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今夜的祈祷…… 3

“早……”晴美说道。

“早上好。”石津也和往常不大一样,感觉没什么精神。就连吃早餐时也这样,是有些不大对劲。

片山也很少开口说话。

众人都很担心莉莎的情况——回头想想,感觉还是不大应该让她去做那样的事。

不管怎么说,她都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

而且,站在其他人的角度上来看,这事似乎也是片山放跑了莉莎,而作为代价,又让莉莎去调查此事。

不过,他人的看法倒不必太在意,这么一说,似乎也是……

看到石津甚至没心思去翻看菜单只顾着叹气的模样,片山心里想:看样子这家伙似乎也在担心啊!

“早上好,”真理走进了餐厅里,“抱歉,我来晚了。”

“啊,太好了,”石津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这下能点菜了吧!”

而福尔摩斯也和往常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点过菜之后,真理开口说道。

“是啊,”晴美点头道,“话说警方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关柳美知子的消息?”

“我找警方问过,他们那边似乎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你找警方问过?”

“是冈田太太让我问的——她似乎挺担心这事。”

“音乐会能不能延期举行?”

“这恐怕不大可能,”真理摇头道,“管弦乐团也有他们的日程安排,音乐厅的预约已经是排到几年后了。要是今晚不能举行,那可就得等到几年之后才行了。”

“可现在比赛的第一名行踪不明啊!”晴美说道。

“第一名就在这里。”

众人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月崎弥生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

“早上好,刑警先生。”

“早上好。”

看到弥生坐到了自己所在的桌旁,片山问道。

“紧张吗?”

“当然,”弥生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不紧张,根本没法演奏好。”

弥生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个面包。

“离晚上的音乐会还有一点时间。要是现在就紧张得全身发抖,那今后就别想再当什么职业音乐家了。”

“柳美知子似乎被人绑架了。”听到真理的话之后,弥生点了点头。

“我已经听说了。真是可怜。看样子,最近一段时间,维也纳这边也不大太平呢。”

“可是,为什么她……”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日本人挺有钱吧。”

弥生露出一脸恶作剧般的笑容,看着片山说道。

这种比往常更话多的感觉,或许正是她内心紧张情绪造成的。

片山彻底搞不明白了。

所谓的音乐家,不管每天的练习多么辛苦,最后也只能在听众面前展现几十分钟的时间。而要是在这几十分钟时间里无法拿出自己的最佳状态,那么之后是无法用一句“往常其实要比今天弹得好”这种话语来替自己开脱的。

为了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所需要的精力也是外行们无法想象的。

弥生笑了笑,说道:“你们大概都觉得是我绑架了柳美知子吧?遗憾的是,我既不是黑手党也不是黑社会,所以我根本做不到的。”

“我们没这么想。”晴美说道。

“是吗?那就怪了。我看大伙儿似乎都在怀疑我呢。”

“但是,”片山说道,“就算你不这么做,也是能够胜过她的。”

“对。只要能重来一次,”弥生立刻回答道,“只不过,音乐比赛这种事是无法重新来过的。”

“我倒不觉得这事是你干的。”真理说道,“一个真心热爱音乐的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谢谢。”弥生笑了笑。

“今晚可要加油哦。”真理点头道。

片山感觉自己似乎也开始明白真理的感受了。说到底,真理也是被卷入音乐大赛杀人案中的无辜者。

在音乐的世界中,空话、漂亮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正因为如此,真理才会相信弥生。

“我可以问一句吗?”片山说道。

“请问吧。”弥生啜了一口咖啡,说道。

片山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还是横下心开了口。

“安西兼子不会就是你母亲吧?”

“我母亲?你说什么?”弥生一脸惊讶地看着片山的脸。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问。”片山连忙说道。

“哥,这种事怎么可能!你想想她们两人的年龄!”

