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未完的结局

罗炎麟以为王树林只是说气话,没想到他真的扣动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

欧青仁胸口炸开一捧血。

他低头瞅瞅自己胸前的弹孔。笑了。

罗炎麟怒叱王树林:“你疯了吗?”

“我没疯。”王树林说,“想想他的罪孽吧。就算凌迟都不为过。”

罗炎麟叹口气:“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法律的。”

王树林说:“到时候写报告时,就写他被拘捕时反抗,企图杀害人质。我们被迫开枪将其击毙。有意见吗?”

罗炎麟没说话。

他过去给张可欣松绑。女孩嘴里的布团刚被拽出,就大声嚷嚷:“我快给闷死了,你都不管我!气死我啦!你听到没有,我很生气!”

罗炎麟说:“你要是不老实,我还把破布给你塞回去。”

张可欣赶紧把嘴巴闭上。她瞅着罗炎麟,目光忽然又温柔下来,小声说:“我刚才一刻不停地向菩萨祈求,求她务必派你来救我。果然灵验。我还向菩萨发誓,救我那个人无论要求什么报答我都答应。”

尽管狼狈不堪,女孩一脸认真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罗炎麟忍不住笑了笑,想着怎么捉弄她一下。猛然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片刻过后他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张可欣在旁边刺耳地惊叫。他头痛欲裂,感觉有水一样的东西从头上流下来,淌过脸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头颈上又挨了两下重击。他眼冒金星,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把身子翻过来,仰面朝天。这样他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王树林站在头顶,低头瞧着他。灯泡被他挡住,阴影里那张原本不苟言笑的脸显得分外狰狞。

“为什么?”罗炎麟有气无力地问。

王树林晃动着六四式手枪,说:“我只能告诉你,你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如果你只是单纯调查碎尸案,这没什么。破不破得了都没有什么。但你跟那个叫慕容的小子干得实在太他妈出色了。你们居然能把那三具无名尸体的底细都查出来。你们让我们害怕了。”

“你们?”

“忘了告诉你。我跟Michel先生是朋友。”

罗炎麟叹息。

“在最初发现的三具尸体被确实没有身份时,我就已经生出了疑心。不久,慕容雨川发现死者全部死于静脉注射空气,我已然心知肚明。也许那时候你们还百思不得其解。我却是一清二楚那三具尸体的来源。我只是心惊,那三个被MIC秘密处理掉的尸体怎么会成为食人魔的猎物呢?于是我马上跟Michel先生联系,把全部案情告诉他。我们认真分析后得出结论——MIC公司的系统内部出现了内鬼,他想要出卖整个公司。”

王树林瞥了一眼身体逐渐僵硬的欧青仁:“这个内鬼很聪明。估计他猜到了公安局内部有Michel的人,因此没敢直接报警。否则我就会把案件压下来,同时通知Michel解决他。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想了一个如此迂回,却又如此巧妙的诡计,可以称作‘借尸还魂’吧。连我一开始都被蒙蔽了,居然还把你和慕容雨川请入专案组帮助调查。等我后来发现食人魔的真正意图为时已晚,你们已经深入到案件内部了。于是我只好跟Michel商议,被迫采取铤而走险的办法。”

罗炎麟绷紧肌肉,抑制着阵阵头痛。他推测:“因为有你这个内线。Michel对专案组的行动了如指掌。你们派孙皓赶在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去贵州油万乡之前到达那里,假扮成蓝香琴迷惑外人,伺机杀掉董燕。后来他又想杀死慕容雨川和美奈子,可惜没有得逞。”

王树林说:“那的确是个遗憾。好在我们终于挖出了内鬼欧青仁,把他交给庄玮去解决。Michel担心你们去尸体加工厂检查尸体,核对身份,那些被处理掉的女人可都在那里。他派人夜里去加工厂把那些尸体找出来运走。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关键时刻庄玮那边出了岔子,他那个不识好歹的女儿庄园园居然放跑了欧青仁。于是我只好亲自出马。但我不知道欧青仁会藏身在什么地方。多亏你帮我找到了他。”

罗炎麟苦笑。向来自负精明的他想不到也有被算计的时候,而且一败涂地。

他问王树林:“你要杀我?”

