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开着车回法庭,梅森对保罗·狄瑞克说:“保罗,这是情况证据的重要性很好的一课。”
“什么意思?”
“情况证据是我们所有的最佳证据,”梅森说:“不过得小心不要误解了它。
“拿胃里面食物的情况证据来说,医生都说死亡时间大约在进食之后两个小时之内。因为他们知道729房的女人在四点三十分时要服务生送午餐上去,而且想必食物送到就开始进食,他们把死亡时间推定为六点三十五分或六点四十五分,正好是杰瑞·康威在那里的时间。
“唯一不合的是那个服务生不认为菜单上有青豆而死者的胃里却发现有青豆。每个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只是疏忽掉了,服务生不记得把青豆加进去的疏忽。实际上,这是全案最重要的线索。这显示出尸体被发现在729房里的女人不可能是叫了午餐四点三十分送到房间去的那个女人。”
“呃,”狄瑞克说:“我们知道实际情形了,可是你要怎么证明?陪审团不会相信法瑞尔太太所说的……或是会吗?”
“那要看,”梅森说:“我们还能找到多少其他的证据而定,而且要看是谁杀死了罗丝·卡尔弗特。”
“什么意思?”
“法瑞尔太太完全错失了的一点,是吉福想让罗丝之死看起来像是自杀。他进入房间,发现尸体,没有手枪的踪影。那是因为凶手把杀人的武器踢到床底下去了——除非他是故意丢进那里去的。他可能掉到地上,后来把它踢进床底下去了自己都不知道。死者也许他故意把它踢进去,希望它不会马上被发现,或是根本就不管了只是想把它甩脱掉。”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认为吉福·法瑞尔是凶手?”
“证据显示刚好相反,”梅森说。“为什么吉福·法瑞尔要杀死罗丝然后用另一把枪对着床垫底面发射一枪好让弹匣里留下一颗空弹壳然后把枪留在尸体旁边的地板上?”
“好暗示是他太太杀的,”狄瑞克说。
“可是难道你不明白,”梅森指出:“如果他那样做,他会把另一把枪带走?他不会把它留在那里。”
“也许他不知道那把枪在那里。”
“我同意他不知道它在那里,”梅森说。“但是如果他杀了她,他就知道它在那里了,因为那是杀她的那把枪。”
“噢——噢,”狄瑞克说。“现在我明白你的看法了。”
“因此,”梅森说:“吉福·法瑞尔是情况的受害人,他想要命案看起来是自杀。他随身带着那把枪,可能是为了防身。他对着床垫发射一枪,然后把它丢在床边。
“如果法瑞尔太太不是那么惶恐,她就会了解法瑞尔是想安排成自杀的样子。他可以非常轻易的告诉当局说这把枪是他从德州全球公司带回家去的,他送给罗丝防身,她意志消沉而拿来自杀了。但是当法瑞尔太太看见那把枪时,还有看见她丈夫在她听见枪声之后离开那个房间——那一定是对着床垫发射的枪声——她变得恐慌起来,立即想到他是想嫁罪给她,因此她就决心想办法脱身。”
“她想嫁罪给康威?”
“对,”梅森说。
“呃,你可以把这个案子搞得乱七八糟的,”狄瑞克说:“但是麻烦的是,梅森,你经常把案子搞得乱七八糟的,陪审团很可能认为这一切全是胡闹,一个想让他的委托人不被判刑定罪的律师编造出来的故事。如果你无法攻破这个该死的饭店职员的证词,说什么罗丝·卡尔弗特就是自称是吉瑞德·包斯威尔的秘书而住进729房的那个女人,那你就没辙了。”
梅森说:“我得做的事是查明实际的情况。”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梅托·拉马问道。
梅森说:“梅托,你得自己去喂喂你的脸。”
“什么?”
