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荒唐的约会
“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更奇怪的是,上个星期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我想要告诉你,但是这中间母亲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菲利浦·蒙戈并没有把目光从盘子上挪开。盘子里的食物似乎比妻子的话更让他感兴趣。
“……很古怪的事情。”艾兰娜·蒙戈继续唠叨着,“我觉得你最有资格向我解释这个现象……那是下午三点,在打电话的过程中,听筒里传来了另外一段对话……声音并不清晰,不过我还是能够听懂其中的只言片语……”
“你在给谁打电话?”菲利浦冷冷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给妈妈打电话……”
“又给妈妈打电话!天哪,你好像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艾兰娜似乎被丈夫语调的变化吓了一跳,她用天真烂漫的大眼睛盯着丈夫,就像一头受惊的、犹豫不决的母鹿。毫无疑问,艾兰娜天生就有一种娇柔脆弱的美感。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身材苗条,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快三十岁的女人。
“我想要给你打电话,但是你办公室的电话占线。”她带着歉意说道,“于是,我就打电话给……”
“很好。于是你给你的妈妈打电话,但你昕到了另一段对话,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菲利浦带着平静的笑容——有点儿像是哄孩子。一个专业人士耐心地回答门外汉的问题——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菲利浦已经在电话交换局工作很多年了。
“是的。”艾兰娜回答说,“更奇怪的是,母亲似乎并没有听到电话中另两个人的声音。我提醒母亲说有串线的声音,但是她向我保证说她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这我并不感到奇怪,她已经半聋了!”菲利浦冷笑了起来。
艾兰娜投有接过话头。菲利浦抓起了酒瓶,向妻子示意,艾兰娜表示拒绝,于是菲利浦给自己倒满酒。
他接着说道:
“亲爱的,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有时候,电话系统会出现这种现象。有多种因素可能引起串线。你知道电话线是什么东西吧?有时候一根管道里有成百上千条电话线……挖土机或者水患都可能损坏电缆,造成短路或者接触不良。即使没有物理上的接触,两根电线之间也可能产生干扰。在这种种情况下,一根电话线上的对话者有可能听到另一根电话线上的对话,而另一根电话线上的对话者反过来并不一定能听到串线的声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需要……”菲利浦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然后他又说,“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串线,如果你能够听到另一根线上的对话,正常情况下,你的妈妈应该也能听到……”
艾兰娜耸了一下肩膀。
“你刚才说过她已经半聋了……”
“确实如此。”菲利浦一边说一边向奶酪发动了凶猛的进攻。
一阵沉默之后,他又说:“我说,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我是说另外一根线上的对话。”
艾兰娜想了想。
“听不太清楚,而且妈妈的嗓门很大。不过我听到了一些片段……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好像心神不宁……看起来是隐秘的私情。我相信上个星期听到的对话也是这两个人,情形差不多。当然了,我并不是根据嗓音判断的——声音太模糊了,但是我能够根据他的用词判断出来——‘我的迷人天使’和‘我的甜蜜小宝贝’。另外,有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上个星期,他们的对话好像很欢快,语调温柔而活泼,而这一次……他们的调子变了。实际上,我听到的是两个恋人之间的争吵。我还记得他们对话的某些内容:‘不行,我的甜蜜小宝贝,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我受不了了……’,‘必须按照我们的约定行事……’,‘我明白,我的迷人天使,我很清楚……而且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已经研究了所有的细节,我们几乎没有什么风险……’”
艾兰娜沉默了一阵,目光盯着食指——她正在用食指顺着桌布的刺绣边缘移动。随后,她又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知道,人们总是嘲笑女人的直觉。但是,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菲利浦,你在听我说话吗?还是飘到云端去了?”
菲利浦·蒙戈点燃了一支香烟,用力地吸了几口,眼睛出神地盯着窗户。他的身材适中,是个运动型的人,看起来和他的妻子一样年轻。他有一头棕色的长发和一张精明的面孔。现在这张面孔后面的头脑显然在深思熟虑。
“菲利浦,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我在听着呢……”
“说真的,你满头大汗……不过,今天屋子里确实够热的……要我打开风扇吗?”