“嗯,这么说也是。”

安西兼子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而弥生只有二十一岁——这样的年龄差,感觉反而更像是祖孙。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弥生问道。

“嗯,其实……”片山说起了先前在餐馆看到的签名。

“这事倒是挺有趣的呢,”弥生说道,“但遗憾的是,这事和我似乎没什么关系。”

“是吗?”片山稍稍感觉有些失望,他确实应该再仔细考虑一下年龄的问题。

“啊,弥生。”

说曹操曹操到。安西兼子本人也和冈田太太一起出现了。

“早上好。”弥生微笑着说道。

“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是吗?那么,下午三点,你先到音乐厅去吧。正式演奏之前,还要预先彩排一番才行。”

“好的。”弥生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她又故意瞎闹般地补充了一句“妈妈”。

“你叫我什么?”兼子一愣,反问道。

这时候,服务生走到了几人的身旁。

“片山先生……”

“我来吧……片山先生,似乎有您的电话啊。”

真理帮忙看了一下。

片山噌地站起身来,感觉就像是在说“谢谢”一样。

片山拿起电话亭里的电话听筒,里边传出了莉莎的声音。

“喂,片山先生?”

“哦,是你啊!没事吧?”

“柳美知子小姐似乎没什么事。”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事,”片山说道,“罢了。查到些什么情况?”

“嗯。怎么样?快吧?”莉莎得意扬扬地说道。

“确实挺厉害的。”

“不过我也只是听我那些同伴说的,你千万别跟警方说啊。”

“我知道了。情况怎样?”

“你听好,”莉莎稍稍压低了嗓门,“今天下午三点,你到普拉特来一趟。”

“普拉特?哦,你是说那处游乐场?”

与其说是游乐场,那里更像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公园。

“对。我在那里等你。”

“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你知道那座大摩天轮吧?”

“嗯,就是曾经在《黑狱亡魂》里出现过的那座……”

“对。就在那座摩天轮下边如何?感觉就跟电影里一样。”

“不错。那就三点见!”

“好。你记得要一个人来哦。”

“我知道了。”

“片山先生……”莉莎的话说到一半,又犹豫起来。

“怎么?”

莉莎稍稍顿了顿:“不,没什么。那就过会儿见。”说完,莉莎便挂断了电话。

片山走出电话亭,只见晴美出于担心也跟着来到了电话亭外。

“莉莎打来的?”

“嗯。她似乎查到些什么消息。”

“啊,这么说来……”

“她约我三点到普拉特去见面。”

“三点?”

“而且还跟我说,让我单独过去。”

“哥你一个人去?”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片山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不管怎么说,片山只能去走一遭。白天到普拉特去,周围应该挺多人,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们就去听音乐会吧,”晴美说道,“要是有什么问题,记得联系我们。”

“好,”片山点头道,“下午三点,大摩天轮下。”

“嗯?感觉就跟《黑狱亡魂》似的。”

齐特尔琴的乐音,男人之间的友情——不管怎么说,那部电影最终是以悲剧收场的。


两点半稍过,晴美等人来到了音乐厅。片山已经独自一人到普拉特去了,但愿他别迷路。

刚走进音乐厅,就听咣的一声,周围响起了沉重的钢琴声。

弥生正独自一人弹奏着钢琴。

今晚演出的曲目并非莫扎特,此时的她正忘我地弹奏着其他曲子。

“好厉害,”真理喃喃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晴美扭头问道。

“不大清楚……不过她似乎想要彻底忘记些什么。”真理说道。

没错。在晴美听来,钢琴的演奏也是同样的感觉。

只不过,从琴音来听,弥生似乎并非为了忘记今夜的紧张……

“哎,福尔摩斯呢?”晴美回头看了看,“石津,你看到福尔摩斯了吗?”

“不知道。先前我倒是在门厅看到过它。”

“大概是被我们落在门厅里了。福尔摩斯应该无法推开那扇厚重的房门。”

“我去看看吧。”

“没事,我去吧。”晴美独自站起身来,离开大厅走到了门厅里。

此时门厅没有人影,也没有福尔摩斯的身影。

“福尔摩斯,你上哪儿去了?”

晴美在门厅里四处游走,沿着厚重的地毯走去,只见前方的沙发上放着一件长长的毛皮外套。

毛皮外套……说起来,哥先前似乎曾经提到过有关毛皮外套的事。

晴美突然回想起来。

哥先前说过,当时三号包厢里挂着一件毛皮外套。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件外套吧……

但是,这外套应该不是当时那件才对。如果那件外套当时留在了包厢里,应该是会被警方收走的。

晴美扭头看着那件外套,一路向前走去——就在她即将走到外套旁的时候,那外套突然动了一下。

“呀!”