王树林心平气和地说:“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们如果不死,我们就遭殃了。”

罗炎麟心头一紧,看了一眼张可欣:“你不会是连她也要……”

“谁让她也听到了真相呢?”王树林做出无奈的表情,“我的确有些下不去手啊。我会伪装成你们是被欧青仁杀死的,当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接下来,我与凶手展开了殊死搏斗,而且受了伤,但毕竟邪不侵正,我终于将凶手击毙。”

“那样你肯定会成为市民们眼中当之无愧的英雄。”

“似乎确是如此。”

张可欣身上的绳子还没有解开。刚刚获救的希望在听到王树林的话后再次破灭。她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咧嘴哭的样子有多难看。罗炎麟看着,不知为什么忽然想笑。

王树林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缠在手上,走到欧青仁的尸体边,从他手里拽出那把肉钩子。他回头告诉罗炎麟:“用这把钩子把你们俩打死吧。我尽可能麻利点儿,让你们少遭罪。”

“你就算杀了我们,这件案子的疑点仍然很多,MIC公司一样难保。”罗炎麟说。

“未必。我会重新写一份案件侦破报告。其余的清理工作Michel先生自会处理好。虽然他是一个美国人,但是他的能力远远超过你的想象。这个世界只有两个真相,那就是权和钱。”

罗炎麟说:“我很想亲眼看看你修改之后的食人魔大案侦破纪实。应该像犯罪小说一样精彩。”

“我倒没有那么高的奢望。”

他用缠绕手帕的手攥紧锋利的钢钩,这样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他侦破过无数案件,既清楚侦破人员习惯在犯罪现场寻找什么,也清楚罪犯应该如何隐藏自己。

他不慌不忙,看看欧青仁胸口的弹孔,看看放弃抵抗的罗炎麟和张可欣。局势已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感到异常亢奋。抓捕罪犯与犯罪杀人带给人的刺激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捕食者与猎物之间的较量。只看谁更聪明,更沉着。

他的目光最后盯在罗炎麟身上——先解决他,然后是那个女人。对待那个女人他有点儿犹豫。按理说,他应该模仿欧青仁的手段把她肢解了,这样会使犯罪现场看上去更加完美。缺点是,可能留下暴露自己的痕迹。何况他心理健康,对肢解尸体毫无兴趣。

他正在犹豫不决,冷不防感觉握着钢钩的手一紧。他立刻把目光从罗炎麟身上转回,看见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顺着那只手臂抬头,看见了欧青仁灰暗的脸,空洞的眼睛。

他惊恐。

面前的分明是一个死人……

他用力往回拽,欧青仁冰冷的手指仍然牢牢箍住他的手腕。

“你……你……你……”他浑身栗抖,另一只手慌忙掏枪。枪也摸到了,一个冷硬的东西却顶住他的眉心。一把手枪。

王树林做梦也没想到欧青仁手里会有枪,更想不到这把枪是怎么来的。罗炎麟跟欧青仁搏斗的场面他并没有看到。

“你……你不是应该死了?”王树林颤声说。

“是你应该死了。”

欧青仁说完扣动扳机。

王树林的半边脸被轰掉。喷出的血液和脑浆迸溅在厨房的墙壁和顶棚上,碎骨落在地上。

他到死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罗炎麟从地上爬起。

欧青仁端着他的枪。枪口飘出蓝烟。

罗炎麟看着他,枪口正对自己。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惊慌。他似乎早已对生死有着超然物外的认知。

他静静注视欧青仁。

“帮我做一件事。”欧青仁说。

罗炎麟一怔。

“在我卧室的衣柜底层有一捆用粉色碎花雪纺连衣裙包裹的东西,里面是10万元钱。那是留给蓝香琴的女儿月月的。帮我找一个肯抚养她的人,那笔钱足够把她养大成人了。”

罗炎麟和张可欣两人同时现出困惑。

欧青仁灰色僵硬的脸上吃力地牵起一丝笑:“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放出了佐川一政。现在,我把他收回。”

下一刻,他枪口倒转。

在轰鸣的枪声中,那张漂亮的脸四分五裂。

佐川一政彻底消失了。

但丁也消失了。

只有枪声在墙壁间回荡着……


慕容雨川拉美奈子的手,小心翼翼地贴甬道的墙壁往外走。

美奈子心跳得喘气都困难。她小声问:“雨川君,你不是说王队长会带警察来吗?怎么还不到?”

