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球场外暗藏杀机 砍人最凶的年轻人

两个小时飞行后,侯大利和王华从阳州机场来到海南三亚机场。车行又一个半小时,两人来到了黄大磊石场的前任老板陈彬的门店。陈彬戴了一顶遮阳帽,看着进门的小伙子和胖子,道:“我不想惹事。”

王华胖脸上满是笑容,道:“老陈,你放心,没有人知道我们过来。我和老马是朋友,你的联系方式是他给我的。”

陈彬哼了一声,道:“老马是好人。只是,他一个人管梅山镇好几万人,根本管不过来。社会渣滓娃儿表面听招呼,实际上根本不理他。”

陈彬说着带有江州口音的普通话,语调比普通话要短促,听起来就如和人争执一般。

三人在里屋坐定,陈彬泡了茶,端给两人,道:“这是梅山春茶。每年,在梅山的大姐都给我寄春茶。老马帮过我大姐,是通过大姐拿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侯大利喝了口清茶,放下茶杯,道:“陈总,我就直截了当谈过来的目的。当年你在梅山经营石场,在你把石场转给黄大磊后,阳州高速公路建设到了江州,需要大量碎石,石场赚了很多钱。”

陈彬咬紧了牙关,脸皮轻微抽动。

侯大利道:“明明知道要赚大钱,你为什么转让?是用什么方式转让的?”

陈彬猛地将帽子摘下来,道:“这就是原因。”帽子下面显露出一条没有头发的暗红色伤疤,伤疤从额头开始一直延伸到左脑,足有十来厘米长,手指宽。

陈彬自嘲地笑道:“我到了这边,有好几次与当地人发生冲突,我摘了帽子,露出这条伤疤,事情就解决了。”

侯大利道:“黄大磊砍的?”

陈彬点点头,又摇头,道:“算他砍的,但砍人的不是他。”

王华道:“黄大磊主使,其他人下手。”

陈彬道:“我不是梅山人,大姐嫁到梅山,我跟着过来开了石场。当时梅山开石场的老板都知道阳江高速要修过来,谁会在这个赚钱时间点转让石场?黄大磊带着一群小混混,欺负我不是梅山人,强行要我转让石场。明明可以赚钱,我又不傻,当然不愿意转让。谈了两次,我都是明确表态不转让。第三次,他们在吃晚饭的时候又到石场,说了两句话,黄大磊身边一个年轻人提刀就砍,若不是我躲得快,脑袋绝对会被砍开。这一刀将我头皮砍掉了一大块,治好以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黄大磊威胁我,说我给脸不要脸,若不转让,小心我姐一家人。”

侯大利道:“你没有报警?”

陈彬道:“梅山是穷山恶水,打架斗殴的事情多得很,马公安一个人管不了。再说,这伙人是亡命徒。那个砍我的小子绝对没有留情,我若是没躲开,坟头树都有好几米高了。时隔这么多年,我还记得那小子眼里的凶光。不瞒二位,这一刀把我吓破了胆,成了没有卵蛋的男人,根本不敢再和黄大磊讨价还价,也不敢报警,怕他们伤害我大姐一家人。石场是以最便宜的价格转让给黄大磊的,基本白送。黄大磊先是给了五万块,剩下的钱是从石场经营收入中分三年付清的。到最后,黄大磊只付了两年,第三年没付。他妈的,欺负人啊。”

侯大利取出五张相片,摆在桌上,道:“谁是砍你的那个人?”

陈彬用力戳相片,道:“就是这小子,杜强,看上去还挺秀气,动起手来最疯狂。当时,我们石场工人大部分都下班了,还剩下两个守石场的,都被这小子吓住了,硬是没敢还手。这几年我在这边发展得不错,想起当年的事情就气得不行,但是我没有报仇的想法,好人不跟疯子斗,我生活还可以,没有必要惹麻烦。”

五张相片是黄大磊、吴开军、杜强、秦涛和唐山林。五人中就数杜强相貌最清秀,若不是陈彬指认,侯大利根本想不到杜强会是如此凶悍之人。

侯大利又问:“黄大磊这一伙人在梅山是不是很凶?还做过哪些坏事?”

