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第二天的下午,报纸上出现了戈登·米勒爵士自杀的消息。在自杀的原因上,各家报纸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在各大报纸的头版上出现了这样的内容:
著名的剧作家戈登·米勒爵士因为误杀了秘书而懊悔万分,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一直无法摆脱妻子意外溺水死亡所带来的痛苦,戈登·米勒爵士选择了死亡……戈登·米勒爵士离开了我们,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个难解之谜。《泰晤士报》则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释:著名剧作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才思枯竭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刚刚读完了《泰晤士报》上的那篇报道。他放下报纸,耸了耸肩帮。
“他们在这个题材上做尽了文章……”多纳德·闰桑姆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鬼脸。
“这总比事情的真相要好,对吗?”图威斯特博士端来了下午茶。
“我一直无法相信。”演员叹息着说,“如此可怕的阴谋都是为了……您刚才说真相?但是,什么真相?如果说他不愿意戴维德·柯亨成为女婿,这我还能够理解……但是我——他最好的朋友……我应该不算是一个特别糟糕的女婿,对吗?”
“闰桑姆先生,我再向您重复一遍。不管是谁,只要他想娶施拉为妻,就注定要死于非命。”图威斯特博士郑重地宣布说,“他无法接受施拉将要离他而去的事实,他执意要把施拉留在身边。闰桑姆先生,您难道不了解那些疯狂的妈妈?她们有强烈的占有欲,如果有女人胆敢接近她们的儿子,她们就会毫不客气地从中作梗。戈登爵士的情况也类似,他把施拉当做自己的私人财产,而且……”
“可是,他根本不是老母鸡的风格!他给施拉完全的自由,让她随心所欲!我从来没有听到戈登下过任何禁令!”
“这是他特有的处理方式。他不愿意让施拉感觉到是一名‘囚犯’,但是又坚决地要干预施拉的‘婚姻大事’。所以他会在暗中操纵,以便达到他的目的。我举个例子,您还记得吗,他对于戴维德·柯亨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他完全不赞同戴维德·柯亨和施拉小姐之间的关系,但是他曾经向施拉小姐表达过一丝一毫的不满吗?在和戴维德·柯亨打交道的时候,戈登爵士一直表现得很热情,对吗?”
“好吧……可是,我还是无法接受!再说,施拉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说真的,我很难接受您的说法!不过,在另一方面……今天早上,当我告诉施拉戈登的死讯的时候,她的态度也非常古怪。当然了,她深受震动。但是我觉得她……怎么说呢?……好像是松了口气……”
“瞧,就是这样的!”图威斯特博士打断了演员的话,他往茶杯了倒满了茶,“闰桑姆先生,请原谅我冒昧地给您一个建议:从今往后,在施拉小姐的面前,您要尽量避免提及这件事情——让知情人永远地只限于我们三个人。最好不要让她知道真相……”
“这么说很有道理。”演员低声地嘀咕着,“其实,这正合我意——我希望整个故事都不为人知,希望它永远不要传扬出去。”多纳德·闰桑姆用混杂着不满和探寻的目光看着两名同伴。
“我可以做出保证。”图威斯特博士点了一下头,斩钉截铁地作出了承诺,“我的朋友也会这么做,对吗,阿彻巴尔德?”
“嗯?……是的,当然。”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正在傻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的一角,“我正在考虑一件事情……是关于那个离奇的决斗。在决斗的约定中,您和戈登爵士针锋相对,一个人要实施一桩谋杀,并且设法让对手承担罪责……说起来,事情的结局完全符合决斗的约定——戈登爵士实施了一系列的谋杀,而且设下了圈套让您承担谋杀的罪责!而且他胆大包天,竟然说了出来——可以说是明确地把他的意图告诉了您!我说,那次掷硬币的结果是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如果是反面,您就会成为‘杀手’;如果是正面,就是戈登爵士……”
“是正面。”多纳德·闰桑姆把头埋进了双手中。他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了……不管怎么说,图威斯特博士,您对我恩重如山,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感激您……”
“嗯,确实如此,我还没有告诉过您我的收费标准……”
多纳德·闰桑姆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图威斯特博士。
“实际上,我的价码并不算高……”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然后他又说,“闰桑姆先生,我只有一个请求,对您来说是一个很小的请求,但是对我却很重要:我要求您许下一个誓言。”
“什么意思?”