“放心吧,马上就会到。”慕容雨川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底。

地下车间里并没有出现骚动。那些人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来回巡查,只是为了找出他和美奈子。

他本能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现在跟美奈子被困在了这里,孤立无援了。如果不能想办法逃出去,被那些人发现是早晚的事。

他准备冒一次险。

现在他和美奈子都穿上白大褂,戴着大口罩,跟这里的医生一样装扮,希望能蒙混过关。

慕容雨川说:“挺起胸脯。走路自然一点儿,走快一点儿。”

美奈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我也想快啊,可是两只脚都不听使唤了。”

慕容雨川咬咬牙,蹲下身子:“上来。”

美奈子立刻乖乖地趴到他背上,好在美奈子不沉。慕容雨川只希望不要被人看到。

他大步流星走出生产车间的甬道,拐进右侧甬道,这里直通楼外。

慕容雨川一路疾行,看见那扇熟悉的大门时,心里一阵激动。他就是从这里进来的。门前没有人把守,他不怕上锁,他有电子卡。

他加快脚步,几乎飞奔起来。

背后陡然传来呼喝:“你们站住——”

两人惊骇,回望。看见五六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一边喊一边向这边跑。慕容雨川本就不擅长跑步,再背上一个美奈子。眨眼之间被几个人撵上。

一个人说:“喊你俩呢,没听见吗?还跑。”

慕容雨川只好站下。

几个人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一个指指美奈子问慕容雨川:“她怎么了?”

慕容雨川急中生智:“她脚被割伤了。我跟Michel先生请过假,带她出去敷药。”

“还用得着出去敷药?”

“她伤得比较重……”

那个人靠上来看看慕容雨川,又看看美奈子,目光最后落在美奈子脚上:“哪只脚受的伤?”

美奈子胡乱地指指右脚。

这人抬眼,四目相对,美奈子吓得一抖。这人忽然抬手把美奈子的口罩拉下。

空气瞬间凝固。

“我没见过你。”他说。

他话刚说完,慕容雨川一脚已经蹬在他肚子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容雨川转身就跑。后面的人叫喊“就是他们”,纷纷追上来。慕容雨川已经来不及开门了。他放下美奈子,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解剖刀,准备拼命。

五个人冷笑不止。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匕首、铁棍等长短不一的家伙。温文尔雅的医生眨眼之间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歹徒。

慕容雨川瞅瞅自己手里的小武器,恨不能变成一把AK47。

美奈子吓得直哭:“完了死定了。”

慕容雨川恨恨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早点弄出个小慕容,现在我家也不至于绝后了。”

美奈子双手合十,闭目祷告。

慕容雨川冷哼:“封建迷信。”

话音未落,又见一个人从远处追过来。

慕容雨川对美奈子说:“你还是别祈祷了。越祈祷来人越多,咱俩死得越快。”

那人距离众人还有几步远站住了。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他把头上的防尘帽拽下,流下一头长发。

慕容雨川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在油万乡看见的蓝香琴吗?怎会在这里遇到她?

欧青仁不是说蓝香琴被做成标本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了眼前?

对面五个人面面相觑,似乎不认识蓝香琴。有人问:“你是新来的?”

蓝香琴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以为她要说话。她的回答是一掌切在那人脖子上,那人便即瘫倒在地。

另外四人稍稍一愣的刹那,她抬腿又扫倒一人。转眼间她就冲到慕容雨川面前。

慕容雨川赶忙举起解剖刀,全神戒备:“你这次是想杀我,还是救我?”

蓝香琴冷哼:“赶紧去开门!笨蛋!”

她说着回身应付完剩下三个人。

慕容雨川忽然起了好奇心。他趁蓝香琴没留神,一把从后面扯下她的口罩。

蓝香琴一惊。

慕容雨川说:“都说蓝香琴是大美女。你回过头来让我看一眼我再走。”

女医生骂道:“蓝你个头。赶紧滚得越远越好!要不然我先扁你!”

“嗯?”慕容雨川一愣。这声音没有口罩遮挡听上去十分耳熟,还有这说话的口气。

他绕到蓝香琴前面,定睛一看,嘴巴张得老大:“怎么是你?你,你,你怎么画得跟妖精似的?”

陆小棠故意化了浓妆,就是不想让慕容雨川认出来。

她一声不吭地瞪着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恍然:“怪不得我在油万乡看见了两个蓝香琴。一个是孙皓假扮的,另外一个是你扮的吧?”

“哼。”

慕容雨川忍不发问:“你好像对案情了如指掌似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插手这件案子的?”

陆小棠犹豫了一下:“我是通过罗炎麟知道的案情。他需要人手,我就过来协助他,不过一开始没有露面而已。罗炎麟处事稳健,但你却总是捅娄子,为了避免你把案子搞砸了,我才暗中帮你一把。”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见我啊,还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不会是害羞,不敢见我吧?”