“我们会给你钱去吃城里最好的午餐,”梅森说:“不过我们没有时间陪你吃。”
她噘着嘴。“你答应过的不是这样,保罗要带我去吃午饭,我要跟他一起吃午饭。”
“我得到法庭去,”狄瑞克说。
“不,你不用去。案子又不是你在审问的——而且我告诉你,你最好是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乱逛。我现在知道得太多了,你得监视住我,如同你们私家侦探所说的。”
梅森笑起来说:“你赢,梅托。保罗,你得带她去吃午饭。”
“可是我想要去看看法庭里的情况。”
“法庭里不会有什么事的,”梅森说。“不会马上有事。地方检察官在拖延时间,想要找出说明床垫底面那颗子弹的方法。他想要证明那一枪是我发射的,他正准备传英士奇出庭好把我当从犯牵扯进案子里。
“所以你可以放心,他一定会尽可能拖延下去,这一次我打算顺他的意思,因为我想要查明事实。
“有人谋杀了罗丝·卡尔弗特,我想要查明是谁。”
“呃,”狄瑞克说:“不要忽略了可能就是吉福·法瑞尔太太的事实。她的房间就在那个女孩对面,她恨那个女孩的胆量。她被女佣看见从那个女孩的房间里出来……天啊!派瑞,可别让她为了让自己脱身而编造出来的故事把你给蒙蔽了。”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梅森说。
“而且,”狄瑞克继续说:“把凶器埋在汽车旅馆那里的人是她……见鬼了,派瑞!你越想就越觉得合理,凶手一定是她。”
“只有一点不合,”梅森说。
“什么?”狄瑞克问道。
“情况证据,”梅森告诉他。
“比如说什么?”
“为什么她不把杀人的那把枪给杰瑞·康威而是给了他吉福故意放在那里假装是自杀的那一把枪?”
狄瑞克拉扯耳垂,想了一下,然后说:“见鬼了,派瑞!这是个我想不透的案子,对我来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得有点太快了。我带梅托去什么地方吃饭?”
“不要离法院太远的地方,”梅森说。
“呃,让我在这里下车,这是一家好得要命的餐厅。我们吃完饭后会搭计程车到法院去……你想吃多少分量的午餐,梅托?”
“不太多,”她说。“我要先来两杯马丁尼,再来一杯小蝦鸡尾酒,然后来一小块菲力牛排加酪粉马铃薯,一点蒜泥吐司,一些青果,比方说芦笋或是玉米,然后来点派,和一大杯浓咖啡,那就够我撑到晚上了。
“相信我,我们这种女孩子不太常有机会点叫菜单上左手边的菜名而不用看看右手边的价钱的。”
梅森看看保罗·狄瑞克,点点头。“在情况明朗化之前让她避一避也好。”
梅森停车让保罗和梅托·拉马下车。
“那是个诡计多端的小女孩,”狄拉·史翠特在梅森把车子开走时说。“我希望保罗·狄瑞克不要跟她纠缠不清。”
“我希望保罗·狄瑞克真的把她所知道的全问出来了,”梅森说。
“什么意思?她已经全说出来了,”狄拉说。
梅森摇摇头。“就我们所知道的,狄拉,她可能是凶手,饭店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
“包括巴伯·金?”狄拉·史翠特问道。
“包括巴伯·金。”
“呃,我真希望是他,”她说。“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大,我倾向于保罗的看法。我认为法瑞尔太太牵扯得这么深——”
“问题就在这里,”梅森说。“不过我们再回到情况证据上。如果她杀了她,她不会把不对的那把枪给杰瑞·康威。”
“那把杀人的枪呢?”狄拉问道。“他们有什么发现?”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告诉我们,”梅森说。“不过谣传他们查不出那把枪的什么来,因为那是一年前跟其他半打枪一起从一家店里偷出来的。
“窃案发生三十分钟之内,警方认出了一部坐着几个长相凶狠的小鬼飞驰的车子。当时是凌晨三点左右,因此他们就追上去。追逐了好一阵子才逮到那些小鬼。那些小鬼承认当他们看见警方在追他们时,把他们偷到的东西全丢出车窗外去了。有六把左轮手枪,三四支点二二口径的来福枪,很多子弹,还有一些水手刀。警方把那些东西大多找回来了,但是找不到两把手枪,和好几把水手刀,几乎任何人都有可能在第二天捡到了这把杀人的手枪。”
“他们知道大致的地点?”狄拉·史翠特问道。
“对。”
“是不是靠近法瑞尔太太住的地方?”