“嗯,这是一个好主意……听,有人在敲门!别动,亲爱的,我去看看……”几秒钟之后,菲利浦又同到了厨房里。
“是我们的邻居,乔纳特·勒瓦瑟,他要给我看一样东西,我很快回来。”
蒙戈家所在的小村子里有六栋房子,其中只有四栋房子有居民。住得最近的邻居是一对退休的农夫。稍远一点的房子里住着老雷欧,他是一个木工,马上就要退休了。更远一点儿是乔纳特·勒瓦瑟和克瑞尼·勒瓦瑟的两层楼房。勒瓦瑟夫妇都很年轻,和蒙戈夫妇年龄接近,所以两个家庭之间的关系很融洽。
走到他房子门口的时候,乔纳特在菲利浦的前面一闪身,用扬扬自得的、颤抖的声音宣布说:“瞧瞧我的小宝贝!”
在小石子路的尽头,一辆崭新的宝马323在夕阳下闲闪发亮。
“我今天下午刚买的。带天窗,超级复杂的防盗装置,轻质合金的大号轮毂……怎么样,菲利浦,你觉得怎么样?这车子棒极了!不是吗?这么漂亮的东西真是让人精神一振,我保证你没有料到!”
“没错,真是不同凡响!”
一位细心的观察者必然会注意到两个人态度的微妙区别:新车主人的心醉神迷并没有足够的感染力,菲利浦的脸上流露出来的赞赏表情完全是出于礼貌。菲利浦并不是瞧不起汽车,只是他不喜欢这种新式的、机器人一样的风格。他更喜欢英国风格的车,线条柔和,高贵,皮质的内饰,镶嵌着胡桃木的面板。仔细一想,菲利浦发现对于车子在审美情趣上的差异实际上是他们两个人性格差异的鲜明写照。乔纳特,喜欢激烈的对抗性运动,比如说拳击和打猎——就像他的体形所暗示的那样。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留着毛刷一样的胡须。而菲利浦喜欢高尔夫、国际象棋和填字游戏。其实两个人之间的鸿沟远比表面看起来深得多。
车库的门被推开了,克瑞尼·勒瓦瑟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喷水壶。克瑞尼的个子比艾兰娜矮一些,不过同样迷人。但两个人的风格不同。克瑞尼的线条更有肉感,她有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一双颜色很浅的、柔媚的绿眼睛。
克瑞尼从宝马车子的旁边经过,乔纳特却仍然在极尽赞美之词;“真是漂亮极了,这是真正的奇迹……”
克瑞尼简洁地向菲利浦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给车库门口赏心悦目的花草浇水。
“是的,漂亮极了……”菲利浦重复着。他强按着想要给邻居一个耳光的冲动——这个蠢货对着一堆烂铁惊叹不已,却不知道欣赏站在旁边的动人美女。
他恭喜乔纳特获得了一个新的宝贝,然后向两个人道别。
“我正好想提醒一句。你们没有忘了吧?明天晚上我们会等着你们,晚饭之后,我们会畅饮香槟。明天是艾兰娜的生日……”
凌晨两点的时候,菲利浦·蒙戈掀开了被单,坐在了床沿上窗户敞开着,外面的蟋蟀恼人地叫着,比起夜间沉闷而潮湿的感觉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桌子上摸索了一阵,寻找他的水杯,然后突然转过身。
艾兰娜就躺在他的身边,他好像看到妻子在黑暗中圆睁着眼睛。
“亲爱的,你没有睡?”菲利浦小心地问。
“我没睡,我根本合不上眼睛。”
“你……”
菲利浦没有说完那句话。
“什么?”片刻沉寂之后,艾兰娜蒙戈问道。
“你……我是说……你睡不着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我一直在回想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段奇怪的对话……我觉得其中有……不过,你怎么了?你平时睡得像根木头,今天怎么醒了?”
