续工作外,一般没有必要让他退休。我认为,在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故也属于公伤。历史上,我们有过好几个独腿艇长。我准备找总统谈一下这件事。如果你还想当艇长,要准备一年才能得心应手,我会设法让你如愿的。”

泰勒听到这话坐了下来。这意味着将要装一条假腿。这个他已经考虑过几个月了。装了假腿几星期后才能适应,然后要一年——整整一年时间重新学习所需要的一切知识,做各种出海准备……他摇摇头。“将军,谢谢你的好意。也许你并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不用了。这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责任,我不想占别人的位置。直说吧,如果你能让我看一眼苏联潜艇,我们之间的账就算清了。”

“这我可以保证。”福斯特早就希望他这样说。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他会这么说。可惜太不幸了。他想,如果不是为了这条腿,中校能成为他的旗舰舰长的理想候选人。嗯,不是人人都说世道不公吗?

“红十月”号

“你们似乎把一切都控制得很好,”瑞安说。“我能找个地方睡觉吗?”

“睡觉?”博罗金问。

“是啊。”

“那你就去彼得洛夫的房间睡吧,就在医务室对面。”

瑞安经过博罗金的卧室,看见里面放着一瓶私自带入的伏特加。酒的味道并不算太好,倒也平和。彼得洛夫的床不宽,也不怎么软,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深深地打了个哈欠,连那又脏又皱的军服也没脱就躺下了,五分钟后就进入了梦乡。

“海崖”号

斯文·约翰逊心想,艇上的空气净化系统工作不正常。他的感冒如果再拖上几天,也不一定会叫人知道。“海崖”号已经潜入一万英尺以下。空调系统的故障只有在上浮后才能排除。像航天飞机一样,艇上的环境控制系统有许多冗余原件。

“我从来没有潜过这么深。”伊戈尔·卡格诺维奇上校很健谈。把他带到这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蜗牛”直升机先把他从“基辅”号送到“塔拉瓦”号两栖攻击舰,然后由美国海军的“海王”直升机接他去诺福克。最后由另一架直升机把他送到美国“奥斯汀”号运输舰,它正以二十节速度直奔北纬三十三度、西经七十五度水域。这是一艘船坞登陆舰,尾部巨大的通海舱负责运输登陆舰艇。今天,它载着“海崖”号,上面有三个人。它刚从马萨诸塞州的伍兹霍尔空运到这里。

“下潜那么深,是要有适应过程的,”约翰逊表示同意,“但是,当你下到五百英尺后,再继续往下到一万英尺,区别就不太大了。一旦船壳破裂,你立刻就会完蛋。在这么深的位置上,要指望再派艇来营救是不太可能的。”

“长官,我们怎么不朝好的方面去想呀,”一级机械军士杰斯·奥弗顿说。“声纳仍然没有发现目标?”

“是的,杰斯。”约翰逊和一级机械军士共事已有两年。他们把“海崖”号视为珍宝。它是一艘小型研究潜艇,主要执行海洋考察任务,包括铺设、维修水下音响监视系统。他们三人在体积这样小的袖珍潜艇上作业,很难保持正常情况下的军容风纪。奥弗顿没有受过良好教育,讲话不太文雅,可是他的操艇技术没有人能比得上,而约翰逊正巴不得让他去干。按规定,这项工作应该由上尉军官担任。

“空气净化系统要修一下,”约翰逊说。

“是啊,过滤器也该换了,下星期我来换。其实今天早晨也能做,不过我想当时修理备用控制线路更重要。”

“修理时要我帮忙吧?你自己能对付吗?”

“把我当成没见过世面的人了。”奥弗顿的笑容映照在控制基座前面的“莱克森”观察窗上。由于设计古怪,“海崖”号在机动时显得很笨拙,看上去似乎想干好,又不得要领。“目标区域多大?”

“很宽。‘鸽子’号上的人说,潜艇爆炸后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我相信。沉没在三英里深的海底,被海流冲得到处都是。”

“上校先生,潜艇的名字叫‘红十月’号?你说是一艘‘V’级攻击型潜艇?”

