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雨中来访者——麻里亚 1

昨晚我好像读书的时候睡着了……枕边的台灯还依旧亮着。我看了一眼台钟,还差几分钟就七点了。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吗?现在已经听不到雨声,不过旭日也没有照射进来。这雨也许只是稍作休息,然后再继续下吧。我关掉台灯,从床上起来,高桥源一郎的书顺势掉落在运动鞋旁边。昨晚我读得很高兴却突然睡意来袭。这大概是由于我为晚餐后公布的婚约所惊,观望其引起的影响而很疲惫吧。我捡起书本,抚了抚褶皱的书皮。

村中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要何时离开这里呢?昨夜我思考着这个问题进入了梦乡。结论或许在黎明前的梦中出现过了,可我想不起来。

——今天再想吧。边工作边想就好了。

我换好衣服走向了盥洗室,洗完脸后直接去准备早饭。不一会,今天和我一起炊事值班的小菱静也走了下来。他昨夜在这里留宿,今天的他似乎没有练习倒立。我们互相道过早安后,他便缄口不语地开始做酱汤。

这是第三次和他一起值班做饭。我从沉默寡言的他口中一点点探听到他的生平,一般都是在我们两人一起在这个厨房时。——据说他生长于津轻町,那里与岩木山遥遥相望,老家是净土宗寺院。从儿时起就准备继承家业的他,考入了东京的一所佛教大学。不久,他见到了土方巽的舞台并为其着迷,加入了朋友所属的舞蹈剧团。大学毕业后曾回到故乡剃发为僧,但又在与严父约定将来会继承寺院后再度回到东京。他回到剧团并在那里度过了二十五岁以前的时光。不久,这个小剧团解散,他半冲动性地前往了印度。据说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构思一个主题为“梨·吠陀”的舞蹈。他一边在一家与日本有贸易往来的贸易公司工作,一边作为街头艺人而生活。他三十一岁时回国。星期日在涩谷公园跳舞而成为众人话题,并因此被木更胜义先生看中,继而被邀请至该村,这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委。从那时到现在已过了四年。——他将这些话如同连载小说一样分段讲给我听。

“如果这个村子不在了,您要怎么办呢?”

早上问这个问题或许有些沉重,我边如此想着边向他问道。正在切葱的小菱没有抬头。

“是啊,怎么办呢?我可以再去印度,不过也可以就此回老家去做僧人。”

“您要成为舞蹈家的梦想怎么办呢?”

我的问题很失礼。虽说自己的事情一筹莫展,可也不是问过了他人的想法之后便可作为参考的。

“舞蹈家这一词语,只有‘跳舞的人’这个意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跳舞。——这里曾经是一处充满清冽气息的美好地方。我感谢我在这里度过了四年的时光。”

“您已经决定要离开了吗”

“我想见到晴空以后就离开。”

有人已果断地做了决定……我耻于自己的优柔寡断。

“我……”

我看了他一眼,他仍旧低着头。

“我等铃木为我画完画后——就离开。”

我窥探了一下小菱的反应,但他只是毫无感情地简短说了声:“是吗?”

“我也要离开这里,离开……离开……”

我狼狈地中途卡住了。

然而,在说出离开村子的那一瞬间,关于我想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我找到了答案。

离开村子以后,首先我要回东京那个父母在等我的家。为让他们担心而向他们道歉。然后告诉他们我在这个村里遇到的众位以及我自己思考的东西。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然后——

然后就回京都吧。

回到那即将迎来我最怕的寒冷彻骨之冬、那或许还残留着姗姗来迟的岚山红叶的最后一叶、那我所选择的古老的红砖大学所在的街道去。我要快步疾走去见我想念的朋友与学长们。——我想说这些。

“是吗?那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啊。如果你能记得曾经跟我这样一个奇怪的和尚一起准备过早餐,我将非常荣幸。”

“我不会忘记的。”

我微笑了一下,对他,然后对自己。感觉就像雨在头顶淅淅沥沥地飘落了几个月之后停了,一时晴空万里一样。我有些惊异于人心之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契机让答案如此简单地出现?我不知道。只是,找到答案后,我开始疯狂地想念和眷恋自己之前逃避的种种。

——大家会以怎样的表情迎接我呢?父亲一定会怒面相迎,母亲会安抚一下我吧。不对,也许结果出乎意料正与此相反。

——有栖与江神学长……

曾一起度过夏天的他们会说些什么来迎接我呢?与望月及织田学长自暑假前就没有见面,他们过得如何?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张面庞汇集到一张肖像画上,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一张无背景的虚构肖像画。

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流。我可以感到他们并不在遥远的街道那儿,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对了,有马——”

“嗯?”

小菱手指着饭锅说:

“开关还没打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