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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谷伦坐在桌子另一边,面对门口,他抬起头来,就跟酒保刚才一样。科瓦斯基和柏克比农夫快很多。他们转过身,瞪大眼睛。李奇把剩下的步伐走完,进入房间,轻轻把门关上。然后站着一动不动。
“我们又见面了。”他说,只为了打破沉默。
“你还真有种。”谷伦说。
这个房间的装饰风格和门厅一样,低矮的天花板梁柱,涂上亮光漆的黑色木头,华丽的墙壁烛台,几千个黄铜饰品,一条连接两面墙的地毯,红色和金色的旋转灿烂花纹。李奇走向壁炉,把鞋尖靠在炉边敲敲泥巴,从挂钩上拿下一把沉重的火钳,用尖端将鞋跟上的泥巴刮掉。他把火钳挂回去,用双手把裤管拍一拍。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一分多钟清理,背对着其他人,可是一直盯着闪亮的铜制水桶,里面放的是点火木炭,外侧的凸面清楚反射后面桌子的动静。但是没人有动作,那三个家伙就这样坐在那里,等着。很聪明,知道在公众场合不适合动手。
“情势改变了。”李奇说道,往前走,朝着面西的窗户。窗帘是拉开的,内侧有滑动的防风雨窗框,外面有个普通的木头框架,可以像门一样打开。李奇从最靠近窗户的桌边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跟那三个家伙距离六呎远。离他的步枪四呎再加上两片玻璃的距离。
“怎么改变?”柏克说。
“没有绑架这回事。”李奇说:“那是假的,凯特跟泰勒搞外遇,他们两个陷入情网,然后私奔,想要长相厮守,就这样,显然也把洁德带走了。可是总得把事情粉饰一下,因为只要跟婚姻扯上关系,蓝恩就会变成精神无能,而且症状还不只这一桩。”
“凯特还活着?”谷伦说。
李奇点点头:“洁德也是。”
“在哪里?”
“我猜应该在美国某个地方吧。”
“那泰勒为什么在这里?”
“他想在自己的地盘跟蓝恩摊牌。”
“那他可以如愿了。”
李奇摇摇头:“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们这样做不明智。他守在一座农场里,四周围着大水沟,车子没办法直接开进去,所以你们势必要用步行进攻,而他有很多人帮忙。八个空降特勤队的老战友助阵,他姊夫是绿扁帽部队的一支,他也带了六个人来。阵地一百码外埋了地雷,每个窗户架着重型机枪,有夜视镜跟榴弹发射器。”
“他们不可能用那种东西,在这里不可能,这里是英国,不是黎巴嫩。”
“有必要他一定会用,你们最好相信,不过实际上也没必要。因为空降那批人里有四个是狙击手,手上有PSG1,H&K的狙击步枪,从比利时黑市买来的。三百码外就能把你们料理完毕,眼睛闭上,七颗子弹,游戏结束。因为方圆几哩内都没有其他人,所以没人会听见。就算真的有人听见,他们也不在意。这里是天涯海角,都是务农的郡,拿枪打东西,打狐狸、路标、匪徒、开枪互射都是稀松平常。”
房间里安静下来,科瓦斯基拿起他的啤酒喝了一口,接着柏克也照做,然后谷伦也照做。科瓦斯基是左撇子,柏克和谷伦惯用右手。李奇说:“所以,你们最聪明的作法就是忘了这件事,打包回家。蓝恩快死了,这点无庸置疑,你们没必要跟着他一起死,这不关你们的事。起因都是蓝恩太自负,这纯粹是他跟凯特还有泰勒的事,别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死在这里。”
柏克说:“我们不能拍拍屁股就走。”
“你们在非洲的时候不就拍拍屁股走了?”李奇说:“你们把侯巴特跟奈特丢在那里,为了保全整个单位。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把蓝恩丢下,保住你们自己。你们不可能赢的,泰勒是个能手,这点你们清楚,他的兄弟也一样有本事,更何况对方人数已经比你们多,超过二比一。这样一来情势就完全逆转,你们也很清楚,进攻方应该要比防守方人数多,所以你们会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没人说话。
“回家去吧。”李奇又说一次:“去找别的事做,也可以自己当老板。”
谷伦问:“你站在泰勒那边吗?”