“这是你们给它的级别起的名字。”卡格诺维奇说。

“你们叫它什么?”约翰逊问。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难道连潜艇的名字也那么神秘?

“打开定位声纳。”约翰逊启动了几个系统。“海崖”号随着底部高频声纳发出的声音在跳动。“这是海底。”黄色荧光屏上呈现出白色海底轮廓。

“长官,发现了什么吗?”奥弗顿问。

“杰斯,今天看来是不行了。”

一年前,他们在离这儿几英里远的水域作业,差一点和附近一艘沉没的美国“自由”号杂务船相撞。一九四二年,它被德国的U型潜艇击沉,一头斜插在海底,另一头躺在一块巨石上。由于那次教训,今天他们就特别小心。

“我开始收到明显的反射信号。正前方,像扇子一样散开,离海底还有五百英尺。”

“不错。”

“嗯,是一个大家伙,有三十英尺长,九到十英尺宽,正前方偏左,三百码。我们先去看一下那块东西。”

“向左,把灯打开。”

六个高亮度泛光灯同时打开。顿时,救援艇被强烈的灯光包围。但是,光线被海水大量吸收,它的穿透距离还不到十码。

“约翰逊先生,前面出现海底,就在你说的位置上。”奥弗顿说。他停止下潜,并查看浮力情况,几乎刚好在正中。很好。“这股海流对蓄电池的消耗很大。”

“速度多少?”

“根据不同海底形状,可能是一节半或者两节,和去年的情况一样。我想,还可以对付一个或一个半小时再上浮。”

约翰逊表示认同。海洋学家还没有揭开这股深水海流的谜。它经常变换方向,没有固定形状。海洋真是变幻莫测。正因为如此,约翰逊刻苦钻研,获得了海洋学学位。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所突破。在三英里深的水下作业,至少对约翰逊来说,不只是光为了谋生。

“我看见有个东西,就在正前方,海底出现闪光。要不要抓住它?”

“能抓就抓。”

“海崖”号的三个电视监视器上还看不见任何图像。三个监视器覆盖着艇首左、右各四十五度的范围。

“好吧。”奥弗顿用右手按住“沃尔多”控制器。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你能看见什么吗?”约翰逊边问边拨弄电视系统。

“像个仪器。长官,你把一号泛光灯关掉好吗?太刺眼。”

“等等。”约翰逊猫着腰把灯关上。灯立刻就熄了。一号泛光灯是艇首摄影机照明用的。

“注意,保持航向……”机械军士的左手在操纵方向舵控制器;右手在操纵“沃尔多”。现在,只有他能看见目标。奥弗顿露出微笑,他的右手在迅速移动。

“有了,”他说。“沃尔多”控制器抓住深度计刻度盘。“长官,你可以把灯打开了。”

约翰逊打开灯,奥弗顿把捕捉到的目标来回在艇首摄影机前晃动。“现在你看见了吗?”

“像是深度计,但不是我们的,”约翰逊说,“上校先生,你能辨得出来吗?”

“能。”卡格诺维奇马上说。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好像不怎么高兴。“是我们的深度计。号码的意思我不太清楚,但肯定是苏联的。”

“杰斯,把它放在筐里。”约翰逊说。

“好的。”他移动“沃尔多”,把刻度盘放入焊接在艇首的筐子里,然后把机械臂放回原处。碰到淤泥了,我们上升一点吧。

由于“海崖”号太靠近海底,它的螺旋桨溅起粉末状的冲积淤泥。奥弗顿加大功率,使救援艇恢复到距海底二十英尺的高度。

“这样好多了。约翰逊先生,你看见海流了吗?速度足有两节。看来要减少我们在海底的时间。”海流正使云状的东西迅速向左舷方向移动。“主目标到底在哪里呀?”

“正前方,约一百码处有东西。我们过去看个清楚。”

“是。继续前进……前面有个东西像把屠刀,我们要吗?”

“不,继续前进。”

“好,还有多远?”

“六十码,应该很快可以看见了。”

两名军官和奥弗顿同时在电视屏幕上看见了。起先只是一个发亮的图像,然后,减弱得好似眼中的余像。接着,又变得清楚明亮。

奥弗顿首先反应过来。“该死的!”

