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憎恶的雪人
每每追忆与反思往事,欧文·法雷尔总是会怀疑自己双眼所见之物。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时间:当抬担架的人在狭窄的路旁街道出现时,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不但他亲耳昕到附近教堂的钟敲了十一下,还有好几个目击者也确认了这一点。至于其他的……难道都是他的妄想?他之前有过这种神秘的预感吗?抑或仅是因为他喝了太多主人慷慨提供的美酒?但即便如此,这也很难解释那个巧合。欧文·法雷尔,这位以推理能力闻名的小个子中年绅士,始终认为“凡事皆有解释”。人们常常请教他一些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而他也毫无例外地解决了这些事件。一九二九年冬天发生在伦敦的那件事就是对他能力的极好证明,除了迄今无法解释的那个令人困惑的时间问题……
这起非同寻常的事件发生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圣诞夜。法雷尔十点左右离开招待他的主人,赶去参加另一场聚会——一位他前晚巧遇的老朋友邀请他一同参加午夜的弥撒。当他的朋友向他介绍前往自己住处的最短路线时,他——不用说——认为那是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如果很困难就尽管想象好了。”法雷尔自嘲般的自言自语。他已经在平静的北布卢姆斯伯里城区被白雪覆盖的荒凉街道上徘徊了一个多小时。这些无穷无尽的排房与几乎相同的前门、铁栏杆以及被雪覆盖的烟囱一起构成了一副枯燥的画面,使他一直在原地转圈,精疲力竭以致打算放弃了。
但透过明亮的窗户,他却看不到自己沮丧的形象,而是一派欢乐的景象。人们正在摆满食物的桌前,在挂满纸链和蜡烛的圣诞树旁,欢笑着,歌唱着,甚至随着老钢琴曲或小提琴的调子翩翩起舞。
钟刚刚敲过十一下。在探索了又一条死胡同之后,法雷尔便开始认真地考虑回家的问题了。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两名救护人员抬着一副担架从路旁的一条街道里走出。他很惊讶没有听到他们到来的声音,不过他觉得这应该是那些狂欢的人们太过吵闹的缘故。他们有条不紊地缓缓走向救护车,灰色的影子映衬在眩目的雪白之中。一名穿制服的警官走在最后,像是在举行一场葬礼。这一幕使法雷尔非常惊讶,因为在过去的一小时中他几乎没看到任何人。当他意识到担架上那人的脸被盖住时,不禁喉咙哽咽。通过毯子边缘下的鞋,他发现死者是名男性。圣诞夜的意外?真是一场悲剧啊!
当搬运者们忙着把担架抬进救护车时,法雷尔试着问那名警官:“一个老流浪汉?冻死的?”
“既不是流浪汉也不老。”警官缓缓摇头,“他不超过五十岁,穿着相当体面。我们还不知道死因。附近很多人在外出时都看到过他。他倒在了那条街道尽头的角落里,似乎是陷入了长眠。”
“这一切真是令人悲伤啊。”
“是啊,愿他能入土为安。好了,晚安,先生。”
说罢,警官爬上车走了,大街上只剩下有些困惑和不明所以的法雷尔。这里有些不对劲,但他又无法指出问题所在。他呆立着注视了那条街道一会儿,便向其深处走去,因为他的朋友很可能就如他所说那般——住在尽头的右侧。
街道的尽头是一面墙。墙的左侧同样是一面没有任何开口的长长的高墙,右侧是四幢气派的排房,只有前三幢的窗户中透出灯光。这儿肯定就是那个可怜的家伙被发现的地方了——法雷尔这样想着,停在最后一幢房子旁边,周围一片漆黑。他划亮一根火柴,弯腰查看门铃上的名字,并再次深深叹息:这依旧不是他要找的地方。此时,从背后的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晚上好,先生。您是在找人吗?”
法雷尔迅速转身——一名中等高度、没戴帽子、穿着俄国羔皮领子大衣的男人正面对着他。他的胡须修得尖尖的,显得与众不同,透过黑暗所辨识出的,是他那张愉悦的脸。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法雷尔确信,刚刚在这条窄街上并未遇见任何人。除非此人之前就已经在街道尽头的昏暗角落里——这样的话,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做什么昵?
“是的,不过看来我一定是弄错了地址,”法雷尔注视着陌生人,回答道,“但请告诉我,您知道刚刚被抬走的那个不幸的家伙是谁吗?”
“请再说一遍……”陌生人惊讶地回答。
“就是那个五分钟前从这儿被抬走的刚过世的人。他一定是倒在这附近,然后被人发现的。”
“我对此事表示惊讶,因为我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没有看见任何人,一个也没有。”
“那可能是在更远的地方……路的尽头?”