“是在城里的另一端,”梅森说。
“呃,”她告诉他,“你这么喜欢情况证据,这是个把拼图拼出来的机会。”
“你可以把它拼出两三种不同的方式,”梅森说:“可是并不全部吻合。
“情况证据的问题不在于证据本身,而是解说证据的推理……我很后悔没追究死者胃里的那些青豆。那是全案最重要的线索,我真该死没去追究,而认为那只是服务生的疏忽。
“我应该好好讯问那个服务生一番,让他查明他完全肯定送到729房的午餐里不可能有青豆,我应该让这成为全案的重点。
“但是,我知道死者胃里有青豆,因此跟其他任何人一样,以为一定是服务生的过失,没有太加以注意。”
“呃,”狄拉·史翠特告诉他,“你现在有了各种工具,随时都可以对付检察官了。”
“可是这一次,”梅森告诉她:“我不得不对。”
他们搭电梯到法庭,刚好赶上开庭。
狄威特法官说:“警官本来在证人席上。”
艾略特站起来说:“法官阁下,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这位证人。”
“好吧,”狄威特法官说。
艾略特的问题显示出他仍然在拖延时间。
然而,再开庭之后十分钟之内,法庭的门打开,汉米尔顿·伯杰和亚历山大·瑞德菲尔,那个弹道专家,一起悄悄走进法庭。
瑞德菲尔就座,而汉米尔顿·伯杰悄悄走向前去,到律师席上,靠过去向艾略特耳语一番。
地方检察官面带微笑的表情。
艾略特倾听伯杰的耳语,点点头,然后说:“到此为止,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
“没有交互讯问的问题。”
汉米尔顿·伯杰站起来。“传斐烈·英士奇上证人席。”
英士奇走向前去宣誓,汉米尔顿·伯杰绕过律师席过去讯问他,在陪审团面前就最有利的位置,显示出对事情的转机感到十分满意。
“英士奇先生,”他说,“你的职业是什么?还有你在十月十六日和十七日的职业是什么?”
“私家侦探。”
“十月十六日和十七日你受雇于保罗·狄瑞克吗?”
“是的,先生。”
“你当时在办什么案子?”
“瑞德芬饭店的命案。”
“你知不知道谁雇用狄瑞克先生?”
“派瑞·梅森。”
“你怎么知道?”
“我收到指示说,负责那个案子的梅森先生会去找我。”
“找你?到什么地方找你?”
“到瑞德芬饭店。”
“你的意思是说你住进了瑞德芬饭店?”
“是的,先生。”
“几点?”
“呃,命案发生过后某一时间,我奉命到饭店去住进728房。”
“为什么是728房?你知道吗?”
“我没听说。”
“可是728房就在729房正对面?”
“是的,先生,728房的门正对着729房卧室的门。729房是一间套房,有两道门。”
“我明白,”汉米尔顿·伯杰说。“那么,你怎么安排住进728房的?”
狄威特法官说,“等一下。这适当吗?这是命案发生过后的事。据我了解,是保罗·狄瑞克跟一个受雇于他的人之间的谈话,被告当时并未在场。”
“但是,”汉米尔顿·伯杰说:“我们打算向你表明,法官阁下,事实上,我想我们已经表明了那项谈话是本案被告的律师派瑞·梅森先生指示的结果。”
狄威特法官注视着梅森说:“我还没听到辩方提出抗议。”
“我们不提出抗议,法官阁下,”梅森说。“我们十分乐意让任何能让本案真象大白的事实在陪审团面前呈现出来。”
“好吧,”狄威特法官说:“看来辩方好像并没有异议,本庭准许证人继续回答。”
“出了什么事?”汉米尔顿·伯杰问英士奇。
“电话响起。保罗·狄瑞克告诉我说,梅森先生会过去找我,要我门不要锁,好让他直接进去。”
“那么,你到底怎么订到728房的?”汉米尔顿·伯杰问道。
“噢,那容易。我说我要一个不太高不太低的房间,他们建议我住519房。我要他们拿饭店平面图给我看,说,‘不好,’问他们有没有再高个一两层楼的空房间,他们说728有人退房问我要不要,我说我要了。”
“那么,接到电话以后,你干什么?”