它长三十多英尺,外形很圆。他们从它尾部靠近,看见一个主圆圈,里面装有四个小锥形体,露出约一英尺长。

“艇长,这是导弹,是他妈的一枚完整的苏联核导弹!”

“杰斯,停在原地。”

“是。”他拉回了动力控制杆。

“你说,这是一艘‘V’级潜艇。”约翰逊对苏联上校说。

“我搞错了。”卡格诺维奇的嘴微微抽动了一下。

“杰斯,我们靠近些再仔细看一看。”

“海崖”号向前移动,爬上导弹主体。他们虽然离得太远,还看不清导弹编号,但上面的俄文字母却明白无误。这是一枚SS-N-20“海鹰”导弹,装有八个当量为五十万吨炸药的多弹头分导式导弹。

卡格诺维奇仔细地记录了导弹主体上的标记。他从“基辅”号上起飞来这里前不久,曾听取了有关“海鹰”导弹的简要介绍。作为苏联情报官,他对美国装备要比对自己国家的装备更熟悉。

美国人让他坐上他们最先进的考察船之一,协助他完成了要完成的任务:证明“红十月”号是炸毁了,而且,把考察船的内部配置也搞清楚了。他心想,这两件事都轻而易举办到了。现在,剩下的最后一件事是向“基洛夫”号上的斯特拉波将军汇报发现的情况。然后,舰队就可以离开美国沿海了。让美国人来挪威海玩不体面的游戏吧!看谁赢!

“杰斯,检查位置。把吸入器标上记号。”

“是。”奥弗顿操纵按钮,把声纳换能器放下去。它只对美国密码声纳信号有反应。下次来时,它能引导你到导弹沉没位置。他们准备不久重返这里,用重型机械臂把导弹接在缆绳上,拖到水面。

“这是苏联财产,”卡格诺维奇指出。“它在公海里。应该属于我们国家。”

“你有本事,他妈的来捞呀!”美国人火了,卡格诺维奇想,他一定是冒牌军官。“约翰逊先生,我很抱歉。”

“我们准备再来这里打捞。”约翰逊说。

“那么重,你们永远也别想捞起来。”卡格诺维奇反驳。

“也许你说得对。”约翰逊笑了。

卡格诺维奇让美国人占了一点上风,否则会把事情搞糟的。糟得多。“我们还准备寻找别的残骸吗?”

“不,咱们返航。”约翰逊做出了决定。

“但是你的命令——”

“我的命令?卡格诺维奇上校,我是奉命寻找‘V’级攻击潜艇残骸的,而我们找到的却是埋导弹潜艇的地方。上校先生,你骗了我们。我们的忍耐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们还要来这里,到时候想拿什么就拿什么。”约翰逊扳动铁压载的解脱杆,金属板自动脱落,使“海崖”号产生了一千磅的正浮力,即使他们想在水下再待一段时间,也没有办法了。

“杰斯,我们回家。”

“是,艇长。”

升回水面的途中,大家一声不吭。

“奥斯汀”号

一小时后,卡格诺维奇登上了“奥斯汀”号运输舰的舰桥。他要求向“基洛夫”号发报。这个要求已事先得到批准,否则,“奥斯汀”号舰长肯定会拒绝的。沉没潜艇的真相已经搞清,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卡格诺维奇用无线电发出一组代码字和深度计刻度盘上的序号,对方马上就知道了。

奥弗顿和约翰逊看着这位苏联军官带着深度计刻度盘登上了直升飞机。

“约翰逊,我不怎么喜欢他。我们整了他一下,是不是?”

“杰斯,你的脑子太鬼,以后说什么也不能和你一起打牌了。”

“红十月”号

瑞安足足睡了六小时,在音乐声中醒来。他在朦胧中感到这段乐曲那么熟悉。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竭力回想这是一首什么乐曲,然后,穿上鞋到艇首军官休息室去了。

瑞安走进休息室时,里面正在放《外星人》的录像。十三英寸彩电就放在桌子前端。大部分苏联军官和三个美国人都在那里。他们正看得出神。杰克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子末端。

“你喜欢吗?”

