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期——维瓦尔蒂《四季》 5

“名人被杀,真是不好处理啊。”栗原课长摇着头,看了看尸体说。

验尸官南田抬起头,表情很平静地说:“背后有明显伤痕,一直刺穿了心脏。手法很高明,椅子的靠背也被刺穿了,所以反倒没流很多血。”

“当场毙命吗?”栗原问。

“应该是。凶器想必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栗原点点头,对站在旁边的竹森幸子说:“您就是竹森吧?您是这里的所长吗?”

“我是。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幸子说。

“没关系,也不是你的错。这个会场是今天特意借的吗?”栗原问。

“是的。”

“楼上有方便谈话的地方吗?”

“有。”幸子说。

“那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上去说吧。”

“好,不过……”幸子犹豫地说。

“怎么了?”栗原问。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听讲座的听众先回去?这件事给他们也添了不少麻烦。”

“嗯,也是。”栗原点点头说,“他们现在在哪儿?”

“让大家继续留在这个会场,有点太为难大家了。我把他们安排在学校的教室里了,一共两百零三人。”

“两百多!这可真是不好办啊!”栗原吃惊地说,“所有听众都在吗?”

“都在,应该没有人离开的。可能在查案过程中,需要知道每个听众坐在哪里,所以我让大家离开之前,做了一张座位表。还有这个,这是听众的名单。因为是实名登记,所以不仅仅有名字,还有住址和电话。”

栗原很佩服地看着幸子说:“这些东西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你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是……”

栗原还没说完,幸子接着说:“这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按照片山告诉我的方法做而已。”

“片山?”

“是搜查一课一位刑警的妹妹。”

“啊,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啊。”栗原点了点头,“看来妹妹要比她哥哥可靠。”这对片山来说似乎有些过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片山来了。

“所长也来了吗?”片山对幸子说。

“这次的事和你手里的案子有关系吗?”幸子问。

“现在还不好说,有这个可能性。”

“那好,拜托你尽快调查清楚。”说着,幸子的目光停留在福尔摩斯身上,“这就是和你一起搭档的猫吗?我听过它的事呢。”

幸子蹲在福尔摩斯前面,感叹道:“好漂亮的猫啊。”说着,朝福尔摩斯伸出自己柔软的手。

福尔摩斯则好像打招呼一样,走近幸子,把前爪搭在幸子的手上。当然它已经缩回了爪尖。

“你好,你就是福尔摩斯吧。”幸子笑着说。福尔摩斯则简短地叫了一声作为回复。

一行人一起上到四十八层,进了会客室。晴美和相良也来了,片山向栗原介绍了晴美。

栗原对晴美说:“你就是片山的妹妹啊。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为我们保护住案发现场帮了大忙。”

“晴美实在很让我佩服啊。”相良说,“那个时候,要是她不冲过去制止大家的话,也许大部分人都走了。”

“凶手可能也会趁乱逃跑。”栗原对晴美和相良说,“接下来,你们说一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相良按照顺序,把从准备讲座到发现山室被杀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嗯,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不过……”栗原还没说完,就停下来,皱着眉思考。

“在实际操作方面有很大难度啊。”片山说,“从山室停止讲解,到相良去关掉放映机,会场变得一片漆黑,再到他去门口打开会场灯,这一系列动作,大概要多长时间?”

“嗯,要说多长时间的话……”相良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最长也不会超过三十秒,可以走一遍试试。”

“那过一会儿我们做一个模拟试验。”栗原说,“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在一片漆黑的会场中,把一个活人刺死,还真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不过,总而言之,凶手应该就是会场里的人,因为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是这样。”相良同意道,“会场里一片漆黑,如果有人开门进来,一定会有光照进来,那凶手马上就会被发现。”

“也就是说,凶手一定就在听讲座的人里面。”栗原一拍大腿说,“好,虽然有些烦琐,不过还是要把所有听众的来历都弄清楚。这样做难免会牵连许多无辜的人,但这是为了调查案子,我一定会全力协助你们。”

栗原告诉地方局的刑警,把分散在几个房间的听众集中到一个大房间里。然后他对幸子说:“实在不好意思,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请对所有人进行搜身。”

“明白。”幸子稍显为难,但是没有说什么怨言,“不过听众大部分都是女性……”

栗原说:“我会派去几个女警察,你不用担心。把房间分成两个小房间就够了,拜托你了。”

“明白。曾根!”幸子对站在角落发呆的曾根说,“你把教室的钥匙拿来。”

“是,所长。”曾根急忙走了出去——说是急忙,只不过稍稍加快了步伐罢了。

晴美说:“找到凶器了吗?”

