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初露端倪 第24章 第七种解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一片寂静,唯一的声音就是戈登·米勒爵士手上的钢球所发出的轻轻的碰撞声。随后,多纳德·闰桑姆大笑了起来——雷鸣般的笑声,几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房子的主人也随即笑了起来。
“图威斯特博士,您是铁了心了。”演员在爆笑的间隙里说道,“您太痴迷于制造喜剧效果了,即使是最出色的专业人士也相形见绌……您对于戈登的指控和您刚才对我的指控同样荒唐可笑……”
“说实话,”戈登·米勒爵士说,“我一直在等着这种戏剧性的变化。但是,我不会向您发牢骚,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对吗?不过,请您首先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憎恨我的朋友,以至于我要制造这样可怕的阴谋?”
“我目前还不想就这个问题作长篇大论。”图威斯特博士用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剧作家的眼睛,“因为,如果我现在就说出真相的话,在这个房子里会有一个人怒不可遏——您就别想活着离开了……戈登爵士,我都知道,您脑子里的念头,我全都了然于胸……”
听到图威斯特博士的这番话之后,戈登爵士脸上的表情只有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与此相反,多纳德·闰桑姆显得兴致高昂。他冷笑着说:
“图威斯特博士,我们洗耳恭听……请您细细道来,我们都非常愿意相信您。对吗,戈登?”
戈登爵士挤出了一个微笑。
“……戈登爵士,即便是粗枝大叶地解释,我也必须要澄清一些细节。”图威斯特博士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多纳德·闰桑姆的话,他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很久以来,您对于您的养女和戴维德·柯亨之间的恋情很不满意。而且您当时对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另一段恋情也同样心存芥蒂……您早就猜到了您的朋友的意图——他热诚地想要征服施拉·弗瑞斯特小姐的芳心,而且施拉即将和戴维德·柯亨断绝往来的事实更加深了闰桑姆先生的这个念头。我们可以把问题简化一下,就说是您坚决反对养女和您的朋友之间发生恋情,而且您打算不惜任何代价暗中进行破坏。这就是事情的起源。先生们,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演员和剧作家几乎是同时作出了回答。
“很好。我们刚才已经探讨过了策划那个瘟疫医生的‘闹剧’的经过。戈登爵士,我认为是在安排闹剧的剧情、研究细节的时候,您设计了另一个计划: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戴维德·柯亨,但是更重要的是可以打击您的朋友多纳德·闰桑姆。您的养女,施拉·弗瑞斯特小姐,肯定对于这个闹剧有所耳闻。在您的安排下,戴维德·柯亨死得非常蹊跷——这样一来,施拉小姐就会怀疑多纳德·闰桑姆谋杀了她男朋友,戴维德·柯亨。这种怀疑肯定会给施拉和多纳德·闰桑姆之间的关系泼上一盆冷水,也就会让他们之间处于萌芽阶段的感情迅速夭折。不过,就像常言所说的,‘爱情使人盲目’,而且您很清楚,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爱情更加变化无常。所以您觉得无法百分之百地预见到施拉小姐的反应,她很有可能把闰桑姆先生的‘疑似’罪行抛到脑后,丧失理智地投入他的怀抱。于是您准备了应急措施,以便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而您的顾虑后来真的变成了现实。
“闰桑姆先生,如果您没有成为施拉小姐的未婚夫,案子就会到此为止,也就不会出现新的尸体。但是命运作出了不同的判决,戈登爵士不得不启动了他计划的第二阶段。他的第二阶段计划包括随后所发生的所有的——我是说所有的——事件,而在‘正常’情况下,第二阶段计划将会把你送上绞刑架——就像我刚才证明过的那样。
