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
“好啦。”王子眼前的柠檬说着,站起了身。
“这样就上好锁了吗?”
柠檬将奄奄一息的木村塞进厕所,又将细铜线拴在门内侧的锁柄上。只见他在关门的同时用力抽动铜线。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却响起了锁上的声音。用细线从门外上锁,这是一种纯物理式的原始做法。铜线此刻还夹在门缝里,垂了下来。
“这个,露出来的部分……”
“铜线这样放着就好。平时也没人注意,而且只要将铜线往上一拉还可以把门打开。”柠檬说,“给我。”他伸出了手。王子将刚才柠檬让他保管的矿泉水瓶递了过去。对方接过之后立刻喝了起来。
“不过,你小子,最后那时候为什么要在他旁边嘀嘀咕咕地说话?”柠檬转过身来问他。刚才柠檬将流血不止的木村拖到厕所正准备关门的时候,王子说:“我还想再跟他说最后几句话。”随后他便进了厕所,对木村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叔叔还有个孩子,就跟他说说那个孩子的事情。而且,叔叔好像也有话想说,我就凑过去听了。”
“听到了吗?”
“说出来的几乎都不成句子了。”王子说道。他想起自己说“涉要死了哦”的时候木村的反应。已经面色苍白、毫无意识的木村,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那时,王子有说不出的满足。
一个人即将死去、注定已绝望,却还可以让他感受到更深的绝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王子扬扬自得地想。木村痛苦不堪,却又试图恳求他“救救我的儿子”,实在是滑稽至极。都已经不能好好说话了,却还要拼命尝试,真是可笑。
王子又想起了那本描写卢旺达大屠杀的书。图西族人几乎都是被砍刀砍死的,很多人都遭受了惨烈的折磨。所以,有一个人便决定一旦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将所有财产尽数交给对方,仅仅是为了让对方“用枪杀死自己”。不是为了恳求别人不要杀自己,而是为了能让自己死得痛快,于是去行贿,去祈求。王子当时感动了,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低贱的愿望。交出全部财产,恳求对方“请让我死得干脆”,这样的愿望怎能不叫人兴奋?
死是绝望的,但那并非终点。就算死到临头,也还可以让人更绝望,王子理解到这一点后,一直想要亲自尝试一下。他觉得这就如同音乐家总是想要尝试难度更高的曲子。
从这一点出发来看,木村的态度和表情或许已经算是很理想了。自己都要死了,竟还要去替别人着想,还要去担心孩子如何,王子觉得这真好笑。由此,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能否利用木村的死,再继续摧残其他人,以及他们的人生呢?比如说木村的儿子和父母。
“好了,走吧。你跟我来。”柠檬朝前方歪了歪头。
不知是否因为柠檬的手法很好,地面上并没有沾上太多的血,只有一条微弱的红色的线,好像鼻涕虫留下的痕迹一般,一直延伸到厕所。但柠檬拿一片湿巾一样的东西擦过之后,便也随即消失了。
“我一定得跟着你吗?”王子说的时候十分注意,一方面让自己看上去很害怕,另一方面又不至于表现得不够自然。“我只不过是做了那个叔叔让我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把枪到底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柠檬开完枪后,那把枪又被放回了王子的背包里。
“我还没有完全相信你,你或许也是一个同行。”
“同行?”
“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就跟我们一样,尽做些险中求生的事情。”
“你说我吗?我,只是个初中生啊。”
“初中生也分很多种。我可不吹牛,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人。”
王子将手放到嘴边,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而他内心却有些许失望。王子杀人的时候,还是个小学生呢。他觉得自己的期待忽然间开始枯萎了,这个叫柠檬的人或许根本不会超越自己的想象。“那,大哥哥,为什么不可以杀人呢?”王子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本已经准备迈步前进的柠檬忽然间又站住了。刚好有个人正打算经过他们所在的车厢连接处,于是他顺势让开,走到了车厢出入口附近比较宽敞的空间。他对王子说:“培西,你过来——为什么不可以杀人呢?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问题可不是培西该问的。”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快。“培西可是很受小朋友欢迎的。”
“我很久之前就觉得不可思议了。发生战争的时候不是也会杀掉很多人吗?而且还有死刑。那为什么还非要说不可以杀人呢?”
