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涅克的谋杀案
在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一辆塔勒伯特牌小汽车顺着夏朗德地区宁静的乡间道路缓缓前进。驾驶室里坐着一个肥胖的男人,他五十多岁,正在恼怒而犹豫不决地四处张望。这不是一辆敞篷汽车,所以车厢里的温度令人难以忍受——司机脸色通红,满头大汗,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是在平日里,苏格兰场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许会欣赏周围的美景。翠绿的牧场和宁静祥和的葡萄园之间是蜿蜒起伏的丘陵。道路的两侧不断出现宁静的小村庄,一座座漂亮的天主教堂都是用金色的石头砌成的,每个教堂的正面都有精美的雕刻。这些本应让警官心动的景致今天都失去了魅力,而且现在正是这些景致让他心烦意乱。他已经兜了一个多小时的圈子,可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小村庄——他的朋友图威斯特已经在某个村庄里隐居了好几天。图威斯特是一位哲学博士,也是一位业余侦探。当警方遇到错综复杂的案子时,图威斯特博士总是愿意出手相助。
“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警官咬着牙,低声嘟囔着。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的头上满是汗水。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他要找的小村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命运总是这样富有戏剧性。村子里多数房子的墙壁都是用碎石砌成的,看起来非常坚固,但好像属于另一个时代。警官微笑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一座典型的乡村风格的房子——正是他的朋友最中意的样式。
几分钟之后,阿彻巴尔德警官找到了他的朋友。两个人坐在一个阴凉而质朴的客厅里,品尝着科涅克白兰地。
“能够在这里找到您,真是太巧了!”阿彻巴尔德现在已经感到轻松惬意了,“我知道您在法国度假,可是我并不知道具体在哪儿。让我万分惊讶的是,今天早晨,警察分局的警务专员告诉我有一位杰出的犯罪学家正在附近的一座旧房子里休假,而且是来自伦敦的犯罪学家!我立刻就跳进了汽车,一心要来跟您打个招呼。”
主人和蔼的面庞上浮起了一个笑容。他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又高又瘦,不过仍然很敏捷。
“从伦敦来的杰出的犯罪学家。”阿兰·图威斯特博士一边念叨一边点头,“我的朋友,您可真会给我戴高帽子,我自己可不敢这么认为。”
“这是查理专员的原话。”
“……可是,实际上我的愿望正好相反。我选择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的目的就是远离犯罪学家的头衔,远离伦敦,远离‘杰出’这个词!我只是想放松一下,享受宁静的生活,我要好好地享受这里的特色美食,还有如此出名一而且名副其实的琼浆玉液。”
“您的这些愿望是功成名就之后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亲爱的图威斯特,您的名声早就超越了英国的国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说真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这儿确实很舒适。”图威斯特博士表示赞同,“您能喜欢这里,我很高兴。如果您喜欢,就随心所欲吧!如果您愿意停留几天,我会感到不胜荣幸。”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抬头瞥了一眼木质的天花板,以及支撑着天花板的、有上百年历史的旧橡木。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嗯……这儿的风格太陈旧了,不合我的口味……”
“不算陈旧,这儿甚至有电话!”阿兰·图威斯特博士继续游说。
“嗯,我知道这里有电话。在警察分局里,他们告诉了我您的号码。因为在我来拜访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有可能要和我取得联系。”
“哦?您到这里来是为了办案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今年也选择了法国作为度假地点——和您一样。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探望一下我的嫂子。上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我跟您提过吧?我有一个兄弟,他死在了敦刻尔克。后来,他年轻的妻子离开了英国,回到了她的家乡——也就是这里,法国的夏朗德省。她随后又出嫁了,嫁给了一名叫查理的警员。查理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员,后来他步步高升……最近被任命为科涅克地区的警务专员。不过,他最近遇到了一个非常麻烦的案子,破坏了他刚刚获得提升的好心情。说起来,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古怪的案子……”
“于是,那个案子就落到了您的手上?”
“也算不上,就算是我向他提供了一些建议吧……这个案子很棘手。主要的问题是要保护一位叫做米歇尔·苏达德的人,他是一位退休的葡萄园主。他已经在家里躲了一个星期了,因为有人威胁要谋害他……”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拿起桌上的杯子。突然,主人大叫了起来。
“海尔梅斯!停下!”
阿兰·图威斯特博士的紧急命令没有取得任何效果。一个黑影从房间的一角猛扑了过来,差一点儿打翻了替官手上的玻璃杯。那个不听话的海尔梅斯其实是一只黑猫,它好像突然对来访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瞀官产生了兴趣。它愉快地眯着眼睛,“喵”了一声,在警官肥硕而柔软的大腿上转悠了几圈,最后趴了下来,蜷成了一团。可是,小猫眯的柔情并没有赢得共鸣。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的眼睛乱转,就好像受到了电击。
“阿彻巴尔德,它又不是瘟疫!您可以抚摸它。”
警官犹犹豫豫地抬起了一只手,然后嘟囔着说:“您知道的,我受不了这种小动物……我无法忍受。”
“您怎么和村子里的人一样迷信!我到这里之后就收养了它,它当时已经是皮包骨头。没有人愿意收留它,就因为它是黑色的!他们认为黑色的猫是恶魔的化身!”
“黑猫会带来厄运,这是众所周知的!”
“无稽之谈!就因为这种荒唐的想法,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忍饥挨饿,得不到丝毫的关爱!”
“和您在一起,我相信它的日子很不错,足以补偿它前几年所遭受的苦难。不过,图威斯特,劳您大驾,请您给它另找一个垫子,而不是我的大腿……”
阿兰·图威斯特把那个毛茸茸的小宝贝送到了另一个房间里。几分钟之后,他回到了客厅,用略带讥讽的口吻对他的朋友说:“好了,恶魔已经消失了。您现在可以安心了。”
不过,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似乎仍然心有余悸,他红彤彤的大脸上仍然冒着汗一—尽管房间里很凉爽。
“我可没法儿像您那样安心。”警官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自己刚刚和恶魔交过手……”
“您是说您手上的案子?”
“是的……”
“哦,如果您要保护的对象的仇敌是恶魔,您完全有理由忧心忡忡!”
“这么说并不夸张,那个判了米歇尔·苏达德死刑的人和撤旦一样可怕!菲利普·弗斯——有人甚至把他称做‘魔法犯罪大师’!”
“一个危险的谋杀犯?”