“还没有,至少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发现。按理说,凶手应该没有时间处理掉凶器,搜身的时候可能会发现。”栗原说。

“这样啊。”晴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相良说,“这样的话,我和相良也一定要接受搜身检查。因为我们两个当时也在那个房间里。”

“这样说也对,那就麻烦二位了。”栗原笑着说,“我正在想如何跟二位说这件事呢。”

片山觉得栗原很有课长的风范,待人处事和蔼可亲,但是又十分严谨不露破绽。片山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汗。

晴美看到之后心里一惊。片山手里拿的毫无疑问就是胸罩。姑妈说的确实是真的!

晴美拼命向片山使眼色,但是片山完全没有注意到。晴美想,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快点收起来!快点啊!不知道是不是晴美的祈祷起了作用,片山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晴美拍了拍胸口,一颗心终于落地了。她小声自言自语道:“看来姑妈说的事,确实要认真考虑一下了。”

刚才那位当地刑警走进来,汇报说全员已经集合完毕。


由于栗原的说法合情合理,态度也十分有礼貌,使得本来令大家有些反感的搜身检查也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相良刚才一直在旁边听栗原说话。这时他对晴美说:“这个人如果去参加选举的话,绝对可以当选。”

“那么现在请男女分开站,按顺序,逐个进入房间。”栗原说着,看起来特别像旅行团的导游。片山想,手里再拿一把小旗就更像啦。

最开始进去检查的是相良和晴美。晴美在进房间内检查之前,悄悄凑到片山跟前说:“哥,今晚能回家吗?”

片山说:“发生这么大的案子,还不知道呢。怎么了?”

“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好好谈谈。”说完,晴美就进了检查的房间。

片山有点吃惊,小声嘀咕道:“你怎么了?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低下头对蹲在脚边的福尔摩斯说:“喂,你觉得呢?”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这时候听到有人喊:“片山警官!”片山一看,正是那位大个子的石津刑警。

片山问:“怎么了?”

“我听说这里发生案子了,往总部打电话,得知你在这里。凶手呢?”

“还不知道。正在对现场的两百多个人进行搜身和盘查。”

“和金崎凉子的案子有关系吗?”

“也不能说没有。死者山室曾经看到金崎泽子的名字后脸色铁青。肯定是记得她的名字。”

“就是那个有名的电影评论家吗?他应该有不少女性崇拜者吧。”

“嗯。但是,他应该没有那么多钱去买那么昂贵的公寓,对此我有些疑惑。”片山说。

“说的也是。不过……”石津说着,不小心踩到了福尔摩斯的尾巴。

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疼得跳了起来,然后呜呜地叫着,开始用前爪抓石津的脚。

这回变成石津疼得跳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福尔摩斯的存在。受了双重打击之后,石津失魂落魄地朝正前方的门跑去。

“喂,那边是——”片山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制止石津。石津打开门就闯了进去,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先是沉默,然后呀地传来了一阵尖叫声。紧接着,石津迅速退出房间关上门。

“笨蛋!这个房间是女性搜身检查的房间!”片山说。

“是,是这样啊。”石津说着,一屁股跌坐在走廊上,喘着粗气,“刚才看到猫吓了我一跳,就不小心……那个,猫呢?”

“正好好待在那边呢。真是的,没出息。”片山说。虽然不应该随便评论别人,不过片山总是被人这么说,偶尔他也想试试这么说别人。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受惊吓的是对方吧!”

“当然对方也吓了一跳。”石津终于站了起来,小声对片山说,“不过,片山警官,刚才尖叫的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你别不信,真的!”说完叹了口气,“你要不要打开门偷窥一下?”

“那是我妹妹!”片山生气地大喊道。石津一下子怔住了。

“原来是您妹妹啊……啊!不过真是很可爱啊。”

正说着,门打开了,晴美走了出来。她狠狠瞪着石津,问片山:“这个人是谁?”

还没等片山说话,石津迅速站了起来,对晴美深深鞠了一躬,说:“我是目黑警局的警员石津,刚才实在对不起!因为受了惊吓才不小心跑进那个屋里去的。我没有坏心,希望您原谅我!”

听到别人这样说,也实在没办法再生气。晴美不禁笑了,说:“你就是那个怕猫的刑警?”

“是,我有先天性恐猫症。”

“这样啊,不是女性恐惧症?”