陈彬道:“在梅山场上混的有好几伙人,黄大磊这伙人算是出道晚的。他们出道以后就打了好几架,基本上都打赢了。打架最凶的就是杜强,其次就是大个子吴开军。黄大磊是在后面摇扇子的,坏主意都是他出的。”

侯大利道:“黄大磊摇扇子,出主意;杜强和吴开军是打手;秦涛当时年龄最小,他在里面起什么作用?”

陈彬道:“我对秦涛这个人印象不深,但是,那天在石场的时候,他也拿了刀的,还在那里使劲吼叫,吓唬石场工人。听说秦涛的哥哥是警察,后面有势力,所以黄大磊这个团伙才这么嚣张。”

侯大利瞳孔微缩,道:“你说秦涛的哥哥是保护伞,有没有具体事例?”

陈彬摇头,道:“只是传言。时间隔得太久,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

王华道:“黄大磊接这个石场时在做什么生意?1994年,他拿得出五万块,也不少了。他们以前是小混混,没有做什么生意,应该没有这笔钱。”

陈彬道:“我估计是搞了其他事,赚了一笔钱。”

侯大利道:“搞了什么事,你听说过吗?”

“吴开军这人喜欢喝酒,喝了酒是大舌头,到处吹牛。他曾经在喝酒后说过弄了一个大户,够吃好几年。”陈彬把帽子戴上,道,“两位警官,你们专程到这里来问黄大磊这些人的事情,莫非他们犯了什么案子?我现在生活过得好好的,不想追究以前的事情,也不会去当证人,今天我说的全部是真话,但是我不会出庭作证。”

每个人处境不同,立场便会不同,这是所谓的屁股决定板凳。陈彬不愿意平静富裕的生活被打扰完全在情理之中。不过,侯大利飞到海南是为了寻找线索,还远远谈不到出庭作证。

陈彬打消了顾忌之后,热情地邀请家乡警官去品尝渔港风味。渔港距离南海只有一百米距离,渔港太阳伞挡住了炙热的太阳光,海风则不受阻挡,在渔港内四处横行。

王华突然叫了一声:“哇,前边楼盘是国龙集团的。”

与渔港相距五六百米的是一处占地极大的楼盘,楼盘上有“国龙集团”四个大字,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傲海湾。

“国龙集团从江州起家,这是在海南开发的第二个大盘,实力强,信誉好,给我们江州人长了大脸。”陈彬谈到国龙集团时,发自内心感到自豪。

侯大利知道父亲有一系人马在做房地产,却没有想到能在海南见到国龙集团旗下的楼盘,禁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王华笑道:“陈彬,你知道他是谁吗?”

侯大利摇了摇头。王华便改了口,道:“侯警官是侯家亲戚,货真价实的亲戚。”

“既然侯警官与国龙集团有关系,哪里还用得着当警官,抱着国龙大腿,随便做点什么生意都能够发大财。”每家人都有直接亲属和拐弯抹角的亲戚,陈彬只以为侯大利和国龙集团侯家是拐弯亲戚,没有太过惊讶。

渔港菜品以海货为主,海货做法简单,以水煮和清蒸为主,尽量保持海货鲜味。江州菜重油重辣,与渔港做菜方法完全相反。两种做法都是因地制宜,各有鲜美之处。吃吃喝喝时,侯大利和王华从各个角度了解黄大磊小团伙的方方面面。

两辆小车从国龙集团工地开过来,径直来到渔港。在兴建楼盘时,渔港成为项目部经常光顾之地。渔港老板见到大客户,态度热情,接连招呼“唐总请坐”,引导一群人坐到靠海临风的餐桌前。这群人的老大是一个中年胖子,中年胖子坐上自己常坐的位置,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朝自己走来。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亲热地道:“我还以为眼花了,真是大利。你怎么在这里?”