“现在还不是。不过他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危险的谋杀犯,所以我们必须严肃地对待这个案子。菲利普·弗斯绝顶聪明,是一个职业魔术师,还利用业余时间研究犯罪学。他好像几乎阅读过所有和犯罪学相关的东西。从真实的案例到虚构的故事——无所不包,他还拥有一个可观的、有关犯罪学的藏书室。”
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把身子靠在了扶手椅的椅背上,用赞许的口吻说:“是啊,他拥有可怕的对手所应有的核心素质。可是,为什么这位菲利普·弗斯想要谋害米歇尔·苏达德?”
警官将他的啤酒一饮而尽,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然后说道: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米歇尔·苏达德是一个退休的葡萄园主,除了葡萄藤,他还钟情于其他爱好……后来他把葡萄园卖掉了,卖了个好价钱——因为从他的酒窖里酿出来的拿破仑牌葡萄酒非常有名。他再也用不着操心生计,于是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他的业余爱好上面:破解神秘事件,研究幻术和神秘学——不过都是用非常理性的方法来研究。也正是米歇尔·苏达德创建了‘特异功能研究协会’,这个协会的主旨就是研究那些所谓的‘特异功能’。您大概听说过这个组织……”
“听说过……他们不遗余力、不留情面地戳穿所谓的神秘学家和江湖骗子的骗术,对吗?”
“非常正确。而菲利普·弗斯则是一个具有神奇能力的魔术师,他能够实现各种令人惊奇的奇观。他经常组织公开的表演,而且是免费的——毫无疑问他是要树立一个可信、慈善、不牟私利的公众形象,最终目的当然是要引诱那些轻信的傻瓜。哎呀!这种人可是为数众多。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各种私人组织的降灵会竞相邀请他出席。他参加这些私人活动的目的可就不是单纯对于艺术的热爱了。从他的银行账户来看,他从私人活动中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可是,在最近的一次晚会上,米歇尔·苏达德跳出来搅局。菲利普·弗斯的怒气可想而知……那天晚上,魔术大师表演了一个令观众们目瞪口呆的‘法术’:他用手在一只大水盆上划过,那些干净的水瞬间都变成了……白兰地!作为一名退休的葡萄园主,米歇尔·苏达德怒不可遏!他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从魔术师的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面装着橙色的粉末。菲利普·弗斯作出了激烈的反应。他刚开始矢口否认作假,坚持说那些粉末另有用途。但是退休的葡萄园主不依不饶,坚持指控魔术师作弊,还威胁要把他的骗术公诸于众。最后,菲利普·弗斯威胁要惩罚米歇尔·苏达德,声称米歇尔的做法是对他的侮辱,是对于他神秘法术的侮辱!他说米歇尔应当受到最可怕的惩罚。魔术师公开威胁要取走米歇尔·苏达德的性命,还明确地说米歇尔会死在他犯下罪孽的地方。”
“死在白兰地酒里面?”
“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或者说和鱼有关,因为菲利普·弗斯当时曾经向观众解释说那个法术是关于钓鱼的……”
阿兰·图威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么说,警方把他的威胁当真了?”
“警方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菲利普·弗斯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情关系到他的名声,关系到他的未来。”
“如果米歇尔·苏达德近期不死于非命,菲利普·弗斯就彻底完蛋了。”
“如果退休的葡萄园主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同事查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个故事已经在科涅克地区传开了,比了弹的速度还快!如果米歇尔死了,人们就会责备警方——特别是查理——没有做必要的防备。现在他派人监视着两个主角——我也是这么建议的。一个人跟着魔法犯罪大师,另一个人在退休的葡萄园主的家门口放哨。米歇尔·苏达德现在躲在一座箭楼里面……”
“一座箭楼?”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惊诧地问。
“是的,一座箭楼……实际上,当地一个古怪的家伙在很久以前修建了一座城堡,现在城堡只剩下一座圆形的箭楼了。退休之后,我们的保护对象就居住在箭楼里——很显然是看中了箭楼周围清静的环境。想想看,一座箭楼,本身就是一种战略防御性建筑。您如果亲自去看看就会明白的。他的敌人如何能够进入箭楼,危害他的生命?我实在无法想象。”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很困难,特别是还有一个警员紧紧相随。不过,您仍然有疑虑,生怕魔术师真的把威胁付诸实践?”
“是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握紧了拳头,“因为那个魔术师诡计多端。另外,米歇尔·苏达德自己所作的预防措施也证明他的对手非常可怕。如果那位魔法犯罪大师真的完成了他的挑战,他就是真正的恶魔……”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警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图威斯特站了起来,走过去摘下了听筒,然后转身对他的朋友说:“是找您的。”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眼中净是怀疑之色,他犹豫着接过了电话听筒。他用抑郁的语调对着听筒说了两句,然后就静静地听着对方叙述——但是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在猛跳。
“什么!怎么可能!”警官恼怒地说,“这完全不可能!天哪,帕勒提耶,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双方又用这样的语调交谈了好几分钟。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就像是一个刚刚受到命运残酷打击的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缕不听话的头发耷拉在前额上。
“是谁?”主人问道。
“帕勒提耶,科涅克地区警察局电话总机的话务员。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但是在紧张激动的时候就会大舌头。在这种情况下,听他说话就是一种折磨。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们刚刚遇到了飞来横祸……”
“您难道是要说……”
“没错。”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用阴沉的语调打断了博士的话,“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魔术师实现了他‘不可能的诅咒’,退休的葡萄园主刚刚死了。是米歇尔·苏达德自己向我们通报了噩耗……在咽气之前,他拿起了话筒,给警察局打了一个电话;他勉强地说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词。他好像是在说猫和沙丁鱼,然后就没有声音了。警方立刻去他的家里察看,他们在房间里找到了米歇尔·苏达德,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咽气了。站岗的警员发誓说没有看到任何人接近过箭楼。”
“他是怎么死的?”
“被毒死的。”
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摘下了他的夹鼻眼镜,然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的朋友。
“我猜测他喝了科涅克白兰地?”
