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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田知道铃木阳子的父亲失踪的消息,也知道她与偶然重逢的初中学长结婚去了东京,没几年便以离婚收场,却没听说她后来还结了好几次婚。谈到铃木阳子的母亲,三田说她见过本人,但是不曾交谈,当然也不知道她目前的下落。

……三田说,几年前过年的时候,她突然接到阳子的电话,说自己回来Q县过年,想见见老朋友。


奥贯绫乃离开旅馆后还有些闲暇,决定前往铃木阳子一家在三美市的旧址一探究竟。

她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期望案情能有什么进展,只是想亲眼看看那里罢了。

从Q市总站搭在来线坐两站,就到了三美市。铃木阳子的老家位于市郊一处再平凡不过的住宅区。

该住宅区被规划为棋盘状,建筑以独幢房屋为主,此外也有公寓及楼房。

这里似乎是Q市的卫星城镇,铃木阳子的父亲曾任职于总公司位于Q市的知名建材中盘商。

绫乃走到住宅区一隅。

铃木阳子一家住过的地方矗立着一幢白色公寓。

墙上垂挂着写有“出租套房欢迎女性和银发族洽询”的布条。

公寓一楼是店面,浮雕的招牌上写着“Café Miss Violet”。

那是一家咖啡厅。店面比公寓还新,应该是最近刚开业的。

墙面的毛玻璃上有紫色的花朵图案,想必就是店名的由来。

进去看看吧。

绫乃推开大门,店员随即喊道:“欢迎光临。”

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店内空间不到十坪,内侧设置了吧台,外侧摆放桌椅,设计相当简单,装潢和摆设走的皆是典雅风格。

吧台里有位穿围裙、戴眼镜的女店员。

三名女客正围桌畅谈,看起来应该是刚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的妈妈们。

“请随意坐。”店员招呼着。

绫乃在吧台的角落坐下。

“请用。”

戴眼镜的女店员隔着吧台端出一杯水。

她的年龄与绫乃相仿,一头短发搭配着红色金属框眼镜,十分好看。

绫乃翻开布面菜单,上面除了咖啡、红茶和柳橙汁等基本饮品外,还有十五种被归类为“Miss Violet特调香草茶”的花草茶。她抬头一看,只见吧台内的柜子上摆满了装有香草的玻璃瓶。

原来是香草的味道。

绫乃没有喝花草茶的习惯,于是从“招牌饮品”中点了一杯。

“请给我‘天国特调’。”

“好的,请稍等。”

店员在吧台内准备茶饮。从店面的规模来看,这家店应该是由她独自经营的。

她就是“Miss Violet”吗?

店员围裙的胸口处有枚别针,图案与玻璃窗上的紫花相同。

“让您久等了。”

“Miss Violet”端着托盘从吧台里走出来,摆在绫乃面前。托盘上放着透明的玻璃茶壶与茶杯。

茶壶内的液体呈现深浓的暗红色,却透明得使茶壶另一侧的景象一览无遗,宛如高纯度的宝石。

倒进杯中后,液体变成了略带橘色的红色。

绫乃轻轻吹气,啜了一口。

恰到好处的酸味通过喉咙在口中回甘,味道相当顺口。

“哇,好好喝。”

“谢谢您。”

“Miss Violet”回到吧台内,微微一笑。

绫乃并非特意发表感想,只是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哪里。”绫乃羞赧地笑了笑,下意识地问,“你一个人经营这家店吗?”

“是的,一切刚起步。”

“啊,这样呀。”

“是呀,好不容易恢复单身,这就像是我的第二人生,所以想试试新挑战。”“Miss Violet”腼腆地说。

从语气听来,她似乎也离婚了。

第二人生、新挑战……


我也有过这段时期吗?


绫乃回想起自己的抉择。

离婚恢复单身后,她没想过尝试新挑战,而是又回去当了警察。其实,她并非特别喜欢当警察,当年因结婚离职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绫乃环视店内,说:“这里的气氛好让人放松,茶也很好喝呢。”

这不是客套话,若是她住在附近,肯定天天来捧场。

“谢谢,很高兴能听到您的赞美。我希望每一位来这里的客人都能把这家店当成避风港。”

“避风港?”