“嗯……我……是的,那件事情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充斥着蟋蟀的“唧唧”声。
“菲利浦。”艾兰娜突然用毫无色彩的声调说道,“我受不了了……‘必须按照我们的约定行事’……‘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已经研究了所有的细节,我们几乎没有什么风险’……”这番话可以出自任何恋人之口,但是艾兰娜的声调给这段话染上了特殊的味道。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将要傲一件违背人道的事情。”艾兰娜又说,“我仔细地想过了,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他们好像要除掉……妨碍他们幸福的最后一个障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菲利浦从床头柜上摸出了一包香烟,慢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支。
他问道:“亲爱的,请你仔细想一想……关于那段至关重要的对话,你不记得其他内容了吗?也许有一个词,一个细节能够……能够帮助我们了解更多的情况。”
“没有了,我想不起什么其他东西……除了那些恋人们常说的话……我当时没有留心听他们的对话,而且妈妈也在电话的另一头唠叨……等等,有了!有一件让我感到疑惑的事情——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提到了一个‘非常荒唐的约会’……”
“嗯,真够奇怪的……一个‘非常荒唐的约会’?我有点儿怀疑……算了,这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帮助。除了这个,你还能回想起什么吗?”
“没有了,我想不出来了,不过……菲利浦,我很害怕……你不明白那段对话的意思吗?”
菲利浦谨慎地看了看他的妻子。
“你想说这是一起谋杀?”
艾兰娜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我们必须做点儿什么。”她宣布说,“我知道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对吗?”
艾兰娜厌烦地合上了手上的杂志。她完全无法集中精力看完一整篇文章。她瞟了一眼手表,已经下午三点三十分了。她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然后穿过了阳光明媚的露台。走进客厅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到了电话机上。艾兰娜呆立了片刻,犹豫不决。接着,她坚定地朝电话走了过去,拿起了电话听筒,拨通了她母亲的号码。
在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在电话交换中心的办公室里,菲利浦放下了电话听筒。同一时间,一名同事冲了进来。
“我说,菲利浦,通往巴黎的线路是不是有问题了?”
“我刚才就是给那边打电话,了解情况。”
“他们怎么说?”
“他们……我还没有得到答复……不过,他们会通知我的。我会告诉你事情的进展。”
“嘿,你看起来心不在焉,你……我觉得你不是在为工作的事情操心。”
菲利浦没有做出任何评论。等他的同事关门离开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接着,他又一次拿起了电话机,给他的岳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
“菲利浦,是你?真够滑稽的!艾兰娜刚刚给我打过电话。”
“啊!随便问一句,您在通话期间遇到以前出现过的问题了吗?昨天,艾兰娜告诉我说……”
“……她说听到串线的声音?说听到别人的对话?是的,艾兰娜向我提到过。而且今天她说又听到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我还没有聋……什么,你说什么?”
当天下午,菲利浦离开办公室的时间比往常要早。五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他找到了艾兰娜。看到她委靡不振的神色,菲利浦意识到事情又有了相当大的进展。
“我又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艾兰娜嘟囔着,迎接她的丈夫。
“我就知道……我给你的母亲打过电话。”
“他们……他们……他们想要……”
“亲爱的,先弄一点儿清凉的饮料,然后再说别的。”
过了一会儿,菲利浦开始倾听妻子叙述她不经意间听到的对话片段。
“……妈妈的声音非常响亮,好像是在故意掩盖另一条线上的对话。而且,她仍然坚持说没有听到串线的声音。我可以告诉你我听到的内容,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明天晚上,午夜时分……想方设法把他引到那里,全靠你了……我会在那里等……这会是一次惊人的潜水表演!我知道,这个办法让人恶心,但是这样就几乎能保证我们不留下任何把柄……’然后他们就挂断了。”
菲利浦原本慢慢地喝着他的威士忌,现在突然一仰脖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喉咙。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说:“他们的声音能让你想到什么吗?”
“不能……即便我认识其中的某一个人,我也不可能从电话里判断出来。串线之后,他们的声音都走样了,好像在捏着鼻子说话……我甚至很难分辨出哪个是男人的声音,哪个是女人的声音。菲利浦,你怎么不说话?你平时很善于解决各种类型的难题……说真的,你的变化太大了。”
“很好,我现在归纳一下。我们现在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即将发生一起谋杀案,谋杀将会发生在明天晚上,而且似乎就在附近——大概二十公里的范围之内。两个主谋是一对情人,受害者是某一个主谋的配偶……基本情况就是这样的。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们甚至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丈夫’?你觉得我们能做点儿什么?报警?假设他们认真地对待——请注意,我是说‘假设’——你觉得警方会在行政区的每个居民身后安排一名警员吗?”