“我把门锁打开。”
“然后呢?”
“呃,大约——抱歉我并没注意确实的时间,不过大约十一点或十一点半——十七日上午差不多那个时间房门突然打开,梅森先生进去。”
“你说差不多十月十七日上午十一点左右?”
“是的。”
“梅森先生进入那个房间?”
“是的。”
“然后呢?”
“呃,我们谈了一下。他要我证明我是替狄瑞克工作的人,然后他问我有没有查看过房间,我说我已经大致查看过了,然后他问我袋子里有没有手电筒。”
“你有手电筒?”
“有。”
“然后怎么样?”
“梅森先生用手电筒仔细查看房间,然后他要我帮他把床上的床单毯子掀掉。”
“你照做了?”
“是的,先生。”
“然后怎么样?”
“然后他把床垫抬起来发现床垫背部有一个弹孔。”
法庭里的旁观者传来一阵清晰可闻的喘息声。
狄威特法官倾身向前。“一个弹孔?”他问道。
“是的,先生。”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弹孔?”狄威特法官猛然问道。
“因为我们合力把子弹从那个弹孔里挖出来了。”
“你们怎么把它挖出来的?”汉米尔顿·伯杰问道。
“我们剪下一段衣架的铁丝,做成工具把子弹挖出来。我们先试探一下发现里面有颗子弹,然后把子弹挖出来。”
“那颗子弹呢?”
“我保存在身上。”
“你有没有在子弹上作出你可以认出来的记号?”
“有,先生。”
“谁提议的?”
“梅森先生。”
“我给你看一颗子弹同时问你是不是就是那颗你从床垫里挖出来的子弹?”
证人注视那颗子弹说:“是的。”
“你知道梅森先生怎么知道床垫上有个弹孔吗?”汉米尔顿·伯杰问道。
“不知道,先生。”
“不过他的确向你暗示过床垫里可能有东西?”
“是的,先生。”
“同时要你帮他移开床单和毯子。”
“是的,先生。”
“然后他把床垫翻过来?”
“是的,先生。”
“然后用他的手电筒照着这个弹孔?”
“是的,先生。”
汉米尔顿·伯杰得意地微笑。“讯问到此为止。”
“没有问题,”梅森说。
汉米尔顿·伯杰似乎对梅森的态度感到有点困惑。
“传亚历山大·瑞德菲尔,”伯杰说。
亚历山大·瑞德菲尔走向前去。
“我给你看这颗证人英士奇指认过的子弹,”汉米尔顿·伯杰说。“你知不知道这颗子弹是什么枪发射出来的?”
“知道,先生。”
“什么枪?”
“一把史密斯威森式手枪,号码是C48809。”
“原先在庭上列为证据的那把枪?”
“是的,先生。”
“被告康威承认过在他身上的那把枪?”
“是的,先生。”
“那么,”汉米尔顿·伯杰说:“本案中有两颗子弹,两把手枪。”
“是的,先生。”
“有一把是柯尔特式的,号码是740818?”
“是的,先生。”
“而且有颗子弹从那把手枪发射出来?”
“是的,先生。”
“那是哪一颗子弹?”
“致命的那一颗。”
“就是验尸医生交给你的那颗导致罗丝·卡尔弗特死亡的子弹?”
“是的,先生。”
“而且那颗子弹是从那把柯尔特式手枪发射出来的?”
“是的,先生。”
“而你现在指认的这颗子弹是从那把史密斯威森手枪,号码是C48809,列为证据的手枪发射出来的。也就是本案被告康威先生交给警方,声称他从729房的那个拿枪对着他的神秘女人手上夺过来的那一把枪?”