“在深入讨论第二阶段计划之前,我们可以先回忆一下那个古怪离奇的夜晚——八月三十一日的夜晚。您曾经说过,你们对于每一个人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做出了周密的计划,对吗?我猜测是您,戈登·米勒爵士,设计了所有的细节?……很好。我们再说说那个人体模型。昨天,我一时兴起穿上了那套支架系统。我忍不住要再次向这个杰作的制造者致敬……不过,我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在支架系统前侧的两根金属杆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即使没有那两个金属杆,整个支架系统仍然能够正常运作。它们的存在完全是多此一举……闰桑姆先生,我请求您去查看一下……”
演员站了起来,花了点儿时间检查人体模型。他耸了耸肩膀,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图威斯特博士接着说,“每一个细节都是预先计划好的。更加可疑的是,戈登爵士反复强调那两根金属杆可能带来的威胁……事实已经证明人体模型里金属杆并不是导致戴维德·柯亨死亡的原因,但是它们可以成为针对闰桑姆先生的有力武器。这可以说是一个定时炸弹,而且凶手在当晚布置了很多类似的延时陷阱——都是为了引导警方了解那个恶作剧的真相,让警方理解在走廊中消失的戏法儿,让警方追查到其中的表演者。总而言之,凶手想尽了办法把聚光灯投向了这个场景,进而使得闰桑姆先生的处境岌岌可危——就像我们已经分析的那样。
“在二十二点三十分到二十二点四十分之间,戴维德·柯亨曾经独自站在走廊里两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被刺死的。有谁准确地知道戴维德·柯亨将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点?当然是对于整个恶作剧的脚本都很熟悉的人。熟悉内情的人屈指可数:斯坦利·科斯闵斯基,多纳德·闰桑姆,戴维德·柯亨,弗瑞斯特小姐,还有戈登·米勒爵士。斯坦利·科斯闵斯基当时在戴维德·柯亨房间里,所以他不可能实施谋杀。我们也可以排除第二个人,多纳德·闰桑姆——他本身就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第三个人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鉴于一些我不便阐述的理由,我同样排除了弗瑞斯特小姐。那么就只剩下您一个人了,戈登爵士。只有您有机会谋杀戴维德·柯亨。实际上,这次谋杀对您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您走进了小小的门厅,您轻轻地把通向走廊的门开了一条缝,以便了解您的朋友们在里面表演恶作剧的进展,当遇到合适的时机时,您进去用匕首刺杀了戴维德·柯亨;然后您再悄悄地离开。
“我们再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敏登夫妇的证词并不能确实地证明三个瘟疫医生和戴维德·柯亨的死亡有关系。敏登夫妇的房客在走廊里神秘地消失了,也许他们能想到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戏法,但是没有人会再往深处挖掘了。所以,必须让人们注意到三个瘟疫医生和死者之间的关系……更关键的是,要让警方在谋杀案和马库斯医生这个角色之间建立起明确的联系。戈登爵士,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您乔装改扮成了您的朋友,穿上了‘马库斯医生’的行头。您还特意表现出怪异的举止,吸引了路过的巡警的注意。您的表演成功地把巡警瓦特肯带到了藏匿着戴维德·柯亨尸体的垃圾桶边上。在这个阶段,您无法规划出详细的进一步行动计划,因为您不知道您的两个朋友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们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呢?报案?考虑到他们在这个案子中的微妙处境,他们应该不会去报案。即使他们去报案了,我相信您也不会感到气恼,因为您不需要再进行干预了,多纳德·闰桑姆直接跳进了龙潭虎穴。我们不需要再回顾不利于多纳德·闰桑姆的证据了,不过我要补充一句:如果检察官在作案动机上遇到了麻烦,您,戈登爵士,肯定会出手相助,把他们引向正确的方向。