“还无法肯定……您瞧,刚才我已经介绍过了,他临死时说的是‘猫和鱼’。”
说完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瞀官坚定地朝房门走去。
“跟我来,图威斯特,一秒钟都不能浪费。我们必须立刻赶到案发现场。”
一刻钟之后,赫斯特警官把塔勒伯特牌小汽车停在了一座箭楼的下面,两辆警车的旁边。那个箭楼很坚固,是用巨大的石材砌成的,应该是一座中世纪城堡的最后一点儿痕迹。箭楼坐落在一个小石头山丘上,旁边是一片榉树林。周围荒凉的环境增加了这座建筑的孤寂感,就好像一个失去了扇叶的风磨房。不过箭楼仍然保持了一些隐约的威慑感,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它最初的功能。为了保持中世纪的风格,这个箭楼上面有一个坡度很陡的屋顶,厚厚的墙壁上还有尖形的窗户。其中的一扇窗户在最高的一层,朝向南方,下面是一丛旺盛的紫藤;紫藤紧紧地附在墙壁上,稍稍柔化了箭楼朴实无华的风格。
“那就是米歇尔·苏达德的房间。”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朝那个窗口抬了抬下巴,“在房间的下面是一间小厨房和一间浴室。在那儿。您看到了,窗户是朝东的,上面有铁栅栏。在西面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窗户。最底层是杂物间,有一个小小的、装有栅栏的窗户,大门是整个箭楼唯一的出入通道……好,我们到了……”
箭楼的门半掩着,阿兰·图威斯特博士立刻注意到了房门遭到损坏的痕迹——门框上锁头附近的木头都裂开了。他们走了进去,顺着一段昏暗的螺旋楼梯往上爬,最后到达了第三层,也就是最上面层。房间里人影晃动,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员正在检查房间——一个相当宽阔,家具齐备,给人舒适感觉的房间。尸体倒在洗手池的下方,一个非常年轻的金发男人正在俯身检查尸体。看到两个陌生人之后,那个男人站直了身子,迎上来自我介绍。
“我是万桑·马诺医生。我猜你们当中的一位就是苏格兰场的警官吧?”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点头称是,然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朋友。
“警察局的专员向我提到过您的大名。”万桑医生接着说,“他刚刚动身,前往科涅克市;他要求你们等着他。法医应该也会很快赶到。”年轻的医务工作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富有青春气息的微笑。“我只是村子里的一个普通医生。我在路上遇到了查理专员,他邀请我跟他过来看看。”
万桑·马诺转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和米歇尔·苏达德很熟,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结局……”
受害者是一个中等身材、灰色头发的男人,他躺在地毯上,微微蜷缩着身体,两个胳膊展开着。他两眼翻白,一副细银丝边的眼镜就跌落在头的附近。在尸体的左侧是一个小小的洗手池,里面有几处棕色的污痕;一部电话翻落在尸体右侧的地板上,紧挨着桌子腿。
“他是被毒死的,对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问道。
“是的。氰化钾,毫无疑问,尽管我只是按照查理专员的要求进行了初步的检查。你们闻到了吗?房间里有一股辛辣而微甜的味道,就像是苦杏仁的味道。这是氰化钾的特征。”
“他怎么中毒的?”
万桑·马诺医生思索着,摇了摇头。
“问题就在这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查理专员指望你们能够解开这个谜团。对于我来说,这完全无法理解。首先,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氰化钾;其次,不可能有人偷偷地进入这里——肯定会被米歇尔·苏达德发现的。”
两名侦探环视了一下房间。房间的东侧是各种各样的实用家具和器皿:洗手池、衣柜、书桌。一个大书柜覆盖了西侧的整个墙壁。在书柜里,除了书籍之外还有一些小摆件和古怪的小玩意儿,比如说一个小宝塔,还有一个装着立方体的玻璃盒子。那个立方体似乎是悬浮在玻璃盒子中间,见多识广的阿兰·图威斯特博士立刻意识到那是件魔术道具。在书柜前面是一个长沙发,沙发的旁边是一盏落地灯和一个矮桌。矮桌上有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有一只酒杯、一瓶白兰地和一个水瓶。一名警员正在小心翼翼地摆弄那个托盘。沙发上还有一本翻开的书,倒扣着。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在南侧正对着房门的位置上。从窗户望出去,夏朗德地区的乡村景致尽收眼底。
“不可能,凶手根本无法钻进来。”那个正在检查托盘的警员附和说。
“就是您负责保护受害者?”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略带责备的语调问道。
听到警官的询问之后,那个年轻的警员脸色发白,不过他并没有丧失自信。
“就是我。我还可以向您保证,自从送面包的人离开之后,今天早上就没有人接近过这座箭楼。送面包的车子九点经过这里,米歇尔·苏达德当时毫无异样,我亲眼见到他站在台阶上接过长棍面包。从那之后,一直到查理专员到达——也就是十六点——我没有见到一个活人。为了上楼,我们被迫撞开了楼下的大门和这个房间的房门,两扇门都是从里面锁住的,而且根本无法从外侧开锁——您可以检查一下。”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和阿兰·图威斯特察看了一下房门上的结实的门锁,不得不赞同警员的说法。在警员的撞击下,固定在门框上的锁槽脱开了,而门锁本身完好无损。
“这么说,进入这个房间的唯一途径就是窗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评论说,“我猜那扇窗户是开着的,对吗?”
“是的……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米歇尔·苏达德肯定会开着窗户。但是我可以保证,没有人从窗户爬进来。我多数时间都在窗户下面。问题是,即便有人躲过了我的视线,他又如何爬上来?这扇窗户距离地面至少有八米!顺着紫藤爬上来?正常体型的人根本做不到。紫藤太脆弱了,禁不住一个常人的体重,即使有人做到了,也会在紫藤枝条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可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案情发生之后,我们立刻就去检查了紫藤和窗户。”
“会不会是用梯子?”