“是的,先生。”
“到此为止,”汉米尔顿·伯杰说。
“没有问题,”梅森说。
狄威特法官朝梅森皱眉头。
“我要再传巴伯·金,”汉米尔顿·伯杰说。
金向前坐上证人席。
“你已经宣过誓了,”检察官说。“我要问你728房登记的房客是什么名字。”
“露丝·卡尔弗。”
“露丝·卡尔弗怎么啦?”
“她十月十六日傍晚大约六点十五分退房。”
“她什么时候订下那个房间?”
“十月十六日上午大约十点左右。”
“谁帮她结账的?”
“我,她付现金。”
“然后呢?”
“那时候还早我们把房间整理好如果必要的时候晚上可以再租出去。”
“交互讯问,”汉米尔顿·伯杰说。
梅森说:“露丝·卡尔弗住进饭店时你并没有看见她吧?”
“没有,先生。”
“你当时没值班?”
“没,先生。”
“因此就你所知,退掉728房的那个女人可能不是住进去的同一个女人?”
“我知道她是退掉728房的那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付了钱,服务生上去把行李搬下来。”
“完全正确。你知道一个女人搬出728房但是你并不知道她就是住进去的同一个女人,知道吗?”
“呃,她住进去的时候我没看见她,我当时没值班。”
“就你自己所知的一切,”梅森说:“那个租下728房的女人可能就是尸体被发现在729房的罗丝·卡尔弗特。”
“噢,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说:“这个问题我抗议。这是个论辩性的问题。完全不适当、不相关、不重要,而且显示出律师先生的居心。”
“这个问题是具有论辩性,”狄威特法官说。
“法官阁下明察,”梅森说:“这是个逻辑上的问题。露丝·卡尔弗和罗丝·卡尔弗特的姓名字首一样。从728房搬出来的行李上有‘R·C·’两个姓名字首而——”
“法官阁下,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吼道。“这项说词我抗议,我认为这是不正当的行为,我向庭上指出辩方似是而非、虚伪作假的本性现在已经暴露出来了。
“本案被告无疑的从十六日傍晚六点三十五分左右起一直到十七日上午向警方投案都持有这把史密斯威森式手枪。
“被告聘请派瑞·梅森作他的辩护律师,想必把这把枪交给了他,至少他有机会这样做。
“梅森先生查明饭店七楼当天傍晚有人退房,很有机会到那个房间里去发射一枪到床垫里,然后要一个私家侦探住进那个房间,在那里等梅森先生第二天上午过去表演在床垫里找到子弹孔的花招。
“这是律师先生不合职业道德行为的证据。使得他成为事后从犯——”
“等一下!等一下!”狄威特法官敲下法槌,打断他的话说。“这时候我们不听你作这种性质的指控,检察官先生。你基于问题具有论辩性的理由提出异议。根据梅森先生的说词,现在本庭认为那个问题并不具有论辩性。律师先生只是问证人一个自明的事实,既然证人不知道谁住进了728房,那有可能是任何人。可能是后来被人发现被杀死的那个年轻女人,可能是任何人。
“本庭提议,如果你想表明这个住进728房的人是谁,如果这有任何重要性的话,你可以找那个人来要她作证,或是如果你找不到她,而有人企图表明住进728房的那个人就是尸体被发现在729房的那个人,你可以起出饭店登记簿,找一个笔迹鉴定专家,证明笔迹的不同。”
梅森咧嘴一笑说:“而当他那样做时,法官阁下,笔迹鉴定专家将不得不作证签下露丝·卡尔弗的名字住进728房的人就是尸体被发现在729房的罗丝·卡尔弗特。”
“法官阁下!法官阁下!”汉米尔顿·伯杰吼道。“这不适当,这是个不适当的说词,这是辩方律师不正当的行为。”
“呃,”狄威特法官说:“我们不要这么激动。毕竟,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你查过登记簿了吗,检察官先生?”
