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狼之夜

“爸爸,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一家之长看了看他的孩子们——他们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几小时前刚刚打回来的狍子。他打起精神,疲惫地看了一眼他的儿子。

“哦,讲吧!”另外一个孩子也在旁边催促。

“还要听故事!”他小声嘟囔着,“你们最好干些更重要的事情!现在你们已经到了打猎的年龄。冬天那么严酷,春天又还那么遥远。要和你们重复多少遍才行,要生存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

“我们知道!但是,爸爸,讲一个吧!”

“但是你们老打扰我!而且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们讲什么!”

他的妻子脚步轻盈地走过雪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可以给他们讲霍夫的故事……”

“霍夫的故事!”他立刻表示反对,“但是他们还太小……”

“好,给我们讲,给我们讲!”吵闹的孩子们一起高喊着。

孩子们的父亲很生气,态度变得凶恶可怕。但是他的火气很快就降下去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他无法摆脱生活里的琐碎之事。既然孩子们到了打猎的年龄,也就到了该知道这件事的年龄……

他久久地注视着被积雪覆盖着的原野,昏暗的地平线上成排的冷杉被冷风吹得歪歪斜斜。他用发红的眼睛盯着孩子们,开始讲述。

“这是一个很凄惨的故事。很多人认为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可悲的疯子幻想出来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霍夫是我们的一个朋友……”

在莫兰地区的东部下着鹅毛大雪。虽然只是晚上八点钟,这个位于英国北部的小镇的居民们却早早地锁好了大门。比严峻的冬天更加可怕的是恐惧,它一直侵入了人们的内心。老彼得·霍夫死了,就在两天前。这是一桩异常残忍的谋杀案,但奇怪的是,使人们异常紧张的并不是袭击的残忍程度,而是案件背后的含义。

“它又回来了,”人们窃窃私语,“我的天,我们将会变成什么?我们的妻子?还有我们的孩子?”

自从悲剧发生后,负责调查的乔·海利警官就几乎没睡过觉。这天晚上,他正在壁炉前不安地踱步,绞尽脑汁试图弄清楚这个诡异的谜团。突然,他听到有人敲门。

他去开门,发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站在门口。那个老头满身是雪,而且已经被冻僵了。他自称迷了路,想找个地方过夜。过了一会儿,他坐在了炉火旁,喝着格罗格酒,向主人解释自己为何迷路。警官仍然在考虑案情,并没认真倾听访客的叙述。但是有句话却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所有的事都会有相应的解释。”

乔·海利仔细地端详着客人。客人的手很粗糙,而且关节突出。他的脸满是皱纹——证明他经历过很多岁月。但是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惊讶的光芒,显示出活力,朝气和出众的智慧。海利无法看透这个老人的心思。另外,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暴雪天气里,在这个地方游荡?他穿的衣服做工精致,看起来应该不是流浪汉。警官后悔刚才没有仔细倾听老人的叙述。但足出于礼貌,他现在又不便询问这些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您这么认为?”他露出一个看破红尘的微笑,“先生……您是……”

“法海尔,我叫艾尔文·法海尔。是的,我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有相应的解释。”

乔·海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盯着正在地毯一角打盹的狼狗。法海尔先生皱起了眉头。

“您不赞成我的说法,和这条狼狗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收留了这条狗,因为它的主人在两天前刚刚被谋杀了。请相信我,对于他的死亡,没有任何的解释——至少是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案子中的各种因素都证明只有这条狼狗可以实施谋杀,但是理智使我们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条狼狗不可能在受害者身上插上致命的匕首。”

“在我看来,这条狼狗不会伤人,尽管它的体型很大。”法海尔先生慢条斯理地评论着。

“我也这么认为。它的主人——霍夫先生的尸体上遍布爪痕和撕咬的痕迹,但是我仍然不敢相信它就是凶手。”

老人睁大了眼睛。

“被匕首刺?被野兽撕咬?您认为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您听说过狼人吗?”警官打断了老人的话。

客人怀疑地看着警官。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您刚才不是说过吗?”乔·海利用苦涩而略带嘲讽的口气接着说,“我会向您讲述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二十多年来发生在这个村庄的一些事情。我认为您听完我的故事就会重新考虑您的论断。发现死者的两个人之一就是我的前任,莫里斯·怀德法警官,一个小心谨慎并极富经验的证人。