“我刚开枪打死一个人,你现在问我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很搞笑。”柠檬的表情和他的话不同,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他又继续道:“你听着,不可以杀人,这只不过是那些不想被别人杀死的家伙捏造的规则。他们都是些自己一无是处,却希望得到他人保护的家伙。要我说,如果不想被别人杀死,那只要通过自身行动避免被别人杀死就可以,比如说不要招人恨,或者是去锻炼身体,总会有方法的嘛。你最好也这样试试。”
王子觉得他的回答并没多大意思,差点当场说出“你也不过如此嘛”。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是这个人只不过是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生存之道,才做起了这些凶险的事情。他不是什么多罕见的人,他的想法更是跟哲学没有一点关系。王子有些愤怒,觉得对方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如果是先充实自己,再付诸暴力伤害他人,那或许还算得上有深度,但本质空虚而只在行动上不择手段的人实在太过单薄。
“你笑什么呢?”柠檬锋利的声音传来,王子立刻说了句“没有”,并且摇头。“我只是在发呆。”王子说出了他的理由。在王子看来,编造理由和道理堪称控制他人的基本手段。说出理由,不说理由,说明规则,隐藏规则。有趣的是很多人可以透过这些行为被轻易地诱导,被玩弄。“我被那个叔叔威胁之后,很害怕。”
“我开枪杀人,你都并没有显得有多害怕。”
“被那样威胁之后,任谁都不可能不在乎的。”
“那个大叔有那么过分?”
王子表现出害怕的样子。“真的很可怕。他是个很过分的人。”
柠檬一动不动地盯着王子。他锐利的眼神落在王子的脸上,似乎要像剥橘子般将王子的脸一片一片地撕开。王子害怕自己的真实想法会随着那些被剥落的皮一起裸露,暗暗告诉自己要将那些东西深深地压在心底。
“你说的话太可疑了。”
王子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应对之后,选择柔弱地摇了摇头。
“啊,对了,我有个差不多的故事。”柠檬那细长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微微歪起嘴笑了起来。
“差不多的故事?”
“是黑色的狄塞尔来到多多岛时的故事。狄塞尔不喜欢绿色的蒸汽小火车达克,想将他赶出多多岛,于是到处说他的坏话。”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王子看着柠檬说话时那稍稍有些兴奋的样子,拼命思考着自己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那个可恶的狄塞尔呢,就到处跟人说,‘达克在到处说小火车们的坏话’。多多岛上的小火车们到底太单纯,他们就非常生气,怪达克竟然四处说大家坏话!不过当然啦,达克其实是被冤枉的。”
王子看着好像在演讲般的柠檬,觉得自己也有点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可忽然发现柠檬在说话的同时,像捏寿司似的将刚才拆下来的消声器不知不觉间又拧到了枪口上。王子看着他那熟练的动作,不禁吓了一跳。他的动作就像是在仪式开始之前检查自己的着装一般,不紧不慢,熟练而自然。枪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王子完全不知道。
“达克也吓了一跳。因为不知不觉间忽然就被同伴们讨厌了。而当达克知道自己被冤枉到处说别人坏话之后,他说了什么,你知道吗?”柠檬的口气就像他是一名正教导着王子的老师。消声器已经装好,枪口正对着地面。为了检查弹仓,柠檬还拉了一下枪栓。
王子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了。
一边讲着孩子们爱听的故事一边做开枪准备,这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你听着啊,达克是这样说的:‘我真是想都没想过!’那也是当然嘛。那样巧妙的坏话,哪是那么简单就能想到的?”柠檬右手很自然地垂了下去,手上还握着枪。准备工作结束,随时都可以开枪。那支枪正严阵以待。
“那,”王子将视线从枪上移开,径直看着柠檬,“那又怎么样?”
“接下来,达克说了一句叫人感动的话。你也记一下比较好。”
“他说了什么?”
“‘我们蒸汽小火车,才没有那么卑鄙!’”