“不,先生,您一定弄错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能看到的。”
法雷尔很想反驳,但是陌生人的沉着自信使他不得不重新回顾那一幕。他不由得怀疑:是否由于自己长时间在寒夜里徘徊而太过疲劳,才产生了关于那幕奇怪葬礼的幻象?此外,他那很少出错的直觉也告诉他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我一定是弄错了,”他承认,“那些房子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使我一整晚都在犯错。我正在寻找我的一位朋友,我想我现在明白了,他就住在隔壁街道——和这幢房子一样,在尽头处。”
“我知道了,”陌生人承认道,“那是威尔逊一家曾居住的地方,但他们那晚并不在家。”
“哪一晚?”
“十年前的圣诞夜——一个发生了可怕事件的噩梦般的夜晚,就在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男人转过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向街道尽头的黑暗处。
“悲剧就是在那里发生的。被害人被残忍地杀害于道路尽头的墙根下。”
“所以的确有具尸体!”法雷尔耸耸肩。
“是的,毫无疑问。”
“然后那具尸体被救护人员带走了?”
“当然,就像所有的尸体那样。但是,我亲爱的先生,那是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了。”
有那么一刻,法雷尔雕像般呆立在那里。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暗淡的灯光。第一幢房子里透射出的灯光照亮了道路尽头的那些黑暗区域,但那仅仅是一面棕墙。然而,这其中却依然残留着由于某种不真实带来的不确定感,或许是由于这名奇怪的陌生人的存在,也或许是由于那朦胧盘旋于半明半暗夜空中的寥寥雪花。
“那么,那究竟是场幻觉,还是我偶然见到了鬼魂?”
陌生人好像没听见提问一般站立不动,凝视着犯罪现场。法雷尔明显感到了寒意,尽管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却依然瑟瑟发抖。漫长的沉寂之后,陌生人悲哀地说:
“在那起事件中,拉尔夫被判有罪并被绞死了,但我知道他是清白的。他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坚称自己无罪。我每年都来这里,希望有人能够揭开那起神秘事件的面纱。”
“一起神秘的谋杀?”
“是的。所有迹象都显示那是鬼魂所为,但从证据上看,只有拉尔夫可以这么做,他的命运也因此被决定。不论其他人如何聪明,都很难想象他们是犯罪的实施者。”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也还没完全解开谜底?”
“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解开!”
“你应该知道,即使是最不可思议的谜团,也终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男人看上去既惊又喜。
“先生,您看起来很自信。我能问为什么吗?”
“凡事皆有解释。”
陌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挑战的意味。
“那么,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将很高兴能告诉您那个故事。我不相信您能解决它,但您一定能给予我很大帮助。”
法雷尔的脸上显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事实上,我现在闲得很。我已经不指望今晚能找到我的朋友了。”他搓了搓双手,并用力地吹了吹。“虽然我更喜欢在火炉前做这件事,但请继续吧,我听着呢。”
陌生人看了一眼那幢沉寂的房子,开始了他的故事。
“让我们从头开始吧。我不知道现在这幢房子里住的是谁,但这并不重要。这幢房子总是带着悲伤的气息,像是被过去发生的事件感染了。但曾经有一段时间,这里也充满了满足与幸福。那时住在这儿的是格雷夫斯一家。约翰·格雷夫斯是一位工作认真的公务员,他像对待自己的家庭那样对待自己从事的政府事务。他的妻子,埃丝特·格雷夫斯,同样是一位在各方面都堪称完美的女性。他们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二十多岁的弗雷德和休;最晚出生的杰西卡是位害羞但讨人喜欢的女孩,喜欢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她那些洋娃娃做伴。
“一切都很好,直到一九一四年初,两兄弟遇到了一位名叫莫德·福克纳的女孩。她并不缺乏爱慕者,而两人也都疯狂地爱上了她。她有着心形的脸庞,男孩子般的发型,还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的确是位迷人的女孩。比起弟弟休,一头金发的弗雷德更外向。他很英俊,也很爱讲故事,而高大的休则有着一头黑发与充满热忱的眼睛,更加懂得浪漫。虽然似乎被大自己一岁的哥哥掩住了光芒,但最后赢得莫德的心的却是休——他们在战争刚开始不久就结婚了。格雷夫斯家的三个男人都卷入了战争,只有一人生还。约翰死于空袭,休和他的哥哥在伊普雷斯并肩战斗,在德国人的一次进攻中受了致命伤。因此当战争于一九一八年结束的时候,弗雷德是唯一回到家中的人。