毛皮自己动了!晴美吓得跳了起来——毛皮下边露出了毛皮——福尔摩斯从里边钻出头来。

“喵——”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福尔摩斯!你真是的!”晴美摸着胸膛说道,“吓死我了!你要是把我吓休克了怎么办?”

要是这时候片山也在,估计他会大笑晴美一番吧。

“喵。”福尔摩斯坐到沙发上,叫了一声。

“哎,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两眼放光地看着晴美,晴美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外套。

对啊,这外套如果真是当时那件……晴美拿起那件外套看了看。是一件稍长的厚外套——要是把它挂到衣帽架上去,估计下摆会耷拉到地面吧。

那衣帽架是个很大很旧的架子,周围还很昏暗。

“等一下,福尔摩斯……要是当时就像刚才福尔摩斯那样……”

那外套并非随处可见的便宜货,不但厚实,还很蓬松。

也就是说,即便外套稍稍鼓起,从外边也无法看出来。

“对啊!”凶手当时肯定就藏在外套里啊。

当时,凶手准备动手杀害林的时候,包厢门外传来了片山和莉莎的说话声。凶手当时心里一急,干脆直接钻进了那件外套里,把身子贴到了墙上。

片山和莉莎根本没有留意外套里面。

莉莎逃离包厢,石津和片山紧追而去之后,因为凶手先前已经看到手枪滑落到座位底下的一幕,所以凶手便立刻捡起那枪,开枪打死了林。然后,凶手把手枪扔下,躲回外套里。

这时候,晴美和真理进了包厢。林摔到下边的普通观众席上,引起了一场大骚动。所以当时晴美、真理和栗原全都呆住了。

趁着这工夫,凶手披起外套,悠然地走出了包厢。

之后歌剧院里就乱作一团……现在回想那件外套当时是否还在包厢里,晴美的记忆已经彻底模糊。

“肯定就是这样。只有这种可能。”

但是,如此一来,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要是身材肥胖一些,是没法躲到外套里边去的。

如果眼前这外套就是当时的那件,那么它到底是谁的?

晴美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后望去。只见身后站着的人,正是安西兼子。

“安西女士……”

“你已经发现了啊?”安西兼子说道。

整个门厅寂静无声。


“片山先生!”

片山听到叫声扭头一看,只见莉莎正坐在长椅上冲着自己挥手。

“抱歉,我来晚了。”片山向着莉莎跑过去。

和莉莎并肩坐在长椅上的就是柳美知子——水科礼子。但此刻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无力地靠在莉莎的身上。

“她怎么了?”

“药。”莉莎说道。

片山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周围,是那种常见的游乐场里的光景。很多人在旁边走来走去。

“药?”

“对,给她打了一针。过上两三个钟头,她大概就能复原了。”

“不会有问题吧?”片山轻轻地摇了摇水科礼子,看样子她似乎还有些意识。

“赶紧把她带回去吧,”莉莎说道,“让她在宾馆里泡个澡,这样一来,药效消退得会快些。”

“好的,我想办法把她带回去,”片山叹了口气,“那你呢?”

“我暂时还不走。”

“为什么?”

莉莎没有回答。

片山有些在意。

“真亏你能把她给带到这里来。”

“我认识下手的人。”

“你就这样把她带出来,不会有事吧?”

“嗯,我已经跟他们谈好了。”莉莎点头道。

“是吗?那就好。”

“你快走吧。这样子挺招人注意的。”莉莎催促道。

“嗯。那你过会儿也过来吧。”

“嗯。”

“今晚我们会在宾馆里等你,”片山说道,“我会让课长跟警方说说,就说是你救出她来的。这样一来,或许你和你哥的处罚都能稍微减轻一些。”

莉莎微微一笑:“谢谢。片山先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嗯,没多少时间了,我先走了。”

片山架住水科礼子,站起身来。要是不注意,感觉水科礼子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样。

莉莎站起身来叫了一声:“片山先生。”

“嗯?”