“是啊,找到一个让自己放松的地方对人类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那个地方通常是‘住处’或‘家庭’,但也有人失去了家人,或是家里无法提供温暖,像我自己就是……所以,哪怕只是一下下,我也希望这家店能成为那些人的避风港。”

“Miss Violet”的一番话感动了绫乃。

因为绫乃也没有自己的避风港。

刚结婚生子时,她也曾短暂地拥有过家庭,只是那个家无法提供归属感。

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的前夫既不花心也不滥用暴力,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女儿也很可爱,并且健康地长大了。为了老公,为了女儿,她想当个好妻子、好妈妈。她真的很想做到最好,结果却失败了。

绫乃痛恨没用的自己,痛恨丈夫原谅了如此没用的太太。每当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都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缺陷,所以她苛责自己,苛责丈夫,也苛责女儿。

她想当个贤妻良母,却总是哭泣或发脾气,结果成了恶劣的妻子和恶毒的妈妈。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是女儿的反应。当时她的女儿就读幼儿园大班,是开始能流畅运用语言的年纪,却唯独在绫乃面前口吃。女儿在老公、朋友和老师面前都能对答如流,只有面对妈妈时总是吞吞吐吐。

原因很简单,绫乃的存在就是女儿的压力。

身为人母,她却在无形中伤害了自己的女儿。

绫乃很伤心。因为伤心,她开始迁怒于女儿:“为什么只有看到妈妈时会结巴呢?”除了责骂,她还动手打女儿,更加深了对女儿的伤害。

绫乃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她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真的不适合组织家庭。

她的丈夫却努力包容她这个失职的太太。

“做不好也没关系。”“我也会帮忙带小孩,做家务。”“你偶尔也要出去透透气。”“你要学着接受真实的自己,接受自己的家人。”

但绫乃受不了。她受不了自己没用,受不了自己被原谅。

“求求你,跟我离婚吧。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死!我是认真的,谁都不能阻止我自杀!”绫乃用威胁的方式,强迫善良的丈夫和她离婚。

签字离婚后,她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悲伤,不是寂寞,也并非不舍,而是如释重负。

我不用再伤害他们了,我不用再伤害他们了——绫乃松了一口气。

与丈夫和女儿住在一起时,绫乃从来不曾感觉到“这是我的归属”。那不是她的避风港。话虽如此,现在她每天去上班的国分寺分局刑警办公室,以及几乎只是回去睡觉的家,也不是她的避风港。

不知道铃木阳子又是如何?“Will Palace国分寺”的公寓是她的避风港吗?

“呃,我想请教一些事……”绫乃不认为在这里能找到线索,但还是试图一问,“您知道这里从前是一户人家吗?”

“咦?这里吗?”“Miss Violet”讶异地反问。

“是的,当时还没有这幢公寓,那户人家姓铃木。”

“Miss Violet”摇摇头。

“我搬来这里的时候,这边已经是公寓了……”

“这样啊。”

“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不会,您太客气了。”

“不过,我们的客人几乎都是本地人,您或许可以打听一下……啊。”

“Miss Violet”望向绫乃后方。

绫乃回头一看,围桌而坐的三名客人中,有一人正在偷看她们。

“三田太太,您听说过吗?”“Miss Violet”问。

姓三田的女子迟疑地点点头。

“抱歉,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三田看向绫乃,“您说的是以前在这里盖房子的铃木家吧?”

“对,您认识他们?”

绫乃朝三田探出身子。

“是的,我和他们家的女儿是老同学。”

“您说的女儿,是阳子吗?”

“没错。”

毕竟是本地店家,遇见铃木阳子的旧识也不足为奇,不过绫乃还是觉得有点幸运。

“请问您是……”

三田露出好奇的眼神。

“这是我的名片。”绫乃从吧台走到三田她们那桌,亮出警察证并递出名片。

“咦!”

三田和她的两名朋友都吃了一惊。

“Miss Violet”也从吧台内走了出来,望着桌上的名片。

“您是警察啊!”

