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报酬 三

粉红色的火腿肠,露着白筋的红色牛腱子肉,略带桃红色的猪肘子,红白相间的肉馅,带有黄色脂肪的黑红色的鸡杂,雅子手推购物车从自选商场的肉柜前走过,但对于买什么却犹豫不决。抑或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雅子停下脚步,失神地望着自己的购物车。不锈钢的购物车上蓝色的塑料篮子里空空如也。虽然说是来买晚餐用食品的,但最近却懒于动脑筋做饭。

准备晚餐,从某种意义上讲能证明一个家庭的存在。但因夫妇都上班,即使不做晚餐,良树也不会说什么,他可能只会问为什么不准备好食品。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他会认为雅子怠慢了他。伸树自从上次在警察面前开口说了话后,嘴又像海贝一样一直紧闭着,只有吃饭时才在家里。

男人们平时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时间,唯有晚餐,雷打不动会按时踏上归途。

雅子对男人们这种纯真的信赖,感到不可思议。若是自己一个人,吃什么都无所谓,可她偏偏有一个毛病,经常操心谁想吃什么,所以还是尽力为他们做可口的晚餐。实际上他们对晚餐已没有什么想法。家庭中相互维系的纽带已经松弛,只是作为家庭的一种角色还紧紧地束缚着雅子。雅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用底部带眼的水壶不停地汲水一样,有种徒劳感。至今到底已有多少水漏掉了呢?本来应该有的正常生活,已不复存在了。

放肉的货架旁,弥漫着毒气一样的白色冷气,只有靠近它时才会感觉到异常的冷。稚子用手磨擦着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她从货架上取了一盒生切牛肉片,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健司的肌肉的颜色,她又急忙将盒子放回原处。此后当她发觉自己是在辨别健司的肌肉和脂肪的颜色时,一阵恶心向她袭来。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渐渐地这种感觉有点缓解,雅子有些沮丧,准备晚餐的心情已荡然无存。她打算什么也不吃,就这么空着肚子去上班,就算是对自己的惩罚。但为何要惩罚自己,她却不得而知。

台风到来之前的那种平静、微温的空气令人难受。这一定是一次强台风。夏天已经完全结束了。雅子抬头望着天空,空中隐约传来呜呜的风声。

回到停车场自己的红色花冠车前,雅子看到一辆眼熟的旧自行车穿过一片宽阔的柏油地从对面驶过来。

“师傅。”雅子认出了良惠,举手招呼道。

“你不是来买东西的吗?”良惠将自行车横在花冠车的旁边,瞥了一眼雅子空着的双手,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想买了。”

“为什么?”

“没那份心思。”

良惠急忙摇着她那花白的头说:“不做饭行吗?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像也有点累了。”

“你多好,不想做就可以不做。我要是这样,老太婆和我那外孙都得饿死。”

“你那外孙还没走哇?”

“可不。我那死闺女到现在也不知去向。老太婆看来一时还死不了,外孙又整天哭闹。你说说,难道老天爷生了我就是让我受罪的?”

雅子没有回答。她走到花冠车旁,抬头看着台风到来之前那令人不安的天空。

听着良惠那没完没了的唠叨,觉着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看不见洞口的隧道里。

过去的事随它去吧,我想自由,我想从所有的事务中解脱出来。那些得不到解脱的人们,都是因为被埋没在那絮絮叨叨的日常生活中,就像现在的自己。

“夏天快过去了吧?”良惠没话找话。

“你说什么呀,都九月了,夏天早就结束了。”

“是啊。”

“哎,你今天来上班吗?”良惠很担心地问道。雅子不由得看了良惠一眼。

自己曾在工厂里说过想要辞掉这份工作。

“打算去呀。”

“那太好了。不知怎么搞的,听了你那句话,我就整日恍恍惚惚的。我还以为你要撇开我们了呢。”

“撇开你们?为什么?”雅子看着良惠的脸,从挎包里拿出香烟。良惠两手整理着被风吹乱了的没有光泽的头发。

“听邦子说,你曾在信用金库工作过。所以,我想目前这种体力劳动对你不适应吧?”

“邦子?”

这么说,邦子还钱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去了。她是怎么把钱还上的呢?这个没有收入的肥猪。她知道了我的底细,那只能是从十文字那里听说的。如果追问起来,邦子是什么都会说的。似乎放任邦子的时间太长了,雅子心中出现反省和疑惑。

“怎么会呢?我不会辞掉这份工作的。”

“那太好了!”良惠的脸像绽开了的花。

“哎,师傅!”雅子看到良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后,说道,“那事完了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你指什么?”良惠慌忙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我不是指怎么应付警察,我是说你心理上的。”

良惠沉思了一会儿,一脸无奈地说:“没有。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我只是帮了个忙而已。”

“就像是照顾婆婆和外孙?”

