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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推断的案发时间好像是三月六日,也就是周六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之间。”武史吃完最后一根烤鸡肉串,把竹签放回盘子。
“是吗?难怪了……”
“难怪什么?”
“昨天警察就问我周六到周一的行踪,尤其对周六那天的情况盘问得非常仔细。我说我一整天都没出门,但直到告诉他们我晚上点了附近西餐厅的外卖,他们才相信我说的话。”
武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能排除被害人独生女的嫌疑,他们也松了一口气吧。不过,亲弟弟却没有不在场证明呢。”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警察连家人都怀疑啊?”
“刑警这种人就是要怀疑所有人,否则干不了这个工作。木暮那帮人应该是把我纳入要多加留意的对象了。”
“这个我不知道……”至少没什么好感吧,真世想。
“作案手法是勒死。”武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啊?真的吗?”真世蹙眉问,“这个也是从木暮警部手机里看见的?”
“是的。”
“是被绳子之类的东西勒死的吗?”
“凶器似乎还没找到。但肯定不是什么细绳索,因为脖子上没有勒痕。也没有指痕,不可能是凶手掐死的。”武史拿起扎啤杯,杯里的啤酒还有大约两厘米高,他一口气喝完了。“法医鉴定组认为凶器可能是毛巾这类有一定宽度的软布。”
“毛巾……”真世用右手摸了摸脖子。
“本来毛巾是勒不死人的。要想勒紧脖子上的气管,最好用又细又结实的绳子。毛巾这样的东西很难把气管完全压实。但是,毛巾可以勒紧脖子两侧的血管。勒住了静脉和动脉,血液就无法流出大脑,氧气也无法进入,最终会致人死亡。被堵住的血液会冲破眼球里的毛细血管,溢出眼眶。哥哥的尸体看起来就是那样,眼睛睁着,流出了血泪。”
真世放下了筷子。山药泥荞麦面还剩一点,但她听武史讲到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
“如果眼球没有异变,也有可能被当作心力衰竭。”
“别说了!”真世说,“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武史看上去有些出乎意料。“好吧。”说着,他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换个话题吧。你知道哥哥周六日有些什么安排吗?”
真世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们是分开生活的。”
“果然是这样。嗯,也对。”
“这个问题警察也问过我。父亲周末的安排很重要吗?”
“还不知道。只是周六这天,哥哥应该出过门,要么是去了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要么是见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人。”
“你怎么知道?”
武史理了理夹克的领子。“因为着装。遗体被发现时,哥哥身上穿的是西装。领带已经摘了,西服上衣还穿着。我已经看过照片,不会有错。”
“照片?”
“木暮的手机里存着从各个角度拍下的遗体照片。”
“求求你,不要让我看到那些照片。”真世把脸扭向一边,向前伸出双手,一副抗拒的样子。
“很遗憾,我手头没有那些照片。我也想过偷偷把照片传到我的手机上,想想还是算了。不管怎么弄都会留下痕迹,被发现就糟了。”
“那就好……”
“你说呢?一个退休多年的教师,周六出门还特地穿了西装,他很可能是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吧?”
“有可能。所以警察才特地询问父亲周末的安排?”
“我再问一次,哥哥周六会穿成这样去哪里,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真世抱着胳膊,歪着脑袋苦思冥想。“他教书的时候,不仅在学校里,到哪里都穿着西装。退休之后倒真没怎么见他穿过了。话说回来,平时我们也很少见面。”
“去见老同事时,他会这么穿吗?”
“应该不会吧,他们顶多是在车站前的居酒屋喝喝酒。现在天气还挺冷,父亲大概会穿件毛衣,再套一件羽绒服什么的。”
“那要是去参加和兴趣爱好、做学问有关的聚会呢?要是同搞文学的朋友聚会聊天,穿得太随便也不太合适吧?”
搞文学的……真世重复了一遍,依旧毫无头绪。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作为文学专家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抱歉啊,父亲退休之后的生活我不是很了解,不能提供什么意见,真对不起。”
武史哼了一声,一副真没办法的样子。“那异性关系呢?”