“不是,我不恐惧女性。刚才,其实……其实非常赏心悦目。您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谢谢你的夸奖。”晴美也不由得笑了,“好了,快点叫下一个人进去吧。不快点进行的话,可能得检查到半夜了。”她说完便离开了。

石津目送晴美离开,说:“啊,您妹妹真是个大美女啊。”说着又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片山也没办法生气了,只能黑着一张脸。

“片山。”幸子走了过来。

“啊,您好,今天辛苦了吧?”片山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怎么会呢,不是您的错。”

“就算您这么说……”幸子微微笑了笑,说,“等候检查的听众里,有人想去洗手间。”

“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连这样的事也禁止。”片山说。但是他又想,女人要是去洗手间,一定会带着包,万一趁机把凶器藏在洗手间……

“那么这样办,虽然有些失礼。想去洗手间的人,需要简单搜查一下她们的包。我会让女警去检查。”

“好的,我去告诉大家。”

总感觉上厕所也会传染,一旦一个人说想去洗手间,就会有其他人也想去。不一会儿,差不多有三十个人,排成一条长队,等着女警检查包。女警打开一个人的包,检查完后,那人就快步朝洗手间走去。洗手间门口也站着警官,清查进出的人数。看来刑警的工作真不是那么有趣。

片山漫不经心地看着大家来来往往,一会儿,看到福尔摩斯神情紧张地走过来,就问它:“怎么了?”

福尔摩斯紧盯着那些拎着手包走进卫生间的女人。过了片刻,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胖妇人,检查完手包后,从片山和福尔摩斯眼前走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福尔摩斯突然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喂!”片山还没来得及叫住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已经一跃,跳到那位穿着套装的妇人身上。

“呀!”那个妇人大叫,扭动着身体。就在这时,从妇人身上掉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被手绢包着的细长物体。片山立刻捡了起来。他打开手绢一看,发现是一把刀刃长十厘米的刀,上面还残留着血丝。片山看着那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妇人,她脸色铁青,全身发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您叫草间和子是吧?”栗原说,“住在大田区……”

草间和子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打断粟原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不是讲那些神秘的侦探故事,警察也不是傻瓜,不会认为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真相。”栗原说。

片山听着,不由得笑了出来。栗原最讨厌神秘主义,特别是那些写著名侦探的小说。警察这份工作,一直以来都让栗原引以为豪。看到那些故事里都把警察写得跟滑稽的小丑一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像片山这样的人,总觉得很多事情不用这么认真。

栗原接着说:“草间女士,你的座位在第一排最右侧是吧?山室坐的椅子,距离你的座位大概三米远。”

“是。”

“你把包放在哪个位置了?”

“我的包是这种很大的布袋,所以就放在椅子旁边的地上了。”

“放在了地上?也就是放在座位和墙壁之间的位置?”

“是的。”

“座位和墙壁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米。凶手应该是在刺死山室之后,从侧面离开的时候,把凶器放进去了。”

“就,就是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没有注意到,有谁从侧面穿过?”

“嗯,没有注意到,注意力一直都在大屏幕上。”

“凶手行凶的时间是在放映结束后。”

“啊,啊,这样啊。不过,我还是没什么印象。放映结束之后,会场内很嘈杂。”

“嗯,那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刀被放在你的包里了?”

“是刚刚在教室里等着检查的时候。当时我想掏手绢,可发现之后吓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我们?”栗原接着问。

这种说法已经不是询问,而是斥责了。草间和子也觉得心虚,小声说:“啊,嗯,因……因为……”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栗原笑着说:“我理解您的心情。不过之后如果你再想到什么,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们,不能再有所隐瞒。”

“好的,好的,当然。”草间说,松了一口气。

“那块手绢是你包上去的?想把刀藏到洗手间去?”栗原说。

“是,当时太害怕了……”草间说完后,返回了等待检查的教室里。

“你去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妇人,以防万一。”栗原对片山说,“不过,那只猫还真挺能干的。”

“谢谢您的夸奖。”片山说。

“让它当搜查一课的‘猫警官’怎么样?”栗原说。躺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不屑地把脸转向另一边,好像在说,警察局聘请名侦探,这像什么话。

这时候,一名年轻警察走进来说:“搜身检查已经完毕,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好,辛苦了。”栗原说,陷入了思考,“真难办啊。凶手可能就在那些人当中,但是根本没有办法确定是谁。也不能一直不让这两百多人离开……好,这么办,让他们往自己家里打个电话,确认身份是否属实,确认后可以离开。”

“明白。”顿了一下,那个警员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实际人数和名册相比,少了一个人,怎么办?”

栗原和片山对视一眼,问:“怎么回事?”

警员回答:“我们拿到的名单上写着两百零四人,但是实际的人数只有两百零三。”

“两百零四人?”栗原从警员的手里接过名单,问,“少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警员说:“就是写在最后的那个名字。”

片山就近瞄了一眼,不觉啊地大叫了一声。名单最后的那个名字是“金崎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