“他的归来,对无法从丈夫和幼子之死中摆脱的母亲无疑是莫大的安慰。莫德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在幸存者的关心下,年轻与婚姻的短暂使她很快走出了低谷。因此,不到一年,她和弗雷德便开始筹划订婚。从某种程度而言,这是对所有人的安慰,尤其是已经习惯了家中存在年轻女人的格雷夫斯太太。
“莫德有一位同样参加了战争的哥哥——他叫杰瑞。当他从比利时前线返同时,发现自己的父母都死了,由此对将来产生了些许困惑。他接受了格雷夫斯太太的邀请,搬过去与他们同住。他逐渐恢复了健康,并找了份工作。但战争给他带来了可怕的后遗症:一块弹片深深嵌入他的脑袋里无法取出。他由此频繁与剧烈地出现偏头痛,这也使得曾为工程师的他无法像以前那样拥有一份持久的工作。然而他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虽然年纪偏大,但在某种程度卜却和当年的休有几分相似。他很少外出,只要头不痛,就把大部分时间花在阅读上。
“我也必须告诉您万斯父子的事情。查尔斯·万斯上尉不仅是已故的约翰·格雷夫斯的老朋友,同时也是休的教父。他同样在战场上受了伤,一条腿瘸了。虽然举止相当粗鲁,但他却很聪明,而且充满了自信。自从老朋友死后,他就认为照顾好这一家是自己的责任,因此频繁地进行拜访以确认一切安好。每次陪同前来的都是他儿子巴兹尔,他是一名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而且对那位虽然守寡但却依然年轻可爱的格雷夫斯夫人充满了热忱。巴兹尔是一名举止文雅的绅士,生性爽快,受人尊重。和杰瑞一样,他已年过三十,我相信,若不是弗雷德持之以恒地追求莫德,恐怕莫德早已投向他的怀抱了。弗雷德那时只是名打字机销售员,毫无疑问,他对莫德从父母那里继承的财产很感兴趣,期待凭此一展宏图。好了,让我们先从第一起事件开始,它发生在一九一九年十一月——那起致命事件的前一个月。
“一天晚上,莫德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看见身着军服的休化为鬼魂出现在她的面前。休挥舞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边走向莫德,一边大喊复仇。弗雷德试图使她相信,那和诸多像她这样的年轻寡妇必定要经历的一样,不过是个噩梦。这在当时看似如此,但是后来人们却会不时记起这个奇怪的梦。
“那年是个严冬,大雪频降。杰西卡虽然已经快十五岁了,但却依然有颗童心,毫不掩饰在雪中的玩乐之趣。她在街道尽头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并以此为豪。她严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那个雪人,人们也都从一开始就很好地遵从了。然而,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命令一般,她用已故哥哥的钢盔和夹克来装饰雪人——这些都是当时军队返还的死者物品。此外,她还在雪人的臂弯处夹了一把刺刀。在明亮的阳光下,这看起来仅仅只是显得奇怪罢了;但入夜后,这些却变得充满恶意与威胁。毫无疑问,钢盔和刺刀在家人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格雷夫斯太太不喜欢那个雪人。她想毁掉雪人,但面对嚎啕大哭的杰西卡,也只能放弃。弗雷德对此也很生气,但杰西卡使他镇静了下来——虽然杰西卡平时是个恬静的女孩,但当她的小天地——包括她的洋娃娃或其他任何私人物品受到威胁时,她就会变成一头母老虎。最后,她甚至把她的雪人命名为‘休’。所有我描述的这些事发生在那个致命的星期之初,并影响了整个家庭。例如,在‘休’刚堆好的那一晚,莫德在进入房子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确信自己看到雪人在动。当然,这不过是她的臆想而已……至少我是这么看的。
“圣诞节的三天前,莫德、弗雷德、杰瑞和巴兹尔医生到镇上参加一个朋友举办的聚会。那一晚非常重要,因为他们在那里遇见了拉尔夫彼得森——一名来自北部的年轻富有的农夫。他在战争期间认识了格雷夫斯兄弟,并曾与他们并肩战斗。他那无精打采的态度、卷曲的胡了与银框眼镜下十字形的眼睛,再加上在舞会上放荡不羁的行为,使得这个人异常引人注目。他直接走向莫德,这一举动令弗雷德感到有些好笑——因为他尚未公开他们的婚约,也并未将拉尔夫视为危险的对手。相反,老战友的笨拙表现让他捧腹大笑。莫德也加入其中,与彼得森调情,并装作对他那艳丽的新服饰很着迷。
“‘这是今晚全场最惊人的服饰,’她迅速喝下一杯香槟,‘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当然是镇里,今天早上在摄政大街的“彭伯相博伊尔”买的。一个小美女还告诉我,我将在这个特殊的夜晚碰到一场意外的邂逅。’
“‘你的鞋子也非同寻常昵。’
“‘非同寻常——非同寻常的大!’弗雷德狡诈地附和。
“‘十二码。你不知道吗,这是在同一个地方买的。’
“‘嗯……我敢打赌衬衫也令人称奇。’
“‘对极了。别的店里都买不到。当我看到喜欢的东西,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没什么好犹豫的。’
“‘哦?’莫德说,‘那你喜欢我吗?’
“‘我必须说,相当喜欢,真的。’
“‘那么你打算为此付出什么?’