“那可不一样!”良惠撅着嘴说道,“那种事,怎能这么比。”

“可也是。”

“这可是不寻常的。不过,因为别人谁都不去干,而自己干了。从这层意思上说。也没什么吧。”

良惠沉思着,皱起细细的、弯曲的眉毛。微白的脸皮上已出现了许多皱纹,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老许多。

“你说得对。”雅子打断了良惠的话,将吸剩的烟蒂用脚踩碎,“那么,工厂见。”

“你没事吧?”良惠一脸认真地反问道。

“没事,一切照旧。”雅子撒着谎,打开了车门。

良惠推着自行车向后退了一步。

“那,晚上见。”

雅子坐进驾驶席,隔着挡风玻璃向良惠挥了挥手。良惠微笑着轻身跳上自行车向商场骑去。目送着良惠远去,雅子沉思起来。现在虽说没什么变化,一旦从弥生那里拿到那笔钱,就像化学反应一样,良惠会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雅子冷静地思考着,没有丝毫的恶意。

一进家门,电话就响了起来。雅子急忙把挎包放在门厅的鞋柜上,向屋内跑去。她想弥生也该来电话了,中断了联系已将近一个星期了。

“喂,这里是香取家。”

“是香取吧?我叫十文字,就是从前跟你一起工作过的山田。”

“啊,是你呀。”真是出乎雅子的意料,雅子把椅子拖到身边坐了下来。由于电话接得急,全身都冒汗了。

“好久不见了。”

“前几天我们不是刚见过吗?”

“啊,那次是偶然遇见……”十文字搪塞道。

“有什么事吗?”雅子想吸烟,才想起挎包还放在门厅里,“话长的话,请稍等。”

“我等着。”十文字立即回答。雅子来到门厅,给门挂上了保险链。这样一来,家里人即使回来也有回旋的时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她拿起挎包回到客厅里。

“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啊?”

“电话里不好说,方便的话,见一面怎么样?”

“什么事电话里不好说啊?”雅子想是不是与邦子的借款有关。一个放高利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雅子没把十文字放在眼里。

“话说起来比较复杂,主要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做生意。”

“你等一等。我倒要先问问你,邦子借款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还清了。”

“怎么还的?”

“用情报。”十文字若无其事地说。雅子证实了自己的预感。

“是什么情报?”雅子追问道。

“正为了这事,所以才想见你一面嘛。”

“明白了。在哪见面?”

“你晚上去上班吗?方便的话,就在上次见面的饭馆或什么地方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雅子指定晚上九点在工厂附近的皇家饭店见面。

终于露出破绽了。虽然刚才跟良惠说话时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雅子总觉得那是自己多疑了,这下她的心情沉重起来。

门口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因上了保险链,门被带了一下没打开。像是谁回家来了,并急不可待地按响了门铃。雅子走到门口,摘下保险链拉开了门。伸树怄气似的站在门外,脸扭向别处。外边天气还很闷热,但伸树却戴着黑色的线帽,上身穿一件褪了色的黑色T恤,下身是肥大的短裤,穿一双耐克鞋。

“下班了?”

儿子紧闭着嘴,侧身进了家门。儿子身材魁梧,看上去很结实协但却十分柔软有弹力,这令雅子吃惊。伸树若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恐怕开口就会发牢骚,“别挂保险链好不好”,可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上楼去了。

“今天的晚饭自己想办法吧!”

雅子向着二楼怒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她不单是对二楼说的,也是在告诉整个家。

按约定的时间,雅子准时来到了皇家饭店。十文字已提前到达,看到雅子,他从靠里面一个不显眼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晚报。

“约你到这里来,实在抱歉。”

雅子看了十文字一眼,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十文字内穿一件白色T恤衫,外面套着一件茄克,一身便装。雅子同往常一样,一件伸树穿旧了的T恤衫配一条工装裤,显得很随便。

“欢迎光临!”