陆小棠脸一红,怒道:“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我一看见你就烦得要死!就不烦别人!”

“嘘!我才不信。”慕容雨川得意洋洋,“你从来都是口是心非……”

“你有完没完,还听不听我说了?”陆小棠真火了。

“我听,我听。”慕容雨川嘻皮涎脸。

“孙皓离开Y市当天我就知道了。我感觉他要对你和美奈子不利,就一路尾随他去了贵州。他假扮成女人去董燕家密谈,不久之后,你和美奈子来找董燕,那时候她已经对你们有所提防了。我觉得董燕可疑,就趁她不在家时悄悄潜入,偶然看见了她的记事本。我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但我猜那说不定会有重要意义,就顺手牵羊了。不久之后,我发现孙皓又返回董燕家,我没想到他突然出手杀死了董燕,没制止得了。接着他就在董燕家里翻找起来,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垂头丧气地走了。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他要找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我发现的记事本。等孙皓离开后,我就用董燕家的电话打你手机。”

慕容雨川恍然:“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之后便和美奈子一同去了董燕家。发现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站在董燕的房间里,我当时以为是蓝香琴,想抓住她,结果让她给跑了,还踹了我一脚。现在我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你。你故意把记事本放在灯罩里,还做了提示。我说怎么凶手把房间翻了个乱七八糟,却偏偏连灯罩那么显眼的地方都没看到。不过呢,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的,除了你谁会那么喜欢尥蹶子?”

陆小棠果然又给了慕容雨川一脚:“你还敢骂我?你怎么不说我打跑了孙皓,救你们一命呢?”

两个人只要一拌起嘴,就停不下来,哪管什么场合。美奈子战战兢兢地插嘴:“你们可不可以等逃出去了,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吵架呀?”

陆小棠“哼”了一声。

慕容雨川也不肯善罢甘休:“还有我刚来的一天晚上,有个装成蓝香琴的女人冲进招待所里,朝我扔飞刀。那个人肯定也是你。亏咱俩还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差点要了我的命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陆小棠没反驳,自觉有点儿理亏。

慕容雨川不依不饶:“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朝我甩飞刀啊?”

一想起那天晚上,慕容雨川色迷迷地趴在美奈子身上,美奈子居然不害臊还很惬意,陆小棠的理亏转瞬化作熊熊怒火。她当时没把刀甩在慕容雨川头上算他命大。

慕容雨川还要理论,陆小棠气急败坏地揪住慕容雨川的衣领把他扔到身后:“呱呱唧唧的,哪儿那么啰唆?赶紧带美奈子走!”

美奈子总算松了口气,感动得差点儿流泪。

“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慕容雨川揉着刚才差点被勒窒息的脖子,还能说出一句很man的话。

陆小棠虽然听着舒服,声音冷冷道:“得了吧。你在这里倒成了累赘。快走,别废话!毛平在外面等着呢!”

地下车间里的人几乎都在向这里赶来,眨眼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不动手不是因为喜欢看陆小棠和慕容雨川拌嘴,而是被刚才陆小棠瞬间展现的拳脚震慑了。他们尽管人多势众,但是谁都不敢第一个冲上来。只能一个个惊恐又凶恶地瞪着陆小棠他们。

最终,站在最前面的人互相示意,鼓劲,然后试探着举起各自手里的匕首、棍子欺上来。

空间狭窄不适于施展,必须趁对方一拥而上之前速战速决。陆小棠目光一扫那几个人走步的姿态,好像都没有受过格斗训练。

陆小棠先发制人,突然起身,一下欺到最前面那人身前。那人刚一愣怔,她侧身上踢,一击放倒。跟着塌身躲过另外一人刺来的刀,顺势反身勾踢,正中那人下巴。解决了两个,她再一记后旋踢把站在最后的人放倒。

依然是三拳两脚,之前被打倒的人还龇牙咧嘴地没从地上爬起,又添了三个倒霉的。陆小棠站在几个横躺竖卧的人中间,威风凛凛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那群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加上陆小棠浓重的黑色眼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妖气森森,他们犹豫着不敢靠近。

其实陆小棠真正有恃无恐的还不是她的拳脚。她拉开外衣,露出里面的64式警枪,轻蔑地对那些人说:“我在警校的射击成绩从来没有低于过八环。想当靶子的就靠前一点儿。”

……

慕容雨川拉着美奈子一口气逃回地面。视野豁然开朗,夜空如洗,繁星满天。两人相视而笑,有一种如获大赦般的喜悦。

陆小棠说毛平在外面接应,慕容雨川四下寻找穿警服的人。忽然看见远处有人影晃动,看不清楚穿戴是不是警服,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美奈子一声惊叫,紧紧抱住他胳膊。

他转回身。

看见气喘吁吁的Michel就站在对面,一脸惊慌地看着他和美奈子。

冤家路窄,居然能和仓皇逃窜的Michel Winston撞到一起。立功的时候到了。慕容雨川拽出解剖刀跃跃欲试。

Michel一对蓝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手枪。

慕容雨川的气焰立刻消失了。

Michel说:“两位小朋友把我这里折腾得乱七八糟,就想一走了之吗?”