“根据我的理解,您很快就会返回美国?”
“是的,我不会耽搁太久的……”
“我猜想施拉小姐会和您同行?”
演员的脸颊绯红。
“是的……我还可以告诉您,我们很快就会成婚……您想知道的是这个吧?”
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悠悠地点燃了烟斗。
“闰桑姆先生,我所要求的事情就是,您要向我保证全心全意地让施拉小姐过上幸福的生活。如果某一天我听到了负面的消息——你知道我在全世界都有耳目——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想尽办法让您不好过。如果真的不幸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您可就倒霉了;和我的手段比起来,您最近刚刚逃过的劫难就会是小事一桩……”
多纳德·闰桑姆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表情。他呆立了好几秒钟,最后拿定了主意。他笑了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声明——这会是他所许下的最宝贵的誓言。
图威斯特博士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警告?多纳德·闰桑姆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一刻钟之后,演员起身告辞。房间里只剩下了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
“好啊,您真是好管闲事!”演员刚离开几秒钟,警官就对他254的朋友说,“您不仅去搅和与您毫无关系的事情……其实这并不令我感到吃惊,您一直有这个癖好一喜欢慷慨地给年轻的夫妇们出主意,要么就主动去撮合年轻的夫妇……现在倒好,您开始做出明确的威胁,如果辜负您的美意就要教训他们!”
“阿彻巴尔德,您瞧,我特别关心这个小姑娘的幸福……她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不过,我并不担心,多纳德·闰桑姆会是一个好丈夫。他爱施拉——我深信不疑—一而且施拉也会以真情回报。说到最后这一点,我承认我曾经犯了一个错误。您还记得吗,当我们第一次讯问施拉·弗瑞斯特的时候,我们曾经谈到了他的未婚夫,当时她的态度并没有显示出她深陷情网……这再一次证明,表面现象往往具有欺骗性……她神情抑郁并不是因为我们提到了她未婚夫的名字,而是因为她想到了戈登爵士——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的养父必然会用某种方法阻挠这桩婚事……一个恶魔……唉,真的,她一直没有得到幸福,她受的苦难太多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看着他的朋友,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用拳头敲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瓷质茶杯受到了重创,“叮叮当当”地发出了抗议声。
“好了,图威斯特,我在等着您的解释!您刚才向多纳德·闰桑姆兜售了一种解释,说戈登·米勒像老母鸡一样合不得‘小不点儿’离开身边!您认为我会信以为真?再说,您刚才所说的恶魔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戈登爵士爱上了他的养女——就像您所暗示的那样——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掩盖起来,至少这个理由说不通!如果您想说他是‘犯罪恶魔’——您也做过这种暗示——请允许我告诉您:在这个世界上有不少类似的‘恶魔’还消遥法外!”