“那天晚上一直在下雪,大概从九点下到午夜。午夜之后不久,怀德法被一阵嗥叫声吵醒了。在一点钟左右,他听到有人敲门。敲门的人是他的朋友和邻居雷斯医生。雷斯医生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拄着拐杖,他问怀德法有没有听到从森林里传来的嗥叫。两个人都很担心,于是马上前往彼得·霍夫家。

“实际上,怀德法和雷斯医生都住在森林的边缘。他们沿着深入森林的小路走了一阵,就看到位于森林中间空地上的霍夫的房子。霍夫的房子完全是用木头搭建的,旁边是一个木工作坊。霍夫很多年前就退休了,所以他也不再光顾木工作坊了。

“一点钟刚过,雷斯医生和怀德法到了这个林中空地。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刚刚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怀德法手里油灯的光芒照在了一系列奇怪的印痕上,那串痕迹似乎来自霍夫的房子。他们当时离房子还有五十米远。这些印痕并不是人类的脚印,而是一条大狗的足迹……或者是一只狼!

“这些印痕延伸到他们的身边,随后就消失在离林间小路不远的矮林和灌木丛里。借助灯光,他们沿着这些痕迹一直走到了霍夫家的门口……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么晚的时间里,门竟然是开着的!他们发现霍夫倒在壁炉旁,全身浸在血水中,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脸和四肢上都有被撕咬的痕迹。尸体还是温的。雷斯医生推测他是在半小时前死去的,至多四十分钟,也就是说死于十二点半。法医后来也证实了这个推断。您明白问题所在了吗?罪案发生在雪停之后。但是,除了他们自己的脚印和这个‘野兽’的印痕,两个人在房子周围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痕迹。他们仔细搜查了整个房子,证实房子里只有死者和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不幸的是,霍夫的狗也不见了踪影。也许他们在外边看到的痕迹正是这条狗留下的,也许这条狗野蛮地袭击了它的主人,但是那把致命的匕首不可能是它插上去的……那么,罪犯是怎么逃离现场的呢?”

法海尔摇了摇头,沉思着。他喝完了最后一滴美味的格罗格酒,然后说道:“有意思。不过……您是多长时间之后到达案发地点的?”

海利警官微笑着答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事实上,我们很快就到了。雷斯医生立刻来找我,怀德法则留在死者旁边。是脚印的问题困扰着您,对不对?我向您保证,我们曾经集中精力研究了这一点,因为雷斯医生毫不迟疑地向我们强调了这个疑点。我的部下中正好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他比印第安人更善于鉴别各种足迹和野兽的痕迹。这三组脚印都不是伪造的。不管是‘野兽’的足迹、怀德法的脚印,还是雷斯医生的脚印。没有人倒退着走,也没有人踩着别人的脚印行走。而且,我再重复一遍,房子附近没有其他脚印,甚至空地附近的雪地上都没有。我们也仔细检查了霍夫的房子。没有任何人,当然也没有秘密通道。您现在了解案情的特点了吗?”

“这倒是排除了很多种可能性……法医对于伤口有什么看法?”

“法医很谨慎。霍夫的脸和双手并没被咬伤,但是被撕裂了。伤口太多太乱,以至于无法找到一处清晰的牙印。法医只能说这是一只野蛮的动物所造成的伤口。至于插在后背的匕首,法医肯定是人插进去的。准确的一击,正中心脏,立即致命。”

法海尔思考了一下,然后用食指指向躺在地毯上的狼狗:“您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找到它的?”

“它在第二天早上又出现了。我们当然仔细检查过……它看起来经历过一场撕咬,但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交战的对象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周围的狗。烦人的是,在这期间又下了一场雪,以至于我们没能用它的爪印和房子门口逐渐远去的痕迹作比较。”

“不管怎么说,那些痕迹只可能是这条狼狗留下的,对吗?”

“可能吧。您怎么解释凶手的问题?您认为是一个会飞的凶手,或者是不受地球引力影响的凶手?我认为,不论是这个动物把它的主人撕碎了,还是其他的生物做的,我们所面临前问题都是一样的!插入致命匕首的凶手是怎么逃走的?顺便说一句,我并不认为这条狗很有攻击性……否则我也不会让它待在这儿。”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法海尔先生问道:“除了这些之外,有其他的线索吗?”