李奇点点头:“而且我是用步枪的高手。在部队的时候,我拿过陆战队的狙击赛奖杯。我穿陆军的绿色军服,却轻松打败所有陆战队的可怜虫。所以,或许我也抓把PSG,在六百码外把你们统统撂倒,纯粹好玩,或者八百码,或者一千码。”
没人说话,除了火堆里木头的移动跟爆裂声,没有其他声音,李奇直视着科瓦斯基。
“5713”他说谎:“这是蓝恩的衣柜密码,里面还有超过九百万,都是现钞,你们应该现在回去拿。”
没反应。
“走吧,”李奇说:“留得青山在。”
“他们偷了很多钱。”柏克说。
“赡养费,总比直接要来得简单点,安·蓝恩就是因为想要赡养费才被蓝恩杀了,这是凯特发现的。”
“当初那件事是绑架。”
李奇摇摇头:“奈特宰了她,替蓝恩动的手,因为安想离婚。这就是你们把奈特丢在非洲的原因,蓝恩想掩饰他的疮疤。而侯巴持因为待在同一个前进阵地里,所以也成了牺牲品。”
“狗屁。”
“我找到侯巴特,奈特都跟他说了,那时候他们正忙着把自己的手脚伸出去让人砍。”
沉默。
李奇说:“别为这种人渣送命。”
柏克看着谷伦,谷伦看着柏克,他们俩一起看着科瓦斯基。有很长一段时间停滞,然后柏克抬起头。
“好。”他说:“我想我们可以不插手。”
谷伦点点头,科瓦斯基耸耸肩,李奇站了起来。
“聪明。”他说,走向门口,在火炉边停下,再次把鞋子放在石头上踢一踢,问道:“蓝恩跟其他人到哪去了?”
一时间安静无声,然后谷伦说:“这里没房间了,他们到诺维奇去,大城那边,那里有间旅馆,这里的老板推荐的。”
李奇点点头:“他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又是沉默。
“后天天亮。”
“他买了什么武器?”
“冲锋枪,MP5K,每人一把,加上两把备用。子弹、夜视镜、手电筒,还有些有的没的。”
“我一离开,你们就会马上打电话给他们?”
“不会。”柏克说:“我们不可能打电话跟他讲这种事。”
“好。”李奇说道。
他快速往左移动,把火钳从钩子上拿下来,倒转,以流畅的动作转身,水平用力挥击,击中卡特·谷伦的右上臂。力道十足、不偏不倚、水平击中,刚好在手肘和肩膀的中间。火钳是沉重的铁条,李奇是个强壮愤怒的人,于是谷伦的肱骨就像一件掉落的瓷器应声断裂。因为突来的疼痛与震惊,谷伦张大嘴巴,不过尖叫声来不及发出前,李奇已经往左跨了两步,猛烈反手一击,打断了科瓦斯基的左手。
科瓦斯基是左撇子,柏克跟谷伦是右撇子。
李奇用臀部把科瓦斯基推开,屁股翘高,模仿米奇·曼托准备轰出全垒打的姿势,用水平挥击法击中柏克的右手腕,将每一块骨头敲得粉碎。这时他吐了口气,转过身,走到壁炉边,把火钳挂回钩子上。
“保险起见。”他说:“你们不太老实,尤其是蓝恩去住的旅馆。”
他走出沙龙酒吧,静静把门关上,时间刚好十一点三十一分,脑中的时钟告诉他。
十一点三十二分整,看看左腕的白金劳力士,爱德华·蓝恩关上丰田的后车门,里面有九把工H&K的MP5K冲锋枪,六十个三十发的九毫米鲁格弹弹匣,七组夜视镜,十支手电筒,六卷胶带,两捆长绳。约翰·葛瑞格发动引擎,他身后坐了普瑞兹和爱迪森,静静地若有所思。蓝恩爬上副驾驶座,葛瑞格倒车,往西边奔驰。标准特种部队作战准则,拂晓攻击,不过准则中也记载要安插小型前进部队,负责长时间埋伏观察。
她的床头桌上时钟显示十一点三十三分,洁德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感觉很热,时差的混乱还挥之不去。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头晕晕的,很安静。然后把脚伸到床下,慢慢走过房间,拉开窗帘。外面很黑,而天黑后她可以出去。泰勒是这样说的,她可以去马房看看,去找她的动物,她心里知道那里一定有。
李奇从沙龙酒吧窗下拿回他的G36,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四分,沿着马路往回走,预计应该会比来时更快。五哩路,平坦的路面,没有丘陵,步伐适中。他推估总共要七十五分钟,身体恨疲倦,但心理满足,满意度普通。有三只扣扳机的手指停摆了,敌方阵营的实力降到原本的百分之五十七,获胜机率提高到四比四平手,很不错,再加上取得一些有用的情报。谷伦死心塌地,对蓝恩的旅馆说谎,大概连攻击时间也不是真的。后天拂晓,很显然是拙劣仓卒的谎言,所以实际上应该就是明天拂晓。但购物清单应该是真的,夜视镜是夜间监视的不二选择,MP5K大概也是蓝恩这种人打算用的武器,可以快速、机动攻击,轻便、准确、可靠、熟悉,容易取得。
事先警告就等于事先防备,李奇想,这一晚收获还不错。他往前走,脚步轻快,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所向无敌。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一小时四十五分,直到他走完葛兰吉农场的车道为止。黑暗巨大的房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他已经喊了通关密语至少五、六次,一开始很小声,然后越来越大声。
金丝雀,金丝雀,金丝雀。
金丝雀,金丝雀,金丝雀。
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