“太好了!”博罗金说。

马尼恩上尉笑起来。“我们放第二遍了。”

其中一个苏联军官用俄语很快说了几句,博罗金在给他当翻译。“他问是不是所有的美国儿童都这样——布加耶夫,svobodno?”

“自由自在,”布加耶夫用不那么准确但相当接近的英语翻译说。

瑞安咯咯笑了起来。“我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部片子是在加利福尼亚拍的。那里的人多少有点狂热。事实上,美国孩子并不都这样——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就有两个孩子。同时,我们和苏联家长不太一样,美国孩子的独立性更强些。”

博罗金先把话翻成俄语,然后又把俄国军官的反应告诉美国人。“那么,美国孩子并不都是电影里描写的那种小流氓?”

“有的也确实不怎么样。先生们,美国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我们有不少毛病。”瑞安决定尽可能地把实际情况向大家介绍。

博罗金又开始翻译。桌子周围的反应有点半信半疑。

“我告诉过他们,这是儿童片,故事情节不见得很真实。”

“不错。”曼库索刚从外面进来,接话说。“影片讲的都是孩子的事,但我看了有五遍。瑞安,欢迎你回来。”

“谢谢你,艇长。我想,一切都好吧。”

“是啊。大家都需要松口气。我要给琼斯再写一张奖状。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他指了指电视机。“许多事情就该认真办。”

诺伊斯走进来。“威廉斯的病情怎么样?”瑞安问。

“他能挺过去。”诺伊斯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胸腔手术整整做了三个半小时。头部只是表皮受伤,流血较多。头部受伤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胸部伤口很深,子弹险些擦着心脏。博罗金上校,是谁给他做的急救治疗?”

副艇长指了指上尉。“他不会讲英语。”

“告诉他,威廉斯要一辈子感谢他。如果胸腔不插管子,早就没命了。”

“你肯定他能脱险吗?”瑞安追问。

“瑞安,他肯定能脱险。我是吃这碗饭的。他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如果能把他送到医院去,我就更放心了。不过,伤势已经控制住了。”

“拉米斯艇长怎么样?”博罗金问。

“没问题。他还在睡觉。我把他的伤口缝好了。请问他是在哪里学的救护?”

博罗金问了。“他说自己喜欢看医学书。”

“他多大年纪?”

“二十四岁。”

“你问他是否想学医?我可以告诉他怎么入门。如果他这样有头脑,也许可以一辈子行医。”

这位年轻军官听了很高兴,想知道医生在美国能挣多少钱。

“我在服役,所以挣不了多少。一年四万八千美元,包括飞行津贴。在外面要多得多。”

“在苏联,”博罗金说,“医生的工资和工人差不多。”

“也许这就是你们的医生水平提不高的原因。”诺伊斯说。

“拉米斯艇长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工作?”博罗金问。

“我打算一整天都让他躺着,”诺伊斯说,“我不想让他又开始流血。明天可以走动一下,但也得小心。他不能站得太久。先生们,他会好起来的。他流血过多,身体比较虚弱,但是他会完全恢复的。”诺伊斯好像在引经据典讲自然法则。

“医生,我们感谢你,”博罗金说。

诺伊斯耸耸肩。“是他们出钱雇我来的。现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博罗金笑了。他把问话翻给同志们听。“我们将成为美国公民了。”

“而且你们还带来了一艘潜艇,嗯?真该死!有一阵子我还以为这是某种——我不知道的某种东西。这是一件特大新闻。但我想,不能让别人知道吧?”