艾兰娜的脸色苍白,忧伤地摇了摇头。
“‘保证我们不留下任何把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低声嘀咕着,“还有他们所说的‘非常荒唐的约会’……要是我们知道……”
“我的心肝,我们晚一点儿再讨论这个问题。”菲利浦看了一眼座钟,“别忘了勒瓦瑟夫妇今天晚上会来……天哪!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荒唐的故事冲昏了我的头,我完全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菲利浦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把妻子揽在怀里,温情地亲吻着她。
艾兰娜·蒙戈一口气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二十九根蜡烛,周围的人都热情地鼓掌表示祝贺。没过多久,高脚杯里倒满了冒着气泡的香槟酒。乔纳特·勒瓦瑟兴致高昂、口若悬河,给晚会增添了欢快的气氛。他的荤段子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艾兰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无忧无虑的样子,她的笑声爽朗而轻快,而且发笑的频率不断增加。菲利浦·蒙戈和克瑞尼·勒瓦瑟也用笑声作为回应,不过他们的态度更为谨慎。
“……我说,你们知道吗,在北面不远的地方,曾经有一座女修道院。”时钟指向午夜的时候,乔纳特仍然滔滔不绝,“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在百年战争期间,最后一批砖石也被搬走了。”
“肯定是关于修女的故事,绝对错不了!”菲利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是关于六个修女的故事。有一天晚上,六个修女在月光下散步——差不多就是这个钟点儿。别问我为什么,我真的一无所知。她们朝着两个水塘的方向走去,树林里有两个水塘——离这儿不远。就是在那儿,她们遇到了六个赤身裸体的吃人妖怪。妖怪们从池塘里跳了出来,扑向六个修女……你们能够猜想到妖怪们的意图。她们第二天都死了,不是因为遭受到袭击,而是羞死的!六个修女都羞死了!”乔纳特做了一个致歉的手势,“我知道,世界上无奇不有……不过,我觉得有点儿累了……”
“算了吧,你临时编造出了这个故事。”菲利浦笑嘻嘻地说。
“绝对不是。是我们的邻居,雷欧老头告诉我们的。对吗,亲爱的?”
克瑞尼谨慎地点了点头,同时压抑着想要打哈欠的欲望。
“另外,那个地方被命名为‘六个赤裸的妖怪’。”乔纳特又补充说。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菲利浦问。
“这很正常。雷欧老头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本地人渐渐地都遗忘了。”
“具体在哪儿?”艾兰娜笑着问道。
“就在离此不远的两个池塘附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两个池塘之间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破旧的棚屋……”
“我知道了。”菲利浦接口说,“顺便说一句,那个棚屋外表很破旧,里面其实并不那么糟糕。我……有一次,我曾经进去看过一眼。那个棚屋其实很舒适。里面有一个碗橱,一张床……”
“那是猎场看守人的小屋,我和那个看守人很熟悉……我说到哪儿了?对了,在小棚屋前面,大概二十米的距离,‘六个赤裸的妖怪’的故事好像就是发生在那里。”
“好啊,我真想找个机会去看一眼!”艾兰娜兴高采烈地说,“最好是一个月圆之夜!”
“如果不熟悉地形,我可不敢贸然前往。那两个池塘实际上是两个泥潭,而分割两个泥潭的小路也很危险,有些地段很狭窄。稍不留意,就会陷入泥潭……好了,我们也许该回小窝了,你说呢,克瑞尼?”
十分钟之后,菲利浦和艾兰娜站在了门口,他们看着邻居的身影逐渐远去。夜色很柔和,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房子附近的一切。
“他们真的很不错。”等勒瓦瑟夫妇的身影被黑暗吞噬之后,艾兰娜轻声地说。
“没错……瞧!他们转向了右边,朝着树林走去,这么说……”
艾兰娜转过头,调皮地朝丈夫一笑。
“乔纳特·勒瓦瑟可比你浪漫多了!”
“他,浪漫?你想错了!来,进屋去,我要让你知道我们两个人谁更浪漫!”