“‘世上所有的金子,我亲爱的。’
“那晚所有人都将热情投注于聚会之中,但是拉尔夫随后抛出了惊人的言论。当弗雷德和奠德正在跳舞时,拉尔夫待在吧台边,和巴兹尔以及杰瑞在一起。他在喝醉的情况下吐露了心事。
“‘是的,我和格雷夫斯兄弟相当熟,尤其是被打死的休,那个可怜的家伙。不过,你们知道有些人是怎么说他的吗?这其中有很多传闻,尤其是当人们不能确定某些事的时候。但另一方面,我却无法保持沉默,因为——该死的!有人说杀死他的不是一颗德国子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巴兹尔问他。
“‘就我个人而言,没什么。’拉尔夫朦胧地盯着舞场上的弗雷德和莫德,回应道,‘我只是告诉你们他的一些战友当时所说的话。’”
陌生人停下来,像是在强调自己刚刚说的话一样。法雷尔打破了沉默。
“嗯,这是一项毫无遮掩的指控。如果那颗子弹的确不是颗德国子弹,那我们谈论的就一定是一桩暗杀。果真如此的话,很明显凶手就是弗雷德。他利用这个机会除去了自己的对手,也就是抢走了自己心爱女人的弟弟,这样莫德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怀抱了。噢,莫德的噩梦现在更容易理解了。”
“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在彼得森发表这样的言论之前,流言就已出现了,但人们都把它当做毫无根据的诽谤。但现在,随着这个新的第一手证词的出现,事情开始变得有所不同,尽管在格雷夫斯家中并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情。你可以认为这是由于杰瑞和巴兹尔之间的默契,使得其他人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杰瑞可能告诉了他妹妹,而巴兹尔也可能告诉了他父亲。不管怎样,流言最终传到了弗雷德耳中,尽管他一笑置之。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决定邀请拉尔夫在那个致命圣诞夜的晚饭后前来拜访。现在就让我们开始那悲剧的一幕……
“那一天,大雪一直下到夜幕降临,整条街道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第一起事件发生在晚上九点钟——格雷夫斯一家和万斯父子刚刚就餐完毕的时候。保险丝突然断了,走廊、厨房和门厅陷入了一片黑暗。由于没有备用的保险丝,大家决定等到明天再做处理。万斯上尉想到自己在拉塞尔广场的家中还有几根备用的,便不顾自己的跛脚与朋友的反对,坚持回家去取。‘饭后稍事运动将会对我很有好处。’说完,他便在九点半左右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休’——那个依旧站立在死胡同尽头的雪人,像个纹丝不动的哨兵,配着那无用的钢盔与刺刀。很显然,拉尔夫在十点十五分抵达了格雷夫斯一家的住处。杰瑞开门迎接。他注意到弗雷德不在,便让彼得森先在会客室等待。‘他一定在楼上,大概是在卧室里。’杰瑞如此解释,独自留下访客后便离开了。
“在这里我要描述这幢房子的布局与那一刻每个人的位置。当你进入前门,会发现一间小小的门厅,左边是一条与街道平行的长廊,连接一层所有的房间。面向街道一侧的房间依次是餐厅、图书室与拉尔夫所在的会客室。如你所见,会客室的那扇窗户是最远的,也是最靠近死胡同尽头的,它正对着雪人所在之处。
“万斯医生正待在餐厅里,吸着雪茄。格雷夫斯夫人则待在餐厅对面的厨房。由于入夜时她就已经把女仆打发走了,因此此时她正借着枝形吊灯的灯光准备着咖啡。她听见彼得森来了,并瞥见了彼得森与杰瑞交谈的那一幕。莫德正在图书室中寻找一本书,查找刚刚与巴兹尔进行的一场关于南非部落的讨论中得到的一个要点。
“门厅里有个楼梯,通往有着同样布局的二楼。似乎只有两个人在那里:与那些洋娃娃为伴的杰西卡;声称上楼寻找弗雷德的杰瑞。
“根据彼得森本人的证词,抵达之后,他就一直待在会客室里,听着音乐盒发出柔和的叮当声,直到听见外面传来惨叫。他来到窗前,惊讶地看见弗雷德正在街上和一个奇怪的攻击者进行搏斗:那个雪人!那个暴怒的雪人,像战斗中的士兵一样勇猛,正挥舞着刺刀向手无寸铁的弗雷德发起一次次致命的攻击!目瞪口呆的彼得森呆立了好几秒之后,才抬起了窗户的下嵌板,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因为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场噩梦却是真实的。如他所见那般,弗雷德受到那个发狂雪人的致命攻击,倒在了雪地里。这个可怜的家伙甚至无法大声求救。意识到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后,这位强壮的农夫终于行动了。虽然最短的路径是爬出窗户并翻过栏杆,但那上面有危险的长钉,反而会比从大门出去花费更多时间——他后来这样向警方解释,并被警方接受了。
“当彼得森来到可怜的弗雷德面前时,他早已倒在那个奇怪的攻击者‘脚’下的血泊中,毫无疑问已经死了。而这个令人憎恶的雪人却和以前一样纹丝不动,没有显出一点攻击性。就在那时,杰瑞出现在楼上弗雷德房间的窗前。他焦急地询问年轻的农夫:
“‘发生了什么事?’