汉米尔顿·伯杰的脸发紫。“没有,法官阁下,我们还没有,因为不需要这样做。我们不需要为了否定辩方十足谬误的理论而去查每一个在十六日上午住进瑞德芬饭店的人的笔迹。”
“呃,如果你不抢先辩方一步,预先传证人来反驳,”狄威特法官说:“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传证人英士奇。”
“我们想要表明辩方律师的计谋。”
“呃,那么就继续表明吧,”狄威特法宫说:“不过不能作人身攻击,而且如果我是你,检察官先生,我会提出我自己的控诉事实,然后如果辩方作任何声明,你就有机会传证人加以反驳。想要抢先辩方预先加以否定总是危险的,那不是上策。
“继续对这位证人的交互讯问,梅森先生。”
“没有进一步的问题了,”梅森说。
“传你的下一位证人,”狄威特法官对汉米尔顿·伯杰说。
“我要传诺顿·卡尔弗特,死者的丈夫,”汉米尔顿·伯杰说。“向前来宣誓,卡尔弗特先生。”
法院执达员在法庭外呼叫诺顿·卡尔弗特的声音传过来。
几分钟之后门打开,诺顿·卡尔弗特走进法庭,向前就证人席。
他宣过誓,坐下来,汉米尔顿·伯杰说。“你的姓名是诺顿·巴克里·卡尔弗特,你是罗丝·卡尔弗特的丈夫?”
“是的,先生。”
“你已经指认过罗丝·卡尔弗特的尸体?你在停尸间看见过尸体了?”
“是的,先生。”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太太死了?”
梅森说:“异议,法官阁下,理由是不适当、不相关而且不重要,他什么时候知道他太太死了并没什么不同。”
狄威特法官点点头。
“法官阁下,请等一下再裁决,”汉米尔顿·伯杰说。“可不可以先听我说?”
“当然可以,检察官先生。”
“我们打算经由这位证人显示,”伯杰说:“他在十七日一大早就被告知他的太太被人谋杀了,这是早在警方知道尸体的身份之前很久的事。我们打算表明是被告的律师派瑞·梅森先生告诉他的,而梅森先生唯一可能知道死者身份的途径是他的委托人告诉他的。而他的委托人唯一可能知道死者的身份的途径是看见而且认得被谋杀的那个女人。”
狄威特法官注视梅森。“这似乎就使得情况出现不同的角度了,梅森先生。”
“他要如何证明我知道死者身份的唯一途径是因为我的委托人告诉我的?”梅森问道。
“我们会经由推论来证明,”汉米尔顿·伯杰说。
“我想这件事不需要任何进一步的讨论,”狄威特法官说。“我不喜欢有人在陪审团之前作证明的提议。我想证人的证词本身就会说明,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本庭要驳回异议。”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太太被人谋杀了的?”汉米尔顿·伯杰问道。
“大约十七日凌晨一点。”
“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在艾尔西诺我的家里。”
“你怎么发现你太太已经死了的?”
“梅森先生告诉我她被人谋杀了。”
“你说的梅森先生,是指这位被告的律师派瑞·梅森?”
“是的,先生。”
“那么,我们来弄清楚,不要有任何误解,”汉米尔顿·伯杰说。“你知道你太太死了是经由派瑞·梅森所告诉你的她已经被人谋杀了的一些话,他说那些话是十月十七日凌晨一点左右在加州的艾尔西诺镇?”
“是的,先生。”
“交互讯问!”汉米尔顿·伯杰猛然对派瑞·梅森说。
“你记得我几点到你家吗?”梅森问道。
“我想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吗?”
“我知道一点过十五分时你已经离开了,”他说。“你在那里大约半个小时,我想。”
“我不是在看过你太太的照片之后告诉你说我想你太太已经被人谋杀了吗?”
“我给你看一些照片,不过你好像相当肯定,要不然你不会那种时刻跑那么远去见我。”
汉米尔顿·伯杰咧嘴而笑。
狄威特法官驳斥证人。“不要跟律师争辩,只回答问题就可以了。”
“是的,先生,你是那样告诉我的没错,不过你是把我从熟睡中吵醒告诉我的。”
“我把你吵醒?”
