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接下来怎么办啊，小蜜柑？”柠檬被窗边的尸体和靠过道的蜜柑夹在中间，感到一阵憋闷。“你跟我换一换位子吧。我啊，讨厌坐在中间。”他说。

“你到底想干吗？”蜜柑瞪着他说，似乎并没打算让出位置。

“什么叫‘到底想干吗’？”

“柠檬，你也知道，刚才峰岸的人就站在站台上吧？”

“我当然知道，你当我傻啊。所以我才朝他挥手嘛。”

“为什么连那小子的手也挥了？”蜜柑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在窗户边紧闭着双眼的峰岸大少爷。他那明明十分激动却又要顾及周围情况小声说话的样子，让柠檬觉得十分可笑。

“你说话就跟那个《明星恶作剧秘密报告》里的睡相大调查一样，那偷偷摸摸说话的样子。”柠檬说着，忽然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件事，“说起睡相，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起床气超大的杀手？”

蜜柑看上去似乎并不想轻易搭理柠檬，只简单地应了声“有”。

“他在睡觉的时候被叫醒了，一生气，就开枪把那家伙打死了。而且，就算只是看到别人被吵醒，他也会气得火冒三丈，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就算是被朋友叫醒，他也一样发火，所以渐渐地，一起做事的人都避免跟他见面，而是通过电话联络。我听说还常在车站的留言板上写下消息什么的。”

“搞得跟羽獠似的。”柠檬想起了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漫画。反正蜜柑肯定不知道，他正这样想着，蜜柑果然立刻问了一句“谁啊”。“以前一个杀手的名字。不过，留言板也太老套了。”

“做这种工作，确保有效的联络手段是最麻烦的。既要保证有效地将情报转达，还不能留下证据。不过，太过执着于联络手段，最终都会失败。”

“是吗？”

“比如说，刚才讲的那个，利用大楼的电子大屏幕来取得联络。假如真的用那个方法，就必须先派人潜入信息管理处，要么就是设法收买那里的负责人。”

“那不就是说，只要能搞定信息管理处那边的人，就基本上没问题了嘛。”

“没必要执着到那种地步。”

“但那个起床气很大的杀手不是很优秀嘛。我都听说了，总之就是很厉害，是杀手中的传说。”

“传说都是靠人说出来的，那样的杀手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是传说，也只不过是流传在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搞不好，那些家伙太过钻研联络方式，还打算在梦中取得联系呢。所以，到现在他们也还在睡觉。”蜜柑说着说着，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

“你如果睡着了，我肯定不把你叫醒。我很温柔的。”

“因为你永远都睡得比我久。”

“我说，为了让这家伙看上去不那么像尸体，当然是要他动一动比较好吧。”

“如果有人明明睡着了却在挥手，那他要么是木偶，要么就是死了，手却被别人抓起来摇。”

“你烦不烦！不是也挺有效果的嘛。”柠檬开始抖起腿来，“那个大背头或许现在正给峰岸打电话报告呢。三个字，‘一切OK’，两个英文半角字母算一个字。”

“他当然正在报告。‘峰岸先生的大少爷样子很可疑，恐怕是有什么麻烦事了。’”

“你那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字了。”

“不是字数的问题。”

柠檬看着蜜柑那严肃地回应自己的侧脸，心想，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苟言笑呢？“唉，算了。那，蜜柑，你怎么看现在这种状况？”

蜜柑看了一眼手表。“如果我是峰岸，一定会派手下去下一站仙台。肯定都是些带着武器、凶神恶煞般的家伙。他们肯定会事先控制整个站台，让车上的两个家伙插翅难逃。如果那两个人打算躲在车上，他们就会上车。幸运的是，这车上还有很多空位。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在买团体票了吧。”

“那两个被盯上的人真可怜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混哪里的。”

“那么，等到了仙台，就会有恶心的大叔成群结队地往这新干线上挤啦。这可真够惨的。”柠檬想象着留胡子的男人手持刀枪冲上列车的情景，身体不禁想要颤抖。“不知道峰岸的手下有没有年轻的女孩，可不可以让她们穿着泳衣冲上来啊。”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手里拿着枪，那还不是一样。可能你还在对着泳衣发呆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开枪了。”

车厢间的门打开了，一名乘客从四号车厢走来。是个年轻的男人。

“柠檬老师。”蜜柑忽然跟自己讲话，柠檬有些意外。

“干什么啊，小蜜柑？”

“来听我讲个小笑话吧。”

“才不。像你这种一本正经的人，说出的以‘有件事挺好笑’开始的话，有九成都叫人笑不出来。”

蜜柑却不管他，自顾自地开始说道：“最近啊，我在我家附近碰到一个熟人。”

蜜柑想说什么，柠檬瞬间就明白了。柠檬一边留意着不让自己脸上浮现出笑容一边说：“那人我也认识。”

“是吗？”

对话停止了。

新干线飞驰着穿过一连串的风景。看着窗外那些奔向后方的高尔夫练习场和公寓楼，柠檬又开始想起了托马斯小火车。“哎，在托马斯小火车的故事里，多多岛上的铁路局长胖总管，经常对托马斯或培西说‘你真是个能干的小火车’。胖总管常常这样说。”

“谁啊？哪个胖总管？”

