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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是李奇停的,所以车钥匙在他身上。人还在三十呎外他就按下遥控器把车门打开,拉开门,钻进车里。钥匙插入,发动引擎,排入倒车档,重踩油门,把这辆小车抽出停车位。用力踩下煞车,转动方向盘,车子再次往前冲,前轮发出哀嚎尖叫。他丢了张十镑钞票给收费亭的家伙,没等他找零。出口杆子抬到四十五度时就立刻踩下油门往坡道上冲,直接穿过两个车道的车流,在对面的人行道边停下。他看见波琳朝他飞奔而来,打开车门,波琳坐进来。再次上路,等波琳关上门时车子已经往前飞驰二十码。
“北边。”他说:“哪边是北边?”
“北边?北边在后面。”她说:“绕圆环。”
海德公园角圆环。他闯过两个红灯,把Mini当碰碰车开,在车道上转来转去。绕过圆环后又重新回到公园巷,方向相反,加速到每小时六十哩,车子几乎飞了起来。
“接下来呢?”他说。
“到底怎么回事?”
“赶快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
“看地图,里面有市区街道图。”
李奇闪避着公车跟出租车,波琳疯狂翻着地图。
“直走。”她说。
“那是北边吗?”
“会通。”
他们穿过大理石拱门,引擎发出咆哮声,一路都是绿灯。冲到梅利本路,转进美达维尔区,这时李奇才把车速放慢。重重吐了口气,好像过去这半小时以来不曾呼吸一样。
“接下来呢?”
“李奇,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方向。”
“右转进圣约翰森林路。”波琳说:“这样就可以回到摄政公园,然后再左转,从我们来的路出去。还有,拜托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犯了个错误。”李奇说:“还记得我跟妳说过,我一直甩不掉一种犯下大错的感觉?其实我说错了,不是严重的错误,而是毁灭性的错误,是整个宇宙历史中最糟糕的错误。”
“什么错误?”
“说说妳公寓里的照片。”
“有什么问题吗?”
“姪女、外甥,对吗?”
“人数众多。”波琳说。
“跟他们熟吗?”
“够了解了。”
“常跟他们相处吗?”
“常常。”
“跟我说说他们最喜欢的玩具。”
“他们的玩具?我对他们的玩具不了解,赶不上他们的速度,X-BOX、电动玩具,有的没的,永远都有新的。”
“不是那些新的,是那些旧的最爱。说说他们最喜欢的旧玩具,要是发生火灾会拚命冲进去拿的东西?假设他们八岁大了。”
“八岁大?我猜可能是泰迪熊或娃娃之类的吧,某种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拥有的玩具。”
“没错。”李奇说:“会给人安慰跟熟悉感的玩具,他们很爱的东西,出门时会想带在身边,就像刚才在大厅里坐我隔壁那家人一样,妈妈把他们的玩具都从行李箱掏出来,想让小鬼安静一点。”
“所以?”
“那些玩具看起来怎么样?”
“就是小熊跟娃娃的样子吧。”
“不是,我是说日积月累之后,小孩已经八岁大的时候。”
“八岁大?到了这时候已经玩了很久,看起来会像垃圾。”
李奇对着方向盘点点头:“熊都脱皮了,里面的填充物跑出来了,是吧?娃娃快被分尸,手脚不齐?”
“没错,是这样。全天下的小孩都有这样的玩具。”
“洁德就没有,旧玩具就是她房间里唯一缺少的东西。她的房里有小熊、有新娃娃,一些她没带走的新玩具,可是里面没有老玩具。”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洁德在往布鲁明黛的路上遭到绑架,而那天是个普通的早晨,那么事后,我应该会在她房间里看到那些最喜欢的旧玩具。可是没有这样的东西。”
“那代表什么?”
“表示洁德知道要出远门,代表她事先打包了行李。”
李奇在摄政公园左转,朝北方Ml高速公路走,这条路会带着他们回到M25外环道。转过去后,他开车的情绪更加稳定了些。他可不想被任何英国交通警察逮捕,现在没有时间搞那些东西。这时候他应该领先了蓝恩两小时,要一小时后蓝恩才会发现被放了鸽子,然后再过一小时他才有办法找到车,开始追人,所以是两小时。要是多一点李奇会觉得更有保障,不过两小时想想应该也够了。
应该。
波琳说:“洁德打包出门?”
“凯特也一样。”李奇说。
“凯特带走了什么东西?”