“是的。”
“你本来在睡觉?”
“我本来睡得很熟。”
“你几点上床?”
“九点半或十点。”
“没有睡不着的问题。”
“当然没有。”
“一直熟睡到我去?”
“是的。”
“甚至没起来抽烟?”
“没有。”
“你知道身为一个瘾君子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拿烟吗?”
“当然。”
“可是在你让我进门之后,你坐在那里五分钟以后才抽烟,不是吗?”
“我……我不记得这么清楚了。我——我不记得了。”
梅森说:“我不是告诉你,卡尔弗特先生,我从你写信给你太太的信上知道你的住址吗?”
“我不记得了,”卡尔弗特说。“我当时非常伤心,我不太记得你说你是怎么到那里去的,不过我记得你去那里告诉我说我太太被人谋杀了。”
“你写了一封信给你太太,不是吗?”
“异议,不适当、不相关、不重要,”汉米尔顿·伯杰说。“我只讯问这位证人跟梅森先生的一项谈话。如果梅森先生想要这个人当他的证人,那也可以。”
“表明证人的态度和可能具有的偏见是完全适当的,”狄威特法官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同。”
“呃,”梅森说:“为了符合证据的法律规定,我修正我的问题,问他是不是没有告诉我说他写给了他太太一封信?”
“我不记得了,我想我是告诉过你。”
“那么,”梅森说:“你太太罗丝·卡尔弗特写了一封信告诉你说她想要到利诺市去申请离婚,这不是事实吗?”
“是的。”
“她不是要你请律师代表你出庭好让她办离婚容易一些吗?”
“是的。”
“当我在十月十七日凌晨按门铃告诉你说我是个律师,我想跟你谈谈关于你太太的事时,你不是告诉我说你什么都不会同意,说你不会让她轻易办妥离婚的吗?”
“是的。”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已经回信给她告诉她意思相同的一些话吗?”
“我相信我告诉过你,是的。”
“我不是告诉你说那封信在她公寓的信箱里吗?”
“我不记得。”
“噢,你记得,”梅森说。
“你拖到十七日早上相当晚之后才去艾尔西诺警察局查问你太太是否已经被谋杀了的理由是你突然了解到你寄给你太太的那封信会使得嫌疑落到你身上。你在那封信上告诉你太太说你会在让她嫁给别人之前先杀了她,不是吗?”
证人充满敌意地注视着梅森,然后慢慢摇头。
“不是,我没说那种话。”
“而且,”梅森说:“我一告诉你说那封信在信箱里,你就知道那是你忘掉的一个指向你的线索,你得在你去警察局查问你太太是否被谋杀了之前先去把那封信从信箱里拿出来。”
“那不是事实!”
深思地皱起眉头的梅森,转身面向法庭,注视着旁观者的脸。
这时门打开,保罗·狄瑞克和梅托·拉马走进法庭。
梅森说:“法官阁下,我注意到梅托·拉马刚刚进法庭里来了,我想请拉马小姐上前来站在我旁边一下,而且我想请证人站起来。”
“什么理由?”汉米尔顿·伯杰问道。
“梅托·拉马,”梅森说:“身为瑞德芬饭店的电梯操作员,有她独特的辨认搭电梯上楼的人的方法。请到前面来,拉马小姐。”
梅森走向分隔法庭的活动门说:“这边请。”
梅托·拉马走过那道门。
“我反对,”汉米尔顿·伯杰说。
“基于什么理由?”狄威特法官问道。
“他不能同时讯问两个证人,”汉米尔顿·伯杰说。
“他并不想,”狄威特法官说。“据我的了解,他是想作一项指认。”
“法官阁下,”梅森说:“我觉得也许我应该向庭上还有检察官说明一下,拉马小姐似乎对搭电梯上楼的客人的脚很有研究。我注意到这位证人的右脚有向内弯的奇特习惯。我也注意到他穿着一双特出的鞋子,系带高而且鞋尖厚重,我相信这种鞋子是一家邮购公司登广告说很适合加油站的人穿着不会打滑而且耐油的鞋子。”
梅森转身面对证人。“请站起来。”
卡尔弗特一脸不高兴地站起来。
“等一等,等一等,”汉米尔顿·伯杰说,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向证人席。“我要看看。”
梅森对卡尔弗特说:“你右脚站的姿势让脚趾指向前方。你一向这样子站的吗?”