“不可能,我肯定会注意到。”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揉了揉脖子。
“好吧,如果没有人能够从外面钻入这个房间,那么氰化钾肯定早就被凶手放在房间里了。”
“可是,初步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含有氰化钾!”那个年轻警员的目光停在了托盘上面,不无遗憾地补充说,“这个水瓶里的无色液体是白水,另外一个酒瓶里剩余的是白兰地。在酒杯里也有几滴剩余的白兰地。这些当然都需要由实验室作出最后的判定,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向你们保证,水瓶、酒瓶和酒杯里都没有氰化钾。我也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含有毒药的器具……没有巧克力或者其他食品的包装纸,我只发现了一个空的沙丁鱼罐头盒子—一在废纸篓里面。在洗手池上面还有一个杯子,但是那个杯子是干净的。我们还必须仔细检查下面的房间,不过肯定会无功而返——死者将自己反锁在这个房间里,而且氰化钾是一种毒性很强,药性很快的毒药。”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咬牙切齿地瞪了一下眼睛,然后开始询问受害者死前给警察局打电话的相关情况。
“大概是十五点的事情。”年纪大一点儿的警员回答说,“他没说什么内容,但是我们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刻钟之后,我们就赶到了这里。我们被迫撞开了两扇门……进来之后,我们发现米歇尔·苏达德已经死了,就像现在这个姿势……我猜测他想要在洗手池里呕吐,但是没有成功。”
“氰化钾中毒之后会立刻见效。”万桑·马诺医生若有所思地把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边,解释说,“米歇尔中毒的时候肯定是坐在长沙发上。”
“您怎么知道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怀疑地看着医生。
“因为书页是翻开的。他感到恶心,站了起来,走到洗手池边上,想要用呕吐来缓解痛苦。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撑不下去了,于是他拿起了电话听筒,勉强给你们打电话……”
“他说了什么?您知道他的原话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又向警员询问。
“接电话的是我们电话总机的接线员。”
“我知道是帕勒提耶接到了电话,也是他通知我赶过来。但是我听不太懂他的话。”
“米歇尔·苏达德当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只是说他要死了,还有……”
“瞧瞧,这是什么?”阿兰·图威斯特在窗户跟前弯下了腰,他叫了起来,“这好像是给小动物准备的食盆……现在食盆是空的,不过还有一点儿残渣……”
“米歇尔·苏达德喜欢有小猫做伴。”万桑·马诺在一旁接口说,“他曾经告诉我说小猫会给他带来福气,就像一杯白兰地酒一样有效。也就是说,小猫能够让他气定神闲,特别有利于集中精力。我以前来拜访他的时候,他常常是在阅读小说——膝盖上趴着一只公猫。”
“啊!真是个好人!”阿兰·图威斯特博士一边说一边弯腰拿起了食盆。他把食盆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阐,皱起了眉毛,然后又开始摇头,“这里面有沙丁鱼的味道,但是没有氰化钾的味道……”
“是的,我们在废纸篓里找到的盒子就是沙丁鱼罐头,里面的沙丁鱼肯定被米歇尔倒进了食盆。”警员作出了猜测,“我们当然已经检查过了,但是食盆似乎没有问题。”
阿兰·图威斯特走到了废纸篓跟前。但是他没有理会那个金属罐头盒,而是从废纸篓里面拎出了一个包装袋。包装袋上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正是米歇尔·苏达德和他的箭楼。
图威斯特博士检查了一下那个包装袋,然后说:“嗯……在电话中,米歇尔·苏达德说的最后几个词是什么?”
“非常奇怪的几个词。”那个警员低头看着食盆,“按照帕勒提耶的说法,米歇尔临死前的原话是‘猫带来了鱼……’”
一阵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最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胡话!这句话毫无意义!您能够想象这样的场景吗?一只公猫骄傲地叼着一条沙丁鱼,送到它的土人跟前?沙丁鱼里面塞满了氰化钾,米歇尔·苏达德毫不怀疑地吞下了沙丁鱼?别忘了他这段时间都提高了警惕,就像是一个遭到追捕的人!不对,这完全是胡思乱想,根本不合情理!另外,事实也和这种猜测正相反:是主人给猫咪沙丁鱼吃,而不是反过来!见鬼!真见鬼!”
“阿彻巴尔德,您还记得吗,”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提醒说,“威胁要夺取他性命的人声称米歇尔·苏达德会在他犯下罪孽的地方死去……也许他的意思是‘钓鱼’——当时那位魔术师正在向观众表演神奇的钓鱼法术……”
“您忘了说白兰地酒了!”赫斯特警官满脸通红,怒气冲冲地说,“瞧,在这个托盘上有装白水的瓶子,还有一个白兰地酒瓶。我们也可以猜测米歇尔·苏达德正在试图演练把水变成酒的魔术,结果这个实验变出来的白兰地要了他的命。”
阿兰·图威斯特博上低头看了看矮桌上的托盘,然后转身问医生:“马诺医生,您和受害者私交很深?”
医生忧伤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甚至可以说他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
“什么爱好?”
万桑·马诺转身看着西侧的书柜。
“我们都喜欢看侦探小说。米歇尔·苏达德喜欢收集这方面的作品,几乎和我一样痴迷……其实,我们最初相遇就是在一家小小的旧书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当时还是个学生……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菲利普·弗斯……”
“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惊呼了起来,“难道说你们三个人曾经是朋友,当时米歇尔·苏达德和菲利普·弗斯相处融洽?”
“没错,他们当时确实很亲密。我们甚至合写了一篇关于侦探小说的学术论文,专门探讨不可能犯罪。可惜,我们随后就分道扬镳了。我开始行医,米歇尔·苏达德专注于揭穿江湖骗子和神秘学家的骗局……最后,他不可避免地要挑战我们三个人当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菲利普·弗斯,魔法犯罪大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惊叹道。
“是的。而且‘魔法犯罪大师’这个称号也是当年我和米歇尔·苏达德给菲利普·弗斯起的绰号。他对于犯罪学的研究非常广博,而且他非常善于表演魔术。这个称号被保留了下来,尽管他后来选择了占卜术和神秘学……”
“在您看来,他是一个江湖骗子?”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聪明的江湖骗子,他明白表演幻术比犯罪的利润丰厚得多。”
“那么,您自己和菲利普·弗斯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也不融洽?”
万桑·马诺扶了一下他的眼镜,若有所思地说:“算不上冷淡,至少我们没有公开的冲突——请允许我这么说。实际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医生暂时停了一下,转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又摇头表示困惑。
“真可怕,我真的无法相信……我承认,菲利普·弗斯具有天分,他拥有实施完美犯罪所需的条件。但是从理论到实践,这中间有一个关键性的门槛——我认为是很难跨越的门槛!他们当年还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一就像兄弟一样……”
“同胞骨肉之间的仇怨往往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此话不假。”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打断了医生的话,“另外,米歇尔·苏达德也没有被往日的情谊左右,他认真地对待魔术师所发出的威胁。不幸的是,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搞清楚凶手下毒的方式,是白兰地还是鱼!”
苏格兰场的警官所作的断言掷地有声,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了。但是阿兰·图威斯特博士随后的动作有损于雄辩家所期望的效果。博士转身离开另外几个人,去欣赏西墙上书柜里的著作。
“非常不错的收藏,”他赞叹道,“其中还有一些非常罕见的版本。”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沙发上的那本书上面。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拿起了那本书,翻看着,然后又对万桑·马诺医生说:“《死神长着翅膀》的第一版,作者是一个叫罗德·威柯斯的人。这是一本很罕见的书吗?”