一位穿黑制服的饭店经理模样的男子递上了菜单。然后带着一种猜不出雅子和十文字是一种什么关系的迷惑离去了。

“吃过饭了吗?”十文字呷了一口咖啡。

“还没有。”雅子想了一下,摇着头说。

“正好,我也没吃。请。”说着将菜单推到了雅子面前。

雅子点了一盘意大利通心粉,十文字向刚才的黑制服要了跟雅子同样的面食,外加一杯咖啡,并吩咐咖啡后上。

“哎呀,真是好久没见了。上次偶然相见,时间又太短。一起工作的时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十文字有些害怕地望着雅子的脸,用讨好的口气说道。雅子却在思忖十文字为何害怕自己。

“你有什么话要当面对我说?”

“你问得好突然啊。”十文字缩起了脖子。

“是你说电话里说话不方便的。”

“香取女士在信用金库工作时就是那样的人吧?”

“那样的人,什么意思?”雅子把冰水一口喝掉,水有点凉。

“是很理性的人吧?”十文字说。

“是的。别卖关子了,我又不是不了解你。”雅子知道曾做过催款工作的十文字的底细。别看他现在穿得文质彬彬,说话很会取悦于人,过去可是个修剪了眉毛、留着拳击手的发型、一身暴力团装束的阿飞,听说还是足立一带打架斗殴的飞车族。

“说实在的,”十文字挠着头说,“我可不如你啊。”

这时,服务员把饭端了上来。雅子手拿叉子吃了起来。这种形式的晚餐是雅子没有想到的,雅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吗?”

“没什么。”

是自己把空腹当作惩罚的,可又这般吃法。她发觉所谓的惩罚自己,是压制自己争取自由的心情,是为自己找借口。吃完饭,雅子用纸巾揩了一下嘴。十文字也吃完了,他没有征求雅子的意见,叼起了香烟。

“你电话里说的生意指什么?”雅子问道。

“啊,别急。我得先祝贺你。”

“祝贺?”

“是啊。干得真漂亮!”十文字嘿嘿地笑着,但不是嘲笑。

“什么干得漂亮。你想说什么?”

“碎尸。”十文字压低了声音说道。雅子像是冻僵了似的看着十文字的脸。

“你知道了?”

“是的。”

“全部?”

“可以这么说。”

“是邦子说的吧?就为了五十万元的借款?”

“唉,这也不能责备邦子,她……”

“我可不是责备她,我是说你脑子真好使。”

“你过奖了。”

雅子动作粗鲁地把香烟在十文字用过的装满烟蒂和烟灰的烟缸里碾灭,心想,这回输给他了。

“那么你说的生意是什么?”

“处理尸体的活你还想不想干?”十文字将身体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据业内人士透露,要求处理尸体的还不少呢。”

雅子哑然,她本来担心十文字要敲诈她,但没想到他的态度却是意外的谦和。

但又一想,这种穷主妇们的犯罪,还不至于被敲诈,当然这是在保险金不被别人知道的前提下。

“怎么样?”十文字用卑下的眼神观察着雅子的脸色。

“你打算怎么做?”

“我出面联系‘生意’。这都是黑道上的事,不会让你去冒险的。货到之后,由你处理,然后再由我把它扔掉。我知道一个很大的焚烧炉,不会被发现的。”

“那干脆扔到焚烧炉里不更省事?”

“那可不行。整个一个人,无论扔到哪里总会被发现的。如果把尸体肢解,伪装成垃圾,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然后再弄到福冈去。”

“你打算用包裹寄过去?”雅子有些发呆地看着十文字的脸。十文字一脸认真的样子。

“英雄所见。一个包裹五公斤,一宗货大概能装十个包。货发出后,我在福冈取货,然后扔掉。可以说天衣无缝。”

“那,我只要肢解后就算万事大吉了?”

“是的。想不想干?”

咖啡送了上来,十文字带响地吮着,两眼死死地盯着雅子的脸。他的圆眼睛里有了一种理性的神色。

“你怎么想起要干这种事?”

“我想跟您一起做点什么。”

“跟我?”

“是啊。你很能干。”

“你在说什么呀?我倒糊涂了。”

“不明白也没关系。这是我个人的价值观。”

十文字用手梳理了一下他那中分式的柔软头发。雅子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桌,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收款台前,刚才那个黑制服一改严肃的面孔,正在跟年轻的女招待高兴地说笑着。看着雅子一直不回答,十文字好像信心不足地嘟哝起来:“我这钱庄充其量还有一两年的干头,估计明年要破产。所以想干点刺激的,哪怕是冒险的‘生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轻薄?”

“这‘生意’就那么挣钱?”雅子一插话,十文字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可比在街头放债赚的那点小钱强多了。”

“那,一具尸体你要多少钱?”