“医生,你说得对。”瑞安笑了。

“太遗憾了,”诺伊斯自言自语地朝医务室走去。

莫斯科

“将军同志,看来你要向我们汇报的是成功的消息啰?”纳尔莫诺夫问。

“是的,总书记同志。”戈尔什科夫点点头,他环视了一下地下指挥中心的会议桌:所有的国家核心人物以及各军兵种领导和克格勃头子都在场。“斯特拉波将军的舰队情报官卡格诺维奇上校经美方同意,坐美国的深潜救援艇看见了潜艇残骸。救援艇打捞起沉没潜艇的一件残骸——深度计刻度盘,当时立即把上面的编号报告了莫斯科。现在可以断定,它是‘红十月’号上的。卡格诺维奇还观察了潜艇爆炸后沉入海底的一枚导弹。可以断定,是一枚‘海鹰’导弹。‘红十月’号确实已经沉没。我们的任务也就此结束。”

“将军同志,这是碰巧,而不是按计划执行的。”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夫指出。“你的舰队没有发现和摧毁这艘潜艇,这是一个失败。格拉西莫夫同志有情况要向我们报告。”

尼古拉·格拉西莫夫是克格勃的新头目。他已经向这里的中央政治局作了汇报,并迫切希望能让这些穿军装、沾沾自喜的“孔雀”们听一听。他渴望看到他们的反应,克格勃有不少账要和这些人清算。格拉西莫夫根据特工人员卡修斯的情报作了总结。

“这决不可能!”戈尔什科夫断言。

“可能吧,”格拉西莫夫谦虚地让他一步。“很有可能,这是一个精心炮制的假情报。我们在外面的情报人员正在进行调查。然而,有些令人感兴趣的细节很说明问题。将军同志,请允许我在这里提一下。

“第一,为什么美国会同意我们的人乘坐它最先进的考察潜艇?第二,为什么他们帮我们把‘波利托夫斯基’号上的那个艇员救起,还主动把这件事告诉我们?他们很快同意我们和他见面。为什么他们不收留他,利用他,然后处理他?难道出于感情上的考虑?我并不这样认为。第三,在救起我们士兵的同时,他们的飞机和舰艇以最疯狂、最富有挑衅性的姿态对我们的舰队进行威胁。不久,这一切突然结束了。一天后,又让他们的舰艇部队去帮助我们进行‘搜索和救援’工作。”

“这是因为斯特拉波英明果断的决定,对美国的挑衅行为保持克制。”戈尔什科夫回答说。

格拉西莫夫又礼貌地点点头。“可能是这样吧。这是将军的英明决定。军人要做到忍气吞声却不容易。另一方面,我猜想,可能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美国搞到了卡修斯向我们提供的情报。我还认为,美国人害怕我们怀疑有中央情报局插手后要作出反应。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有几个帝国主义国家的情报机构正在打听为什么要调动整个舰队。

“前两天,我们对自己人进行了突击调查。事后发现,”格拉西莫夫看了一眼他的笔记,“在波利亚尔内潜艇造船厂有二十九名波兰工程师。他们大部分在质量检验部门工作。我们也发现,那里的邮政管理工作很松懈。我们还发现,拉米斯艇长实际上没有像他在信中向帕多林同志威胁的那样把潜艇开到纽约港去。那艘潜艇被炸掉时,是在南面一千公里处。”

“显然,拉米斯搞了个假情报,”戈尔什科夫表示反对,“拉米斯既要让我们上钩,又想把我们引入歧途。针对这个情况,我们在美国各个港口外面都部署了我们的舰艇。”

“而且始终没有发现他,”亚历山德罗夫平静地插了一句,“同志,请继续讲。”

格拉西莫夫接着说:“不管他去哪个美国港口,都离他有五百多公里远。我们可以肯定,他完全可能直接驶向任何一个港口。将军同志,事实上,正像你在最初汇报时说的,他能够在离开母港后七天内到达美国海岸。”

“但是我在上周作详细介绍时说过,要这样做,潜艇就得始终全速航行。导弹潜艇艇长一般不主张用这样高的速度。”戈尔什科夫说。

“就‘波利托夫斯基’号的情况来说,”亚历山德罗夫说。“我是能理解的。但现在是一个背叛祖国的卖国贼,他只可能像贼一样偷偷地溜跑。”

“跑到我们设的圈套里去。”戈尔什科夫答道。

“这是个失败的圈套。”纳尔莫诺夫说。

“我并不是说这种分析是对的,我更不认为在目前情况下它有多少可能。”格拉西莫夫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和不偏不倚。“鉴于大量旁证,我建议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对这个事件的各个方面进行深入调查。”