王子的面前就是枪口。柠檬的手臂伸展着,手臂前端的枪正指着王子的额头。枪装上了消声器之后显得特别长,王子觉得自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竹签穿了起来。
“为什么?”王子说。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拼命想着。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
天真烂漫的孩子,这个角色还是应该装到底吧。为了控制人的情感,“外表”很重要。比如,如果婴儿不是那么可爱,如果婴儿不能刺激大人的感观,让大人觉得他们很可爱,那么肯定谁也不愿意下那么大功夫去养育他们。不管别人如何强调考拉熊其实很凶残,就算理性上人们可以理解这一点,然而,当亲眼见到那些背着自己的孩子悠然自得的考拉熊时,想对其抱有戒心也十分困难。相反,对于那些外表怪异、令人不快的东西,不管表面上人们的态度多么友好,感情上其实还是无法对其敞开心扉。这些都只不过是生理反应,但正因如此,利用这一点进行诱导确实相当有效。
人的行动,不是靠头脑,而是靠直觉来决定。生理上的感觉,会成为操纵人心的杠杆。
“为什么要朝我开枪呢?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必须要留下一个活口。”王子决定先进行一番尝试。或许他只不过是忘记了自己刚才所做的决定,王子试图让他回想起来。
“刚才,我才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其实是坏心肠的狄塞尔。”
“那个狄塞尔到底是……”
“‘是来胖总管的铁路局帮忙的狄塞尔。心眼非常坏,还狂妄自大。总把其他的小火车当傻瓜,尽做一些狡猾的坏事,但最后诡计总是会被拆穿,受到大家的惩罚。’这就是狄塞尔。如何?你其实也是一样吧。”柠檬面无表情地背诵道。“虽然你说刚才那个大叔是个很过分的家伙,但依我看那个大叔应该是跟达克一样,是那种‘想都没想过’的类型。不是吗?他其实是个毫无智慧可言的人。虽然是个离不开酒精的大人,但同时也是个做不了坏事的人。”
“你什么意思?”王子试图恢复冷静,将注意力从枪口上移开。这把枪虽然可怕,但如果有害怕的工夫,还不如用来想想该如何活下去。陷入恐慌的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失败者。是谈判,还是恳求?是威胁,还是诱导?王子在心里默默排列着选项。或许应该先考虑拖延时间,还是应该故意挑拨?他觉得应该先从眼前这个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开始。“那个,关于那个行李箱……”
“不过,”柠檬并没有听王子说话,“我也不觉得那个大叔是像达克那样好的角色,不过从被冤枉这一点来讲,他们俩一样。”
那把枪就像是柠檬的一根修长的手指,紧对着王子,纹丝不动。
“先等等。我搞不懂你的意思。那个,刚才,我说的是行李箱。”
“你不是培西,是坏心肠的狄塞尔。我现在总算知道了,虽然花了点时间。”
王子以为,柠檬说完的瞬间就会朝他开枪。他觉得眼前一黑,可又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闭上了眼睛。他又赶紧睁开。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又怎能不亲眼目睹这一时刻呢?在危险和恐惧面前捂住眼睛是弱者才会做的事。王子很满意自己此时并未感到恐惧。就这样结束了吗?王子觉得有些不甘和惋惜,又或者是类似的什么情感。人生就要结束了,游戏却还没有完成,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反正接下来的人生估计也都是一些无聊的节目,那么就算此时被宣告生命终结,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他真实的想法,而且他也对如此直面人生最后的终点却毫不狼狈的自己感到自豪。
“你就是狄塞尔。”是柠檬的声音。
要开枪了。那颗毁掉我人生的子弹,就要从这个黑洞里喷射出来吗?王子紧紧地盯着枪口,并不打算避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王子开始疑惑,因为自己还没中枪。他看到那只端着枪的右手缓缓地垂了下去。
王子看向柠檬的脸。只见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表情一片茫然,随后又用左手捏了捏眼睛,那样子看上去明显很不自然。他左右摇了摇头之后,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他困了吗?怎么可能。王子朝旁边移动了一步、两步,慢慢地避开枪口。“你怎么了?”王子问道。他是被下了药吗?王子忽然想到了。以前,为了陷害同年级的一个女同学,王子曾经使用过强效安眠药,而此刻柠檬的症状就和当时那个女生一样。
“浑蛋!”柠檬胡乱地晃了晃枪口。他可能也感觉到了危机,于是打算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封住王子的行动。“怎么这么困?”
王子立刻用双臂抱住柠檬的右臂,趁着对方的行动变得迟缓,他不顾一切地夺下了枪。柠檬像是要发狂一般,挥起了左臂。王子躲开他的攻击,朝后退去,一直躲到他对面的门前。
柠檬腿都伸不直了,摇晃着朝门这边走来。他此时被睡魔所制服,已处于崩溃边缘。只见他两手摸索着四周的墙壁,然后就像一个被剪断了提线的木偶一般,当场倒下。
王子将手上的枪再次放回背包里。此时可没工夫拆什么消声器。柠檬脚边有一个矿泉水瓶。王子慢慢地走过去,拿了起来。看上去就是一瓶十分普通的矿泉水,难道就是这里面被下了药吗?他朝瓶里看了看。水里被下了药?被谁呢?一个个疑问涌了上来,但立刻又被其他的思绪掩盖了。
我运气很好。王子不得不这样认为。在这样千钧一发的被动局面之下,竟然还能上演如此的大逆转,他不禁感慨万分。
王子站到柠檬身后,双手伸到柠檬腋下,稍微往上抬了抬。的确很重,但也不是完全抬不动。好吧,王子说着,先放下柠檬,走向刚才将木村塞进去的那个厕所。他抓住铜线,注意着不让手被割伤,然后往上一提。门应声而开。接着,他又回到柠檬身旁。为了将柠檬搬进厕所,他又像刚才那样绕到柠檬的背后,打算将其抱起。
就在此时,他被攻击了。