中年胖子唐豪达是跟随侯国龙创业的世安厂元老之一,以前常在侯家出没,地位比夏晓宇要低一些。自从侯家搬到阳州以后,侯大利就很少见到他了。

侯大利与唐豪达握了手,道:“唐哥,我来办事,没想到你在这边。”

唐豪达道:“那边是你的朋友?如果方便,一起坐坐。”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唐豪达回到桌前,腾出三个位置。其中一个副总道:“那是侯大利吗?我几年前见过,他还在政法大学读书。”唐豪达道:“就是大利。等会儿他过来,你们别问那些为什么不到国龙工作的傻话,也别问过来做什么,听到没有?”

大家都说明白。说明白的人中只有两三人是真晓得前因后果,大多数却并不明白,只是听领导招呼而已。

侯大利、王华和陈彬也就聚了过来。大家都是山南人,说着家乡话,倒也亲切,气氛很快就融洽起来。陈彬得知中年胖子是国龙集团项目的老大唐豪达,而这个老大对侯大利很是热情,讲了很多发生在世安厂的趣事,陈彬才慢慢醒过味来,明白侯大利不是侯家的亲戚,而是国龙集团大老板的儿子。知道这一点,他的眼光顿时变得充满敬畏,也有许多不解。

餐后,侯大利和王华准备前往粤省,与杜家德姐姐见面。谁知杜家德姐姐因为生意问题前往越南了,何时回程说不清楚。专案组与杜家德姐姐见面并没有明确目的,只是想从交谈中发现事先无法知道的蛛丝马迹,就如在与陈彬交谈之后便明白黄大磊小团伙已经不能仅仅看成不良青年团伙,实则已经是犯罪团伙了。

回到江州,侯大利开始细心勾勒喝血酒四兄弟的具体特点。

黄大磊:小团伙中的大哥,核心人物,大主意都是他出的。如今是矿业老板,没有与黑社会交集。

吴开军:小团队中的二哥,核心打手,会开车,缺点是喝了酒管不住嘴,大嘴巴。如今是夜总会老板,与黑社会有牵连。

杜强:小团队中的三哥,相貌清秀,小团伙中最喜欢使用武力的,在抢夺陈彬石场时冲在最前面。1995年初失踪,至今生死不明。

秦涛:小团队中的老弟,年龄最小,敲边鼓角色,也敢用刀砍人。1995年后脱离小团体,成为秦阳银行职员。

小团伙最迟在1995年就分崩离析,随后就没有以小团伙进行过活动。杜强在1995年初失踪。秦涛离开小团伙来到江州城区,开始复读,随后考入银行中专。

侯大利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后输入电脑,用投影仪投射到幕布上,然后坐在椅子上,一遍一遍反复看。彻底掌握资料,这是侯大利屡次提出正确判断的不二法门,这也是其从警以来获得的最重要经验。

侯大利正在专注看投影,葛向东走进门,道:“刚才得到消息,吴开军今天拘役期满。唐山林死了,吴开军把主要恶行都推到唐山林身上,最后认了三条小罪,算是给警方找了个台阶。从现在看起来,唐山林死了,最大赢家就是吴开军。”

拘役的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吴开军被判拘役刑期抵扣了在看守所的羁押时间,判决之日恰好是走出看守所之日。

侯大利皱眉道:“吴开军关在看守所,怎么知道唐山林死了?”

葛向东愣了愣,道:“或许我说得不够准确,还有推测的成分,事实上吴开军就是将所有事情推到唐山林身上,包括打人致残、非法拘禁这些烂事,都完全推给唐山林,自己只认了几条小罪。唐山林死了,吴开军就是最大受益者,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我们前些天去提审他,问起他和黄大磊、杜强、秦涛的关系,他装傻说记不清了,明显是在打马虎眼,不说老实话。十几年前的事情不肯说,反而显得有问题。”

“如果唐山林不死,会有什么后果?”侯大利又自言自语道,“后果很简单,为了把案子办成铁案,我们会加大审讯力度,吴开军最后招架不住,肯定会吐;吐了以后会被判得很重,还会牵连到其他人。”

“应该是这样吧。”葛向东抬头看着投影仪幕布上的资料表,疑惑道,“DNA比对结果显示黄大磊、杜强等人与丁丽案没有关系,你和朱支为什么还要紧盯这四个人?”