还有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您的朋友们可能会把戴维德·柯亨的尸体留在案发现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留在现场的尸体会很碍事,会影响到敏登夫妇的证词。即便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也不会影响到您的整体计划,我猜想您已经做好了在敏登夫妇的门口招揽观众的准备。把戴维德·柯亨运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风险太大了,他们之前是步行到达敏登夫妇的房子,车子在比较远的地方。因此,戈登爵士,您可以大致肯定他们会把尸体扔在附近的地方,或者隐藏起来。您肯定仔细研究过那个街区的地形,也精确地掌握了巡警进行巡逻的路线和时间表。
“斯坦利·科斯闵斯基和‘真正的’马库斯医生把戴维德·柯亨的尸体藏进了三个垃圾桶中的一个。在二十二点五十分,他们离开了那个小小的死胡同。在二十三点零五分,瓦特肯到达了那个死胡同。您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来做准备工作,顺便说一句,您的表演在各个方面都称得上出类拔萃。首先,您抛出了一段话:‘科斯闵斯基……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以为你已经走掉了……老天,我希望他不要这么早就被人发现。我们真应该把他放到别的地方……科斯闵斯基,嗯!你在听我说话吗?’——这段话给巡警造成了错觉:瓦特肯以为您把他当做了一名同伙。于是警方知道涉案人员之一叫做科斯闵斯基。这个线索最初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里有太多的科斯闵斯基,警方很难根据一个名字有所突破,但是这个伏笔在两个月后成为了关键性的线索。您说出那段话还有一层用意:让巡警相信他看到您的时候,‘马库斯医生’正在往垃圾桶里藏匿尸体。随后,马库斯医生的态度也值得深思,这位先生被巡警抓个正着,但是他巧妙地扭转了局势,就像是一位……演技精湛的演员。巡警瓦特肯确实就是这种感觉。还有那个让尸体神秘出现的戏法儿,更让人觉得极富戏剧性。我认为让尸体重现的戏法儿完全是为了表现出戏剧性——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除非您假戏真做,过于投入‘犯罪学博士’的角色了?这其实都无关紧要。只要警方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就行了,他们会很自然地猜测到这场闹剧的组织者。警方并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就能够想到为数不多的几名精于临场发挥的演艺人士,一个名字也就呼之欲出了……那只可能是您的名字,闰桑姆先生。这些都是凶手预先埋好的延时陷阱……”
戈登·米勒爵士再次笑了起来。
“图威斯特博士,如果您哪天打算转行尝试侦探剧的编剧工作,求您了,一定要预先通知我,给我点儿引退的时间!”戈登爵士说道,“您拥有任意驰骋的、层出不穷的想象力,您一出手,我毫无疑问会相形见绌!”爵士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交叉着双臂,向图威斯特发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您的说法非常出色……但是,很可惜!您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您的指控!”
“也许没有……不过,我至少能够证明一点:敏登夫妇所看到的马库斯医生并不是和巡警瓦特肯对话的马库斯医生!”
“啊!很好!”戈登·米勒爵士的语气表现出一种惊喜,“请告诉我,您如何证明这一点!”
“敏登夫妇和瓦特肯都同意说马库斯医生的声音是伪造出来的……但是他们对于马库斯的声调持不同意见……按照瓦特肯的说法,马库斯医生的声音洪亮、有力——就像您的声音,戈登爵士,而敏登夫妇声称……”
“您把这称为证据?”剧作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当然算不上是证据。还有一个附加的证据。”图威斯特博士转头看着演员,“闰桑姆先生,在恶作剧的计划当中,您出现在敏登夫妇家里的时候,您的‘行头’包括一根手杖,对吗?”
