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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直升机也有卫星导航系统,但不是屏幕上画有地图那种,它跟欧唐纳租来的车不一样。贝尔直升机的系统会提供一组经纬度数据,总是随着机身移动而不断改变,而且淡绿色屏幕上看到的总是只有字母和数据。李奇叫驾驶开到庞岱尔南边某处,然后在那里等。驾驶对燃料不够非常紧张,但李奇叫他飞更低一点——直升机从几百呎高度掉下来,有时还会有生还者。从几千呎高度掉下来还能生还的非常罕见。
然后李奇又打给法兰西丝,住在帕萨迪纳那家旅店里的玛格莉特·布伦森已经把狄恩的地址给了她,但她也没有汽车卫星导航系统。所以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凭借的只有两颗旧款头灯,而且头灯的照明效果还因为灯罩上了蓝漆而大打折扣。此外,手机收讯也断断续续,李奇两度与她失去联系,在第三度断讯前,李奇要她把狄恩家找出来,然后把头灯开亮点,在屋子旁边开车绕圈圈。
李奇跑到前面去坐拉梅森的座位,跟拉梅森一样也把额头抵在窗上,卡拉和欧唐纳则是从后面的窗户往下看。他们几个人构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视野,也许更大。而且为了安全起见,李奇偶尔还要驾驶在空中转圈盘旋,以免目标位于他们身后远处。
但他们没看到任何东西。
什么都没有,只有毫无特色的一片漆黑,偶尔出现一点点橘光,也许是加油站或杂货店外的小停车场。有时他们会在空荡荡的路面上看到一、两辆车,但没有法兰西丝那辆喜美的踪影。那些车的车头灯光束是黄色,不是蓝色的。李奇再试他的电话,结果没有信号。
驾驶说:“剩下的燃料真的很少。”
卡拉大叫:“左边有公路耶!”
李奇往下看,公路上没什么车。在一条笔直的一哩路上,只有五辆车,两辆往南,三辆往北。他闭上眼睛,心里想着之前看过的地图。
他说:“我们找的不该是条南北向的高速公路,现在的位置太偏西了。”
直升机机身倾斜,用力一扭就往东飞行,快速画出一道长长的曲线,然后机身又拉平。
驾驶说:“再过不久我就得降落了。”
李奇说:“我叫你降落,你才能降落。”
山的北边空气较好。有些尘土和氤氲热气的微光,但基本上地平在线的东西看得比较清楚。前方远处有一点一点的微光闪烁,可能是庞岱尔。李奇曾听说那是个好地方,目前正在发展中,大家都想去,因此也很贵。所以,如果想买一大块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并让花的钱发挥最大效用,就得远离这个地方。
他说:“往南走,往上攀升。”
驾驶说:“攀升比较耗油。”
“但视野比较好。”
直升机慢慢往上攀升两、三百呎,驾驶让机鼻往下倾,在空中画着大圈子,好像用探照灯在地面搜索什么似的,他们还是没看到任何东西,手机也收不到信号。
李奇说:“再往上爬。”
驾驶说:“办不到,你自己看油表。”
李奇看油表,指针已经掉到最下面,油箱可说是空的。他又闭上眼睛,想像着地图。布伦森说过,狄恩曾向她抱怨通勤上班快把他累死了。如果要去高地公园,他只有两条路线可走。从一三八号公路通过圣安东尼奥山东侧,或者是走西侧,从二号公路通过威尔逊山天文馆。二号公路的路面较窄较弯,而且它在葛伦岱尔市会与二一〇号公路交会,所以它可能比东边那条路更难走。除非走那条路已经成了习惯,否则没理由挑它。这意味着,狄恩上班时出发的地方应该是庞岱尔的正南方,而不是东南方。李奇看着前方,等到远方的城市微光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说:“现在让机身转一百八十度,往回走。”
“没油了。”
“你开就是了。”
直升机机身转了半圈,机鼻前倾,继续往前飞。
六十秒后,他们就找到了法兰西丝。
前方一哩又四百呎处他们看到一道蓝光不停转圈闪烁,就像指路的灯塔一样。看来法兰西丝把喜美的方向盘打到底,让车子在原地画出一个三十呎的圈圈,一边开车,一边切换远灯与近灯。那效果非常壮观,车的两道光束四处扫射跳动,到处都有黑影在移动,方圆两、三百呎范围内没有阻碍物的地方都看得很清楚。就像岩岸上的一座灯塔。在平地上可以看到一些规模不大的地垛、台地与小峡谷散落其间。往北看,有几栋低矮的建筑,东边有些高架电线。至于西边那片破碎的地面再过去就变成一道浅浅的干涸河道,也许有四十呎宽,二十呎深。
李奇说:“在那里降落,在那条河道里,轮子不要放下。”
驾驶说:“为什么?”