原以为柠檬早已睡熟,没想到他竟然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了背后的王子。西装的衣领被抓住了。王子向前一个趔趄,翻倒在地。四周的场景在旋转,他一时间摸不清状况,只得慌忙站起身。王子不禁汗毛倒竖,以为柠檬会继续攻击自己,那就真的全都完了。
“喂。”柠檬却坐着没动。他目光涣散,手摇摇晃晃地伸向前方,如同醉汉一般,用奇怪的语调说道:“你去告诉蜜柑。”
看来药效确实很强劲,柠檬光是为了保持意识清醒就已经疲惫不堪了。那前仰后合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在陆地上拼命地划着船,那滑稽的执着让王子差点笑出声。或许他喝的不是安眠药,而是其他什么奇怪的东西。王子拿出手枪,朝柠檬走去,将脸稍稍凑到柠檬身旁。
“你告诉蜜柑,‘你正在找的东西,那把钥匙,就放在盛冈车站的储物柜里。’”柠檬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意识说完这句,随即猛地垂下头,再也不动了。
王子还以为他死了,但呼吸还在。当他再次准备抬起柠檬的时候,才发现柠檬手的下面有一张小小的画片。是一张贴纸,被贴在了地板上。
绿色的小火车上还有一张脸,一看就是儿童节目里的人物。他真是够喜欢这东西的,王子意外之余,又觉得他将贴纸贴在这里,或许是打算给同伴蜜柑留下什么暗号,于是立刻将其剥了下来,握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接着他又拖起了柠檬,将他放进厕所。木村正躺在里头,血缓缓地从身体里渗出,渲染开来。王子觉得那红黑色的血似乎跟附着在地面上的尿液混在了一起,让人觉得恶心。于是他轻声对木村说了一句:“好脏哦,木村叔叔。”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就麻烦了,王子决定先拉上门,锁住。他让浑身无力的柠檬坐在马桶上,然后从背包里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顶住了柠檬的头。他担心自己被血溅到,便一直退到了紧挨着门的位置。拉开距离,瞄准好之后,他扣动了扳机。咔嚓一声传来。不知是因为有消声器还是因为列车的震动,那声音显得很小。柠檬的头猛地晃了一下,鲜血随即从被击中的地方汩汩流出。
在睡着的时候中枪,就这样结束了人生,真是够蠢的。他应该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吧。看着那些有气无力地流出来的可怜的血,王子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就连断了电的玩具都比这有尊严得多。我才不要这样的死法呢,王子坚定地想。
稍微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将枪留在厕所里。原本想过是不是应该带在身上,但那样有一定的风险。电击枪还可以以防身为理由,真枪可就不行了。而且,考虑到木村和柠檬都是被枪打死的,这把枪出现在厕所里或许更容易解释。从厕所出来之后,他关上门,再次用铜线上了锁。
王子正打算去八号车厢,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停下来从背包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这是木村的手机。他翻出通话记录,立刻按下呼叫键。
铃声反复响了几次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生硬的男声。“喂。”
“是木村叔叔的父亲吗?”列车的震动使得电话里的声音听得不太清楚。
“啊?”男人反问一句之后,声音缓和下来,“哦,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初中生吧?”
对方那慢悠悠地看着电视喝着茶一般的闲情逸致让王子差点笑出声。他真想告诉对方,在你喝茶的时候,你儿子已经死啦。“其实,刚才木村叔叔说的都是真的。”
木村的父亲不说话了。像这样将重要的事情告诉毫不知情的人时,王子总是兴奋不已。
“木村叔叔在这边遇到了危险。木村叔叔的儿子似乎也不安全。”
“怎么回事?涉不是在医院么?”
“我也不大清楚。”
“让雄一……你让他接电话。”
“叔叔现在已经接不了电话了。”
“什么叫已经接不了电话?他也在新干线上吧?”
“我觉得就是因为爷爷你们太疏忽大意,所以才搞成了这样。”王子淡淡地说着,话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事实。最后他又添了一句,“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
“啊,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说了,先挂了。”
就这样就好,王子想。从现在开始,木村的父母会烦恼不已,不知道儿子和孙子究竟出了什么事,被不安的情绪所控制,坐立难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给医院打电话。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还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医院那边肯定也只会回答“没问题”。身处东北乡下的他们除此之外便再也无能为力。王子不觉得他们会报警。即便报警了,也只是“有人打来一个奇怪的电话”这种程度吧。
等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他们一定会后悔。王子觉得这实在是叫人无比开心。原本只打算安度晚年的一对老夫妇,他们那所剩无几的宝贵时光将会被悔恨和愤怒塞满。一把捏碎别人的人生,将从中榨出的果汁一饮而尽。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了。
王子朝八号车厢走去。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柠檬先生,他想着。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人都是如此脆弱,全都不值一提,真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