慕容雨川心里怕嘴仍硬:“是你来中国折腾得乱七八糟才对!”

“Not really。”Michel扬扬手枪,“世界就是一个市场,我们的社会包括所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都是买卖。只要有人需要,就会产生相应的产品。正如这个世界上有幸福的人存在,就会有不幸的人存在。这是辩证法。”

“去你的辩证法,你丫就是一王八蛋!彻头彻尾的浑蛋!”

Michel皱皱眉:“粗鲁。”

美奈子这时站出来,鼓足勇气说:“Michel先生,你再怎样狡辩,现在都已经彻底败露了。你的所作所为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将受到严惩。你现在只有认罪伏法,忏悔你所犯下的罪行。”

“Really?”Michel想笑,可是嘴角肌肉抽搐,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不能被你们抓住。我还要回到美国去见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需要我。”

美奈子气极:“你心疼自己的家人,却肆意杀害别人的家人。你的妻子和孩子如果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宽恕你的。”

“Shut up!”Michel被戳中了痛处,穷凶极恶地挥舞着手枪,枪口对准美奈子,“说到底,都是你这多事的小女人给我找来的麻烦。没有你谁都不会知道我的秘密。”

美奈子呆呆看着枪口,不知所措。

Michel冷笑道:“就算我要去地狱,也要带上你,漂亮的小姐。”

枪口火光一闪。他扣动了扳机。

瞬间,美奈子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到害怕。

她只是感觉慕容雨川的身体忽然压下来,把眼前一切都挡住了。她似乎没有听到枪声,两人的身体以一种很慢的速度慢慢倒下。她看着慕容雨川的眼睛,里面仍然带着一贯的轻薄。他趁机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

“真香……”他轻声说。却再也无力把头抬起。

“雨川君……”美奈子呼唤。

没有回答。

美奈子的眼泪夺眶而出。


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美奈子都想不起来。她搂着慕容雨川,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有人把她从地上扶起,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

一个无比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美奈子。”那人用日文说。

美奈子稍微清醒,她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爸爸!”

濑户杉男把女儿搂在怀中:“让你吃苦了,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美奈子抬起头看着父亲。

“尸检结果出来了,那具尸体不是小雪。你被冤枉了。”

这原本是美奈子苦苦盼望的喜讯,可是现在,她却没有丝毫欣喜。

濑户杉男继续安慰女儿:“放心吧。我会督促中国警方寻找小雪的下落,当然也绝对不放过那些伤害你的人。那个挟持你出逃的人现在在哪里?听说好像叫慕容什么的。我一定要督促中国警方把他捉拿到案!”

美奈子转回头,失神地看着濑户杉男。

“你怎么了美奈子?”

“爸爸,雨川君,他……”美奈子嗓子忽然哽住,说不下去,眼泪不住地簌簌落下。


急救车里,陆小棠静静坐在慕容雨川身旁,看着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把呼吸面罩扣在他脸上,把各种针头插进他的血管里。

她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在她印象里,慕容雨川永远都是那个欠揍的儿时伙伴,是挨打之后就能迅速复原的家伙。

监视器上的光标起伏微弱……

她在心里问慕容雨川,上一次我躺在这里,你坐着看我,现在却又颠倒过来。你说人生是不是很难预料啊,雨川?

慕容雨川会怎样回答呢?

多年以前,慕容雨川是幼儿园里唯一一个敢掀她裙子的人。她用小拳头揍了慕容雨川一脑袋包。慕容雨川哭着说,我去找陆叔叔陆阿姨那儿告你状。他们跟我爸爸说,把你给我做媳妇,你还敢打我。

她好奇地问,媳妇是干什么的?

慕容雨川挠挠小脑袋,想了想说,媳妇就是给我洗衣服做饭,哄我睡觉陪我玩玩具,只准让我一个人掀裙子的人……

(第三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