“因为我说了算。”
驾驶稍微往西移动,往下降两、三百呎,把机身转到跟河道平行。然后直升机像升降梯般开始下降,此刻因为机身起落架没有放下,响起了警笛声。驾驶不理会警笛声,还是继续下降。他在离地二十呎处把速度放慢,小心把机身降下,然后在河道岩床上轻轻着陆。石头发出嘎吱声,机身的金属皮肤不断摩擦,地板比河道高出一呎。李奇从窗外看到法兰西丝的车灯光束穿透螺旋桨卷起的一阵沙尘,迎向他们而来。
接着燃料也用光了。
引擎熄火,螺旋桨在一阵颤抖后也不再旋转,机舱变得安静无声。
李奇第一个下直升机。他奋力越过一阵阵温暖的尘土,然后要卡拉和欧唐纳先去找法兰西丝,自己转身回到直升机旁。他打开驾驶舱门,看着那位驾驶,那家伙还没解开安全带,正在用指甲轻拍油表的表面。
李奇说:“降落得真漂亮,你是个好驾驶。”
那家伙说:“谢啦。”
李奇说:“还有你让机身旋转那招,让舱门可以一直保持敞开,也很厉害。”
“最基本的航空动力学。”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练习。”
那驾驶不发一语。
李奇说:“我知道的至少就有四次。”
那驾驶还是不发一语。
李奇说:“那些人是我朋友。”
“拉梅森说我一定得帮他。”
“不然呢?”
“我会丢掉饭碗。”
“就这样?你让他们把四个活生生的人丢出直升机,为的只是保住饭碗?”
“他们付我薪水,我得接受命令。”
“你听过纽伦堡大审吗?那种借口再也没人买帐了。”
那驾驶说:“那是错的,我知道。”
“你知道还做?”
“我有什么选择余地?”
李奇说:“你有很多选择。”
然后他露出微笑,那驾驶松了口气。李奇摇摇头,好像觉得很有趣,然后拍拍那家伙的脸颊。李奇把手留在他脸上,放在自己看不到的那边脸颊上,像个友善的手势。李奇把大拇指往上伸到他的眼窝上,食指按着他的太阳穴,另外三根手指伸到他耳后的头发中——然后突然用一只手用力扭断他的脖子,一个动作搞定。然后他把那家伙的头摇晃两下,前后与左右各一次,让他的脊椎断得一干二净。他不希望那家伙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半身不遂,而是希望他完全没机会醒来。
他迳自走开,把他留在座位上,连安全带都还没解开。走了五十码后他转身看看眼前情景:一架停在干涸河道上的直升机,机身稍微倾斜,连起落架都没放下,油箱燃料已经耗尽。看起来像坠机事件,驾驶仍在机舱里,身受撞击内伤。这是个不幸的意外事件。不满意,但可以接受。
法兰西丝停车的地方距离河道有一百呎,大概是河道与狄恩家门口的中间点。她的车灯还是开着没关,当李奇走到车边时,他又转身查看一次。那架直升机整个隐没在河道里,虽然可以看到螺旋桨的杆子顶端,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叶片因为自身重量往下垂。扬起的尘土已经落定。法兰西丝、卡拉与欧唐纳三人并肩站成一排。
李奇问:“还好吗?”
卡拉和欧唐纳点点头,但法兰西丝没有。
李奇问她:“妳在生我的气?”
她说:“不能说生你的气。如果你搞砸了,我才会。”
“我需要妳查出导弹会被送到哪里。”
“你早就知道了。”
“我需要别人的意见,还有地址。”
“嗯,我们已经到了,不过这里没有导弹。”
“因为还在运送途中。”
“希望如此。”
“我们跟狄恩先生见个面吧。”
他们全都坐进喜美轿车里,法兰西丝开车,一百呎过后,来到狄恩家门口。他们才敲第一次门,狄恩就来开门。显然他因为直升机降落的声响,还有闪烁的灯光而被惊醒。他看起来不像个导弹专家,比较像个三流高中的球队教练,是个四肢灵活的高个儿,留着一头浓密的黄棕色头发,年约四十。他打着赤脚,穿着运动裤和T恤,一身夜晚居家服。当时已经将近午夜。
他问:“你们是谁?”
李奇向他解释他们的来历与来意。
但狄恩说自己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