“线索……没有。不过另外有件事很奇怪,但是我不知道是否和这个案件有关系。在木工作坊里的工作台上有些新的碎屑,很可能是来自一块铺屋顶用的木板。这块木板放在一个架子上,也是这个布满尘土和蜘蛛网的工作间里唯一的刚刚被锯开的木板。”

“确实,这很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您由此得出的结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您认为杀害霍夫先生的凶手是个半人半狼的生物,或者说是一个狼人,这就解释了撕咬以及匕首……还有雪地上的痕迹。”

乔·海利窘迫地点了点头。

“先生,我猜您作出这样的判定,还有其他理由。”

警官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声音也降低了。

“我想您不是这个地区的人,您对于这个村庄的种种传说一无所知。狼人经常在这个地区出没……一个怪物,半人半狼,就像您所说,它用自己的方法来处决战利品。它先用牙把他们撕碎,然后插入匕首。这二十多年来,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个怪物。老特莫提曾经亲眼看见过它攻击他的养子亨利,年轻的亨利后来奇迹般活了下来。特莫提老头儿的狗,和它的主人一样,曾试图在怪物面前保护这个孩子,后来还去追踪怪物。后来有人在树林里发现了那条奄奄一息的狗,它的身上满是刀伤。这个惨剧还有另外的一个证人,就是雷斯医生——他的妻子在一周后也被‘怪物’杀死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火苗噼噼啪啪的声音。两个人呆呆地看着沉睡着的狼狗。它侧面的毛皮光亮,随着平和的呼吸而起伏。

乔·海利打破了沉静。

“尊敬的先生,您有没有另外的解释?”

老人回避了这个问题。

“您刚才说过,怀德法和雷斯医生在去霍夫家的时候忧心忡忡,我觉得很奇怪。即使两个人都听到了从森林里传来的叫声,这也不足以让两个人半夜去查看彼得·霍夫的情况!何况狼人二十多年来再没有出现过!”

“确实是……”乔·海利坐在扶手椅里,“让他们担心的并不只是那些叫声。发生惨剧的几天前,怀德法和雷斯医生曾经在霍夫家过了一晚。那晚亨利也在场……对,就是那个曾经被‘野兽’袭击的亨利。这样的聚会并不常见,事实上很少见,因为霍夫退休以后就很少出门,可以说是隐居在他的房子里。我说了是退休之后,因为之前……他喜欢拈花惹草。他不知悔改地勾引女人,以至于村里的男人都不把他当朋友。这种处境使他变得很尖刻,甚至恶毒。虽然这次邀请很出乎意料,怀德法和雷斯医生还是如约去拜访他,他们猜测隐居生活开始让霍夫受不了了。巧的是,那天晚上他们聊起了狼人的事……”

乔·海利停了下来,看着这位访客,以确定他是否在全神贯注地倾听。

“我想您肯定知道,狼人有着正常人的相貌,女人或是男人,只有在某些夜晚才变成野蛮的动物,变成狼。是完全转变,还是部分的?多长时间一次?是不是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发生?我们不用太计较这些,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很多争论。在如何对付狼人这个问题上,同样有很多争论。据说只有涂过了圣水并且标记着十字架的银子弹才可能有效地对付它。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如何‘染上’病毒的问题。有些人认为被咬一口之后,一个正常人就会变成一个新的‘狼人’。当然,在平常的时候,也会有些征兆可以帮助我们识别狼人。人们说狼人虽然具有正常人的外形,但是有两个细节可以揭露真相。首先,在它身上会有伤口——‘狼’在森林里疯狂地奔跑时所留下的微小创伤。其次,它的手心会有毛。

“怀德法、雷斯医生和霍夫就曾经讨论过这些细节,他们的谈话后来变成了争论。事实上,是亨利的问题……就是那个曾经被怪物咬过的亨利,他至今还存有那次袭击留下的后遗症。亨利是一个结实又勇敢的青年,但是只有八岁儿童的智商。在村子里,人们把最粗重的活交给他干,这肯定会留下些小创伤。他手上没有毛,但是胸部和胳膊上确实长满了毛。您想象一下,他们讨论的话题最后变成了:被怪物咬过的亨利,是否有可能在某天成为一个狼人?怀德法和雷斯医生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似乎使霍夫很不开心。他突然冷笑着宣布说是时候让亨利知道‘真相’了,而且不仅是让亨利本人知道真相,还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到底在暗示什么?医生和退休警官都没搞明白,但是他们感觉老霍夫想把这个传说变成笑话。他们还提醒他,如果狼人知道了他的这种态度,很可能会对他不利。还有段小插曲——雷斯医生做了个突然的动作,那条狗以为他有恶意,咬了他的腿。伤势并不严重,不过在之后的几天里,雷斯医生被迫借助一根拐杖来行走。那段插曲之后,他们的情绪都激动了起来——他们都喝了酒。怀德法和雷斯起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诅咒,声称恶魔很快就会来找霍夫,因为他对传说采取了轻蔑的怀疑态度。而霍夫则冷笑着,不停地大声宣称所有的人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法海尔再一次点了点头,表现出满意和愉悦之情。