“‘弗雷德被——被那个雪人袭击了。他死了。’
“‘死了?’
“‘对,被那个荒谬的东西杀死了。我亲眼所见!’
“‘但那不可能!’
“‘你过来自己看!’彼得森大喊,充满了愤怒与失望。
“‘别动,我马上来。你去联系警察!’他告诉了惊恐的彼得森最近的警察局的位置。
“‘根据巴兹尔万斯的证词,他被叫声吸引,来到餐厅的窗前,目睹了彼得森飞奔着离开尸体去找警察。他离开房间,在门厅与杰瑞会台后,来到了前门。莫德和格雷夫斯夫人也很快赶了出来。巴兹尔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他已经在不同场合下协助警方进行了多次尸检,他的职业已使他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
“‘待着别动,’他命令他的朋友们,‘不要碰任何东西。我去看看。’
“他小心地避免破坏那些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蹲在尸体前,粗略地进行了检查,然后起身悲伤地摇了摇头……
“由他来处理这一切是非常明智的,如我们后来所知,足迹提供的证据将是决定性的。警察在十点五十分赶到——彼得森并没有在路上浪费时间。人们称赞他很警觉,但他却对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赶到警察那里感得很恼火。更糟糕的是,警察不相信彼得森的故事,他们的调查只会增加官方对他的怀疑。
“犯罪的时间与弗雷德的死因毋庸置疑。这个可怜的家伙被杀于发现处,被利刃刺了好几下。凶器很显然就是还留在雪人手臂上的那把血迹斑斑的刺刀。雪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停了,因此所发现的靠近被害人的足迹相当清晰,每一点都和彼得森的证词相符。有价值的区域从格雷夫斯家的门口一直延伸到胡同的尽头:大约二十五码长,六码宽。街道的其余部分,一直到与主干道的交汇处,由于足迹纷乱,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在我们感兴趣的足迹中,如果除去万斯医生的,那么只有两串。一串是弗雷德的,从纷乱的区域直到雪人那里。另一串则是来回折返,显然是彼得森的。两名苏格兰场的鉴识专家仔细检查了两串足迹,确认其中没有异常之处——它们毫无疑问地分属于被害人与第一目击者。此外,在雪地上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痕迹。街道另一侧的高墙与尽头稍矮的那堵墙都被白雪覆盖,没有人能越过那里。窗台和栏杆长钉上也覆盖了薄薄一层冻结了的冰雪,没有值得怀疑之处。简单来说,只有两个人能靠近被害人:巴兹尔和年轻的农夫。根据医生的证词,当他到那里时,弗雷德已经死了。有什么问题吗?”
“很完美。”法雷尔微笑着回应。
“犯罪现场就在你面前。你很容易就会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通过墙壁或是窗户玩什么把戏。到处都覆盖着白雪——这个事实排除了任何类似理论。而且,不要忘记拉尔夫的证词,他坚称弗雷德是在自己眼前被那个雪人杀死的。他始终坚持这样的说法,无论这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可以理解的是,警察拒绝相信他。如果你接受他的故事,那就等于相信鬼魂的存在;相信是休从坟墓中爬出向哥哥复仇,相信是休化为厉鬼骚扰了整幢房子好几个月,并以如此非同寻常的方式夺走了对手的生命。”
法雷尔沉思般点点头,然后问道:
“关于您,先生,是否相信鬼魂?”
陌生人似乎不喜欢这个问题。
“我确信拉尔夫是清白的,尽管事实对他不利。如果他有罪,他没必要编造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的确如此。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因为垂涎于可爱的莫德,因此想干掉作为对手的弗雷德?”
“他声称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没有人相信。任何人都可能在舞会的那一晚告诉他这件事。警察也相信那就是动机。或者,另一种可能就是拉尔夫和休交情很好,因此进行了复仇。在这个案子里,很可能是他看见的那个雪人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使他创造出如此惊人的证词——除非他在亲手杀死自己的战友后暂时失去了理智。但是精神失常的说法并没有被警方接受……最终他们绞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陌生人点点头,问道:
“那么,我亲爱的先生,您是否依然坚持‘凡事皆有解释’呢?”