“是。铃木阳子小姐不幸在东京去世,我正在寻找她的家属。”

“什么!阳子死了?”三田惊讶地大叫。

绫乃略过案情的疑点,仅向她们透露无关紧要的讯息。

三田是铃木阳子从初中到高中的同学,两人在高中时感情很要好。为防万一,绫乃向三田展示了山崎提供的照片,确认了两人所说的铃木阳子确实是同一人。

三田知道铃木阳子的父亲失踪的消息,也知道她与偶然重逢的初中学长结婚去了东京,没几年便以离婚收场,却没听说她后来还结了好几次婚。谈到铃木阳子的母亲,三田说她见过本人,但是不曾交谈,当然也不知道她目前的下落。

值得注意的是,三田说,几年前过年的时候,她突然接到阳子的电话,说自己回来Q县过年,想见见老朋友。

“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也很想她,所以约去喝茶。啊,对了,我就是那时候得知她离婚的消息的。谁知道她那次回来另有目的……”

三田当时向铃木阳子买了保险。

“阳子离婚后,进入新和人寿当保险业务员,那次她其实是回来跟老同学拉保险的。我本来只想和她叙叙旧,知道后当下觉得很扫兴。可是阳子拼命求我,要我跟她买保险,就当帮她一个忙,说得仿佛就要跪下来了。我觉得她有点可怜,不忍心拒绝。当时我家老二刚出生,我就用先生的名义投保了。”

“那是哪一年的事呢?”

“啊,我家老二是在平成十八年出生的,所以是平成十九年的事。”

也就是2007年。

绫乃听说若保险业务做得顺手,女人也能赚大钱,但业绩压力很大,因此得时常仰赖亲朋好友帮忙。

原来铃木阳子生前做过保险业务员。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结过好几次婚,丈夫一一死亡——绫乃身为警察,马上联想到了连环保险金杀人案。

至少可以确定,铃木阳子拥有这方面的必需知识。


被告八木德夫(待业,四十七岁)的证词四

神代先生介绍我“工作”后,我搬出“Kind二馆”,改住在茨城县的取手市。

是的,搬家费和当月的生活费都是神代先生出的,我从此没有再申请过生活补助。

新家所在的公寓应该和“Kind Net”无关。梶原带我去当地的房屋中介公司找了合适的住处,然后用我自己的名字租了下来。那是廉价公寓,不过采光好,还有干净的卫浴设备,比住在“Kind二馆”好多了。

安顿好住处后,梶原说这份工作需要用车,便帮我买了一辆二手卡车。是的,我没有钱,所以车钱也是神代先生出的。

然后呢,那份工作是……啊,还没,没那么快。他们叫我先观察路况。

我每天从早上九点开车到傍晚五点,尽可能走不同的路,若遇到道路施工以外的落石坍方、道路破损导致无法通行,就在地图上做记号。这种情况不多,因此,我的工作就是整天开车。他们说最重要的就是不违规,不肇事,要求我遵守交通规则,绝不勉强,每小时固定休息一次,而且周休两日。

我没有办公室,也不用打卡,只要每周去一趟东京,直接向神代先生报告有无特殊路况即可。其实每周都是“没有异常”,但神代先生还是会夸奖我“你做得很好,多亏有你”,并支付我薪水。

是的,没错,他会当面付我薪水,每周五万元现金。坦白说,这份工作真的很轻松,领这么多钱,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不仅如此,每次报告完毕后,神代先生都说我难得来东京一趟,一定要招待我去市区的高级餐厅用餐。

我有时是和神代先生单独去,有时梶原、渡边或山井也会一起去。美食、美酒自然不在话下,和大家一起热闹地用餐也真的很愉快……我流浪街头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跟快乐无缘了。说起来就跟做梦一样。

对了,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称呼神代先生为“老爹”的。工作一个月后,某天神代先生对我说:“八木,你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以后叫我老爹吧。”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自己不是一味地接受帮助,而是他们的伙伴,所以那时我真的很开心。

是啊,事后回想起来其实挺可疑的,但我当时很信任神代先生,因此没有产生怀疑。

我认为开车一定也能帮上某种程度的忙,而且神代先生对我好,绝对没有其他企图。

可是……这份工作其实是为了让邻居认为我是卡车司机。为这份无意义的工作付薪水,请我吃各种美食,只是为了卖人情给我,使我无法轻易抽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