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假狮子 1

那一天,生产部部长稻叶没有事先联络就闯入了北川的办公室。虽然时值十一月,他却满脸通红,额头上还冒出一层汗水。让旁人退下之后,他们开始密谈。

“有人给我寄了这份东西。你这儿也收到了吧?”

一脸震惊的北川接下稻叶递来的文件,看到文件上“螺丝强度不足,建议回收产品”的标题,他倒抽了一口气。

发送人是客服室的佐野,收件人有好几个,除了稻叶和北川,还有社长宫野的名字。

北川发出低沉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他发现收纳着未处理文件的盒子里有一份还没开封的信件,是客服室送来的。信件上盖着“亲启”的红印,但北川以为那不是什么要紧的文件,想着之后再处理。打开一看,果然是举报信,与寄给稻叶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稻叶坐到客用沙发上,问道:“这样下去可不妙啊。你打算怎么做?”听他这口吻,仿佛事情会演变至此都是北川的责任。

在回复之前,北川再一次阅览了文件的内容。

“根据顾客提供的信息,客服室进行了调查,证实了透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透明科技’)生产的多种螺丝存在强度不足的缺陷。螺丝次品被运用于多个领域,其中一部分用于国内外的高铁、飞机的座椅,在该产品的质量管理上,将引发重大的问题。”

这内容,让人不由得想咂舌。

“——‘透明科技’作为供应商,与营业一课前课长坂户开始合作,直至今年六月,一课的原岛课长中断了该交易。在此三年多的时间,我司向其采购的零件金额将近十亿日元,并大量使用该类零件生产了约二十种产品,销售至国内外多达数十家公司,然而依据法律规定或客户要求,大部分产品的强度很有可能都未达到要求。”

举报信上还写道:“虽然一课的原岛课长突然中断与‘透明科技’的合作,但由此可推测,营业部以前便对此舞弊行为有所了解,甚至生产部也对此有所隐瞒。不得不让人认为,这些应对措施均源自营业部北川及生产部稻叶两位部长的指示。本人在此汇报该情况,并提议设置代表全公司的第三方委员会,开展正式的调查,寻求相应的对策。完毕。”

“佐野不是你的部下吗?”稻叶冷冰冰地说道,“去叫他闭嘴别乱说!”

“比起我,你不是跟他走得更近吗?”

北川不悦地反讽了一句。为了自身的利益,稻叶会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事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差不多两年前,他接近曾为北川部下的佐野,借此打探营业部内部的问题。

那件事让佐野彻底失去了北川的信任。与人事部交涉之后,佐野便从营业部次长降级,被调到客服室去了。

“是他主动来接近我的。作为补偿,我就是听他发发牢骚。被你误会了,我还真是难做。”

北川冷笑一声,把稻叶的借口当作耳旁风。

“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他拉到生产部算了。”

北川对佐野的评价并不高,甚至有些贬低他。因为这个家伙总是很会来事儿。营业部的人跑得满身大汗取来成果,他就在空调房里坐等。明明自己没做出行动,部下一旦失败就加以严厉训斥,简直就是一个无赖的中级主管,同时也让北川联想到那些轻浮肤浅的同事——从学生时代起,他就很讨厌这种人。

而那家伙现在居然敢反抗北川。

“佐野的目的是什么?”稻叶问道,“什么第三方委员会,他应该不是看上这个吧?是不是想捞个什么职位?”

稻叶的见解一针见血,其实北川也有同样的感觉。

佐野并不是正义人士。他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曾被人揶揄是“公司里的政治家”。他不可能抱有大仁大义,试图去改变公司,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说不定是吧。或许,他纯粹想找我们报仇。”

“要不给他安排一个职位,怎么样?”稻叶说道,“说到底,那小子就是不满意现在的职位呗。这样的话,让他去一个合适的职位应该就不会说什么了吧。还是说,让他回营业部更好?”

“开什么玩笑。”北川拒绝了。

“我们部门没有佐野能待的位置。我的上一任也是靠着花言巧语当上次长,但我还真没见过像他那样完全不做事的家伙。就跟老早之前的主管一样,以为摆个架子就什么事都能办成。而且,明明自己没有实力,光会耍嘴皮子,还自认为比所有人都聪明。这家伙的自我评价跟客观评价有差距,让他当客服室的室长都觉得浪费了那个职位。像他这种人,口头说服一下就行了。就用这一招。”

北川心里涌现出一股情绪,那并不是危机感,而是愤怒。不过,靠稻叶是说不过那个人的。北川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只靠半桶水的直觉领悟了这一点。“我去跟他说说。”说完这一句,北川把摊开的举报信重新放回信封,丢进了收纳未处理文件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