“海军造船厂的安全是海军和军事情报局的事。”戈尔什科夫说。

“已经不是了。”纳尔莫诺夫宣布了两小时前作出的决定。“克格勃将分兵两路对这个不光彩的事件进行全面调查。一组特工人员将根据我们在华盛顿的坐探提供的情报进行调查;另一组人员将暂且假设拉米斯信里说的是实话,从这点出发,进行调查。如果这是个卖国阴谋,那是因为根据现有规定,拉米斯有权挑选自己的军官而造成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要在自选军官的规定、舰长对手下军官前途的影响、党对舰队的控制等等问题上向我们提出报告,看是否还按现行规定执行。我想,要改革现有制度,更加频繁地调动舰艇部队军官的工作。如果军官在一条舰上工作时间太长,显然会在忠诚问题上出毛病的。”

“你的建议会破坏我舰队的工作效率!”戈尔什科夫气得大拍桌子。这是错误的。

“将军同志,这是人民的舰队。”亚历山德罗夫纠正他。“党的舰队”,戈尔什科夫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纳尔莫诺夫得到亚历山德罗夫的支持。正因为如此,总书记同志才有安全感;也正因为有这种支持,在座的其他人才感到有危险感。是哪些人呢?

帕多林对克格勃的建议非常反感。中央领导懂多少海军?这些狗娘养的特工人员又懂什么海军?他们只不过都是腐败的机会主义者。安德罗波夫是这种人,现在,中央政治局又让格拉西莫夫这个兔崽子去攻击武装部队。正是这支执行着反对帝国主义、保卫国家的神圣使命的力量,才从安德罗波夫一伙的手里挽救了国家的命运。它始终是党的忠实工具。他想,事情都是这样,是不是?正如赫鲁晓夫最后把朱可夫赶下台那样,在贝利亚完蛋的时候,让赫鲁晓夫接班成功的却正是朱可夫。这些家伙现在却借克格勃的刀来害帮他们巩固自己地位的军人……

“帕多林同志,至于你,”亚历山德罗夫接着说。

“是,院士同志。”帕多林也要负直接责任。拉米斯的任命是由上级政治机关最后批准的。如果拉米斯确是卖国贼,那么,帕多林会因失察而受惩。如果拉米斯是不知不觉被人利用,那么,戈尔什科夫和帕多林也有受骗而盲目行动的责任。

纳尔莫诺夫从亚历山德罗夫的话里得到启示。“将军同志,我们发现你对保卫‘红十月’号潜艇安全的秘密规定执行得不错——只要拉米斯是无辜的,他亲自凿沉了潜艇,和他的军官以及想夺艇的美国人一起沉入了海底。在克格勃对打捞上来的实物进行检查之前可以假定潜艇没有落入敌人手里。”

帕多林的眼睛眨了好几下。他心跳加快,感到左胸一阵疼痛。为他开脱吗?为什么?他马上有了答案。他毕竟是搞政治的。如果党重新想在政治上控制舰队——不,是为了再次强调从来没有放松过政治控制——那么,政治局就不能轻易把党在最高军事机关里的代表撵走。他会成为这些人,尤其是亚历山德罗夫的附庸。帕多林决心忍受这一切。

这件事大大动摇了戈尔什科夫的地位。虽然要结束这个案子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帕多林可以肯定,苏联海军将会由新的司令来领导,而没有政治局批准新司令是无权制定政策的。戈尔什科夫的形象已经太高大了,权势也太大。苏共领导人不愿让一个军种司令有这样高的个人声誉。

我的脑袋保住了,帕多林暗自想着,为自己的好运而惊讶。

“格拉西莫夫同志,”纳尔莫诺夫继续说,“将去你的政治安全部门检查工作程序,提出改进意见。”

这样,他是不是成了海军领导机关里的克格勃特务了?嗯,他的脑袋保住了,办公室、别墅以及两年后的养老金都不成问题,这个代价并不大。帕多林感到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