“很好,”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么说,这件事和一个狼人有关。一个狼人在夜里来到霍夫先生家,用利牙和匕首杀死了老人。离开的时候,它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了痕迹。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揭穿它的身份,看看它到底藏在哪个正常人的面孔后而……您有什么看法?或者有什么怀疑对象?我个人倾向于参加了那晚聚会的三个人……您觉得呢?”

乔·海利清了清嗓子。

“嗯……我的怀疑也集中在这三个人身上。更何况这三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据。在惨案发生的时候,也就是大约午夜十二点半,怀德法和雷斯医生都独自在家里,亨利则刚参加了农场丰的生日晚宴,正在一个谷仓里醒酒。关于亨利,我还是要向您声明,霍夫生前宣布他的遗产都归亨利所有,也就是说亨利能够继承老人的房子和存款。怀德法和雷斯医生有没有作案动机呢?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怀德法对于霍夫有种暗藏的仇恨……似乎是他们刚在这里定居不久的时候,他的妻子就抛下他走了。我们能否假设她和霍夫有了婚外情,然后因为内疚而离开?当然,这些完全是猜想。关于雷斯医生,我们也可以作些猜测。他的第一任妻子悲惨地死去后,医生再婚了。第二次婚姻看起来幸福美满,不过他妻子的健康出了状况,在几年前撒手人囊。此后,雷斯医生一直独居,只有一条小母狗陪着他,这条母狗和您身边的这条狗很合得来……”

乔·海利没有往下说,因为对面的法海尔的面部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让他吃了一惊。老人紧皱眉头,几秒钟没有动,随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转向警官。

“我们在找一个怪物,接着您向我提起作案的动机。我感觉您并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所谓的狼人。海利先生,我确定在您的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传说。我也坚持认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

“您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搞清楚了这个谜团?您是不是已经可以解释那个关键性的问题:一个‘人’如何能穿越广阔的雪地不留脚印,只留下动物的蹄印?”

“嗯。”法海尔先生迅速地回答。

接着是一阵冰冷的沉默。

“这不可能,”乔·海利结结巴巴地说,“我已经从各个角度研究了这个问题……”

“别忘了有碎木屑。”

“那些碎木屑?但是它们和案件有什么关系?况且这个狼人在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已经袭击了亨利,并且有两个证人亲眼目睹!您怎么解释这些?”

“事实,海利先生,专注于事实!试试暂时把您的大脑清空,并用这些信息来重现现场:我们看到一个被严重咬伤的小男孩,不远处一条狗奄奄一息,身上满是刀伤。谁咬了这个小男孩?当然是那条狗!而又是谁用一把刀子惩罚了这条狗?当然是在场的成年人——他试图阻止突然被激怒并袭击他养子的狗。

“在混乱之下,老特莫提肯定以为小亨利已经死了,认为自己没能救他,也许他把狗从孩子身上赶走的时候不慎伤到了孩子……他痛不欲生,被负罪感压垮了。他神志不清,把他的狗当做了一种怪物——这不足为奇,他又说那是恐怖的传说中的‘怪物’——同样不足为奇。