“异性?”真世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嫂子走了五六年了吧?女儿也不在身边。他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也不足为奇。”
“父亲?怎么会?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六十二岁还在谈恋爱的人,我身边有的是啊。”
“这样的事,也许只在你的周围很常见。”
“你居然如此肯定哥哥不会这样,倒让我有些奇怪了。但先不管这个,反正警察会调查。假设他被害前真的和这样一位女性见过面,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什么蛛丝马迹?”
“比如身上带着的东西,情侣酒店的收据啊,装着房中药的药盒啊。衣服的话就是内衣了,可能会检测出本人的精液,还有对方的体液。如果做爱后没有洗澡,那么性器官本身就可以查出一些……”
“打住!”真世伸出了右手,“别说了!”
“太露骨了?”
“我不想这么去揣测父亲。即使真有这样的女性伴侣存在,大不了就是一起吃吃饭吧。”
武史摇了摇头。“不会是一起吃饭。”
“为什么?”
“六十二岁的男人不会特意穿上西装和情人去拉面店的。”
“拉面店?”
武史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在他胃里,发现了已经消化的面条、没有完全消化的叉烧和葱。报告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饭后两小时左右。”
听到这里,真世嘴里泛起了一股令她恶心的酸味。
“所以,”武史继续说,“哥哥在遇害前两小时吃过拉面。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晚餐。综合上述信息,可以推测:周六,哥哥穿着西装离开了家。可能是为了和谁见面,也可能是要去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不管是哪种情形,他办完事后,先去吃了拉面,然后回家。与此同时,有人想趁着哥哥外出潜入家中。那人打算从后院溜进去,但被刚回家的哥哥发现了。如果那个人迅速逃走,悲剧就不会发生,但是他动了杀心。后院有剧烈打斗的痕迹,据鉴定组判断,很可能是哥哥在搏斗中倒地后,被人用毛巾从背后绞住了脖子。除此之外,在尸体和后院都发现了排泄物的痕迹。我刚才也说过,哥哥并非窒息而死,而是颈部动脉和静脉遭到压迫后……怎么了?为什么把脸转过去?”武史停下来问道。他这才注意到侄女的表情不大对劲。
真世缓了缓,瞪着叔叔说:“你也不考虑考虑我的心情,有必要讲得这么详细吗?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一点儿也不想去想象父亲到底是怎么被杀的!”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充血了。
“这样啊。”武史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本以为你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是我考虑不周。好,我再也不谈这些了,你都忘了吧。”
“同样的想法?”
“我不想把找出真凶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警察身上,我想尽可能地亲自查明真相。即使警察将凶手捉拿归案,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完整的信息。不,恐怕半个字都不会透露。在警察眼中,遗属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信息提供者。”
真世看着叔叔俊秀的脸。“亲自查明真相?真的能做到吗?叔叔也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吧?”
“我当然不是,但也不能因此就断定我做不到。也有一些事是警察做不到而我能做到的。”武史站了起来,“好吧,就说到这儿。”
“你要去哪儿?”
“入住时间早就到了,我回房间了。”
“等等,”真世也站起身来,“那样的话,我也来帮忙。”
“帮忙?帮什么?”
“你不是说要查明真相吗?父亲到底被谁所杀、为何被杀,我也想亲自查个明白。”
武史把脸转向一边,冷冰冰地说:“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真相啊!”
武史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别天真了!真相不一定是你想要的,背后可能是纠缠不清的爱恨情仇,也可能是哥哥身上不为我们所知的丑陋一面。刚才你只听了一些案发现场的情况,就吓得脸色煞白,之后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不喜欢受人拖累。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我查明真相吧。”
“我可以的,我不会再抱怨了。”
“你做不到的。”
“我做得到!”
武史又掏出了手机。“看到这个画面,你还觉得自己做得到吗?”说着,他掉转手机给真世看。
画面上的东西乍一看是一团灰色的黏土,但真世很快就认出了那是一张脸,嘴角歪斜,嘴里流着黏液,睁着的双眼通红,像是流出了血泪。这和真世在太平间看到的遗体截然不同,但真真切切就是英一。原来尸体刚被发现时是这个样子。
酸味再次涌了上来,真世蹲下身,捂住嘴,即使这样也没能忍住呕吐。刚刚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弄脏了地板。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员工飞一样地赶了过来。“您不要紧吧?”
真世拼命点头,却连一句“不要紧”都说不出来。