侯大利道:“这四个人存在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越是深入调查,疑团越多。”

葛向东道:“不管有多少疑团,都和丁丽案没有关系。你平时挺看重DNA,怎么不合自己心意的时候,就不管DNA了?”

“DNA是科学,一是一,二是二,很严谨,但是这个技术并非万能的。提取的生物检材则有很多具体情况,比如在丁丽衣物上发现的DNA来源就有可能多种解释,她是大学生,遇害时还是处女,极有可能是她当年男友留下来的。”

“你的脑洞真的很清奇,与我们一般人不同。”

“侦查工作本身就有一个依据证据来猜、猜、猜的过程。你别嘲笑,实质上就是这样,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寻找侦查方向。黄大磊小团伙散伙实际上就在丁丽案以后,时间隔得不久,你说这之间有没有关系?”

“你的这个思路确实是‘猜、猜、猜’游戏,完全没有证据支撑,我只能回答,也许有关系,也许没有关系。”

“我们再大胆猜测,黄大磊敢于为了夺石场动刀,杜强差点将陈彬脑袋砍下来。为了争夺煤矿,他们敢不敢绑架最大竞争对手的女儿?我查过当时中山机械厂的地形,丁丽住家不远处就是公路,吴开军会开车,这是极佳的绑架场所。如果他们是绑架,那么现场勘查发现的奇怪现象就能够得到解释——绑架后见色起意再杀人。”

“这个联想绝对牵强,我是经侦出身,对经济犯罪还是有一定了解。如果是为了夺标,黄大磊只会威胁,不会要人命,这是其一;最后黄大磊也没有夺标,这是其二。”

葛向东提到的DNA比对问题和竞标手段问题都很有道理,但是侯大利和朱林还肩负查清楚是否有民警涉案的任务,这一项任务对专案组其他成员保密,不能讲出来。除了此任务外,黄大磊小团伙存在着种种谜团,与黄大磊枪击案有关,也与唐山林案有间接关系,这让侯大利产生了强烈兴趣。

侯大利突然拍了下桌子,道:“今天吴开军出看守所,你猜一猜,吴开军和黄大磊会不会见面?若是见面,应该是吴开军前往黄大磊家里。”

葛向东道:“见面又如何?吴开军去看望中枪的老朋友,很正常。”

侯大利道:“根据我们前期调查,吴开军基本上不与黄大磊联系。如果见面,就和我们调查的情况相悖,那么以前得到的情报要么是假象,要么是枪击事件促使两人又相见。前者的问题为什么要有假象,后者问题是为什么枪击事件让两人见面。但是,不管是前者的原因还是后者的原因,其中的原因都很重要。由于重要,极有可能在电话里难以沟通,或者在电话里沟通不够安全,他们应该有见面的可能性。”

葛向东道:“你的说法似乎也能自圆其说。这事很简单,给朱支报告一下,只要他同意,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守在吴开军小区门口,一路守在金山别墅区门口,两人是否会面就清清楚楚。”

朱林正在宫建民办公室谈事,接到侯大利电话后,道:“同意这个方案。从我的判断,没有太大价值。你们愿意蹲点守一天也行,万一猜对了,又多了一个侦查方向。”打完电话,他不等宫建民询问,主动道:“专案组今天晚上准备守一守黄大磊和吴开军小区,看看他们在今天是不是有联系。”

宫建民笑道:“英雄所见略同,陈阳已经给我提过此事,安排了电话监控。晚上蹲守是侯大利的主意吧,这个小伙子倒真是厉害,老天爷赏他这碗饭。只可惜国龙集团,侯国龙是一心盼着儿子接班。不过今天这次蹲守,没有精心策划,比较冲动。一个人没有缺点是很可怕的,侯大利有缺点,我喜欢。”

朱林道:“侯大利缺点不少,只不过一俊遮了很多丑。我和他长期在一起,看得更清楚。”