“肯定是的。”年轻的医生作出了回答,“而且肯定是米歇尔刚弄到的,我以前没有在书柜里见过这本书。如果他早就有这本书,他肯定会向我展示!”
“这就奇怪了。”阿兰·图威斯特博士又拿起了从废纸篓里找到的纸盒,“这本书的大小正好符台这个包装盒。还有,看看上面的邮戳——是前天寄出的。那么说,米歇尔·苏达德有可能是昨天收到了包裹……”
“……您是说包裹当中就是这本《死神长着翅膀》?”万桑·马诺沉吟着说。
“寄件人是谁?”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冷冷地问道。
“包裹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名字。”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查看了一下包裹的封皮,“书页上也没有任何赠言之类的东西一一考虑到这本书的价值——至少在受害者看来这本书很珍贵——我们可以确定寄件人是死者的某个好朋友。因为书店或者其他商家绝不会忘记在包裹上写明他们的地址。”
这个时候,查理专员和一名法医来到了现场。科涅克地区的警务专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个子,满脸的雀斑,留着小胡子,看起来焦躁不安。看到伦敦来的两位侦探之后,他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和他杰出的犯罪学家朋友——阿兰·图威斯特!”警务专员喊了起来,“感谢上帝,你们来了!我的朋友们,这个案子真是糟透了!我就像是陷入了迷宫!赶紧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初步的推断?你们已经发现真相了吗?至于我,我一点儿也想不出凶手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诡计,但是我敢肯定他的手段非常高明!我刚刚见过我们的嫌疑犯,他似乎有一个绝妙的不在场证明……”
黄昏时分,菲利普·弗斯在他的公寓里接待了两位侦探。这间坐落在科涅克市的公寓位置绝佳,弗朗西斯一世公园的景观一览无余。魔术师把两位客人让进了客厅。客厅的风格朴素——但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房间里只摆放了两三个和宗教相关的装饰品,以及基克拉泽斯风格和太平洋群岛风格的小雕塑。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安详坦然的感觉,房间的主人同样表现出了和蔼而平静的态度。他稳稳地坐在扶手椅里,向客人们展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他的衣着无懈可击,动作也很有分寸,给人一种错觉——他更像是一位牧师或者心理医生。他的面色略微发暗,更突显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神似乎带有磁性,但是细心的观察者能够从中察觉到一丝嘲讽的味道。
当两位侦探提到米歇尔·苏达德死亡事件的时候,菲利普·弗斯似乎陷入了轻度的冥想。
“是的,真是难以置信……我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当警务专员来宣布死讯的时候,我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注定要遭受死神的惩罚。”
“弗斯先生,向他发出威胁的人就是您,对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打断了魔术师的冥想。
“是的,确实是我……可是,先生们,我当时可没有想到我的法力如此强大、如此有效……我真的没有预料到命运会如此残酷地打击挡在我面前的人。”
“我亲爱的魔法犯罪大师,我们可不这么想。我们认为是您用一个巧妙的诡计给出了惩罚——您恶意地实施了谋杀。我们很快就会揭穿您的诡计!”
“魔法犯罪大师?”菲利普·弗斯一脸的不快,“这个称呼也太可笑了!”
“这是您很久以前就得到的绰号,我认为这个称号非常适合您!”
菲利普·弗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且慢,您好像忘了一个事实,我似乎没有条件去搞谋杀。我要感谢警务专员,他派人监视我,所以他本人可以作出保证,我今天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我的公寓。”
“这最多能够证明您今天没有进入米歇尔·苏达德的居所。何况,我们认为任何人今天都无法钻进他的箭楼。”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坚持认为这是一个谋杀犯的作为?”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没有理会魔术师的问题。
“您可能昨天晚上就准备好了机关,甚至是好几天之前……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您使用了什么诡计,不过,请放心,我们最终会搞个水落石出。弗斯先生,我打算换一个方式来探讨案情——先假设您是无辜的……”
占星师耸了一下肩膀。
“我当然不反对,警官先生。”
“考虑到这个案子的各种因素,根据您的经验,是否有什么巧妙的方法能够毒死苏达德先生,但是又不用出现在案发现场?”
“当然有办法,完全有可能做到。但是您必须找到这个‘要命’的办法!”
“您是位非常精明的魔术师,您肯定有什么好办法……”
“警官先生,非常精明的人是您自己,我差点儿就相信您并不怀疑我!”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然您能够轻易地把水变成白兰地,您应该也能有办法把水变成难以察觉而又致命的毒酒。”
“老天爷,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野蛮的亵渎之词!”
“您还是一个双料专家,因为大家都认为您是最伟大的推理文学理论家之一!”
双料专家的脸上露出了恼怒的表情。
“是的,这些年来,我确实对于推理文学略知一二。当年,我甚至可以说阅读了所有和这个题目相关的著作。”
“很可能在某一天,您突然对犯罪学理论失去了兴趣?”
“这么说吧,我后来选择了一条更加有利可图的道路。”
“这么说,您承认利用客户的轻信获利?”
“我说警官,我愿意承认我没有用意念杀人的法力。如果我有这个本事,请相信我,会有不少人倒霉的。”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眯起了眼睛。
“这是威胁吗?”
菲利普·弗斯的眼神中悄悄地闪过了一丝凶残。但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恢复了和蔼的微笑。
“不是,警官先生,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想要激怒我?这并没有什么好处,也不要给我扣上并不属于我的谋杀罪名。现在,先生们,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请你们尽快结束这次会面。不管怎么说,死者是我以前的好朋友,他的去世让我悲痛不已……”
傍晚,两位侦探在一家小旅馆里用晚餐。小旅馆就在万桑·马诺医生所在的村子里,距离箭楼不到一公里。查理专员约好了和他们见面,但是还没有露面。不过他们遇到了医生,并且邀请医生坐了下来。富有乡土气息的大厅里气氛很欢快,人们相互捧杯,大声地吟唱,还扯着嗓子辩论一局很有争议的勃洛特纸牌游戏。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嗓音低沉而暴躁,但是几乎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淹没了。
“真是无耻之徒!”警官毫不客气地嚷道,“一个主要嫌疑犯,居然敢和我开恶意的玩笑,甚至威胁我!”