“当然,不过我需要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于警察所调查的种种事实指向另一个凶手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尤其是拉尔夫提出关于弗雷德的那可憎的谋杀弟弟的言论之后——这进一步助长了流言的传播——这足以引起任何家庭成员的仇恨。甚至可以说,这个名为‘休’的雪人的残忍行径,更加印证了这一切。在验证其他嫌疑人的证词之前,如果先考虑拉尔夫的证词,便很难相信这其中会有多少针对他的阴谋,尤其是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他声称在自己被带到会客室之后,视线就被一幅小小的油画吸引了。那是一幅年轻女孩的画像,据他说很像莫德。在画像的下方,一张低矮的桌子上摆着一尊印度雕像和一只音乐盒。
“‘这是谁?’他坐在一张盖着防尘套的扶手椅上问杰瑞。
“‘听。’杰瑞说着,打开音乐盒,响起了一首童谣。
“‘很好听,’拉尔夫说,‘不过我指的是那尊雕像。’
“‘据我所知,那是卡莉,复仇女神。应该是万斯上尉从印度带回来的纪念品。不过你最好去问问他。好了,我去找找弗雷德。’
“说完,杰瑞便离开房间,留下彼得森一人听着柔和的音乐。不到三分钟,这位客人就听见街上传来响声。一分钟后他出门并发现了尸体。事实上,他所说的每件事都被杰瑞证实了。但不幸的是,莫德的哥哥并没有看见凶手。根据杰瑞的证词,他刚刚到达楼上的时候,就听见了喊叫声。那时彼得森已经站在尸体旁了。对警察而言,极有可能是彼得森先刺死了弗雷德,然后自己大叫。事实上,这也是唯一能解释这起犯罪的理论。”
“但是,弗雷德那时在外面干什么?”
“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没有人知道被害前半小时他在做什么。巴兹尔虽然处在一个极好的位置,但却没有比杰瑞见到更多的事实。他听见彼得森在长廊上飞奔,然后看见他在窗前一闪而过。几秒钟后,他听见彼得森在呼唤杰瑞,这时他才透过窗户看见彼得森正俯身靠近躺在雪人前的尸体。当他过去检查时,弗雷德的尸体还是温的,看来是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唉!这对拉尔夫毫无意义。巴兹尔的父亲万斯上尉在警察抵达后不久返回,不过由于错过了这一幕,他对调查毫无帮助。
“莫德本应成为主要目击者,但她沉迷于图书室的书本中,直到听见吵闹声才望向窗外。她记得曾经听见音乐盒在演奏,拉尔夫在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外面传来的喊叫声。格雷夫斯夫人在厨房中刚刚准备好咖啡。她只是感觉到了骚动,并未注意到除了走廊上的脚步声还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杰西卡的房间位于楼上,并不面向街道,因此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是隐约听见喧闹声,接着好奇地离开了房间。当她到达门厅时,看到大门敞开,大家都已经站在门阶上。我想这就是能提供的案发时的全部情况。”
“嗯……”法雷尔沉思着,“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相信除了第一嫌疑人还有谁可以犯下罪行。虽然可以想象这个家庭中有人扮成了雪人来实施犯罪,但究竟该如何实现?事实上,有两点证明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一个假定的凶手无法靠近被害人,更何况他也没有时间。我同意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也许是自杀?不过从被害人的性格来看,这不大可能,我想这种可能性也已经论证过了?”
“当然,根据伤口的状况,这是绝对可以排除的……不过刚刚我忘记了一个细节。那个会客室中的印度雕像被发现掉在了地板上,摔成了碎片。当警察询问拉尔夫这一点时,他记得是自己在出门营救他的朋友时,不小心把它撞到了地上。他也确认了雕像在他听音乐时还是完好无损的。现在,奇怪的地方来了:当人们把所有的碎片收集在一起之后,发现少了像坚果壳那么大的一块。尽管后来进行了彻底的搜查,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有意思,难道不会是滚到了走廊里?”
“不,到处都没有。整个房子都被地毯式搜索了一遍。”
“那也太离奇了!”
“整件事不都是很离奇的吗?一开始就是一个雪人借着一个死人的头盔与刺刀化身为复仇的士兵!”
法雷尔举起一只手。
“停,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那块碎片的消失在我看来似乎是至关重要的。”
“为什么?”
“因为它无法解释,尽管它也许并不是能解开谜底的重要线索。等等,让我再从头回顾所有线索,试试从事实中寻找真相。我注意到所有人的证词都是一致的——除了一点——而这点显得很不寻常:从彼得森出发寻找警察到他们赶到所花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花了很长时间,而这与其他人的说法相矛盾。”
陌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他似乎在那一晚迷失了一切,包括他的头脑!为什么他要讲述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故事?为什么他认为自己抵达格雷夫斯一家的时间是九点五十五分而不是十点十五分?”
“什么?你没告诉我这个!”
“好吧,我现在告诉你了。”
“关于这一点,你确定?”
“当然,因为……”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法雷尔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你也是故事中的一员,不是吗?”
“是或者不是,那是个永恒的问题。”
“别害羞。让我想想,根据年龄,你要么是巴兹尔医生,要么是莫德的哥哥。”
陌生人微笑着拉上衣领。
“我是又如何?这并不会给你解谜带来任何好处吧?”