图威斯特博士缓缓地摇了摇头。
“看来您一点儿都不明白,施拉小姐怀孕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一个神秘的恋人……而是戈登爵士自己。您明白了吧,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协议’。安娜·米勒应该不知道施拉‘男朋友’的真实身份,她非常天真地接受了男朋友的说法——当然了,这是戈登爵士想出来的主意。安娜对于这个说法深信不疑,所以她认为让施拉离开一段时间有好处。我认为施拉自己也希望离开她的家庭一段时间……施拉可能在瑞士做了流产,然后她去美国继续深造。在此期间,她听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根据各种证词,安娜·米勒似乎是自愿结束了生命。实际上,我非常倾向于自杀的猜测,而不是意外淹死的说法。施拉小姐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据——她没有返回英国参加母亲的葬礼。您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把身子靠在了扶手椅的靠背上,若有所思地吸着雪茄。
“是的……安娜·米勒肯定是在那段时间里了解到了真相:她女儿的情人就是她的丈夫。”
“没错。我们甚至可以猜想是施拉·弗瑞斯特自己向母亲透露了实情——也许是用书信的形式。她当时太年轻,无法保守这种秘密。某一次施拉被负罪感压垮的时候,当她备感绝望的时候,她向母亲透露了秘密。她想要获得解脱,想要求得母亲的原谅,如果您像我一样了解施拉·弗瑞斯特,您就会明白她坦白的原因,这个小姑娘太直率了,她无法向母亲隐瞒这个可怕的秘密……完全没有考虑到母亲可能作出的反应。没过多久,施拉·弗瑞斯特听到了母亲溺水而亡的消息……对于施拉小姐来说,她很自然地认为她的坦白是导致母亲死亡的直接原因。米勒夫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于是结束了生命。所以,她确实是死于自杀。您能够想象到施拉脑子里的想法吗?因为她的忏悔,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这和一粒射中胸膛的子弹一样致命!我猜测她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沾染上了毒品。可怜的小东西……”
“是她告诉您这些东西?”
“不是。您很了解我,我可没有那么愚蠢——去唤起那段凄惨岁月的回忆。不过,我对于自己的推断很有信心。您也看到了,所有的事实都完美地相互吻合。”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沉默了良久,最后说:
“好吧。不过,我觉得米勒夫人的反应出人意料。她可以和女儿断绝关系,可以立刻和丈夫分手……这都是正常的反应。但是,自杀……这不算是‘正常’的反应——我认为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这么做。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一时冲动的人会和她的丈夫作对,抓起身边能够拿到的第一样东西,敲碎他的脑壳,或者到其他地方去寻求安慰,或者是其他……”
警官看了看他的朋友,看到那个夹鼻眼镜后面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他的眼神表达着强烈的怨恨,辛酸——警官很少看到图威斯特博士这副表情。
“是的,确实还有其他因素……而且,这是戈登·米勒所犯下的最卑鄙的罪行。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必然知道……也就是这个内情要了可怜的米勒夫人的命。施拉小姐并不知情,不过她应该有所察觉:她和戈登·米勒爵士之间的关系有一些‘反常’之处,戈登爵士的‘激情’——如果我们能使用这个词——也有问题。这是一个病态的人,是一个心理变态的人——绝对是一个疯子。您瞧,阿彻巴尔德,他喜欢转动钢球的狂躁表现早就让我感到不安。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不会有这样的习惯,这个动作,这种狂躁的表现,暴露出了他心理失衡的状态以及狂躁症。当然了,在每个案情中,心理变态的级别都不相同。因此,当我逐步了解到戈登·米勒不择手段地设计阴谋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吃惊。不过……”
“不过什么?”警官怒吼起来,“求您了,就这一次,不要再吞吞吐吐的,把您想要告诉我的东西都说出来,您现在也开始让我厌烦了,您有一种怪癖—一总是绕弯子,不肯直截了当!”
“好吧。在一九一七年九月,在布里斯托尔,罗伊·弗瑞斯特遇到了安娜·让德克利夫。当时她是戈登爵士的未婚妻。弗瑞斯特和安娜几乎是立刻离开了英国,一个月后,他们成婚了。我们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了,但是我请求布瑞格斯去查证具体的日期……他最后得到了弗瑞斯特抵达英国的准确时间,顺便说一句,他只到过英国一次:一九一七年九月十二日。”
“我不明白……”
“您知道施拉·弗瑞斯特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一九一八年五月十三日。您可能会说她是一个早产儿……罗伊·弗瑞斯特肯定是这么认为的。现在,请您回想一下施拉小姐向我们展示的照片:罗伊·弗瑞斯特是一个矮壮的小个子男人,他是浅色头发,脸上满是雀斑,安娜·弗瑞斯特夫人,也是浅色头发……施拉小姐很瘦,她的头发颜色很深,可以说是乌黑发亮,就像……其实,只要仔细观察戈登爵士和他的‘养女’,您就会注意到某些相似之处……您不这么认为吗?”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呆若木鸡,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您想说……”
“戈登爵士就是她的生父……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