“菲利普·弗斯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万桑·马诺若有所思地评论说,“想要打乱他的阵脚可不容易,他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
赫斯特警官愤愤地看了一眼他的朋友。
“图威斯特,您怎么一言不发?在盘问嫌疑犯的时候,我发现您也是非常谨慎。”
犯罪学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晚饭上面。小旅馆的老板刚刚进来了一个冒着火苗的,诱人的圆馅饼。阿兰·图威斯特感激地看了一眼老板,不由自主地凑近了盘予,最后才想起回答警官的话。
“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次会面并不是正式的官方盘问,菲利普·弗斯很清楚这一点。我觉得他已经算是客气了,愿意回答两个外国人的问题……至于对菲利普·弗斯的看法,我同意马诺医生的说法,如果他真的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就有大麻烦了,他很难对付。”
“即便我们发现了他的诡计,也不会有太大帮助。”医生犹犹豫豫地说。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您有什么想法?”
“嗯,其实……我也读过很多侦探小说……”
查理专员这时出现了,打断了万桑·马诺医生的话头。查理向二个人打招呼,显得开朗而自信。这使赫斯特警官一直阴沉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
“我猜你们白费力气了。”查理皱了一下眉头。
“真可惜,他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嘟囔着说,“最让人窝火的一点就是我们主动给他帮了大忙——让一个警员如影随形,现在他已经正式地摆脱了嫌疑!查理,请老实告诉我,对于您的手下的证词,您有绝对的把握吗?您能够肯定菲利普·弗斯一整天都没有离开他的公寓?”
“绝对肯定,我同样肯定没有人钻进箭楼。”警务专员焦躁地用手捋着乱糟糟的橙红色头发。“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仔细地检查过所有的细节:门锁、墙壁、紫藤……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我们现在只能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凶手用某种诡计远程毒死了受害者……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操作的。即使是远程的投毒,也应当有毒药的痕;但是我们还是没有发现毒药的来源——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当然我还在等最后的化验结果。顺便说一句,受害者确实死于氰化钾中毒,法医已经作出了判定。他还告诉我说米歇尔·苏达德摄入的毒药剂量非常小,或者是被稀释在其他溶剂里了——因为氰化钾的毒性很强,正常情况下受害者中毒后根本没有办法给我们打电话。”
“我猜马诺医生有什么想法。”阿兰·图威斯特转身看着万桑·马诺。
“是的,不过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医生的脸涨红了,腼腆地小声说,“我并不想越俎代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耸了一下肩膀。
“我们现在毫无进展,您的意见不会有任何影响。马诺医生,请说吧。”
“我是想说那本书……图威斯特博士推断米歇尔·苏达德昨天收到的那本书,而且寄书的人是他的某位私交……我认为这个推断很正确。我个人认为,寄书的人可能不怀好意……”
“我明白您的意思。”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宽容的目光看着万桑·马诺医生,“您想说寄件人是菲利普·弗斯,他想通过那本书毒死苏达德?但是,这怎么可能?在书页上撒氰化钾的粉末,这样米歇尔·苏达德翻书的时候会吸入毒药?这有点儿说不通……”
“我不是这个意思。凶手只要把毒药涂在书页的边缘就行了。有些人——特别是皮肤干燥的人——喜欢舔手指头,以方便翻动书页……您明白吗?而且氰化钾的毒性很强,只要一点儿就能致命。还有,我可以向您保证——很多熟悉米歇尔·苏达德的人都可以作证——死者就有这种恶习。每次我看到他读书的时候,都会不停地把手指尖放到唇边弄湿。”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愣了一秒钟,然后他红彤彤的脸庞突然绽露笑颜。
“马诺医生,您是一个天才!感谢上帝,我相信您的推断很正确!多亏您的协助!”
“不对,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曾经在某本侦探小说中读到过这个手法,那本书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恐怖的修道院里,修道院里的僧侣比恶魔还要可怕。”
“书里的情节并不重要!”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兴奋而满意地说,“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断符合案情!菲利普·弗斯也是一个博览群书的家伙,他肯定也是从同样的故事中获得了灵感!”
他转头问另外两个人:“嗯,先生们,你们觉得呢?”
查理专员的神态凝重,他点了点头。
“我同意您的看法,这应该是正确的方向。我要立刻让他们进行相关的化验。还有一个可以支持这种假设的细节:法医说米歇尔·苏达德患了重感冒,也就是说他这两天的嗅觉不够灵敏。我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至少三条于帕。菲利普·弗斯抛出了一个误导性的线索,他声称退休的葡萄园主会在他犯下罪孽的地方遭到惩罚。不过,他并没有说错,这句话对他自己同样适用:谋杀的罪行将会让他付出代价!”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当晚一直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和查理专员一样信心十足。他已经为即将要逮捕罪犯而欣喜若狂,他甚至向图威斯特博士透露了他将要惩罚罪犯的手段,他必须要打掉那个江湖骗子的气焰——一个小丑居然敢威胁执法人员,即使是用隐晦的方式也不可饶恕!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提醒他的朋友,有一句俗语:“谁都没法儿卖掉一张熊皮,除非先杀死一只熊”。警官变得义愤填膺,他指责图威斯特博士总是试图破坏他的自信心,这等于是妨碍调查工作。
警官把图威斯特博士送回了家,但是心情很糟糕。
“熊、猫、鱼……如果有人听到我们的对活,他会作何感想?他肯定会联想到动物园!可是,您要知道,我不是动物学家,而是一名警官!您只关心那些小动物,您知道我有什么看法?”
图威斯特博士没有回答。赫斯特警官把车子停到了房子前面。博士打开车门,然后立刻看到草地上有两个闪着绿光的亮点。一声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色。
阿兰·图威斯特怜悯地说:“可怜的海尔梅斯。我把你抛下了一整天,你肯定在埋怨我!”
塔勒伯特牌小汽车的车厢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埋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很难抑制他的坏脾气。
“好了,您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和您的猫咪彻夜畅谈!”
阿兰·图威斯特钻出了汽车。赫斯特警官已经开始为刚才的气话感到懊悔,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等着图威斯特博士跟他道别。但是博士并没有这么做。赫斯特警官等了一会儿,最后被迫扭头朝车窗外面张望。他吃惊地发现博士呆立在黑暗之中,就好像是被魔法变成了雕塑。
“图威斯特,您怎么了?”警官关切地问,“我希望刚才的话没有冒犯您……您知道,我们度过了艰难的一天,而且天气这么热……”
“阿彻巴尔德,您还不清楚吗?您的坏心情经常会带来意外收获,甚至是启发我思维的必不可少的条件——以往的案子都是这样,对吗?您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肯定是某种动物……”
“没错,一条毒蛇。”
赫斯特警官惊愕地看着他的朋友。
“一条毒蛇?这次您真的发疯了吧?您在说什么毒蛇?”