“告诉我他们每个人后来的事情。这将给我时间思考。”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将从已过世的格雷夫斯夫人开始。她在四年前死于肺炎。杰西卡嫁给了一位法国建筑师,井在那边定居,似乎过得很幸福。她曾经写信告诉我她丈夫的爱好是制作玩偶之家。杰瑞因为剧烈的偏头痛,再也没能找到工作。莫德在悲剧发生的一年后嫁给了巴兹尔。但他们的幸福并不持久。两年后,莫德在生产时死亡,婴儿也一并夭折。巴兹尔一直没能从打击中恢复,现在仍然和他父亲生活在一起。”
“我想你知道真相,先生。”法雷尔严肃地说。
“哦?何出此言?”
“你已经给了我所需的每一条解谜信息。你必然已经对这一切做了清晰而全面的总结。威尔逊一家的缺席;短路的保险丝;打破的雕像,油画,音乐盒,彼得森的新裤子和新鞋……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很显然你知道一切,而我也知道你是谁。”
“那并不难,你有一半对一半的机会!”
“不,不再是那样了。你是莫德的哥哥,杰瑞·福克纳。”
男人露出谜样的笑容,问道:
“你是凭什么确定的?”
“我排除了巴兹尔医生。”
“为什么?”
“因为他是清白的。”
漫长的沉默。
“那么,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难道没警告过你吗?甚至关于遗失的雕像碎片……”
“你知道它在哪里吗?”对方挑衅着。
“是的,在会客室的地板上。不过是在威尔逊的家中,而不是格雷夫斯的家中。”
杰瑞·福克纳惊讶地看着法雷尔。
“该死!你真是个天才!”
“不,先生,或许那些长得和我一般消瘦的人中的确存在天才。不过,听我说,如我所言,你已经告诉我所有必要的事情,包括威尔逊一家那晚不在家这个至关重要的事实——威尔逊一家,住在一幢一模一样的房子里,但却位于相邻的街上。你可能会注意到,我难得地证实了这附近所有的街道和房屋看起来都一模一样!在那里你进行了一场小小的表演,我必须承认你如同恶魔般高明。我把它称为一场发生在事件之前二十分钟的表演。你大概指给彼得森一个错误的方向,就像我朋友所做的那样——顺带说一下,他大概还在等我——让他前往那里,而非这里。
“不过让我们先从动机说起。这是弗雷德,你的同伙,偶然产生的在彼得森身上开一个玩笑的想法,以对这个天真的家伙无法容忍地向自己的未婚妻卖弄风情施以惩罚。让他相信自己目睹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谋杀,那样的话他就会带着这个难以置信的故事去找警察,从而大出洋相。警察来到格雷夫斯家中,却没发现被害人和复仇的雪人,他将会多么丢人!人们会认为彼得森是一个疯狂的说谎者,因此他所说的任何关于弗雷德对休的袭击的流言也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弗雷德的动机。当他来要求你协助他时,你接受了,但你真正的想法却是利用这个机会干掉他。因为你不喜欢他:你发现他过于傲慢,过于自信。事实上自从你听到他的背叛后就开始憎恨他——你不允许妹妹嫁给一个杀人凶手。也许你所想的是牺牲自己来拯救福克纳一家……”
“不管他多富有,我也不希望他成为我的兄弟!”