“是的……”演员的眼神里表现出了一丝疑惑。
“我猜测您到敏登夫妇家里的时候,您丢失了那根手杖……在十点左右,瓦特肯在波瑞街上看到了您和科斯闵斯基的影子。在匆忙躲避巡警的时候,您丢失了手杖。”
“嗯,这很有可能……但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们找到了您丢失的手杖,就在通向波瑞街的一条小街上。另一个原因是敏登夫妇曾经非常详细地叙述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提到这根手杖。因此,敏登夫妇所见到的马库斯医生并没有携带本应持有的手杖……而另一个马库斯医生——‘犯罪学博士’——却手持手杖,瓦特肯在这一点上非常肯定。他说那是一根很漂亮的手杖,带有银质的手杖头。”图威斯特博士的眼睛又转回到了戈登爵士的身上,“在我看来,这足以证明瓦特肯所见到的马库斯医生并不是敏登夫妇所见到的马库斯医生。两个衣装一模一样、行为举止同样古怪的人,又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相近的地点,这不会是一种巧合。某一个人特意打扮了一番——和闰桑姆先生完全相同的装扮,目的就是让别人以为他就是闰桑姆先生,但是他犯了一个错误——随身携带着一根手杖……戈登爵士,这是一个很严重的失误。当您在敏登夫妇的门厅里观察您同伴动作的时候,如果您当时更加细心一些,您应该看到闰桑姆先生没有带着他的手杖……那么,再结合我们刚才所作出的推断,我们就会自问一个问题——有谁知道这个恶作剧的详情?那么,又有谁准确地知道闫桑姆先生可笑的装扮?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一样……您,戈登·米勒爵士。”
剧作家仍然在冷冷地笑着,但是多纳德·闰桑姆皱起了眉头,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的朋友。
“我们已经谈到了第二阶段计划。”图威斯特博士显得兴致勃勃。现在,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还能够表现出好心情。博士迅速地继续说:“戈登爵士的计划没有成功,他没能在养女心中培养出足够的戒心——至少是效果不够显著,施拉·弗瑞斯特小姐没有拒绝闰桑姆先生的感情攻势。于是,戈登爵士开始实施了进攻方案。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所设置的可怕的‘延时陷阱’所具有的杀伤力。
“第一幕:彼得·摩尔的故事。当我们听到他的故事之后,在恶作剧的可能性之外,我们自然会考虑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否真的即将发生一起谋杀?如果谋杀挑战真有其事,凶手将会是戈登·米勒爵士,还是多纳德·闰桑姆?第二个问题,你们两个人是否和戴维德·柯亨遇害的案子有关系?先生们,这一次凶手的意图一如既往,彼得·摩尔所叙述的整个故事只有一个目的:引导我们考虑这两个问题。让彼得·摩尔向我们叙述那个故事的目的就这么简单。戈登爵士,您想要让我们知道您和多纳德·闰桑姆都与‘瘟疫医生奇案’有关系。科斯闵斯基这个名字出现在戴维德·柯亨的案子里,接着他又受到了野蛮的袭击,当警方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时候,我们就会不可避免地确信您和您的朋友企图实施谋杀——就像我们曾经猜测的那样!
“我相信彼得·摩尔即没有做过‘不得体’的行径,也没有试图入室盗窃,更不是被您诱导的闰桑姆先生眼中的小人。按照这个逻辑,您肯定做出了某种特殊的安排,以便让彼得·摩尔在门外偷听您和您朋友合作表演得疯疯癫癫的对话和行径。在您作出回答之前,我想要再多强调一遍:在戈登·米勒爵士看来,这一次表演还是为了那两个重要的目的——让人联想到‘瘟疫医生奇案’……”
“可是他根本没有拿起瘟疫医生的玩偶!”多纳德·闰桑姆犹犹豫豫地嚷道。
“您能够肯定这一点吗?您应该记得,您的‘朋友’曾经说:‘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是我们的“艺术”:戏剧,演出。更确切地说是游戏和谋杀。’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转过了身子,还诡异地看了您一眼。您能够确定他当时手上没有拿着瘟疫医生的玩偶?……”
“我……我……”
“您无法肯定。但是,您可以想象一下,当我们听到这个‘暗示’的时候,我们会有什么感想。好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对,第二个重要目的:一桩即将发生的谋杀案。对于戈登爵士来说,只有这么两个关键点。闰桑姆先生,也许是您自己完成了这个剧本当中最主要的部分,但是随后发生的谋杀却没有您的份儿,完全是您朋友的主意。我猜错了吗?”