“从这里出发来推测其余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认为雷斯医生的谎话只有一种解释:作为悲剧的证人——他为老特莫提的谎话作了证——目的在于把一个他已经策划了很久的惨案归罪到狼人身上。他要除掉背叛了自己、和霍夫有奸情的妻子。他妻子的婚外情只是我的猜测,他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杀了他的第一任妻子。我再进一步推测亨利可能是霍夫无数次奸情之一的结果……想想看,这些解释都合情合理。如果霍夫曾经是雷斯医生妻子的情人,他必然怀疑雷斯妻子的死亡有问题——是缘于嫉妒的谋杀——他猜测在野蛮的狼人阴影后面藏着雷斯医生。如果霍夫是亨利的父亲,我们就明白为什么他把他的财产留给亨利,尽管他并不喜欢亨利。另外,那天晚上,怀德法和雷斯怀疑亨利可能是,或者会变成一个狼人的时候,霍夫怒气冲天——因为亨利是他的儿子。两个人的指责惹怒了霍夫,特别是他很清楚雷斯的底细。为什么二十年后雷斯医生仍然传播着这个传说?原因不言而喻。霍夫发火了,而且他明白地向雷斯发出暗示:他已经识破了雷斯的秘密,而且不久之后就会公之于众。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做招来了杀身之祸……

“为了把他除掉,雷斯医生让人们相信狼人又回来了。第二天,尽管被霍夫的狗所咬的伤口并不严重,但他故意装出伤势严重的样子,需要借助一根拐杖行走。而且几天之后,当预报要下一场雪的时候,他就开始执行他的计划。这天晚上,开始下雪的时候,他带着他的母狗前往林中的空地,并把狗拴在一棵树上。他敲了霍夫的门,用匕首刺死霍夫,井用特制的工具在死者的肢体上制造撕咬的痕迹——二十年前,他也是这么处理他的第一任妻子。然后他去了旧木工作坊,用铺屋顶的木板做了一对简单的高跷。他把末端削尖,使它们看起来就像他的拐杖一样,这道工序也可能是事先完成的,说不定霍夫当时也在场,但是霍夫没有猜到这对高跷的用意。

“雪停了之后,凶手放走了霍夫的狗,那条狗像箭一样跑向森林的尽头去和它的相好相会。雷斯所说的‘嗥叫’其实是两条狗在开心地大叫。雷斯自己离开了案发现场,踩着高跷……这里我要插入一点的是,他用的并不是一对真正的‘长’高跷——正常高跷的痕迹间隔很大。他的两脚分别踩在高跷底部的两个小木头平台上,距离地而不过几厘米,这样就能留下‘很密’的脚印。他在身后留下一串的痕迹,就像是一根拐杖的痕迹——他的高跷印痕基本都在一条线上,而非两列。松开狗以后,他去找怀德法警官。然后,他和他的朋友去了林中空地。他立刻将他的灯束打向狗的脚印——自己则走在那些高跷留下的痕迹旁边,假装拄着拐杖。

“负责调查印痕的警官一定是很仔细地查了一番,我毫不怀疑。我敢肯定他用放大镜观察了雷斯医生和怀德法在雪地里留下的每一个脚印,还有那一行狗的痕迹。但是,医生拐杖的痕迹呢?”

乔·海利的耳朵嗡嗡作响,头脑里也是一团雾水。这个意外的访客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单就解决了一个难题——而他花费了两天两夜却不得要领……老人仍然在说着什么,但是乔·海利只恍惚地听到了只言片语。

“……新的木屑,这其实很清楚……我已经和您说过了,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看,雪停了!我可以走了……别动,我的乖狗,睡吧……就在这……我说,这条聪明的狗叫什么名字?”

“霍夫。”乔·海利嘀咕着,“就像他已经死去的主人。我一直没弄明白霍夫老头为州么给狗取同样的名字。”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尊敬的先生……”

天色渐暗。几片雪花在刺骨的冷风中旋转。狍子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周围是融化了的红色雪水。一些人似乎还没吃饱。他们继续进攻,用可怕的牙齿新咬,扯下最后的碎肉。

“你们明白了,”一家之长总结道,“这个故事中所猜测的谜底并不正确。”

“我觉得这是个滑稽的故事,”他的长子低声说,“特别是半人半狼的转变。”

“不幸的是,这在现实中是存在的,我的孩子——当然是反向的——霍夫的案子就是典型的反向转变。当然是霍夫在某次发作的时候杀死了老人。碰巧的是,我曾经见过它发作。你们无法想象那有多么可怕!霍夫的爪子伸长了,裂开来,漂亮的毛皮也不见了。它光秃秃的腩袋变圆了,耳朵缩小了,还有鼻子,不用说,几乎消失了。这真是一个怪物……今天晚上就到这儿吧。该转移阵地了。”

一声悠长的嗥叫撕破了寂静。听到父亲的召唤之后,那些还在大快朵颐的孩子们把沾满血迹的嘴从狍子的内脏中撤了出来。随后,这个家族消失在了森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