雅子变得像个商人似的问道。十文字欲着他那薄薄的嘴唇,盘算着告诉她合不合适。

“说呀,既然说到这一步,你干脆实话实说。不然,别找我。”

“好吧。实话跟你说,有人找到货源,如果我们要的话,一共给八百万。那人要三百万的介绍费。剩余的我留二百万,三百万算你的辛苦费怎么样?”

雅子点燃香烟,立刻干脆地拒绝道:“没有五百万我不干。”

“啊?五百万!”十文字惊叫起来。

“你想得简单,这可不是一份轻松的活儿,又脏又恶心,还会做恶梦。你干一次就知道了。而且,得需要一个安全的场所,我家可不行。再说,我家是普通住宅,风险太大。你究竟打算在哪干?”

“我想还是借用你家的洗澡间。因为城之内说,那次就是在你家干的。所以……”十文字有点客气地说。

“那你家怎么就不行?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我住公寓,房子是组合式的。”

“话虽这么说,可你知道有多不方便啊。首先必须瞅着家里没人时才能干,往家里搬运时还得提防着邻居们。虽说是死尸,血肉弄到身上却非常难洗。”雅子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她想起了钥匙被宫森和雄检到的事。十文字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肢解尸体,无论如何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况且事后还必须清洗现场,这也不是像想象的那么容易。不给五百万,别想在我家里干。”

十文字一脸困惑地又端起了早已喝光了的咖啡杯。他发现已喝光,便发出了再要的信号。一个正在跟黑制服说话的女招待,很不情愿地走过来,给他添满了已冲过几遍的淡咖啡。

“如果我事先把尸体上的衣服什么的处理掉是不是就……”十文字已黔驴技穷。

“那倒是。不过,我是想三百万元的介绍费也太多了。他说是八百万,说不定他收的是一千万。一反一正,他净得五百万!你得去再交涉交涉,是你熟识的暴力团吧。”

“哦,那可也说不定。”

十文字用手指敲着嘴唇沉思起来。雅子本来想说十文字太好说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改口道:“所以说,要么让对方少要点,要么按一千万算。”

“明白了。不过,如果我让出五十万,你看如何?”

“绝对不行!”雅子斩钉截铁地边说边看了一下手表。已近深夜十一点,快到上斑的时间了。雅子站了起来。

“请稍等一下。”十文字好像要马上跟对方交涉,他拿出了手机。趁这个空儿,雅子离开座位,向厕所走去。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由于出汗,脸上泛起了油脂,她用纸巾在脸上擦着,心想:自己到底要踏上一条怎样的船?她有些不安,却又很兴奋。于是又从包里拿出口红补起妆来。

十文字看了一眼回到座位上的雅子,脸上浮起了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雅子问道。

“没什么。刚才我跟对方谈过了。”

“这么快呀!”

“是啊。最后我这后辈竟拿出哭腔来了。”十文字笑着说。

雅子想起十文字在做债权回收工作时是很优秀的,只要让他去做,他总会使遇到困难的工作峰回路转的。

“结果怎么样?”

“我说一千万二八分成。对方说一千万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况且说我们又没做过。不过对方也做了让步,介绍费降至二百万,我拿二百万,四百万给香取您。但是,对方一再强调,不管出了什么事,对方概不负责。”

“那是自然。所以我说你要价要高一点嘛。”

雅子盘算起来。如果让良惠帮忙,给她一百万就可以吧?邦子是绝对不能用的。弥生能不能用,也要看情况而定。

“怎么样?”十文字信心十足地再一次问道。

“好吧,就这么定了。”雅子应了下来。

“那就准备干吧!”十文字下决心似的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有两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第一,运货时要用你的车。第二,到医疗器械专卖店买一套手术工具。不然很难切割的。”

十文字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指挠了一下脸说:“像切猪肉、牛肉一样吧?”

“是的。是肉、骨头和冒着热气的内脏。”雅子干脆地回答,十文字缄默了。

“还有件事想问你,你是怎样从邦子嘴里套出这些事情的?”

“我把她欠我的钱一笔勾销了。”十文字第一次笑了起来,“是用四十四万元买到的,所以说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二百万,连本带利都捞回来了吧?”雅子揶揄道。

“捞回来了。只要多干几次,赚头是有的。”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赚钱?”

“干一次再说嘛。”十文字乐观地说。雅子点了一下头,把自己的餐费放到桌子上站了起来。谈到这个份上能做成买卖吗?雅子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