演员变得目瞪口呆。
“那么,我们的导演用了什么办法让他的秘书偷听到书房里的对话呢?彼得·摩尔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很难猜测出您的具体措辞,戈登爵士。我能够想到六七种不同的方案,不过,我只列举其中的一个方案作为例子。彼得·摩尔站在窗口,他指着那个自称是您妻子的亲戚的流浪汉。‘这个家伙很可疑……安娜的表兄?这倒是新鲜事……真的,这不太对劲儿,非常可疑……听着,彼得,我要求您留下来,藏在门背后,从锁孔里观察书房里的动静,留心每一个细节,不要有丝毫的松懈,您听明白了吗?’然后,等多纳德·闰桑姆离开之后,您又说:‘彼得,您都听到了吗?没错,这个自称是朋友的家伙就是谋杀我妻子的罪犯……我故意激怒了他,向他提出了那个挑战,我的做法有些疯狂……不过,我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干出什么……掷硬币的结果是由他实施谋杀……我很担心……现在,请听好了。您去找图威斯特博士,把您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要如实相告,不要有丝毫的遗漏。您要表现出是偶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不要发表任何评论,用最自然的方式叙述——也就是说要表现出犹豫不决、极度不安的状态,生怕被我听到风声而丢掉饭碗。同时您又希望一个相关人员了解相关的情况——预防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总之,要尽量表现出偶然听到的情况下所应有的正常反应。也许图威斯特博士并不完全相信您的话——如果多纳德·闰桑姆没有按照“计划”执行,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如果多纳德·闰桑姆真的谋杀了某个人,并且设计陷害我,有一个知情的人还是好事……啊!还有,千万不要忘了向博士重复我拿着瘟疫医生模型的时候说的话——当然您要掌握分寸,不要特意强调,不过一定要提到那段话……’
“您有十足的把握,知道我肯定会把这个故事转告给我朋友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而且您知道他主管戴维德·柯亨的案子——您和苏格兰场的某些高层官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对吗?我同样能够想象到那天晚上您心中的狂喜——您看到我们两个人出现在了绿人酒吧里,事态的进展完全符合您的计划。当晚您继续执行着您的计划,并且让计划日臻完美。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提到谋杀戴维德·柯亨的案子的时候,您装出了吃惊而慌张的神态——您的态度更加深了我们对你们两个人的怀疑,这正也是您所期望的效果。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您可以继续执行第二阶段计划的第二幕了:谋杀彼得·摩尔,并且袭击科斯闵斯基——按照计划,科斯闵斯基应该大难不死,他应该能够‘揭发凶手’。当然了,彼得·摩尔是必死无疑的。必须要让他永远地闭上嘴巴——这对您的计划至关重要,因为他对于决斗的细节了解得太多了。不过要牺牲掉他的理由不止如此……”
“可是,您肯定是发疯了!”演员嚷了起来,“戈登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科斯闵斯基的家里,因为他当时射杀了……”
“这正是他的阴谋当中最精彩的部分。”图威斯特博士打断了演员的话,“因为他在近距离枪杀疑似窃贼的行为为他提供了绝佳的不在场证明,使得警方无法控告他袭击魔术师的罪行!闰桑姆先生,请想一想,这两件罪行都发生在上个星期六的二十三点左右……这种巧合也太离谱了——所以不可能是真正的巧合。”
“图威斯特博士,您能否赏脸告诉我,”戈登爵士飞快地转动着手上的钢球,用挖苦的口气问道,“我使用了什么样的神奇法术,竟然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点?如果您能够解释清楚,我愿意向您坦白任何您想知道的东西!”
