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空了的蝉重新调整姿势,再次朝鲸冲去,振臂挥刀。就在这时,却感到胸口一热。

嗯?动作如慢镜头般逐渐停止,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好热,蝉心想,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尝试着呼吸,可咝的一口气吸下去后,却无法呼出来。憋得难受,手又伸向喉咙。伸长了脖子,嘴巴大张,却还是不能呼吸,自然也无法说话。中枪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跪倒在地。身体朝一边倒去,压到了地上的树枝,疼痛如针扎一般,想不耐烦地咂一下嘴都做不到。耳朵碰到了冰冷而潮湿的泥土,这时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蝉转过脸看着上方。杉树在几十米之外的空中摇晃着,变成了比夜空还黑的黑影,俯视着自己。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纷纷落下。在它们旁边,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是鲸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可别输啦。”耳边有人说话,可显然不是鲸。稍微动了动眼睛,看到了鲸旁边的岩西。那张脸简直就跟螳螂一样,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正看着自己。他看上去是那么瘦,身体是那么细,好像每动一下,关节都会发出声音。

“你还不是……从楼上跳了下去。”疼痛开始在体内肆虐,蝉咬紧牙齿。他感到一阵虚脱,好像所有的空气、骄傲、意志和体力都顺着胸前的洞流逝而去。

“你真吵!”

“不是说……这个大个子……是让人自杀的吗?”蝉伸出手指着鲸,这时他才看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不争气地颤抖着,于是抖得更厉害了。

“因为他是自杀手嘛。”

“他这不是没让我自杀嘛。”蝉无力地微笑,指着自己的胸膛,“这不是开枪了嘛。”声音开始沙哑。“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因为你很厉害嘛。”岩西开始逐渐模糊起来,慢慢地融化到周围的空气之中。是因为中枪后的疼痛让自己的意识出现了朦胧,还是因为岩西本身就太不现实呢?

“大块头的鲸……怎么能怕蝉呢?一个是最大的哺乳动物,一个只是昆虫而已。”

“你应该知道吧。”岩西伸了伸下巴。

“什么啊?”

“你就要死了。”

“当然知道了。”蝉朝旁边吐口水。口水里混着血,还粘了一些在嘴角。“人本来就要死。”

“你就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没啦。”蝉回答道。“啊,”他呻吟了一声,“蚬子。”

“蚬子?”

“蚬子在吐沙,一直放在那儿都没人管了。”蝉茫然地说着,然后想起了厨房的盆里那些持续呼吸的贝类。他幻想着蚬子噗地吐着沙粒的模样。“或许,一直那样待在那里也不错。”

“你说蚬子吗?”

“是蚬子啊。你知道,人和蚬子谁更伟大吗?”蝉问道。

“当然是人了。”

“笨蛋。你听着,人类的那些所谓智慧啊科学什么的,都只是为了人自身而存在。你懂不懂?‘有人类在实在是太好啦’,除了人之外,谁都不会这么觉得。”说完,蝉觉得浑身冰冷,一阵头晕目眩。

“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如果是这样,你下辈子就投胎做个蚬子吧。”

“我也想啊。”蝉盯着捂着胸口的手以及手上的血,说道。

“喂,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啦。”岩西指着蝉的身边。泥土上有一枚小小的戒指,一枚沾上了黑土的戒指。“这是那个,是从刚才那个人身上拿来的。”

“很值钱吗?”

在这种情况之下岩西还在关心钱,蝉觉得很可笑,没有意外也没有厌恶。“你想要,就给你了。”

“我才不要呢。”岩西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再见啦。”这句话跟鲸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