回到客厅之后,菲利浦倒上了两杯香槟,声称不能在瓶子里留下酒。
“敬‘六个赤裸的妖怪’!”艾兰娜举起了杯子,笑着说道。
“敬‘六个赤裸的妖怪’。”菲利浦表示赞同。
他喝了一口。可是突然间,他的动作完全僵住了,两眼瞪得溜圆。
“亲爱的,去了‘六个赤裸的妖怪’……你还不明白吗?去了‘六个赤裸的妖怪’,非常荒唐!你听到的‘非常荒唐的约会’,实际上是在‘六个赤裸的妖怪’的约会!”
“天哪……可是……”
菲利浦牢牢地盯着妻子的眼睛。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实际上‘去六个赤裸的妖怪’——确切地说是那个小棚屋——就是你听到的两个神秘情人的约会地点。然而,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棚屋的绰号,除了老雷欧……和勒瓦瑟夫妇。换句话说,勒瓦瑟夫妇之一很可能就是‘情夫’或者‘情妇’,另一个人就是即将遇害的人。”
二十四小时之后,座钟敲响了十一下,随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寂。蒙戈夫妇家客厅的窗户敞开着,但是没有一丝清风吹动窗帘,一切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艾兰娜的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她的丈夫。菲利浦·蒙戈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左轮手枪的弹巢里填子弹。
“还有一小时……”艾兰娜用颤抖的声音说,“菲利浦,求你了,再好好地想一想,别贸然行事……”
“亲爱的,我已经想了一整天了。昨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合上眼。实际上,形势很明了。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我们搞错了,不会发生任何事情,这再好不过,第二种可能性,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我有机会阻止一桩即将发生的谋杀案。如果我们现在报警,结果发现我们的猜测是无中生有,那么勒瓦瑟夫妇绝对不会有好脸色……不管怎么说,我认为现在通知警方已经太晚了。”
“你说得对……你总是判断正确。你那么富有洞察力,凭借着只言片句就推断出了凶手的谋杀计划。而我,我总是让你心神不宁……我很清楚这一点……你的思路怎么会如此敏锐,是不是因为经常玩填字游戏?”
“是的,这是部分因素。”菲利浦谦逊地说,“实际上,这个问题毫无难度,只要选择正确的方向就行了。很显然,出现那段杂音的线路和我们的线路邻近,或者是和你母亲的线路相邻。不过,你母亲住在一个相当偏远的地区,而且周围的邻居都和她的年龄相仿。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除了我们俩,就只有乔纳特和克瑞尼处在朝三暮四的年龄段……搞清楚约会的地点之后,剩下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想想看,那条小路非常狭窄,你听到的话是:‘……我会在那里等着……这会是一次惊人的潜水表演!这个办法让人恶心,但是这样就几乎能保证我们不留下任何把柄……’把两个线索联系在一起就很清楚了,受害者将会被出现在现场的某个人推进‘流沙’,另一个人负责把他或者她的配偶引到池塘边。剩下的问题就是,是克瑞尼给丈夫戴绿帽子,还是反过来?你怎么看?”
艾兰娜眯起了眼睛。
“应该是克瑞尼……我一直觉得她的骨子里有堕落的本性。”
“我猜又是女人的直觉。”菲利浦“嘿嘿”一笑,“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你想错了。我认为是乔纳特有一个情妇,我十拿九稳。他是一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傲慢自大,喜欢吹牛皮,夸夸其谈……他每半年就换一辆汽车,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说实话,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无法忍受这个家伙……好了,我必须走了,以防受害者提前赴约。”
“亲爱的,求你了,千万小心……”
“别担心。”菲利浦把手枪放进了口袋,“我说,你先把香槟冰好吧!”
两个小时之后,已经冰好的香槟被拿了出来,瓶塞也被拨开。
“亲爱的,一切顺利吗?”
“一帆风顺!我毫不费力地逮住了他,他被泥潭吸进去了,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你真应该看看他的表情,他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如此出色的计谋——让他自己跳进龙潭虎穴,哈哈哈!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除掉他们,但是我一心要让他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神秘的串线故事,这真是妙极了。他深信不疑,而且他以为母亲听不到串线的声音是因为她耳背!”
“真是让人笑死了!不过,请允许我祝贺你,亲爱的,你的表现棒极了,非常完美!”
“我乐在其中。”
“我也一样,别不信……他最终消失在烂泥里之前,我告诉他说克瑞尼在等着他——就在他的下面,已经等了一整天了,他那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