图威斯特博士吐出了几口烟雾。他用深不可测的目光看了看房子的主人,然后说:
“什么样的神奇法术?……我们用不着夸大其词。首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在当晚二十三点的时候您在自己的家里?或者换一个说法,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您在那个时刻,在那个地点朝您的秘书开枪了?只有一个证据——实际上是一个算不上证据的证据:您的邻居们在二十三点左右听到了枪响。用一个延时机关触发一个装有空包弹的左轮手枪,就这么简单。在您的工作间里沉睡着很多小小奇迹,和它们比起来,一个延时装置根本不值一提。我们继续说吧。您在二十三点十分给警察打了一个电话,而警察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您的家里。他们发现您在客厅里,地板上还躺着一具‘小偷’的尸体。有什么东西证明您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家里?您打的那个电话?那个电话当然无法证实什么。您可以从任何地方给警察打电话。
“我们再看看真正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您用什么样的花言巧语让您的秘书帮助您执行行动计划。不过,我充分相信您的想象力——您肯定能够找到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让彼得·摩尔老老实实地严格按照您的指令行事。他在当天的早上收拾好了行李。您的女儿和多纳德·闰桑姆去参加古伊·威廉姆斯举办的晚会。等他们离开之后,您开始布置入室盗窃的场景:把窗户开一个缝隙、在保险箱上搞出一些划痕、把盔甲推倒……在离开房子之前,您设置了延时触发手枪的机关,我认为是在二十二点左右。在二十二点五十五分,彼得·摩尔给古伊·威廉姆斯家打电话——显然是受您的指使。他在离科斯闵斯基的公寓楼不远的电话亭里打电话,要求找到多纳德·闰桑姆。他装作是斯坦利·科斯闵斯基,并且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请求多纳德·闰桑姆立刻到科斯闵斯基的家里……闰桑姆先生,给您打电话的人实际上是斯坦利·科斯闵斯基——或者是假冒的科斯闵斯基,对吗?我猜测,您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并不清晰?”
演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死死地盯着他的朋友。
“那么,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请求我立刻到他那里去一趟。”多纳德·闰桑姆艰难地说,“他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在电话上讨论。”
“您去了,对吗?”
“是的……但是,当我走到他住的公寓楼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那里人头攒动……我听说有一个人是一起未遂谋杀案的受害者,但是我不知道受害者是谁。我掉头往回走……”
“很好。闰桑姆先生,就在彼得·摩尔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戈登·米勒爵士敲响了斯坦利·科斯闵斯基的房门。戈登爵士,您戴着一个金色的假发。当斯坦利·科斯闵斯基给您开门的时候,您立刻猛地挥拳,正击中魔术师的下巴,他被打昏了,完全来不及看清楚袭击者的真面目。您还精心挑选了一件大衣,和您的朋友当晚穿的大衣一模一样。您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斯坦利·科斯闵斯基——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您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个关于袭击者的模糊的描述——他的描述当然完全符合多纳德·闰桑姆的特征——更重要的是……您需要他为另一次谋杀案作证。您在斯坦利·科斯闵斯基的身上扎了几刀,还故意嚷嚷了几声,以便吸引邻居的注意力,随后您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逃走。跑到街上之后,您摘掉了假发,也许是怕逃跑的过程中丢失假发。但是您和正打算回家的看门人撞了个满怀,他明确地表示那个把他撞倒的人是深色头发……