宫建民又道:“重案大队二组盯住吴开军和黄大磊,是因为唐山林案和枪案,DNA比对结果出来以后,基本排除丁丽案与这两人有关。黄大磊和吴开军屁股上有屎,但是这坨屎多半与丁丽案没有关系。专案组研究了以前的卷宗,把以前查否的材料都重新研究了一遍,最后,最大两条线索就是江州机械厂下岗工人和黄大磊小团伙,最异常的便是黄大磊团伙。若是从这里都挖不出东西,要想破案只能等待真凶因为其他案子被抓获后DNA比对成功。我们可以等,只怕丁晨光等不起,所以我们得不断挖线索。”

这是105专案组必须解决的一道难题,朱林也在不断说服自己。他这个说法结合了大量事实,却并非完全是真话。随着对黄大磊小团伙的深入调查,他开始和侯大利想法接近,总觉得黄大磊团伙与丁丽案脱不了干系,只是他现在无法直接说出这个想法,因为DNA比对未成功。

“朱支想法有道理,否则刑警支队还得承受更大的压力。”

宫建民很想询问与民警有关的另一线是否有进展,可是这事非常敏感,最好不要主动问进展。作为支队长,他真不希望手下侦查员出事,若手下侦查员真与黑社会有牵连,那支队名声就臭大街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

得到朱支同意后,葛向东自嘲道:“瞧我们讨论出来的臭主意,今天晚上又得守通宵。我最怕守通宵,守一晚上折寿十天。”

他原本只是与侯大利在“猜、猜、猜”,不料猜成了今晚的工作。而且这个计划要立刻执行,不用等到天黑,现在就去守候。

自嘲归自嘲,对于正式确定下来的工作,专案组成员都没有懈怠。专案组初成立时,抽调过来的人员皆是各单位刺儿头;在朱林领导下,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整合,专案组在石秋阳案和王永强案中发挥了特殊作用,赢得了从高层到一线民警的普遍认可。重案大队侦查员们虽然对侯大利仍有不服之处,但是对专案组整体工作还是认同的。受人尊重是催化剂,使得专案组成员们每个人的工作自觉性大大提高。在外人眼中,葛向东、樊勇、王华和以前的田甜都如换了一个人,甚至有打了鸡血的感觉。

半小时后,樊勇和葛向东乘坐一辆最普通的面包车来到黄大磊家门口,找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停车。侯大利和王华乘坐一辆普通面包车,停在吴开军小区门口。侯大利手持红外线高清望远镜,辨认开出小区车辆的车牌号。

各自找好监控位后,四个侦查员进入守候阶段。王华是老警察,蹲点守候经验极为丰富,特意准备了几个大号矿泉水空瓶,用来解决内急问题。

晚上八点,望远镜里出现了吴开军小车的车牌号。车速不慢,车内一片黑暗,能看见小车后座有一个人,但看不清楚后排乘车人是不是吴开军。

在金山别墅区门口,葛向东接到王华通知以后,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吴开军的小车。

约莫一个小时后,吴开军的小车回到小区。

夜里十一点,一辆自行车慢慢骑过。车至小区时,骑车者单腿支在地上,朝着小区门口张望了几眼,抽了支烟,又继续往前骑。

侯大利指着自行车,道:“那是张林林。”王华道:“是张林林。他是三院临时工,应该是下班回家。”侯大利道:“明天去查一查他的值班表。”他看着张林林的背影,脑中又浮现出葛向东所画的那幅飞贼背影,从车中角度看出去,两个背影高度相似。

除了面包车上的眼睛以外,在面包车背后的稍旧小区也有一双眼睛紧盯吴开军小区。旧小区第七幢四楼窗户正好面对吴开军小区大门,一个灰衣人坐在窗边,不时抬头透过窗户瞧向外面。他家的窗户采用了特殊玻璃,屋里人向外看非常清晰,屋外人则很难看透。