“有一句俗语:‘在您的头顶上咝咝作响的毒蛇’……它们是谁?”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脑袋。图威斯特博士又接着说:“我知道您觉得云山雾罩……真遗憾,今晚您不会知道故事的结局。”
“如果您是说调查的结果,您用不着担心。”警官冷笑了一声,“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诡计!”
“如果最终发现这是错误的线索呢?也许到时候您就会愿意听一听我关于毒蛇的故事!好了,不说那么多了。阿彻巴尔德,祝您晚安。我相信明天案情还会有进展,您必须养足精神。”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偶尔几次能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也是在做可畸的噩梦。他的梦中总是出现丑陋的美杜莎,她满头都是纠缠在一起的毒蛇。每当那个丑恶的女妖把头靠近他的头,他都能够看到那些光溜溜的爬行动物——它们扭着身子,发出邪恶的咝咝声…
等他醒来之后,他仍然无法忘记那些“在您的头顶上咝咝作响的毒蛇”。他给警察局打了一个电话,想找在理专员。但是接线员帕勒提耶告诉他说专员已经走了。放下电话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冷笑着,开始刻意模仿接线员的声音:“报钱,先僧,京官,哦不自到他去f哪里…”查理曾经告诉过他,那位小警员只有过分紧张的时候才会口齿不清。所以刚才帕勒提耶的表现也不足为怪,打电话来的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著名的伦敦苏格兰场有史队来最杰出的侦探之一。
想到那个年轻的接线员,赫斯特警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宽容的微笑。接着,他决定去找图威斯特博士。但是他的拜访并不如愿,博士的房子大门紧闭。等他赶到科涅克市的时候,已经快f。一点了。毒辣的太阳放出炙热的光芒,赫斯特警官在塔勒伯特牌小汽车里满头大汗。他焦躁不安地想知道案情的进展,同时揣摩他的朋友们在搞什么鬼。他们是不是已经逮捕了菲利普弗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这个想法让他义愤埂膺。他亲自参与并监督了对米歇尔苏达德的保护工作,而警方的努力不幸以失败告终。他认为从情理上讲,他有资格参加逮捕行动。警官走进了老城的一家餐馆,就在古老的瓦罗瓦城堡旁边。他孤单一人,生着闷气吃完了午饭。随后,他回到了酒店。前台接待员拿起了一份电报,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几乎是伸手抢了过来。
请在十五点到箭楼去。准备逮捕罪犯。
查理
为什么要回到案发现场去逮捕罪犯?为什么要等到今天下午?他的两个朋友这一上午都在密谋什么?
赶到箭楼的时候,这些问题仍然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脑子里盘旋着。“这么费尽周折,就是为了戏剧化的效果。”他小声地嘀咕着。他是否又会目睹一场充满戏剧性的逮捕——这是他的朋友图威斯特博士最热衷的形式。
警官看到图威斯特博士出现在了箭楼的一扇窗户里——就是发生命案的房间的窗户。浅灰色的箭楼矗立在宁静的乡村风光当中,显得有些丑陋,而博士脸上的微笑和箭楼一样古怪。经过好几天的高温之后,周围的植被都有些发黄;就连缠绕在箭楼南侧的坚韧的紫藤也抵挡不住骄阳的烘烤,显得委靡不振。但是古老的箭楼仍然显得阴沉而笨重,似乎完全无惧于阳光……它是否能够继续保守秘密?
想到这些,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耸了一下肩膀,他提醒自己说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他绕过箭楼,走到正门,发现门口站着一名穿制服的警员。在楼梯顶部,米歇尔·苏达德的房间门口,又宥名警员向他打招呼。在房间里,他看到了图威斯特博士和查理专员。
“您终于到了。”查理专员似乎比以往更加焦躁不安,“我们还担心您没有收到电报……”
“我看到了您的电报,就在刚才。”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皱着眉头,小声地嘟囔着,“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查理转头看着图威斯特博士。博士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在欣赏乡村美景。
“这都是按照您朋友的要求……他在指挥这次行动。我们在等万桑·马诺和菲利普·弗斯,他们应该很快就到……当然还有那个凶手……”
“什么意思?”赫斯特警官瞪大了眼腈,惊讶地问,“凶手难道不是……我们的魔法犯罪大师?”
一阵沉默。查理专员张开嘴想要说话,但是外面传来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过了一会儿,万桑·马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的面颊潮红,呼吸有些急促。
他向在场的几个人打招呼,然后带着歉意说:“我被一位病人耽搁了……我希望我没有迟到……”
“您没有迟到。我们还在等菲利普·弗斯。”查理专员面无表情地回答。
年轻的医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和赫斯特警官的反应一样。专员解释说:
“马诺医生,您所设想的在书页边缘下毒的法子确实很巧妙,但是很可惜,并不符合事实……鉴定的结果完全否定了您的假设。我们差不多可以肯定受害者触摸过一样含有氰化钾的东西——或者是食物——因为我们在他的手上检测到了微量的毒药。可惜,书页上没有毒药!因此下毒的工具并不是我们所设想的邮寄礼物。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另一辆汽车的声音……应该是菲利普·弗斯。”
很快,魔法犯罪大师出现了,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他本人和他的衣着似乎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他的嘴角是一个平和的、略带屈就之情的笑容;他的眼睛逐个扫过了房间里的每个人。他的目光在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警官尽力地克制怒火,表现出礼貌而轻松的神态。
为了向菲利普·弗斯说明情况,查理专员又重复了一遍关于在书页边缘下毒的错误猜想。
魔法师回答说:“是啊,这个办法很巧妙。不过,在我看来,有点儿过于传统!请恕我直言,如果真是用这种方法下毒,我会觉得失望。昨天有人在我的家里折腾了一通,我当然希望能够是更加惊人的结果……”
“好吧,我希望您待会儿不会失望。”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接口道,“因为凶手可能很快就要露面了。”
“凶手?”菲利普·弗斯惊讶地说,“您是说凶手会来找我们,在这儿?!”