“就是那个胖胖的局长。你到底想让我说几遍才甘心？‘总是戴着黑色高礼帽，是多多岛的铁路局长。经常夸奖那些认真干活的小火车，而责骂那些做了坏事的小火车，很受小火车们尊敬。’就相当于多多岛上的铁路大亨。他的身份先别管，那句话很不错吧。”

“什么话？”

“就是那句台词啊，你真是个能干的小火车。不管是谁，只要被别人夸奖能干，都会高兴。我也想被别人这样说，你真是个能干的小火车。”

“那你得先好好发挥作用才可以。你听好了，今天我们俩可离能干的小火车还差十万八千里。”

“那是因为我们不是小火车啊。”

“不是你先开始说起的嘛！这小火车的话题。”蜜柑忿忿地哼了一声。

“蜜柑，我刚才给你的那张贴纸，你拿出来看看。”

“不是还给你了吗。”

“啊，是嘛。”柠檬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对折的贴纸，翻开，“你知道哪个是培西吗？”

“不知道。”

“我们都一起干了多少年了。肯定很久了吧？你多少也给我记点托马斯的小伙伴们的名字吧。”

“那，我推荐给你的《禁色》你读了没有？《群魔》你又读了没有？”

“都跟你说了不想读了。你推荐的东西全是字。”

“你推荐的东西全是蒸汽火车。”

“有些是内燃火车哦。算啦算啦，那些先别管了。我啊，忽然间灵光一闪。”

“什么东西？”

“妙计。”

“像你这种不着调的人，说出以‘我有一条妙计’开始的话，有九成应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还是先听听看吧。”

“你听好了。你刚才说了，要不就找出杀害峰岸大少爷的凶手，要不就找出丢了的箱子，否则会被峰岸怪罪，是吧？”

“是。而且，我们现在还一个都没找到。”

“但这个方针是错误的。也不是说错误，但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唉，不过你也别太失落。谁都有失败的时候。”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有。”柠檬强忍着不让嘴角上扬。

蜜柑稍微睁大了些眼睛。“喂，你注意点说，别让我家附近的熟人听到了。”

“我知道。”柠檬回答，“‘凶手不靠找，而是要创造。’你知道这句格言是谁说的吗？”

“反正都是你喜欢的托马斯小火车里的谁吧。”

“哪能不管什么事全扯到托马斯身上呢？是我啊，我。是我的名言警句。‘凶手不靠找，而是要创造。’”

“什么意思？”

“随便在这车上找个人，把那家伙当作凶手就好。”

蜜柑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一定是被我的妙计震撼了，柠檬开心地想道。

“不算坏。”蜜柑轻声说了一句。

“对吧？”

“但不知道峰岸会不会相信我们。”

“那还不知道。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我跟你，不，是你和我把工作做砸了，大少爷在眼皮子底下被杀，箱子也不见了。肯定要被怪罪。但如果我们解决掉了凶手，那情况多少会好些。”

“那箱子又怎么解释？”

“嗯，就说被那个凶手不知半路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也不指望这样能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事情变成这样，就先找个人让他承担责任嘛，这样一来，怎么说呢……”

“或许可以分散峰岸的愤怒。”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找谁？”

蜜柑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并且立刻要付诸行动，这让柠檬十分得意，但同时，又感到有些麻烦。“啊？真的要做啊。”他下意识地说道。

“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喂，柠檬，你要总这样满嘴废话，我可真要发火了。你听着，我喜欢的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我对这个男人只有轻蔑。因为脚下的大地迸裂、头顶的巨岩砸落之时，他却朝我咧嘴露出那雪白的牙。因为他在审视我的妆容。我的轻蔑化作狂风，席卷此地之时，他却……’”

“知道啦，知道啦。”柠檬左右挥起了手，“你别生气嘛。”

愤怒的蜜柑有多可怕，柠檬心里十分清楚。他平时读着难懂的书，最大限度地避免使用暴力，平静如水，可一旦生起气来，却是冷酷无情，无法控制。而且光从表情上还无法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生气，这更麻烦。既没有预告也没有警报，那恐怖就像是突然喷发的火山。但是柠檬知道，一旦蜜柑开始引用小说或电影里的台词，那就得小心了。或许是激动的情绪打翻了头脑里记忆的箱子，他会出口成章地念出喜欢的小说里的片段。那就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我知道啦。我们好好说话。”柠檬微微地举起了双手，“我找到了一个最适合背这个黑锅的完美男人。”

“谁？”

“你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看上去应该对峰岸有所了解的家伙。”

“你是说我也知道的那个人啊。我家附近的……”

“对，家旁边的，我们都认识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是个好办法。”蜜柑说完站起了身，“我去一趟厕所。”

“喂，你什么意思？”

“趁现在先去方便一下。”

“万一你回来之前机会就溜走了怎么办？万一我有机会跟你家附近的熟人聊天呢？万一没能拖到你回来呢？”

“交给你了。你一个人应该也可以吧。估计，还比两个人做起来更安静。”

柠檬似乎由于对方对自己的信赖而感到愉快。“也是。”

“不要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目送蜜柑走出车厢，柠檬将脸凑到车窗边大少爷的尸体旁，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如木偶般上下拽动着。“柠檬，你真是个能干的小火车啊。”他模仿着腹语的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