“现在到了晚上二十三点。按照约定,彼得·摩尔在汽车里等您。您回到了车子里,发动汽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您的房子。按照夜间的交通状况,只用二十分钟就能够完成这段路程,我们已经试验过了。您在半路上停了一次车,从一个公共电话亭给警察打电话,您声称刚刚打死了一名入室盗窃的罪犯。打电话的插曲最多需要两分钟的时间。当车子接近您的房子的时候,您发现时间还‘足够’——请允许我这么说——您掏出手枪,在近距离射杀了彼得·摩尔。我猜测您开枪的时候猛按了一阵喇叭,以便掩盖枪声,或者是让发动机轰鸣了一阵。您急匆匆地冲进房子里,把秘书的尸体和手枪摆放到预先设计好的位置上。您把延时放空枪的机关藏了起来,这样一切都就绪了。警察赶到的时候不会看出破绽,您开始扮演一个刚刚误杀了正在行窃的秘书的自卫者。这一系列行动都要求精确地控制时间,不过是可行的。当然了,您这一次还是留了后手。如果事情出了岔子,您就不会射杀彼得·摩尔,并且否认您曾经打电话报警。您的这个不在场证明真是高明极了:您承认误杀了某个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严肃的事情只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用来掩盖另一起犯罪。另外,您射杀彼得·摩尔的骗局也非常巧妙,很难找到破绽。您确实是在近距离射杀了受害者,而且用的手枪就是扔在尸体旁边的武器。在警方赶到之后,您唯一的危险就是警方有可能去检查您的汽车。不过您作了准备,为了不让车子出现在我们的鼻子下面,您把车子停到了房子的后面,然后利用那条小路进入房子的后门。如果警察真的去查看您的车子,他们也许不会注意到发动机仍然是温热的,但是他们不可能不注意到车厢内的空气里飘浮着火药的味道……我相信您已经把危险降到了最低点。”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戈登爵士手上的钢球还在“叮当”作响。多纳德·闰桑姆用惊愕和恐惧的目光看着房子的主人。
“我还需要澄清最后一个要点,就是斯坦利·科斯闵斯基进行敲诈的事情。”图威斯特博士毫不停顿地说,“我猜测敲诈的做法并不是科斯闵斯基本人的主意……我几乎可以肯定。戈登爵士,各种证据都表明这还是您的鬼主意。大概也是您用某种方法给斯坦利·科斯闵斯基‘提了个醒’,让他发现那两根金属杆上面没有血迹,并且帮助他由此作出联想。一段时间之后,您又给他出主意,就像这种话:‘科斯闵斯基,我不愿意这么说,但是我觉得闰桑姆利用了这个恶作剧来实现他自己的目的——除掉戴维德·柯亨。在胸甲内侧的金属杆末端没有血迹,我想不出其他任何解释……您知道吗,他老早就开始打施拉的主意了。现在倒好,他们准备成婚了。您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谋杀犯!我必须想办法搞清楚他是不是谋杀犯……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您可以去向多纳德·闰桑姆透露您的怀疑,并且要求他作出补偿,否则您不会保持沉默……不行,不能明目张胆地敲诈……您可以向他解释说,您最近的手气很糟糕,您很希望得到一点儿“贷款”……如果他同意了,那我们就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了……请相信我,科斯闵斯基先生,如果不是关系到施拉的幸福,我绝不会要求您做这样的事情……给您,这里有几个英镑,能让您在等待期间……’闰桑姆先生,在三个星期或者四个星期之前,斯坦利·科斯闵斯基跑来找您,请求您的恩赐——他同时向您透露了他对于戴维德·柯亨离奇死亡的看法,对吗?”
“见鬼,又被您说着了!”多纳德·闰桑姆大声地嚷着,他两眼通红地盯着剧作家,“我不愿意接受他的敲诈要求!是你,戈登,要求我接受科斯闵斯基的要求,以便息事宁人,你说不想让我们的名字和那个案子搅在一起!为了说服我,你甚至掏腰包付出了四分之三的勒索金!戈登,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告诉我……”
“闰桑姆先生,我还需要说明几个细节,我相信这些细节能够让您彻底信服。”图威斯特博士也盯着剧作家,戈登爵士手上的钢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我建议您研究一下,自从调查开始以来您‘朋友’的行为举止。他的做法似乎是要帮助您、掩护您,他隐瞒在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是,实际上他的做法正相反——他在用非常巧妙的方法帮助我们了解案情。我可以随便举出一个例子:在彼得·摩尔遇害的那天晚上,他带我们参观了他的工作间。他非常热心地向我们展示了梅尔策尔的象棋高手的复制品。我向赫斯特警官介绍了那个‘象棋高手’的巧妙之处,说其实是有一个人藏进了自动木偶的内部……当时戈登爵士特意强调了这个戏法儿……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戴维德·柯亨就是用类似的方法从走廊里消失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微小的细节。还有另外一个更加有力的证据。对于熟悉戈登爵士的人来说,这个证据能够彻底揭穿他暗中捣鬼的做法。戈登爵士,您身边的人都非常清楚您的一个习惯:您经常在手上转动四只钢球——实际上,每当遇到难题的时候,每当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您都会这么做。在彼得·摩尔遇害的那天晚上,您根本没有掏出过钢球!请听清楚了,那天晚上您根本没有拿出钢球。另外,我相信我的朋友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和多纳德·闰桑姆先生都可以作证。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您没有任何烦恼……可是您刚刚射杀了一名入室盗窃犯,而且这个窃贼就是您的秘书!