“你当心点儿,”莉莎说道,“再见了!”

说完,莉莎便飞奔起来,消失在纷至沓来的人群中。

或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片山心中突然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唔——”水科礼子沉吟了一声。

“好了,你振作点啊!”

片山撑起水科礼子的身子,往前迈出了脚步。

尽管是个女子,却因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感觉很沉重。

早知如此,就把石津那家伙也叫来了。


“弥生是我的外孙女。”安西兼子说道。

“外孙女……”晴美怔怔地盯着安西兼子。

门厅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任何人影。

弥生在大厅里弹奏的钢琴声,微微地传了过来。

“弥生的母亲,其实是我的女儿。年轻的时候,因为年轻气盛,我曾到维也纳闯荡过一番,而当时我和某个音乐家生下的孩子,就是弥生的母亲。但是因为对方有家有室,所以我只能抱着那孩子偷偷地回到了日本。”

“那么,现在那孩子怎么样了?”

“我把那孩子送给了其他人收养,后来那孩子又和月崎结了婚。弥生出生之后,我就开始教她弹琴。”

“原来是这样啊。”

“而那家餐厅墙上的签名,则是我和女儿返回日本之前留下的。”

“但是,那签名上写的却是Yayoi啊?”

“我女儿的名字也叫弥生,”兼子说道,“生孩子的时候,我女儿死了。所以,我给她的女儿也起了同样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月崎再次娶妻,而现在的弥生就把月崎的后妻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晴美两眼盯着兼子直看:“但是,您为什么要让柳美知子成为第一名呢?”

“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柳美知子更加优秀,”兼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但弥生自己却不愿承认。或许她还在为我当时投给柳美知子的那一票不原谅我吧。当时我们争得很激烈。弥生甚至还说过要从我门下离开,去跟从其他老师。情急之下,我终于忍不住说出我就是她外婆的事实。”

“那么,弥生她说了什么?”

“她受了刺激,之后便启程来到了维也纳……其实她也不是想要拿柳美知子怎么样。”

“既然如此,那么安西老师为什么要杀害林?”晴美问道。

“那是因为事出突然,”兼子说道,“听弥生说起柳美知子会到那间包厢去的消息,我一直等候着柳美知子。但是,柳美知子却始终没来……或许是她看到我之后,就立刻转身离去了。”

“毕竟,安西老师您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当时,我本来准备在包厢里等她。但后来我感觉有些冷,所以就把毛皮外套拿来了。走进包厢之后,我发现那男的已经在里边了。”

“他当时睡着了吗?”

“对!弥生进去看情况的时候,估计他也在里边。但因为他躲在椅背后边,所以弥生没看到。大概是这样吧。弥生的眼睛不大好,”兼子说道,“因为先前我就听弥生说过,到时候柳美知子的恋人或许也会来,所以我想,那男的应该就是弥生说的恋人了。当时我想把他叫醒,问他些情况……因为我本想让他和柳美知子说说,让柳美知子把冠军的名额让给弥生。虽然这话听起来挺矛盾。”

兼子一直在外婆心与教师心之间摇摆。

“但是,就在我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他给叫醒的时候,片山先生和那女孩子就——”

“然后,情急之下,您就躲起来了?”

“对。因为那件外套是冈田太太的,所以有些长。要是正常地穿上,下摆会耷拉到地上去。”

“您是把那件衣服挂到衣帽架上,然后再躲到里边去的吧?”

“正如你所见,我是身材瘦小的类型,而且,当时包厢里的光线也有些昏暗……因为我瞥见那女孩手里拿着枪,所以我想是没法出去的。”

“然后,你就看到莉莎手里的枪掉到了地上?”

“对。我看到那枪滑到座位底下去,之后那间包厢就彻底空了,只剩下我和依旧熟睡的林两个人,”兼子缓缓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

“您不会是在想,如果林死了,那么柳美知子就没心思开什么音乐会了吧?”

“大概吧,或许当时我就是那么想的,”兼子喃喃道,“其实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知何时,我已经握起了那把枪,然后瞄准了林的后背……虽然我自己没有特别在意,但管弦乐团的声音彻底掩盖住了枪声。”

“然后,您扔下了那支枪,藏身到了外套里,是吧?”