“他可能是清白的。”
杰瑞叹了口气,保持沉默。
“那么,在九点五十五分,”法雷尔继续说,“彼得森按响了威尔逊家的门铃。他们很可能是你父母的朋友,因此在离开时把钥匙给了你,希望能帮忙照应一下。你打开门,带着他进入那幢构造和这里一模一样的房子。但不幸的是,不可能所有东西都一模一样,尤其是黑暗的门厅和走廊里的那些装饰与家具——现在我们可以理解格雷夫斯家为何要停电了。你邀请他进入和格雷夫斯家相似的会客室。你携带了很像莫德的油画、印度雕像和音乐盒——都是一些很容易被记住的东西——用以将他的视线从房间的其他地方吸引过来。复仇女神和优雅的音乐营造出了特殊气氛,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
“在外面,你堆了另一个雪人,井用硬纸板做成的头盔,披肩和刺刀来装饰。弗雷德假装受到袭击——多半是和那一大堆雪互相扭扯,在倒地前假装被刺中。彼得森冲过去帮助他,如你预期的那样,他并没有跳过栏杆。与此同时,弗雷德在扮演垂死之人,你则出现在楼上的窗户中。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彼得森飞奔着去找警察。
“对于你和弗雷德来说,现在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你几脚毁掉了雪人,破坏掉头盔、披肩和刺刀。你收起油画、音乐盒和不幸被拉尔夫打碎的雕像。你收拾干净碎片,但却没有时间去检查,因此其中至关重耍的一片落下了。你冲回家中,开始了游戏的第二部分。当会客室中的各件东西都回归原位,雕像的碎片也被洒在地上之后,弗雷德于十点十五分按响了门铃——这就给了你二十分钟来完成这一切。时间虽然紧张,却完全可以完成。你匆忙去开门,在黑暗中毫不费劲地就骗过了弗雷德的母亲。而弗雷德也像拉尔夫那样,戴着假胡子和银框眼镜——这种滑稽的装扮很容易模仿。你假装带他前往会客室,实际上却把他支到外面,在刺刀上抹丁一点血或红颜料。你迅速穿上前一天买来的鞋,那和彼得森的一模一样:这并不难,因为他在舞会那晚无意中透露了鞋子的尺码和购买地点。
“然后你冲向外面和在雪人旁的弗雷德会台。很自然地,人们都认为脚步声是彼得森发出的。你用刺刀残忍地刺死了杀害休的凶手,然后把它放回原处——这一切只花了不到几秒钟——然后伪造一场和自己的对话,同时除去弗雷德脸上的眼镜和假胡子,给自己戴上。目击者都认为你在楼上的窗旁,而事实上那里空无一人。拉尔夫做作的口音也很容易模仿。你简单地逐字逐句重复了二十分钟前你和他的对话。这一切都很巧妙地完成了,即使有人起疑,拉尔夫自己的证词——因为他对发生的事情深信不疑——将会打消人们的疑虑。更何况,他是对的——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二十分钟前发生在另一条街上。你一看到巴兹尔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意识到这一切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便假装去寻找警察——实际上那是彼得森做的。你却闲人家中,在巴兹尔进入门厅前藏在楼梯间。你去掉伪装,出去加入他。再一次地,他如你所预料的那般,职业地阻止你靠近尸体。一切都完成了。
“当彼得森和警察一起返回时——警察知道格雷夫斯一家的住处,自然不需要拉尔夫的指引——他并不知道一个致命的圈套已靠近了自己。在雪人前有弗富德的尸体以及清晰可见的足迹,剩下的便是彼得森往返的足迹。当然,那是你用自己的鞋伪造的,和他的一模一样。彼得森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和他留下的足迹一模一样。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这段时问对他而言如此漫长,而对其他人却很短。他在十点钟从错误的现场离开,和警察在十点五十分返回,几乎花了一个小时。另一方面,对于格雷夫斯一家人而言,他在十点二十分离开,仅仅花了半个小时。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个时间的问题……”
杰瑞·福克纳长叹一声。
“先生,我向您致敬。您的推理能力真是非同寻常。”
法雷尔微笑道:
“我想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我的朋友以及他复杂的指示。正是由于他,我才意识到了所有的街道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这是我的第一条线索,其他的自然水落石出了。”
杰瑞·福克纳再次开口,却是一个忏悔的声音。
“请原谅我,那时我被告知已经时日不多,因为那个伤我活不了几天了。所有看过的医生都这么说。我认为无药可救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依然活着。有好几次我尝试着找人倾诉以减轻自己的罪孽,但即使我渴望接受帮助,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这些年里我的头痛越来越厉害了。彼得森的死亡判决对我的影响要比想象的大得多。我几乎无法入睡,一旦入睡,也总是梦到那个扮成士兵的该死的雪人、我的恐怖行径与无辜者的绞刑。现在有人知道了真相,我可以带着我的灵魂平静地离开,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在黑暗中,法雷尔几乎看不见福克纳的脸。漫长的沉寂之后,邻近的教堂响起了午夜的钟声。这种愉快的声音奇怪地回响在深夜的寒风中,白雪覆盖的街道尽头依然沉浸在过去事件的恐怖氖围中。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请离开我吧。”福克纳默念着,转身离开。
法雷尔点头回应,转身缓缓向街道另一头走去,当他再次转身时,已经无法看见杰瑞·福克纳了。也许福克纳已经躺在了墙角下——那个最黑暗的角落里。他理应能看见福克纳……不过这已不重要了。他的嘴唇已经麻木了,他急于返回。
第一天下午,欧文·法雷尔在他舒适的旅馆房间里看报纸。有一段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布卢姆斯伯里条街道的尽头处被发现。这很显然是莫德的哥哥,然而却有一个重要细节与事实不符。他赶往苏格兰场,找到了一个巡官,确认了那具尸体就是杰瑞·福克纳。
“巡官,你确信是那个时候吗?”他问道。
“千真万确。当救护人员把他抬走时,他刚死去不久,很可能是由于脑癫痫发作。”
“你确定那不是午夜之后?”
“当然。这里有警官和救护车司机的报告,更不用提太平间值班员的了。他们都很清楚,那毫无疑问就是十一点的时候。先生,我不明白你的问题。难道不是您告诉我您那时在那里看见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