“只有一样,不过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最美好的回忆。她跟女儿的照片。放在房间里,我见过最美丽的照片。”
波琳暂停一下。
“可是你不是看到了?”她说:“那就表示她没把东西拿走。”
李奇摇摇头:“我看到的是复印本,是在史泰博文具店里复印的,数字彩色雷射复印机,一张,要两块钱。拿回家后放进相框。看起来品质很好,但还不够好。颜色有点太鲜艳,轮廓的塑胶感有点重。”
“可是谁会在被绑架的时候打包行李?我是说,怎么有人有这样的机会?”
“她们不是被绑架。”李奇说:“问题就在这里,她们是被人救走,获得解放,重获自由了。她们现在活得好好的,在某个地方,完整无缺,活蹦乱跳,快乐不已,或许有点紧张,不过跟小鸟一样自由。”
他们继续往前开,缓慢稳健,跨过伦敦市北方边界,经过瑞士村,沿着芬奇黎路走,朝汉顿区移动。
“凯特听进了迪·玛丽的话。”李奇说:“真正的情况就是如此,在汉普顿的时候。迪·玛丽对她说了安的事并警告她,而凯特信了她的话。就像派蒂·乔瑟夫说的,一定是那番话里的某些东西,或是跟他老公有关的事,让她相信事情的真实性。可能是她自己也感觉到五年前安感受到的东西,也可能她本来就已经打算走上同样的道路。”
波琳说:“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当然。”
“泰勒在帮她们。”
“没错。”
“他拯救了她们,把她们藏起来,保护她们,为她们冒着生命危险。他是好人,不是坏人。”
李奇点点头:“而我刚才已经跟蓝恩说了他的下落。”
他们经过汉顿区,绕过最后一个伦敦的圆环,从南端接上Ml高速公路。李奇踩下油门,逼这辆小Mini以每小时九十五哩高速冲刺。
波琳说:“钱的部分呢?”
“瞻养费。”李奇说:“这是她唯一能拿到钱的方法,我们一直以为是布吉那法索那笔钱的一半,而事实也是这样。但在凯特的想法,这也是夫妻共有财产的一半,蓝恩资金的一半。她有资格拿这笔钱,可能当初她也投资了股份。蓝恩娶老婆最主要的目的似乎也是这个,除了拿来炫耀以外。”
“想得可真美。”波琳说。
“凯特大概觉得这是唯一的方式,我想应该也差不多。”
“可是他们犯了错。”
“那铁定是,如果你真的要消失,就不该拿任何一样东西,一毛都不能拿,这是最重要的关键。”
“那是谁在帮泰勒?”
“没有人。”
“他有个美国同伙,在电话上。”
“那就是凯特自己,几天前,妳有一半讲对了。用变声器讲话的是女人,不过不是迪·玛丽,而是凯特自己。一定是这样,他们就是团队,一起合作。讲话的部分由她负责,因为泰勒没办法。这对她来说也不容易,每次蓝恩想听她的声音,证明她还活着,就得把变声器拿掉,讲完再把东西装回去。”
“你真的把泰勒的下落告诉蓝恩了?”
“差不多了,我没说出毕夏普·巴盖特,及时叫自己闭嘴。我说在泛教堂·圣玛丽,不过也差不多了。而且我已经说出北福克,说了离诺维奇三十哩,而且葛兰吉农场的名字也出口了。他应该可以找到这地方,只要有地图,两分钟内就能搞定。”
“他还落后我们很多。”
“至少两个小时。”
波琳沉默了一下。
李奇说:“怎么?”
“他现在是落后我们两小时,可是不会一直这样,我们在绕远路,因为对英国的路不熟。”
“他也一样不知道。”
“可是葛瑞格知道。”
李奇在Ml上面经过七个出口,敏锐地感受到这条路正把他带向西北边,而不是东北边。之后他在M25外环道上,顺时针开过六个出口,才找到M11。纯粹浪费时间。如果葛瑞格载着蓝恩直接穿越伦敦市中心,接上M11的南端起点,那么他就可以把落后的两小时完全追回来。
波琳说:“我们应该停车打电话,你知道电话号码。”
“这么做是很大的赌注。”李奇说:“要从这么快的速度慢下来得花很多时间。开到路边,停车,找到能打的电话。然后拨电话,再重新上路。依照英国人的速度,这段时间可以拿来做很多事,再说如果没人接电话呢?要是他们还在外面除草呢?那我们不就要一直打电话?”
“总得试着警告他们,还有姊姊要考虑,还有美乐蒂。”
“苏珊跟美乐蒂安全得很。”
“你怎么能这么说?”
“妳想想凯特跟洁德在哪里?”
“我不知道。”
“妳知道。”李奇说:“妳对她们的下落一清二楚,因为今天早上妳看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