“你们进包厢后,想必也看到林摔到台下引发骚动的一幕吧?我就是在那时候下定决心逃离包厢的。”

晴美点了点头。

“那么,绑架柳美知子的也是您?”

“你哥哥曾经央求过我,让我帮他向宾馆的人打听那个教会的所在。所以我就猜想他或许是想去见柳美知子,之后我就抢先一步,到教会里去等他们。”

“但您又是怎么把她给——”

“光凭我的力量,确实很难做到,”兼子点了点头,“就在我准备进入皇家墓穴教堂的时候,有人险些撞到了我——那是个不良少年,平日里以游客为对象进行扒窃。当时,我叫住了那孩子……”

“您跟他说,让他代替您绑架柳美知子?”

“我掏钱给他看,之后他就立刻召来了一帮同伙。我当时跟他们说,如果看到日本女子进入教会,就把那女的带到别处去,监禁起来。但我又叮嘱他们,让他们不要伤害那女子。总而言之,只需要监禁到这场音乐会结束。当时我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

“安西女士……”

“我知道,”兼子点头道,“我先犯下了杀人罪,又犯下了绑架罪。我会去自首的。但是,还请你稍等一下,至少等这场音乐会结束。”

“那,柳美知子小姐在哪儿呢?”晴美问道。

“我不知道。等到明天,那帮男孩就会联系我。”

“请您仔细想想吧,”晴美说道,“音乐会其实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但是,那些少年真的会像您叮嘱的那样把柳美知子平安无事地送回来吗?就算您说了叫他们别伤害柳美知子,他们真的会照您说的那样做吗?要是她被人杀了,那可怎么办?”

“这个……”

“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弥生小姐的职业生涯又会如何?即便弥生小姐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晴美的话还没说完。“我知道。”身边响起了说话声。

兼子吃了一惊,抬起头。

弥生就站在两人的身旁。

“弥生……我还以为你在音乐厅里呢。”

“你可真够傻的,”弥生说道,“你要是自首了,那我的成功不就彻底泡汤了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干脆把她也杀了吧!”

晴美一怔。弥生见状,笑了起来。

伴随着弥生高亢的笑声,钢琴声传入了门厅。

“弥生……这钢琴声是……”

“你可真够傻的,”弥生说道,“你到底绑架了谁?现在弹琴的人就是柳美知子。”

“你说什么?”兼子睁大了眼睛。

“没错!她出现了!我是第二名!怎么样?杀人犯罪,这一切全都白费了。”

兼子一个踉跄跌坐到了沙发上。

“啊……原谅我吧……弥生……”兼子的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

“住手吧!快住手啊!”弥生静静地走到兼子身旁,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头,“为了我……你又何必这样呢?”

兼子不住地啜泣,而弥生则紧紧地抱住了外婆。

晴美和福尔摩斯站在一旁,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片山对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水科礼子问道。

“我没事……”水科礼子披着毛巾质地的浴袍,甩动了一下潮湿的头发,“只是感觉脚下还有些发晃。”

“我给你煮了些咖啡来,”片山往杯子里倒上了咖啡,“喝吧!马上就要到五点了,音乐会就要开始了。”

礼子慢吞吞地喝着咖啡,低头致谢道:“真是抱歉。”

“不必。要谢还是谢莉莎吧,”片山说道,“我只是个没用的刑警罢了。”

“不是的。”礼子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我……我不是柳美知子。”

“你说什么?”听见礼子的话,片山顿时哑然,“可你的确……”

“是有人恳求我这样做的,那个人就是柳美知子。我和她自小认识。但是,我只是一个寻常的职业女性。而她虽然出身贫寒,但她的生活目的却是要靠钢琴来扬名立万。”

“那你为什么要做她的替身?”

“她获得冠军之后,很多人都在查探打听她的真实面目到底如何。如果不是某位特定老师的弟子就无法赢得大赛,她对这样的现实抱有很强的反感情绪,以她的背景实在是无法获胜的。所以她在比赛时戴上面具,向这种现实发起了挑战。”

“原来如此。”片山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但是,她也想过这事必然会有人出头干预。光是她没有用真实姓名报名参赛这一点,就有可能会成为取消她参赛资格的理由——因此,她采取了在音乐会开始之前不公开露面的方法。”

“也就是说,她是故意躲起来的?”