“当然,”卡尔弗特说。
梅托·拉马突然笑出声来。“那不是实话,”她大声、清晰地说。“我永远忘不了那双鞋子。当他轻松地站着时,他的右脚脚趾向内指。他现在是故意——”
“遵守秩序!”狄威特法官吼道。“你现在不能作证,拉马小姐。你被带来这里纯粹是为了指认,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证人坐回他的证人席上去。”
汉米尔顿·伯杰说:“法官阁下,我反对。我请求将这段话全部删除,这不是证词,而且——”
“所请照准!”狄威特法官厉声说。“当然,梅森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传拉马小姐作他的证人,不过她刚才的话将被删除。”
“坐下,”梅森对卡尔弗特说。
梅森站在那里,用搜寻的眼光注视证人一阵子。然后他以带着同情的语气说:“你爱你太太,不是吗,卡尔弗特?”
卡尔弗特点点头。
“你觉得没有她你活不下去,你想要她回到你身边。”
证人默不作声。
“而且,”梅森说:“你下定决心如果你不能拥有她,没有人能拥有她,你情愿杀死她,而且可能同时想自杀,后来你失掉了勇气,没有自杀。”
证人不安地改变坐姿。他的双唇因哽咽而迅速地扭曲一下,然后他恢复了自制。
梅森说:“法官阁下,我觉得情况非常不寻常。我想休庭十分钟,好让我跟几位证人面谈一下。”
“我反对在这时候作任何休息,”汉米尔顿·伯杰口沬横飞地抗议说。
“为了跟证人面谈,真的有必要在这时候休息吗,梅森先生?”狄威特法官问道。
“有必要,法官阁下。法瑞尔太太找过私家侦探监视罗丝·卡尔弗特住的公寓。我不确定那几个侦探十六日晚上还有十七日上午几点下班,不过我希望其中有个侦探能证明这位证人被他看见到那个信箱去拿走他写的那封信,好让警方在查出尸体的身份之后去搜查公寓时不会发现那封信。”
“法官阁下,我反对在陪审团面前说这些话,”汉米尔顿·伯杰说。“这纯粹是耍花招——”
“不要作人身攻击,”狄威特法官厉声说。“本庭先前说过不喜欢别人在陪审团之前作提出证明的提议。不过,这一次是针对本庭的问题所作的回答,而本庭的问题是因为检方反对休庭而起的。本庭觉得在这特殊的情况之下,接受辩方的动议是十分公平的事,本庭现在宣布休息十分钟。”
梅森匆匆走向保罗·狄瑞克。“找人跟踪卡尔弗特,”他说。
狄瑞克说:“派瑞,你知道那些侦探十七日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下班。没有人在那里看见卡尔弗特拿走那封信,而且——”
梅森低声说:“玩梭哈时,保罗,你有时候猛加注,虽然你只有一对两点的牌。快去跟踪卡尔弗特,我想他要开溜了。”
卡尔弗特走向门去,突然跟梅托·拉马面对面。她说,“你很清楚我在十六日命案发生那天操作电梯送你上楼,而且又送你下楼,当我们到七楼时你问我——”
卡尔弗特突然把她推开,跑出法庭的门,慌乱地沿着走道跑过去。
“拦住他!”有人大声叫道。“拦住那个人!”
两个旁观者想抓住卡尔弗特,他狂乱地跟他们挣扎,警官跑过去抓住卡尔弗特的双臂,他的双腕被手铐反铐在背后。
走道上一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