“我们可以把它称做‘罪犯的使者’……遗憾的是,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我猜它会定时吃饭。何况,昨天米歇尔·苏达德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撒手人寰。”
“图威斯特先生,您喜欢打哑谜,对吗?”菲利普·弗斯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暗中对魔法师的评论表示赞同,因为他已经有很多次类似的亲身体会。他的朋友最喜欢的就是让听众心中发痒。不过,警官也知道博士的特点:阿兰·图威斯特总是有出色的表现。杰出的侦探目光狡黠,他继续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我的朋友赫斯特警官对我说这个案子好像都和动物沾边儿。这个评论非常中肯,而且功不可没。我们先说说著名的毒蛇吧,我会想起让·拉辛著名的叠韵句:‘盘踞在您的头顶,吐着信子的毒蛇想要咬谁?’这句话里有很多辅音s。我昨天在仔细地想这句话,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误会!米歇尔·苏达德临死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句话:‘猫带来了鱼……’但是,给我们传话的人是警员帕勒提耶,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帕勒提耶有一个讨厌的毛病:他有时口齿不清,会把清辅音发成浊辅音,我猜他把s都发成了z。”
“是的,他确实有这个毛病。”一直竖着耳朵的查理专员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如果经常听他说话,人们就会自动地在心里纠正他小小的发音错误。但是有时候会造成误会……假设帕勒提耶想说的单词本身含有z音,我们很可能下意识地把z换成s——认为他又犯了口齿不清的毛病。通常情况下,我们会根据上下文来判断到底是s还是z。当我们说起‘猫’的时候,我们很容易地联想到‘鱼’,或者是‘沙丁鱼’,因为都和猫的食物有关。那么,‘猫带来鱼’那句话……”
查理专员用手扶着额头。
“我明白了……米歇尔·苏达德说的是‘猫带来了毒药……’”
“考虑到他是被毒死的,我们本该早点儿发现这个误会!凑巧的是,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个沙丁鱼罐头——正好是用来喂猫的。于是我们把鱼和猫联系在了一起,迟迟没有注意到发音的问题。”
“那又怎么样?”菲利普·弗斯有些不满地说,“我还是不明白,一只猫怎么能下毒?”
阿兰·图威斯特博士微微一笑。他突然转向了窗户,竖起了耳朵。外面传来了枝叶晃动的声音,然后一个柔顺的小东西出现在了窗台上。那是一只家猫,身上有条纹。它看到房间里出现了这么多人,有些惊讶,而大家也同样惊讶地看着那只小猫。那只猫“喵”了一声,似乎在询问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然后,它注意到了站在房间角落里的万桑·马诺医生,它跳到了地上,跑到医生的脚边,一边蹭他的腿,一边“喵喵”叫。年轻的医生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只好小声地说:“轻一点儿,小猫眯,轻一点儿……这是已故的米歇尔·苏达德的猫。一只非常通人性的猫……你们已经看到了……”
“马诺先生,我们都看到了,看得很清楚。唉!”图威斯特博士用充满哀伤的眼睛盯着年轻的医生。
他又转身问魔法师:“怎么样,弗斯先生,您是犯罪学的专家,您的舌头给猫吃了吗?”
魔法师沉默了片刻,然后喊了起来:“见鬼,我想我明白了!”
阿兰·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万桑·马诺跟前。
“医生,您对于猫的挚爱出卖了您。我猜您给它注射了解毒剂,或者您后来仔细地给猫洗了澡……这都不重要。您的手法非常高明,您利用那本书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答案……我猜您的最终计划是让菲利普·弗斯倒霉,让他替您承担罪责,对吗?”
马诺医生的眼睛里突然露出凶光,他死死地盯着魔法师的眼睛。他的声音颤抖着,激动地说:“是的!我痛恨这个卑鄙之徒的做法一一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还曾经是我的朋友!这么说吧,为了获得利益,他不惜践踏别人的尸体!一个女人就死在我的面前,她筹措不到足够的钱来让所谓的‘魔法师’继续作法,又不敢让丈夫知道她给整个家庭带来了可怕的灾难——她只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还有很多同行可以给我作证,这个恶魔导致了好几桩悲剧!”
“马诺先生,您不要忘了,”图威斯特博士打断了医生的话,“如果司法制度无法作出公平的判决,还有其他方式……”
“如果真是这样,我真心地希望其他方式能够尽快地实现我的愿望。”
“为了实现目的,您不惜牺牲掉米歇尔·苏达德,是吗?”
万桑·马诺耸了一下肩膀。
“最近,我和他闹僵了。因为我曾经向他借过一笔钱,现在他催着我还钱……不过,他自己也痛恨菲利普·弗斯。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他会赞同这种牺牲!其实,他得了肾癌,但是他拒绝接受治疗……他的病情会不断加重,他病死也是早晚的事情。我免除了他的病痛之苦。”
“那么也是您给他邮寄了那本《死神长着翅膀》?”
“没错,那是一本很罕见的书,他已经找了很久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能够猜到,他收到书之后会立刻埋头阅读。不过,先生们,你们也太不仔细了,如果你们认真一点儿,你们就会在那个包装纸上面发现一个坏蛋的指纹,他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设法让他触摸了那个包装袋,而他浑然不知。”
“我们今天早上已经发现了他的指纹。”查理专员解释说,“但是图威斯特博士特意要求我不要立刻追究这个问题,让我等这次聚会之后……”
阿兰·图威斯特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当菲利普·弗斯向米歇尔·苏达德发出威胁之后,我猜您就制订好了整个计划?”
“是的……不过,我是这两天才敲定了细节。有一天我给米歇尔打了一个电话,谎称要查看他的健康状况。他告诉我说他刚刚得了重感冒……”
“一个天赐良机,感冒给您带来了很多便利,让您得以实施一个非常狡猾的诡计。这个诡计一定会成功,只要找到受害者喜欢的书就行了,对吗?”
万桑·马诺点了点头。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问道:“可是……您是怎么猜到我的计策的?”
“因为我本人也喜欢猫。不像我的朋友阿彻巴尔德,他根本不敢抚摸猫咪。昨天晚上,当我回到家,抱着我的小伙伴的时候,我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退休的葡萄园主读书的时候有特殊的动作——这您很清楚——他喜欢用舌头润湿手指,还喜欢抚摸他的小猫……可惜他不够警惕。昨天下午,当可爱的小猫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小猫已经习惯了顺着紫藤从窗户进入房间——就像今天这样。您要做的就是在这只小猫的脊背上涂抹氰化钾——您完成了一桩完美的谋杀。我们可以说,米歇尔·苏达德也把舌头给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