窗边安装有一台望远镜,望远镜有支架,可以随意调整角度。灰衣人经常在此观察对面情况,调整望远镜的手法非常娴熟。

吴开军从看守所回家,灰衣人特地来到此处,准备通过望远镜观察吴开军以及其家中周边情况。在窗口坐了一个多小时后,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停在吴开军小区门口。这是一辆极为普通的面包车,丢在街道上绝对不会引人注目。灰衣人注意到了这辆面包车。两分钟后,面包车里没有人走出,他便意识到其中必有异常,将望远镜转向了面包车。

面包车里有两个人,注意力都在吴开军所住小区,并未留意到在对面小区楼房里还有一双眼睛在观察他们。

灰衣人使用的是高倍望远镜,面包车里的人犹如在眼前一般。驾驶员是治安支队的王华,车内用望远镜观察的是重案大队的侯大利。

灰衣人不再理睬面包车,继续盯紧吴开军小区的大门,吃喝都在窗边完成。夜渐渐深了,来往行人稀少。路灯光洒下,大树下的阴影越发浓重,在树下乘凉的灰衣人默默地坐在窗边,整个身体融入黑暗中,身体似乎没有了力气,软软地靠在藤椅之上。

放在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妻子的电话。妻子在电话里情绪明显不对,说话声音刺耳,道:“我管不了你儿子了,你明天到学校去,找班主任。”

灰衣人目光仍然停留在门口,道:“别急嘛,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还要请家长?”

妻子道:“你儿子学本事了,知道给女同学写情书了,结果女同学把情书交到班主任手里。那个女同学是尖子生,是冲清华北大的材料,班主任很生气。我没有脸到学校见班主任,你去。”

如今灰衣人需要处理的事情十分棘手,下一步如何操作关系到全家人的生死安危,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种小事,道:“亲爱的,我还在出差,明天回不来,你去把事情应付过去。儿子到了这个年龄,开始有性冲动,喜欢女同学很正常,我们不必大惊小怪。”

妻子冒了火,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天天神神秘秘的,回来也没有个笑脸。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女人?”

灰衣人苦笑道:“在外面赚钱不容易,你理解理解。我一个穷小子找一个城市妹子,这辈子知足了,没有再找其他女人的想法。”

妻子声音明显低了下来,道:“我刚才照镜子,老得不成样子,脸上还有黑痣。赚钱重要,生活也重要,就算你赚再多钱,我老了,穿衣服不好看,戴首饰还累赘。”

灰衣人哄道:“我老婆还年轻得很,再生个娃儿都没有问题。明天我真有事,你去吧。”

两口子在电话里聊了一阵,妻子火气消了,灰衣人这才挂断电话。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向后移动,骑自行车的张林林出现在小区门口。灰衣人将高清望远镜对准了张林林,目不转睛。等到张林林离开后,他便离开窗台,让窗口的监控镜头继续孤单地工作。

这个监控镜头已经安装了很长时间,只不过平时没有启动。而且,监控镜头只是记录固定角度的情况,要观察面包车的蹲守人员以及骑车人张林林,还得靠高清望远镜。

灰衣人回到卧室里,取出一张老相片。老相片中有四个人,个个都非常年轻,身材结实,没有任何赘肉。四个人都留着杀马特发型,笑容简单而灿烂,有两个还戴着劣质的蛤蟆镜。相片微微发黄,具有浓重旧日痕迹。相片中的人皆比现实中的人要单薄许多,体形有明显变化。当然,十来年时间,人的体形有变化很正常,体形不变才是异常。

灰衣人默默想了许久,走进书房,从盒子里取出一把手枪。他慢慢地将手枪拆开,摆在桌上。这个时候,手枪散乱成一堆没有任何威胁的破铜烂铁,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灰衣人又一丝不苟地将所有零件重新组合起来。等到零件组合完成以后,一个个零件仿佛活了回来,变成了能夺人性命的猛兽。

灰衣人走进书房,取了一顶遮阳帽,出门。江州夏天非常炎热,在太阳下戴帽还算正常,可是在夜晚戴帽就是异常行为。灰衣人戴着帽子,如灰狼一样,走到树荫之下。沿着树荫步行约七分钟,则是江州最火的餐饮一条街,大排档和特色菜云集于此,每天夜间热闹非凡,酒香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