“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当天晚上没有任何让人烦恼的事情,您对于刚刚犯下的罪行并不在乎……也就是说,您射杀彼得·摩尔是有预谋的。
“上个星期天,当我们盘问您的时候,您听说斯坦利·科斯闵斯基死于救护车的交通事故。您不停地转动钢球,与您射杀彼得·摩尔时的做法正相反——我从来没有见过您的动作如此猛烈!这个动作背后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斯坦利·科斯闵斯基的死亡让您极度激动。我们现在明白您激动万分的原因:科斯闵斯基是您的秘密武器,是您的王牌,是您的最重要的定时炸弹,他的证词会毫不留情地让闰桑姆先生成为警方的目标。警方会指控闰桑姆先生谋杀了戴维德·柯亨——科斯闵斯基能够提供充足的证据,警方还会指控闰桑姆先生野蛮地袭击了斯坦利·科斯闵斯基——魔术师本人是最好的人证,而且他能够证明闰桑姆先生有合理的动机……可是,唉,这个重要的棋子死掉了……您的全盘计划都落空了,或者说几乎是落空了。您只好寄希望于我们靠自己的力量推测出真相——当然是不包括您在暗中操纵的真相。”
随后是一阵长久的沉寂。戈登·米勒爵士平静地把钢球放在了桌子上,他站起身,走到了书桌跟前;他打开抽屉,又关上抽屉,然后他走了回来,在他的杯子里倒上了威士忌,一饮而尽。最后,他转向了图威斯特博士,脸上是一个热诚的笑容。
“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祝贺。您对于‘走廊中神秘消失事件’的重构,您对于我们的恶作剧的推断令人叹为观止——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天神的眷顾……图威斯特博士,我很早就知道您拥有非凡的才能……但是,这一次……我忍不住要问,难道您没有从施拉那里得到某些帮助吗?”
“可以这么说……实际上,她向我提供了我无法获得的细节,完善了我的推理。特别是,我从施拉小姐那里了解到了你们针对敏登夫妇搞恶作剧的原因。我无法凭空猜测出闹剧背后的故事。不过,这也是您的计划的一部分,对吗?您并不希望施拉小姐守口如瓶……”
戈登·米勒爵士的脸部肌肉痉挛了起来,他试图用笑容掩盖起来。他费力地说:
“图威斯特博士,我猜测您特意做出了安排,避免施拉今晚参加我们的讨论?”
侦探点了点头。
多纳德·闰桑姆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仍然死死地盯着他的‘老朋友’。他六神无主,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戈登,为什么?”多纳德·闰桑姆用异样的声音问道。
戈登·米勒爵士仍然努力维持着笑容。他看了看那四只钢球,钢球所折射出来的金属光泽映射到了戈登爵士的眼睛里,他的眼睛直愣愣的,越来越大。突然,他的面孔变成了绛紫色,他的身子僵硬了。
“那个抽屉!”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喊了起来,“他肯定吞下了什么东西!”
戈登·米勒爵士摊倒在了桌子上。在咽气之前,他用最后一点儿力气说出了他的遗言:
“施拉……为了施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