“没错。既然她本人没有出现,那么就无从取消她的参赛资格。等到音乐会举办的当天再突然出现在维也纳,日本乐坛就无法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设坎为难。”

“那么,你又为何会到维也纳来?”

“她必须放出假消息,让众人都以为钢琴师柳美知子已经到维也纳了。”

“那就是说,你是自己离开机场的?”

“是的,但是我没有想到林居然也会跑到维也纳来。”礼子摇了摇头。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林这个人的?”

“我确实挺喜欢他的,但没有和他结婚的打算,甚至还有想要分手的念头。”

“为什么?”

“他是那种花花公子类型的人。除了我之外,他还有其他的情人。但一旦要分手,他又会感觉很可惜。”

“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在看到他人的婚礼时哭泣的吧?”

“是的……先前我还以为他是一路追着我到这里来的,心里挺高兴,结果……”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对,”礼子摇了摇头,“他其实是跟着她来的。”

“她……难道是柳美知子?”

“不知何时,他已经和她成了一对恋人。但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或许是因为独自到维也纳来太显眼,所以故意把他带来……”

“这么说,柳美知子就是……”片山问道。

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音乐大赛第一名,柳美知子。”

日语和德语的播音在大厅里不断地回响着。

一名身着鲜红长晚礼服的女性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了舞台上。

鼓掌声响起——片山就站在门旁。

那女性丝毫不为所动,向众人大方地行了一礼,之后便走向了钢琴。今天的她,已经彻底脱下了面罩。

伏见恭子——就是先前出现在林的房间里的那个女子。

还没等管弦乐团开始演奏,片山已经走进了门厅。

月崎弥生手里握着钢琴曲谱,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到片山,她停下了脚步。

弥生两眼盯着片山说道:“你现在心里一定觉得很痛快吧?”

“怎么可能?”片山摇头道,“相反,我感觉有些悲伤。”

“是吗?”弥生的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我也是。”

“安西女士呢?”

“刚才她已经和你的那位课长一起到警察局去了。”

“是吗?”片山点头道。

“血缘什么的,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弥生笑道,“结果,她却为我杀了人。”

弥生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

“但是,说起来倒也有件好事。”弥生说道。

“什么事?”

“我终于得知我的外婆还活着了,”说罢,弥生爽朗地一笑,“要不去喝一杯?”

“我酒精过敏。”

“真是个冷淡的人啊。”

就在这时,真理走了过来。

“片山先生。”

“莉莎呢?”

“她似乎还没回宾馆。”真理摇了摇头。

“是吗?”

“晴美他们还在外边等着呢。弥生小姐,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会妨碍到你们吧?”

“不会的。”

“喵——”

福尔摩斯来到片山身边。

“既然如此,那就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吧!”弥生开心地高声说道。

片山说道:“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离开大厅,与晴美、石津汇合之后,几人漫步在夜晚的维也纳大街上。

“真够冷的呢。”片山缩了缩脖子。

福尔摩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

远处的街灯下,莉莎目送着大家。

看到福尔摩斯转头看向自己,莉莎挥了挥手。

福尔摩斯默默地翘起尾巴,一路小跑地追赶着片山他们而去。

“再见了,片山先生。”莉莎喃喃念着,缓缓迈出了脚步。

走了一阵,莉莎突然发现有人挡在自己的前方。她停下脚步。

四名少年团团围住了莉莎。

莉莎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畏惧——她早已知道会这样。

因为,是她擅自把柳美知子带走的。她欺骗了这帮少年,说希望能够加入到他们当中。

如果不那样做,她就无法在半天时间里把那女子找回来。

莉莎并不后悔——那些人和那只三色猫——这一切,对莉莎而言,都是让她感到温馨的、独一无二的一段人生。

即便刀子挥舞到了眼前,莉莎也丝毫不惧。

莉莎的身子无力地倒在了路上,四名少年四散而逃。

朦胧的意识中,莉莎仿佛听到了那只猫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